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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平安

没钱,一折买了个凶宅,拎包入住。

晚上吃泡面没有调料包,我敲了敲桌面:

「扔过来。」

男鬼声音低沉:

「自己找啊,我不喜欢鲜虾鱼板的。」

1

入住这个房子之前,我是凶宅试睡师。

见过各种奇葩的鬼,但我的命是十几个算命天师认证过的硬。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之前的尸主看到我都会退避三舍,但是这位,却是毒舌还爱刷存在感。

资深凶宅试睡师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调料包是面泡开了之后再加的啊。」

虚空中传来讽刺的言语。

可恶,这人上辈子死了,绝对是嘴欠死的。

「我赶时间,都是一次性加。」我随口回了一句。

天色渐暗,我犹豫了一下,没开灯。

要是把他吓走了,那这一周我跟别人聊天的句数,将不超过十。

「赶什么时间?你只住一晚?」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脑补出了一个不良少年抱臂挑眉的情状。

我嗍了一口没有调料的泡面:

「这我家。」

鬼不淡定了:

「你说什么?」

我抬眼,面前是黑乎乎的墙壁,空无一人:

「这我家啊。」

2

我在浴室门口开行李箱拿出浴巾的时候,他还跟在我后面发问:

「你居然敢一直住这?」

为什么不敢?我内心 os。

但是嘴上却是反问:

「怎么了?你没遇见过常住这里的?」

他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思考:

「基本上……待不到晚上。」

嚯,看来他还挺吓人。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浴室门:

「我不仅要待到晚上,还要在这洗澡,在这睡觉。」

年轻人,还是太幼稚,想法不够成熟。

3

为了防止他没头没脑地闯进来,我在浴室开了灯,通明,起个心理安慰。

洗好了擦头发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脸变了,成了一张俊俏的男人脸。

「好玩吗?」

我冷言道。

男人脸消失了。

不怕光,看来战斗力有待商榷。

哦对忘了说了,我不仅帮忙试睡凶宅,还帮忙驱鬼,我家世代做这种风水生意的。

而我,是驱鬼师中的高防低攻选手。

简而言之,就是血厚抗打。

4

打开浴室门,光从门内流出,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既然他不怕光,那特地关灯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走到大厅把所有的灯开了,屋内明亮如昼。

来到阳台,向下望去,城市繁华尽收眼底。

哟,小说中霸道总裁的房子。

这小子,八成是个子承父业的富二代,只可惜,没那福气消受。

感慨间,身后一道力道,我险些跌下去。

幸好及时扒住了栏杆。

惊魂未定回头,一个男人站在身后,目测比我高许多,我堪堪到他肩膀。

大厅的水晶灯光落在他身上,投下将我笼罩住的阴影。

好家伙,头一次遇到攻击性这么强的鬼,要不还是……跑吧。

思考之时,手腕上一片冰凉,好像被谁,握住了似的。

刚才不喜欢鲜虾鱼板面的那个声音响了起来:

「哥,别推她。」

听到这句话,高大的男人歪了歪头,盯着虚空中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眼神如不稳定的火苗般闪动了一下。

我才注意到他脖颈上缝起来的骇人刀疤。

这男人长得不赖,建模脸配上魁梧的身材,再加上这道刀疤,像极了特效化妆师。

要是放在万圣节的狂欢夜,我绝对会来一句「你好结婚」。

但是现在我属实笑不出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虽说这小些的鬼没有显形,而且尚存一丝善良,但如果没有他刚才的制止,我可能已经预定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了。

比如「新手驱鬼师惨死楼下」之类的。

但是他一句「哥」把这些全推翻了。人家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而我是个籍籍无名的驱鬼师,他会偏向谁,显而易见。

不知是遇到什么家门不幸,让两兄弟都不幸离世,甚至长久困在此地,不得投胎转世。

谢邀,短短几十秒,一部豪门争夺,兄弟阋墙的大戏已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

5

现场局面过于僵持,我扯出个笑容开始打圆场: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

有两个人,还是两兄弟,哈哈。

可是我话说一半就梗住了。

高大的男人没听我说完,他的目光恨不得将我吃干抹净般,从脸移到腰间。

但是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差点给我看出恐怖谷效应,这目光,要多不像人就有多不像人。

不过还好我心理素质强,之前去一个剧组,遇到一个让人给她抹蔻丹的女鬼,那眼神,比这个可怕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想吃人的眼神。

这个男的,眼神相比之下……还挺纯良?

但愿我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所下的离谱判断。

「他想问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虚空中少年的声音很沉稳,让人有莫名的安心感。

我循声低头看去,我腰间的一块古玉佩莹莹闪光。

好像反射了什么鬼火似的。

我跟着我父亲和叔叔研究风水驱鬼,少说也有七八年了,但从未见过玉佩闪光这场面。

我爷爷去世之前,还嘱咐我好好保存这块玉佩,说这玉佩,是绝对稳态之物,轻易不会有异样。

「若有异样,则必有异动。」

夭寿了,我的前辈尚且未遇到这种场面,代际递减之下我除了血厚,攻击性的技能点几乎为 0,何以与「异动」抗衡?

但是不能慌,要稳。

直视那个男人的眼睛,我就感觉有千丝万缕的情绪涌出,不堪承受。

我只能将脸别过:

「这是我前辈给我的,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保我命的东西。」

那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笑了,他居然还会笑啊!

反差萌称不上,反差感倒是很强。

这人一笑起来,就改了他脸上一片阴翳,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虚空中那个少年也轻笑了一声,语气恢复了我刚见他时满满的讽刺:

「人类说话果然半真半假,不可相信。」

冤枉啊,我虽然没什么实力,但是背答案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的。

驱鬼道具可能不会用,但是要是论说明书,我背得一套一套的。

这块玉佩,我爷爷就是这么解释的,一字不差啊大哥。

6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小声道:

「你们是不是白天睡觉啊?」

高大的男人可能是个哑巴,也有可能根本就懒得理我,没什么反应。

虚空中的少年嗤笑:

「睡觉浪费时间,还容易松弛警惕,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做这种事。」

这种时候不是据理力争的时候,我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快十二点了,我能去睡觉吗?」

高大的男人低头看了我一眼,好吧,也有可能是在看那块玉佩。

没等我走进大厅,他拉住我的手腕,我挣脱无果,而后我感到身下一轻,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谢谢,人生第一次公主抱,是被鬼抱的。

他是没有呼吸的,身上也很冰,动作有些不可抑制的僵硬。

但是力气却是出奇地大。我挣不开,只能无助地被他抱进房间,然后轻轻放在床上。

「哥,还得是你。」少年尾音上扬,有种小孩子恶作剧的感觉。

我翻了个白眼,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夸,还是在讽刺。

不过这床倒是十分柔软,我见这高大男人没什么接下来的动作,小心翼翼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遇到困难睡大觉。

见我将自己安顿好了,高大男人开始脱衣服。

???

直接给我吓清醒了。

不过还好,剩下一件衬衫和一件里裤之后,他停止了动作。

「总裁还穿秋裤啊?」

我试探着问道。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声音。

好吧,可能真是个哑巴。

然后,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开始一块一块移开我床下的地板,自己躺进去,再把地板一块一块归位。

几分钟后,屋内归为平静。

7

我睁眼看着天花板,只感觉内心五味杂陈。

他这样睡在地板下会不会闷,我不知道。

反正我是睡不着了。

这下我终于理解刚开始那小子,对我准备在这个房子睡觉提出的质疑。

这是个人都很难睡得香啊。

「他是这样的,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这样了。」

虚空中少年没什么情绪道。

好小子,做谜语人是吧。

你知道你这句话会多让人乱想吗?!

什么叫「从认识他开始就这样了」。你们不是兄弟吗?

不对不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知道自己有这个哥哥的时候,这个「哥哥」就已经被砍了脖子,封在地板下了。

但是他对此却好似习以为常。

完了,这是个病娇少年啊。

好家伙,这一百多平的房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啊!

弟弟对哥哥的死很淡然,因为已经在名利场上见过太多生死,即使是个少年,心理也是超乎常人想象的老成。

哥哥不知被谁杀死埋在自己家的地板下,常年不得见天日。

兄弟相会,都已经是黄泉之人。

我双手合十,叹了口气。

无意冒犯,厄运走开。

在搞清楚他们的死因之后,我会送他们重新做人的。

8

七八年的驱鬼生涯,这是我第一次失眠。

一睁眼直到天亮。

要是天天这样不睡觉,我也离变鬼不远了。

到时候,一个房子里,三个鬼。

一个被砍头的鬼,一个嘴贫鬼,还有一个困死鬼。

不知道什么级别的驱鬼师能够收这烂摊子。

恐怕只有我爷爷可以了,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摸了摸那块玉佩,还好,还在。

看来这俩鬼对这块玉佩很感兴趣,只要玉佩在,我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往昔爷爷在病床前递给我玉佩的情状还历历在目,原来逝去的亲人,会以另一种形式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压制住鼻头涌出的酸涩,起身时浑身酸痛,一晚上没睡好的倦意将我席卷。

虚空中少年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去餐厅吃个早饭吧。」

9

早饭?什么早饭?怕不是我的断头饭吧。

我心事重重地走到餐厅,桌上的丰盛点心让我觉得我在梦里还没睡醒。

甜糯的是桂花糖糕、热气腾腾浓郁的是豆浆,还有一个卤得正好的茶叶蛋。

糖饼上淋好了桂花糖浆,真真是吃过后齿颊留香,极好的。

高大的男人将解开的围裙搭在椅子上,看着我狼吞虎咽。

……我被盯得不自在,搭话道:

「这都是你做的吗?」

他只是看着我,没什么情绪。

哎,可惜了,我的哑巴新娘。

「谢谢你,真的很好吃,你要是活着的话,肯定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主厨!」

他低头笑了,我才发现他有个浅浅的笑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好像形容得有些娘了,但是差不多是这感觉,我心都软了。

「吃你的饭,怎么那么多废话。」

少年的碎言碎语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

我扒拉了一口糖粥,闭嘴了。

真香,昨天那一推,我就既往不咎了。

10

吃完饭,我关上卫生间的门,确信他俩不在附近,给我爸发短信:

「爸,我最近住的房子竟然有两个鬼啊!好像还是兄弟,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然后我发微信给之前给我介绍房子的无良中介:

「你好,请问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凶案啊?这里怎么两个鬼啊?」

两个人都没回,我如坐针毡。

无良中介先看到我的消息,回的简直是标准的废话文学:

「秦女士你好,客户信息严格保密,我们无可奉告,不好意思。」

……

好吧,早就知道。

贪小便宜倒大霉啊。

不过也是好生奇怪,我爸平时都是秒回,这次却是慢得很。

纳闷之间,虚空中的少年笑了,听得我头皮发麻:

「兄弟?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们是兄弟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两个独立个体呢?」

11

这小子,属实是嘴贫谜语人之最了。

果然,无论是在人生哪个阶段,我都很讨厌熊孩子。

不过他这话让人心里更毛了。

他俩不是两个独立个体,说明其实是一体两面。

怪不得一个有实体,而一个只能说话,却看不见身影。

但是这也不对,如果是同一个个体的话,他们却分明有不同的思想。

难不成,原主其实是个精神分裂?

……

「不是精神分裂哦,如果你猜精神分裂的话,就和以前那帮人没什么区别嘛。」

少年笑了,冰凉的手拍了拍我的脸,给我拍清醒了。

好小子,你可以嘲笑我弱,但你不能说我和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

我可是世代驱鬼师家族的后代!

我捏了捏手机,思考了一会,对着空气说道:

「我想出门一趟。」

非常不幸,百年未遇的异状,降临在了我这一代,我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12

……必先苦其心志。

我站在几百米长的队伍之后,陷入了沉思。

明明不是什么传统节日,或者适逢高考什么的,怎么祈福的人那么多啊!

闺蜜苏元打电话过来:

「杳杳,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顶着个黑眼圈打了个哈欠,看着人群往前挪动了几毫米。

「我在 A 寺。」

「A 寺?」她语无伦次了,「A 寺最近成网红打卡点了,听说求姻缘特别灵。」

哪里的鬼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叔在这个庙里头,既然暂时联系不上我爸,可以找我叔求助一下。

要是求姻缘真那么灵,那这庙我从小待到大,怎么还是母单?

「听说给别人求姻缘比较灵,给自己求不好说。」

她兴致勃勃地跟我传着一些古怪传闻:

「还有啊,有情侣一来这庙里就会吵架分手,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是正缘。

「而正缘来求,就会相守到老哦。」

我跟着人群挪了一米,撇撇嘴:

「那你的意思是我帮你求?」

然后我发现微信被她转账了两百块。

我立刻开始兢兢业业排队。

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想给姐妹求个好姻缘。

13

约摸排了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踏进了庙宇。

有样学样地和周边的人一样跪拜,我心里默念:

「祝我姐妹苏元,找到一个父母双亡,有钱有颜,全能好骗的帅哥男朋友。」

忙完这些,我顿了一下,又许了个愿望:

「希望早日查清房子里那位先生的死……」

愿许一半,被打断了,我叔用竹篾敲了一下我的头:

「跪得东倒西歪的,怎么可能灵。」

我叔早就出家了,在这座古庙里落得清闲,什么也不干,用竹篾编了个扫把,编个簸箕,扫着落花落叶,像个乱世隐居人。

我没皮没脸地起身,嬉皮笑脸道:

「叔,我惹麻烦了,来躲会。」

他盯着我腰间的玉佩,好像在思考什么,不过目光很快挪开了,又恢复了惯常的慈眉善目:

「疯丫头,又惹上什么难缠的鬼头了?」

上次那让人涂蔻丹的女鬼,死得凄惨,被收服了之后,披头散发,衣不蔽体。

我叔在我成年后第一次出庙,不为别的,只脱下了身上的袈裟,盖在那可怜鬼身上。

红颜白骨,终落得一个体面。

比起我爹和我爷爷那种收鬼技术流,我叔无疑是超度人性化服务一条龙,鬼用了都说好。

这次来找我叔,一方面是因为两个能力超限的鬼我打不过,另一方面,我希望他们可以善终。

哦不对,应该是「他」。

精神分裂已经够可怜了,死后还分为了一体两面,肯定更痛苦吧。

一个愿意给驱鬼师做桂花糖饼的鬼,又能有多坏呢。

我跟着我叔到了庙后的院落里,这里有一株有些年头的桂花树,从我记事起,它就已经亭亭如盖了。

树下有个茶几,我叔沏了壶热茶,桂香氤氲,溶进茶盏里。

我猛灌了一杯茶,缓解了刚才排了将近两个小时队的疲累。

我叔听了我的叙述,眯眼笑道:

「既然没有攻击性,那便随了他去。」

随了他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14

日落西垂,庙门也关了,我从茶几上瞌睡醒来,方觉暮色倾泻,时候不早。

四下张望我叔,不知去哪里了。

我起身,觉得神清气爽,昨天缺的觉补回来了就是不一样。

苏元的消息弹了几百条出来:

「杳杳,回我!」

我回了个句号,她字里行间难掩喜色:

「我!我之前大学喜欢的男生主动找我表白了!

「天哪!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单身贵族了!哈哈哈哈哈哈!」

真那么玄乎?

我敲了个「带着我的祝福滚」,点击发送,然后准备找个偏房将就一晚睡觉。

转头发现那棵桂树上好像系着什么东西,走近看了,才发现是细致编好的红绳,还带着流苏,与树的颜色倒也相称。

不知谁这么有闲情逸致。

我感慨着,从住持那里求得了一份素斋,在偏房里吃了便沉沉睡去。

15

梦里我好像在撕心裂肺地哭,手里攥着一方甲胄,面前是座早已长满杂草的荒坟。

而后又是我,凭栏远眺,手上攥着绣有「严」字的手帕,像是思妇盼归人。

再是战火纷飞,我穿着旗袍,头发烫得微卷,踩着小皮鞋,坐在钢琴前读着一封纸张微卷的信。

每一个场景的我,好像都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死去后,我会继而死去。

我从梦中惊醒,脸上很凉,摸了摸脸,才发现全是泪水。

月上树头,窗外桂树不言,只是静静摇曳着叶片。

梦里的感情过于真实,事件也过于真实,让我很难不去相信。

这是否我的前世?

思绪混乱间,柴门被敲响。

我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杳杳,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哭。」

16

早晨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之前的中介公司已经倒闭,还好存了和我对接的中介人员的微信。

在我的反复骚扰和盘问下,他终于肯透露一点信息了。

他告诉我,原房屋的所有者,叫「严圭」。

曾经是某上市公司的总裁,因为重度抑郁和精神分裂,积劳成疾而死在家中,死时也不过二十八岁。

看房主留下来的照片,与之前那高大男人别无二致。

青年才俊,可惜天生的生理缺陷和后天的不幸,早早离世,真是令人遗憾。

我推开门,房里空无一人。

提着从庙里带的护身符,我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求助前辈,有的事情,一个人死磕是很难解决的。

之前怕得要死的背后突然嘴贫灵,只用我叔亲手做的一个护身符,就能——

没等我得意完,那个声音来打脸了:

「哟,玉佩不够防身,又搞了个护身符啊。」

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

它用凉凉的手握住了我颤抖的手腕,然后抽走了那张护身符,掂量了两下,啧啧啧了几声:

「还是挺有那点意思的,可是,这是防鬼符,不防仙诶。」

抬头看去,严圭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臂低头看着我,和我可笑的护身符。

什……什么?

凶宅闹的其实不是鬼,是闹仙了?

17

从小,我便不相信会有「仙」的存在。

曾经我也不信有鬼,直到掌握了驱鬼的相关门道,才有所精进,开始相信有「鬼」这种存在形式。

但是「仙」,还真从未见过。

若放在古代,修行问道之人还有羽化登仙的抱负。

可现在,大家纷纷转行,或者把驱鬼问道作为爱好和副业,能糊口赚钱,才是真追求。

「仙?」

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自那晚在庙中小憩,我便时常梦到像「前世」一样的事情。

只是时常很模糊,难以琢磨。

梦境和多重因素有关,不一定会关联「前世」。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总是教导我们这些小辈要提防「梦境」。

——「杳杳,鬼魅最擅长迷幻之术,去幻成真,方明真意。」

自小,他就会警告我们,关注现世之事,前世过往,皆为浮云之物。

可是我们怎么能够证明,此时此刻,不是彼时彼刻的具现?

「我就说了,她不会相信的。」

虚空中的少年声音懒懒地,打破了我最后一道心防:

「当年种下桂树的秦杳杳,和现在你眼前的秦杳杳,都会只是殊途。」

18

「漠北种不了桂树,小姐。」

边防将领卸下佩剑,弯腰对我说道。

我见自己身着锦缎之服,声音沙哑:

「那就让我下江南。」

六百年前的 A 寺,花朝节。

人流如织,香客不绝。

我戴上帷帽,遣人在院落里种下那棵濒死的桂树。

漠北的风沙吹不进江南,我给这棵树放上最后一抔土。

我后又投生于寻常百姓家。

二八芳华,誓要嫁与前世战死漠北的儿郎。

洞房一夜,忽传军令。

我凭栏而望,他策马而离,回眸间视线交缠,像是冬雪刹那间遇到春风。

他们说秦家女儿,不幸丧夫,削发剃度,青灯古佛伴一生。

院落里的桂花树,时常能听到她的呓语。

有人说,临死前,她听闻了自己的宿命。

生生世世,殊途而不同归。

民国时期,我成了军阀独女,掌上明珠。

他在大街小巷穿梭,宣传着动人的新思想。

他在我溢出钢琴声的阁楼窗户下流连,他印刷的新字报,被偷偷塞进我家的邮箱。

他死于枪炮无眼,我郁郁而终。

我们在人流如潮的时代里相爱,又将彼此归还于人海。

19

「咔嚓」一声,如裂玉帛。

我从前世记忆中惊醒,低头看腰间的玉佩已碎。

「看吧,最后一缕魂魄,果然在这里。」

虚空中少年的声音欣喜的显得不真实。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最后难以承受情绪,蹲在地上开始哭泣。

他害怕殊途,所以宁愿我们永世不得相见,尽管自己得受魂魄分离的痛楚。

「我是少年时的他,他是成年时的我。」

他们分为一体两面,看似相互对立,实则格外统一。年少时的他会不满成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谨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去考虑。而成年后的自己,会觉得以往的自己过于幼稚,考虑得不够周全。

虚空中的少年最后道了个别,和那缕魂魄一起回到了严圭体内。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开始注入光芒,像蒙着细碎月光的湖泊。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他的皮肤由青白变得生气勃勃。

良久,他没有说话,抱住了我。

在靠近他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在他的肩头决堤。

他张了张嘴,似乎在适应自己重新获得生命:

「杳杳,我回来了。」

20

我和严圭经历了太多,决定暂时离开这里,去海边休整一段时间。

海涛阵阵,阳光熹微。

我在遮阳伞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是我叔给我发的邮件。

一个视频,还有一封信件。

视频里是我的爷爷,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手上都是针眼。

但他坚持着,录下这段视频。

「亲爱的杳杳,请原谅爷爷,爷爷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我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在我能大致估算人的命格的时候,我已经快到大限。

「你非我驱鬼秦家的正统传人,自小天资也弱,但好在还算聪颖。

「我察觉你命格与一小仙有所纠缠……」

话语间,严圭拿了一个椰子过来,我试图合上电脑,还是被他发现了:

「是秦天师,我见过他。」

「你见过?」

我诧异道。

「上一世,他是账房老爷,我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印记。」

他淡然道。

账房老爷,曾经是劝阻我父母,不要同意我和严圭婚事的那个人。

这一世,他是教我技术,伴我长大的,我慈爱的爷爷。

严圭也没什么情绪,他点了继续播放。

「杳杳,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最好永远也不要遇见他。

「我找到了他的真身,系上了代表我终身所学的红绳。

「他强行再续轮回,十分损耗能力,必然会忍受分裂之苦。

「我便用一红绳促使他的分裂,让他一体两面。自行内讧而死。

「我还摄取了他一缕魂灵,封存于你自小佩戴的玉佩之上,可封存你的前世记忆。

「杳杳,后来我后悔了杳杳,他的意志,比我想的,要坚定得多。」

我大致阅览了那封信。

我叔的字还是像以前一样龙飞凤舞,但是好在还好辨认。

「杳杳,须知命格不可阻挡。」

我偏了偏头,笑了。

「人仙则殊途,若我不是仙,便可以破解这个死局。」

严圭看向了涨落的潮水:

「你只需向我而来,我会全力奔赴你而去。」

(全文完)

【番外】打破第四面墙的番外

1

「我看评论区有些读者想看两个男主的啊?」

「所以你能不能变成两个人?」

我笑着问严圭,他摊了摊手:

「行啊,一个叫严土土,一个叫严二土。」

2

「你是什么仙?」

严圭叼着牙刷,带着满嘴泡沫回答道:

「桂发仙。」

3

我拿出泡面,坚持己见道:「我还是坚持调料包蔬菜包先和面一起泡,调料包在面饼泡开之后放就是邪教!」

严圭:

「你看调料包上面:泡面三分钟后加入我。」

「一定要按照说明书吗?」

严圭抽走了我手中的泡面:

「别吃泡面了,不健康,我给你煮。」

【番外】杳杳

我叫严圭,一名桂花树化成的小仙,修为尚浅之时,被送到了漠北。

边境苦寒,根本不是我生长之地。

我第一次见秦杳杳,她是驿站的老板,与边境的战将关系匪浅。

边关多战役,驿站一退再退,至于再无可退,她决定带上十几年来所有的盘缠,走上下江南的路程。

她说去江南,是为了安顿一株桂花树。

实则,大家都忘了,她也曾是一个江南女子,而不是塞北女郎。

大漠的风沙吹不到江南盈盈水间,塞北的女郎戴上帷帽,隐于市井。

她并非只身一人,她还带了千万战士的莼羹鲈脍,清兴谁同的思念。

她将我种于六百年前的 A 寺,我看了六百年的花朝节,见过千千万万的香客,却见不到第二个塞北女郎。

我转世为人类,遇到非我不嫁的女子。

我见她桃面粉腮,娇俏可人,不嫌弃我是个科举屡屡落第的落魄才子。

我们举案齐眉,恩爱无比,我们都以为我们会平淡地度过一生。

直至军令到来,我被迫走上沙场。

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

我见她凭栏望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回来,不敢回头。

谁知那一抬眸,就是天人永隔。

我战死沙场的消息两年后才被她知晓,她独自一人青灯古佛,梅花落满了南山。

民国时我们再次相遇,军阀混战,时代的车轮滚滚,裹挟着每一个人。

我是弘扬新思想的先驱者,生命扛于肩头,时刻准备着抛头颅洒热血。

她是养尊处优的高等学府的大小姐,却被我的字句打动,夜晚的钢琴声抚慰着我迷茫流浪着的灵魂。

这一世,我不愿再接受殊途,我为人中鬼,我做鬼中仙。

万般阻挠我还是找回了我的杳杳,即使她已经将我遗忘,我将慢慢讲与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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