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师尊强塞给他的师妹,是他避之不及的未婚妻。
我曾心怀仰慕想要靠近他,却在无意中知道了一个秘密——
我的师兄,他修炼无情道。
如果成亲,我会被他杀妻证道!
为了不当这个大冤种,我逃了。
01
我躲进秘境,舍弃肉身,把自己的神魂封印在一只机关鸟中。
这只机关鸟内有我用心头血刻制的隐匿加封印的阵法。
我想用这种方法切断和师门的联系,制造我已身死魂消的假象。
等封印时间结束,我再从机关鸟中出来。脱离了师门的视线,我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五年过去,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在师兄的案几上!
他依旧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样,仿佛世间的爱恨纷扰都与他无关。
我仍然在机关鸟中,巴掌大的木制小鸟摆在师兄冷肃整洁的案几上多少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应该不知道这里面有我的神魂。
他要是知道,早把我劈了。
唉……
我的师兄,他一向不待见我。
从我爬上九华山拜入师门起,他就对我冷淡至极。
他不知道,我是听着他的故事,怀着敬仰之情来到九华山。
裴川,天生剑心,千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南云大陆最有可能飞升的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寒山玉,是我求道路上的榜样,其实我不介意他对我冷淡。
能和他在同一个师门,还与他定亲成为他的未婚妻,在知道他们的打算之前,我真真切切欢喜了很久。
可惜,我知道了真相——
我原以为的幸运是一场阴谋,我死皮赖脸的追随是一个笑话。
我是被师尊选赠给师兄飞升的踏脚石。
裴川,我的师兄,他天生剑心,修炼无情道。
成亲只是为了杀妻证道。
02
自从醒来,我一直在找机会逃走。
我必须脱离师兄的视线,附近还得有我能神魂附体的动物。
为了活命,我的肉身已经舍弃在秘境里。
这是我无奈之下只能做出的决定。
拜入师门后,师尊放养我,师兄冷淡我。
头一次拜师的我以为修道就是这样,需要自己摸索。
我跌跌撞撞,对师兄死缠烂打,热脸贴冷屁股,勉勉强强才把修为提升到筑基。
这种修为,对师兄来说,简直不够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故意放养我。
毕竟我是一个活不长的,上了他们的诛杀榜的人。
我要是修为太高,他们会不好控制。
我孤立无援。
死遁,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
没想到用上这样的法子,我还是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控。
机关鸟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宗门,还在师兄的案几上!
难道我注定要死在师兄手上?
我给自己打气:不能认输,我一定可以逃出去!
师兄把机关鸟装进袖袋。他要出门。
「师尊。」
他见师尊了。
我很紧张。
师尊法力高深,要是识破我怎么办?
「川儿,你来了。」听得出,师尊心情很好。
哦,我差点忘了,不是他心情好,而是他对师兄一向慈眉善目,笑语盈然。
他对我就不这样。
除了哄骗我和师兄定亲的时候有好脸色,其他时候,我从没感受过他的温和慈爱。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天资愚钝,修为没有长进,让他失望了。
毕竟我是他收的第二个亲传徒弟,和师兄相比,我真的太差劲了。
我自责、愧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好,给师门丢脸了,没想过是他们故意不教我,故意误导我。
想想就好气。
「川儿,明日会有一批新弟子上山,为师打算给你找个师妹,让她助你修行。」
师妹?骗鬼呢!
我捏紧拳头,他又想故技重施给师兄找证道的道侣,我就是这么被骗进师门的。
这老头坏死了!
「师尊,弟子有一事想禀明师尊。」
「何事?」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难道师兄发现我了,他想把我揭露出来?
03
「师尊,还有两个月就是我和陶师妹的婚期,弟子想请师尊替弟子操办婚礼。」
师兄说得虔诚,师尊和我都听懵了。
「你说的是哪个陶师妹?」
「我只有一个师妹——陶然。」
诶,他说的是我?
「陶然秘境遇险,尸骨无存,川儿,你是不是闭关太久忘了这件事?」
我暗中附和,师兄肯定是记忆出问题了。
「无妨。」师兄拿出袖袋中的机关鸟,「这是陶师妹的遗物,上面有她一丝气息,可用它代替。师尊,婚约可如期举行。」
「荒唐!」师尊站起身,想毁掉机关鸟。
幸好师兄及时收进袖袋,我才逃过一劫。
「川儿,你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了,你说你要和一个鸟成亲?」
师兄纠正道:「师尊,它不是鸟,是木头雕刻的机关鸟。」
「重点是这只鸟吗?是你要和一个死物成亲!」
我感觉师尊的胡子要气飞了。
师兄依旧淡定,并不觉得他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师妹魂灯已灭,我和她定亲立过誓约,哪怕她魂灯灭了,誓约未消,若不践行,于我道心有损。」
「你是说这件事会影响你的道心?」
我在心里呵呵,杀人都不影响道心,定个亲就能影响道心了,真有你的。
「师尊,你可想过为何无情道修士要成亲?」
「自然是为了让修士斩断红尘,跨入唯我独道的修炼境界!」
什么唯我独道,就是六亲不认、毫无人性。
「师尊,我本无红尘,陶师妹与我订立婚约,她便成了我的红尘。」
「人毁红尘销。」
「师尊让我成亲,想让我斩断的并非身外红尘,而是心中红尘。人毁,红尘未销。师尊,唯有践行婚约,才能了结红尘。师妹去世了,可以用她做的物件替代,于我而言,他们没什么两样。」
这是什么诡异的仪式感?
师尊久久没有说话。
我也停止了思考。
过了一会儿,我反应过来,师兄这是让我做鬼也不得安心啊!
我都只有神魂了,他还想把我装神魂的容器劈掉!
「师尊,我知此事荒唐,但它确实关乎我道心,所以我特来请示师尊,请师尊定夺。」
呃……
没想到师兄为了修炼这么拼,居然想出和一只机关鸟成亲。
原来这就是天才的境界。
果然我悟性不够,参悟不透。
「川儿,你是说你和陶然的婚约阻碍了你修行?」师尊似乎冷静下来了。
「我和陶师妹有过世俗之约,若此约不能了,我不能静心。」
「嘭!」师尊拍桌骂道,「当初就不该同意陶然去秘境,留下这么个隐患!」
愤怒归愤怒,师尊和九华山的长老们商议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九华山是真的宠师兄,为了破除师兄修炼路上的障碍,连他要和一只机关鸟成亲的事都能应允。
师兄啊师兄,你以后要是不飞升,这些老家伙肯定会把你撕了炒来吃。
04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还是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
机关鸟现在放在师兄的案几上,他正在看书。
十分专注。
如果我悄悄飘出去……
不行不行,他的修为都快赶上师尊了,我要敢动一下,铁定被抓住。
不能心急,还得再寻机会。
「裴师弟。」
是青竹师姐的声音。
这也许是个机会。
师兄翻了一页书,好像没听到屋外有人喊他。
「裴师弟,我近日听到一些事,有关你和陶师妹的事,裴师弟方便出来聊聊吗?」
聊聊聊,赶紧去聊!
师兄放下书,把机关鸟装进袖袋。
我:…………
你们说话带只鸟做什么?!
「师姐找我何事?」
青竹师姐欲言又止,似乎没想好怎么开口。
「师姐若无事便回吧。」
「裴师弟!有事,我有事想问师弟。」
「何事?」
「听说裴师弟要和……嗯……陶师妹的遗物成亲?」
噗!
虽然她问的事和我有关,但我听起来怎么那么好笑。
和遗物成亲,我的娘呀,真的离谱。
青竹师姐显然笑不出来,她甚至带着点悲伤。
「裴师弟,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
重情重义?
青竹师姐你醒醒,他是修无情道的。
无情道不讲情义的。
青竹师姐还在说:「陶师妹去世多年,裴师弟要向前看才是。成亲不是儿戏,裴师弟与其执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还不如放眼看看你身边其他人。」
果然,我就知道。
青竹师姐你干脆把你名字说出来得了。
「师姐说完了?说完就回吧。」
青竹师姐有些急切:「裴师弟,我知道你怪我没有保护好陶师妹,当年的情况我真的尽力了。陶师妹性格活泼,虽然我再三叮嘱,她还是忍不住碰了洞穴中的机关……」
我呸!明明是你故意把我引到有机关的地方,故意触发机关把我传送走。
虽然我早有预料,顺水推舟,但你想害我的心可是真的。
「陶师妹性格活泼但不莽撞,师姐莫要再污蔑她。」
咦?师兄在帮我说话?
「裴师弟,我知道你和陶师妹感情深厚,可是当日之事……罢了,总归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师弟怪我是应该的。」
青竹师姐你从哪儿看出我和师兄感情深厚的?他怪你就更不可能了。
「裴师弟,我自知亏欠你,你能不能给师姐一个机会,让师姐弥补这一切。」
「师姐要如何弥补?」
嗯,我也想问,人都「死」了,你要弥补个啥?
「求道之路漫长,我愿意一直陪在裴师弟身边,我可以替陶师妹照顾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青竹师姐在打我师兄的主意。
弥补?呸!
明明是拿我当借口接近师兄。
师兄只要不傻就能知道青竹师姐是在向他表白,只不过青竹师姐并不知道她表白的对象是个断情绝爱的无情道修士。
「裴师弟?」青竹师姐的语调带着女孩子的忐忑和羞怯。
「师姐。」师兄从袖袋中拿出机关鸟。
他摸了摸机关鸟的头,一本正经地说:「以后莫要再说让我未婚妻误会的话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回屋了。
青竹师姐:…………
我:…………
他真把这木头当未婚妻了?
师兄怕不是个傻子吧。
05
时间飞快过去,机关鸟一直在师兄的感知范围内。
我麻了。
我已经舍弃了自己的身体,难道还是躲不过被证道的命运?
机关鸟被师兄拿在手里,他特别有仪式感地给这只木头鸟挂了一个铃铛。
怎么着,你终于发现和你成亲的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死东西,以为铃铛响两声它就是活的?
我麻木地躺在机关鸟内,木然地听着宾客对这段「旷世之恋」的赞美。
师尊不愧是师尊,竟然能把这么奇葩的亲事编织成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现在观礼的宾客几乎都认为师兄是个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情圣了。
他们认为师兄挚爱他的未婚妻,哪怕未婚妻去世了,他也要带着她的遗物和她结成道侣。
这是多么专一又深情的人啊,整个修仙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我只想说,当然找不出第二个。
正常人谁会抱着一只木头鸟成亲?
他还把这件事搞得天下皆知!
听着外界的讨论声,我有一瞬间怀疑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算了,不能说话的我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人闹洞房。
当然,谁会闹一只机关鸟的洞房?
看这块木头会不会扑扇它的小翅膀拿杯子和裴川天才喝交杯酒吗?
师兄捧着机关鸟坐在房内。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站起身,把机关鸟放在枕头上。
捏了个洁净术,脱鞋上床,拉被躺着。
什么鬼?
师兄这是打算睡觉?
以他现在的境界,不都是打坐调息吗?
天才的想法我果然揣摩不透。
夜已深,外面的喧嚣已散。
我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师兄,蠢蠢欲动地想脱离机关鸟。
横竖都是死,迟早都会暴露,拼一拼、搏一搏,万一侥幸逃脱了呢?
不能再犹豫了。
再犹豫师兄就醒了。
他醒了可能就要劈机关鸟证道了。
好。
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冲啊——
哇!我出来了。
怎么回事?
我的神魂不受控制,突然钻到师兄束发的白玉簪里。
师兄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坐起身。
我屏住呼吸,虽然神魂没有呼吸,但我还是让自己保持静止的状态。
只要我不动,他就发现不到我。
「对了,证道。」师兄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机关鸟。
他果然没有忘记证道!
「咔嚓」一声,机关鸟在师兄手中碎成了粉末。
捏碎了还不算,他默念法诀,机关鸟化成青烟,眨眼消散在空气中。
我心有余悸,庆幸自己提前跑了,否则消散的就是我的神魂了。
头顶上方传来天雷滚动的声音,这是修士晋级的征兆。
我看到师兄身上腾起白雾,他在晋级!
难道和机关鸟成亲又毁掉机关鸟真的可以证道?
我不明白,但我大受震撼。
「轰隆」,天雷劈下,劈穿了房顶,劈裂了床。
躲在玉簪中的我瑟瑟发抖。
我不会躲过了师兄的证道之手,躲不过他的晋级天雷吧?
06
天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厉害。
师兄的雷劫是跨级晋升的雷劫,是从化神期跨越到合体期的大能雷劫。
只有筑基修为,还是神魂状态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造了许多孽,这辈子才会承受这么多幼小的我不该承受的灾难。
雷声散去,烟尘渐消,这个屋子被雷劈得只剩一堆灰。
师兄的白玉簪坚强地挺过了这次雷劫。
它完好无损,我也完好无损。
被雷声吸引过来的长老们围在外面,一个个喜气洋洋,仿佛晋级的是他们。
「川儿!」师尊率先走过来,他张开双臂,像看到多年不见的亲人那样感动。
师兄浅浅调息了一下,起身朝师尊和众长老行了一礼。
「好好好,川儿,你如今修为在为师之上。为师相信,以你的天资,飞升指日可待。」
师尊扶着师兄的肩膀,不住称赞。
在此之前,师尊是九华山修为最高的人,但他年纪和境界似乎到了自身上限。
师尊如此,九华山那些个长老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所以他们才会把飞升的希望押注在年轻有为天赋极高的师兄身上。
如果师兄能在他们有生之年得道飞升,说不定他们能窥得一丝天机取得突破。
往大处想,师兄要是从南云大陆飞升仙界,他怎么着也要回馈一下倾力帮助他的宗门吧。
师兄如今的实力别说九华山,放在整个南云大陆也是最强的。
说真的,如果师兄不杀我,我肯定比那些长老还殷勤。
我绝对抱紧他的大腿不撒手。
07
晋级之后,师兄换到一个灵气更充裕,环境更清雅的地方修炼。
他性格孤僻,不要任何人伺候。
整座雪山就他一个人,怪孤单的。
他坐在雪地里调息了半个月,待修为稳定,我看到他拿出了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
冰棺。
师兄的乾坤袋中竟然藏了一口冰棺,冰棺中似乎躺了一个女子……
师兄,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嗯?
那里面躺着的人怎么有点眼熟。
师兄取下白玉簪,漆黑的头发如泼墨泻下,衬得他的眉眼更加清冷深邃。
是好看的。
师兄一向是好看的。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不要再……
「师妹,可以归位了。」
我一定出现了幻听,要么就是他在诈我。
不能出声,不能回答,不能动。
「师妹,为何还不出来?」
嘤……师兄好像真的发现我了。
还有这个冰棺,我的肉身怎么会躺在师兄的冰棺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唉。」师兄轻叹一声,点了一下白玉簪。
我顿时飘到外面,和师兄面对面。
气氛有些尴尬,我感觉山上的雪更冷了一些。
我弱弱地举起手打招呼:「师兄,真巧啊,我还没死。」
「嗯。你还没死。」师兄面无表情,点了一下我额头,我顿时朝后倒去。
「师兄别杀……我?」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冰棺中。
「师兄,我为什么动不了?」
「你魂体分离太久,需要时间适应。」他弯腰把我抱起。
「师师师兄!」
师兄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发问:「是太久没说话,变结巴了?」
「不、不是。」我思绪混乱,口无遮拦,「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哦。」师兄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抱着我继续往前走。
他抱我进屋,放在床上,拿出一床被子给我盖上。
我瞪着双眼看着房顶,脑海里面来回飘荡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儿?
之前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呜……师兄,你都这么厉害了,可不可以不要杀我啊,如果你想晋级,我可以给你做机关鸟,你多成几次亲也许就能飞升了。」
08
「师妹,」他拿出手帕给我擦拭眼泪,「谁说我要杀你了?」
我眨了眨眼睛:「师兄,你不杀我?」
他指尖点住我的额头,为我传输灵力。
我感觉身体在慢慢恢复。
「不杀你。」师兄收回手指。
我动了动:「师兄,我还魂了。」
「嗯,以后莫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呃……师兄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扭扭捏捏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离师兄一丈开外的地方。
「师兄,你真的不会杀我?」
「不会。」
「为什么呀?」
师兄朝我走来,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你修炼无情道啊,师尊要你杀妻证道,我听到你们谈话了……」
「陶然。」师兄很少叫我名字,每次叫我名字都特别严肃认真。
我不自觉挺直腰背,紧张地看着他。
「师尊修炼的不是无情道。」师兄说。
「嗯,我知道。」
「所以他对此道的理解未必正确。」
「嗯?」我歪着脑袋,「师兄,你是在质疑师尊吗?」
「道法三千,各行其道,谁能绝对地说他所理解的道一定没有问题?」
「哇!师兄,你让我茅塞顿开。」我竖起大拇指,「难怪你修为比师尊高。师兄,所以你不会做杀妻证道、杀师妹证道的事,对吧?」
「不会。」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他依旧是高山寒玉的清冷模样,我内心却产生了一种温暖和亲切的感觉。
「师兄,你确定你修炼的是无情道?」
「为何这样问?」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说:「我觉得你比师尊他们心软。」
师兄抓住我的手指,一触即放。
「师妹,杀自己的道侣并不能证明一个人无情,只能证明这个人自私残忍。这不是我要走的道。」
师兄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师兄,如果师尊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让你杀了我?」
「会。」师兄肯定地说。
我拳头不自觉捏紧。
「你不会听他们的话,对吧?你都这么厉害了。」
「这件事不会。」
得到师兄的保证后,我胆子大了起来。
「师兄,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何事?」
「你让我在你这儿躲躲,等我变厉害了,我再离开。」
「为何要离开?」
「呃……」我小小地忸怩了一下,「一直打扰你,总归不好的。」
「师妹,我并不觉得打扰。」
咦?
刚刚师兄说什么?
09
「师兄,你不觉得我打扰你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师兄面不改色:「那是以前。」
啧,真是善变的男人。
「师兄,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如今是合体期修士了。」
「我不是说你的修为,我是说你这个人,你对我的态度……」
想到当初我热脸贴冷屁股的经历,我不满地哼了一声。
「师妹,我对你的态度没有不同。」
「有。」我一条条数落他当初对我的不好。
「我来到九华山的第一天,你就对我摆臭脸。」
「我向你请教功法,你理都不理。」
「我送你亲手做的东西,你全部拒绝,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想和你说说话,你说我吵到你修炼了。」
我越说越委屈,眼睛里面蒙上了水汽。
师兄拿出手帕,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师妹,那时候我化神期……」
「这和你什么境界没有关系。」
他给我擦泪,说:「有关系。我化神期,不敌师尊,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嗯?」
「唯有疏远你才能打消他们让我杀你的决心。」
「什么意思?」
师兄轻叹一声:「师妹,你知道为什么师尊会收你为徒吗?当时和你一起上山的弟子众多,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
我吸了吸鼻子:「他不是随便选的吗?」
师兄摇头道:「是因为我。你们在进行问道阶梯试炼的时候,我夸了你心志坚定。」
「就因为你夸了我?」我不可思议,「所以他就要你杀了我?」
「师尊认为红尘一切皆是修道障碍,七情六欲会消磨修道者的意志,师尊想让我修炼的是断情绝爱、无悲无喜、无怨无怒,斩断一切人欲的道。这便是他所认为的无情道。」
「他怎么不让你去当和尚?」我举起手,念,「阿弥陀佛,四大皆空。」
「佛修需心怀慈悲。慈悲,在师尊看来,是一种软弱。所以无情道和佛道又有不同。」
「可你只是夸了我一句,不至于要我死吧?」
「师尊他们为了让我早日飞升,会尽可能消除一切影响我情绪的人和事。我夸你,说明在此之前我有关注你,我对你欣赏。」
「师兄,你说你一开始就注意到我,还欣赏我?」
「那群人当中,唯有你有不畏困难追求大道的意志和勇气,你的资质不是最好的,但你的心性是最坚定的。」
师兄头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他还夸了我。
我有些飘飘然,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师妹?」
我捂着发烫的脸,不敢正眼看他:「师兄,我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我,我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10
心情平复后,我问了一个特别想知道的问题。
「师兄,听你这么说,当初你冷淡待我其实是在保护我,可是为什么师尊还是让我们定亲呢?」
师兄这一次犹疑了。
「师妹,过分冷淡也是一种情绪,我那时没想明白,被师尊看出了护你之意。」
「啊,这老东西……不是,我不是在骂师尊……」我捂着嘴巴。
「无妨,在我面前,你无需拘束。」
师兄笑了。
他的笑如冰雪融化,如春风拂柳。
「师兄,我第一次见你笑,真好看。」
「是吗?」师兄怔愣了一下,碰了碰自己的脸。
「师兄,你想笑就笑,在我面前,你可以有各种情绪。」
师兄陷入了沉思。
我有些忐忑,问:「这样是不是会影响你修行?」
师兄叹道:「道法三千,能影响一个修士修行的是他自己的内心。他是否明白自己要走的道?是否有坚定不移走下去的信念?师妹,你无需为我担心,我很明白自己想走什么样的路。」
师兄眉目虽然清冷,但他的眼眸中盛满了包容万物的温柔。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总想靠近他,如今我有些知道了。
他看似冷漠,却从不曾真正伤害过我。
我的心砰砰直跳,似乎悟到了什么。
「师兄,你现在是南云大陆最强的修士,可以不用顾忌师尊他们的安排了,对吗?」
师兄点头:「所以师妹,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今后跟着我修炼,没有人能伤害你。」
「师兄,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我的身体怎么会在你这儿?还有我的神魂,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藏在里面?」
我皱着眉,师兄薄唇微抿,伸手点住我的眉心。
「师妹,皱眉不好看。」
我的脸顿时像被火烧,滚烫滚烫的。
我心跳有些乱,胡乱抓住他的手:「师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师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马放开手。
我把手背在身后:「师兄,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
「无妨,不算轻薄。」师兄轻笑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当初想和青竹师姐去秘境时,我察觉到不对。你和青竹师姐关系不好,为何要主动和她去秘境?师尊也知道你们不对付,他以为你只是想膈应青竹师姐,让她保护你,但我认为你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
「哇,师兄,你真的很懂我。」
「所以我判断你去秘境一定想做些什么。据我所知,你从未去过那里,并且那个秘境对你来说充满凶险,我、我不放心,压制修为,也去了那个秘境。」
我睁大眼睛,没想到师兄竟然也去了秘境。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师兄叹了口气:「我是后来进去的,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抽离神魂。我在那时明白了你的打算,于是顺水推舟,把你的身体和装有你神魂的机关鸟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师兄摇了摇头。
「师妹,你学的那个法阵并不能完全断开和师门魂灯的联系,并且师尊这种练虚境修士,他能一眼看穿你的伪装。」
「所以是师兄帮我遮掩,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我不过顺水推舟,帮了点小忙。」
我还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你不想杀我,为什么毁了我机关鸟?我还以为你当真冷血无情。」
「师妹,你是不是忘了上面有你心头血炼制的阵法,这样的东西要是不小心落入别人之手,对你不利。」
明白了一切,我激动地扑到师兄身上。
「师兄,原来你是这么好的人,你对我太好了!」
师兄有些慌乱地接住我,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说:「以后莫要再做这等危险的事了。」
11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面红耳赤地松开他。
「师兄,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是想占你便宜,你知道吗?这叫情难自禁。」
我埋着头给他整理衣衫。
师兄低头看我:「我知道,情难自禁。」
「嗯嗯。」我点头如小鸡啄米,「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师妹。」师兄的表情有些无奈,他伸手给我理额边的碎发。
我心跳加速,连忙后退:「师兄,我自己来。」
师兄盯着我,手悬在半空,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师兄,你靠我太近,我恐怕又要控制不住扑你了。」
师兄含笑道:「师妹,我不介意。」
我拿出仅剩的一点矜持:「不是师兄的问题,是我,我这样多不好啊。」
师兄收回手:「师妹,我说过,我明白情难自禁。」
「嗯,你明白。」
我现在心乱得很,只想赶紧过去这茬。
「师兄,你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当时为什么不放我走?等我去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你就不用被他们逼着杀我了。」
师兄叹了口气:「师尊和九华山的长老们不会放弃他们的想法,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下一个师妹被他们算计给我证道。」
「对哦,他们这群老顽固。」
「所以你才想出用机关鸟代替的事?」
师兄或许也觉得这件事好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妹,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日和我成亲的是你。」
「我?」
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候我以为师兄没有发现我,就把自己剥离开,但师兄知道我在里面,他还是选择用机关鸟代替……
「师兄,你难道真的想和我成亲?」
这件事比师兄要杀我更让我觉得震惊!
我有些结巴:「师、师兄,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你根本不会杀我,又为何要和我成亲?」
师兄看着我,眼神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他说:「师妹,若我修的是无情道,你修的便是无心道。」
「我怎么会是无心道?我有心的。」
「是啊,你是有心的。」师兄重复道。
我听出了别样的意思,红着脸问:「师兄,你的无情道到底是怎样一种无情啊?」
师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好像有点领会到什么。
师兄见我心绪混乱,进行不下去这场谈话。
「师妹,你刚神魂归位,莫要忧思,先休息吧。」
他要离开,我拉住他的袖子。
「师兄,你说得对。你若是无情,我便是无心。」
「若我有情呢?」师兄一双笑眼看着我。
我抿了抿唇,回道:「你若有情,我便有心。」
12
和师兄把话说开后,我心中的顾虑散了。
欢喜之情又占满我的内心。
我留在雪山跟着师兄修行,没多久就被师尊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
合体期修士的雪山上出现结丹修士的雷云,他们想不发现都难。
不过这时候他们已经拿我们没有办法了,以师兄的实力,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我很佩服师兄,他确实是个天赋卓绝意志坚定的修道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即便路上出现了反对的或者与他意志相左的声音,他也能不受干扰地用一种温和不激进的方式证明自己的道。
师尊那群老顽固当初实力强,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便强行干预他人的道,等师兄用自己的方式强过他们,他们哪怕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会因为实力悬殊而选择妥协。
修仙世界以实力说话,但我从师兄那里明白,修道者还有比单纯提升修为更需要修炼的东西。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13
和机关鸟成亲的事多少有些荒诞,为了弥补这段遗憾,我和师兄在雪山以天为证,重新进行了叩拜。
我们订立了同心契,结为了真正的道侣。
我一直以为师兄是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高山寒玉,结成道侣之后我才明白他说他明白「情难自禁」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情道?呵。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师兄,我曾无意中听到师兄和师尊的谈话。
师尊让师兄杀妻证道。
师兄说:「师尊让我断情绝爱,师尊可曾想过,我若爱她,便不会伤害她;我若不爱他,杀了她也证不了道。」
我想我就是从那时起对师兄的感情从敬仰变成爱慕的吧。
可我也是从那时起,按下了心中的悸动,只想为自己谋划一条生路。
我诸多顾虑,孤注一掷,没想到兜了一圈,还是没能离开九华山。
事后想来,我有些后怕。
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死在秘境中,怕我再也没机会出现在师兄面前,怕师兄永远不知道我其实很喜欢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幸好。
幸好师兄找到了我。
幸好我和师兄没有错过。
我们在雪山生活了很多年。
师兄一直压制修为陪我修炼。
终于有一天,霞光万里,我和师兄一起飞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