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真真
我被偷拍了。
摄像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就藏在卫生间的插座里,整整半年。
从插座的角度,可以看到我上厕所、洗澡的所有画面。
半年前,上任房主阿姨急用钱,低价转让位于老城区的房子。
我掏空积蓄,买下这套二手房,又向朋友借了几万块,将 70 平的小窝装点得格外温馨。
我以为我捡了个大便宜,把这里当成漂泊后的港湾。可万万没想到,它却是绝望的开端。
因为是老房子,线路有问题。房主阿姨告诉我,不要在卫生间使用吹风机,否则会跳闸。
装修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工人和物业,搬家第一天,我又向朋友和男友吐了槽。
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我不会动这个插座。
那天,我买了一把电动牙刷,想着功率低,应该不会触发短路,就把充电器插了上去。
我没能给牙刷充上电,却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拔出机器的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跳出喉咙,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在卫生间的场景:脱衣服、洗澡、上厕所,甚至……
我被恐惧攥紧了喉咙,踉跄着走回客厅,在电脑上拼命搜索「针孔摄像头」。
但什么也搜不到。
购物网站不显示,资讯网站只有一条条可怕的新闻。
我不知道去哪儿获取摄像头的资料:谁在卖它?它能拍得多清楚?可不可以顺着它找到背后那个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脸在发烫,而手脚一片冰凉。
以前,我很喜欢看生活琐碎的直播,觉得亲切解压。
然而此刻,看着显示屏上形形色色的「镜头」,我只剩下头晕目眩。
那些花花绿绿的页面,化成一头满身眼珠的怪兽,散发着恶臭向我扑来!
我仓皇逃出家门,蜷缩在走廊上,想给男朋友打电话,却又僵住了。
我男友方志新,聪明上进,是社交圈的明星,人生没有半个污点。
我一直羞于和他作对比,才会拼尽全力在结婚前买房,想要证明我足够独立,能配得上他。
我很爱他,他也一样爱我,全身心都扑在我身上。
在他的提议下,我们共用一个网络账户,我能看到他购买的生活用品、电子设备、专业书籍,他也能看到我的消费记录。
有一次,我招待外地朋友,团了一间精品酒店,他马上打电话来追问,吓得我连连道歉。
他太在乎我,我无法想象,如果他知道我被人拍了裸体,会有多生气。
我不能打给他,也不能报警。
为了这套房,我花了太多钱,工作、生活都和它牢牢绑在了一起,我没有能力承担失去它的风险。
我只能继续在这儿住下去。
这就表示,安装摄像头的人可以轻易找到我。
如果我报警,即便警察抓捕了偷拍者,能关他多久?十天?一个月?半年?
等那个混蛋出来,他会怎么报复我?一旦事情曝光,周围的人又会怎么看我?
他们会笑我蠢,竟然时隔这么久才发现,然后指着我的脊梁骨告诉别人:看,就是这个女的,当代艳照门。
那样的话……我还怎么活。
那天晚上,我疯了似的翻查所有房间,用网上教的方法一遍遍检测插座、电器、挂画、布娃娃。
所幸,家里只有一个摄像头。
做完这一切,我才冷静了下来。
我想起了负责装修的陈师傅,他年近五十,生得矮矮壮壮,问我为什么不全程监工。
我说工作忙,也不想麻烦男朋友。
他就笑,夸我这么独立的女孩是「宝贝」,还告诉我装修市场水很深,要多留心眼。
当时,我觉得他是个大好人,现在却为那声「宝贝」毛骨悚然。
我又想起陈师傅的徒弟,一个二十出头的精壮男人,很少说话,总是埋头做事,看上去老实又淳朴。
但我给他倒水时,他却摸了我的手。
还有那个姓蔡的物业,上门登记住户信息,问我是不是单身。
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他就笑我傻,说买房的事应该让男人做,女人买房吃亏。
他知道我一个人住,知道我上下班的时间,每次在小区碰见,他都会冲我笑。
搬家第一天,我邀请了不少同事和朋友,大家喝酒喝到了后半夜。
一个追过我的男同事,在厕所待了很长时间,我以为他喝多了去吐,还拿了牛奶让他养胃。
如今回想起来,我根本不清楚他在厕所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相信谁,我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平等地痛恨那些原本悦耳的夸赞:漂亮、可爱、身材好、皮肤白……
每一条夸奖,都变成了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我!
我必须抓出那个混蛋,让他停止这种令人作呕的行为。
如果他不听,我就把他做过的丑事告诉他最亲密的人,让他彻底滚出我的生活!
拿定主意后,我想到了第一步计划。
第二天,我给陈师傅发短信,告诉他我想把卧室窗台改成柜子,问他能不能做。
他很快回复说可以。
我又表示活比较大,问他几个人来,他说会带徒弟。
这是我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为了安全,测量那天,我特意约了两个朋友来家里吃饭。
把陈师傅师徒引进卧室后,我指着窗户敷衍地提了些要求,又说朋友来访,不能一直待在卧室,麻烦他们自行测量。
等他们开工,朋友都在厨房洗菜收拾,我悄悄躲回了卧室门口。
只见陈师傅拉开卷尺,招呼徒弟丈量窗台尺寸。
徒弟拨开窗帘,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吓了他一跳。
他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反复打量。
那是我拆下来的针孔摄像头。
陈师傅师徒上门前,我提前将摄像头挂在了窗帘内侧,他们测量窗台一定会碰到窗帘,摄像头就会跌落。
如果他们二人或其中一人安装了摄像头,看到实物时,必然会露出马脚。
我躲在门口,手心全是汗。
陈师傅问是什么东西,徒弟迟疑了一会儿,「摄像头?」
陈师傅乐了,「放卧室?」
徒弟拽着数据线,「这个圆圈不就是镜头,还有线呢。」
陈师傅顿住了,又问:「摄像头放卧室?」
徒弟笑得隐晦,「情趣呗。」
陈师傅瞪了他一眼,抓过摄像头放在床头柜上,「胡咧咧,做事!」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再碰过摄像头。
测量很快结束,徒弟去上厕所,陈师傅却把我叫进卧室,问床头柜上的东西是不是我的。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他似乎松了口气。
我问怎么了,他正色道:「之前给一小姑娘粉刷墙壁,她租的房子,空调机里也薅出来这么个东西。你们姑娘家,一个人住,千万提防着点。还好这是你的,那就没啥问题了。」
看着表情严肃的陈师傅,我忽然有些愧疚。
他只比我爸小几岁,真把我当小闺女提醒,我却认为他是个变态。
而陈师傅的徒弟,满脸困惑地翻查摄像头,也不像安装的人。
我满怀歉疚地送他们出门,陈师傅表示自己手头活多,过两天买齐材料,由徒弟替我安装。
我点头应下,挥手道别,徒弟却突然冲我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笑声干涩,夹杂着古怪的轻浮。
恐惧瞬间窜上了后背,我直勾勾盯着他,见他单手比画了一下「镜头」,或者更恶心的东西,带着餍足的表情离开了。
我僵立在原地,猛然想起他上过厕所,转头跑回卫生间,用力撬开了插座。
里面什么都没有。
朋友问我怎么了,我没答,偏执地搜查卫生间所有可能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把新摄像头装在哪儿了,为什么我找不到?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送走朋友后,马上向陈师傅要了徒弟的微信,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发了几个「龇牙」表情,反问我咋了。
我鼓足勇气,打字的手都在发抖,「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骚扰我,我就告诉陈师傅!」
他又发来几个「惊讶」表情,「美女,跟你开个玩笑,生气了?」
「这是开玩笑吗?你这是犯罪!」
他沉默了十几秒才回复:「你有病吧,不就比了下镜头,咋犯罪了?你在卧室放那些东西,自己玩那么开,我开个玩笑还上纲上线,装什么纯。」
我气得眼泪直打转,刚想质问他怎么有脸倒打一耙,却又愣住了。
如果他是偷拍者,肯定知道「犯罪」意指何事,不会纠结手势的问题。
难道……不是他?
犹豫一阵,我试探性地说,知道他在厕所干了什么。
他很生气,「干了什么?在你家撒尿也犯罪了?」
偷拍的人不是他。
我呆坐在客厅,望着越来越陌生的家,心跳如擂鼓。
找不到偷拍者,我根本不敢用厕所,总是去公司解决需求。
也不敢洗澡,只能在盥洗池对付着洗头。晚上睡觉永远穿得严严实实。
志新来家里,我也不愿让他过夜,吃完饭就撵他回家。
才一个星期,我的生活就全然偏离了轨道。
第二次拒绝志新时,他明显很不高兴。
我知道,我必须尽快把偷拍者抓出来。
下一个目标,是曾经追过我的男同事吴岩。
我找了个女同事,假称为独居安全着想,准备在家门口装监控,但怕邻居反对,所以想装针孔摄像头避人耳目,正好听说吴岩有「门路」,请她替我问问。
女同事很诧异,问我怎么不自己去打听。我只好说担心吴岩多想,避嫌。
两天后,她反馈:「你从哪儿听说小吴有门路?」
我支吾着没答。
她又道:「你这消息也太不靠谱了,人根本不知道,搞得我很尴尬。」
我问她,吴岩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看傻子似的看我,直说同事这么久,是人是鬼她会分。
我们正聊着,吴岩突然凑了过来。
我瞬间吓得浑身僵直,他忙说找女同事有事。女同事搡了我一把,让他直说。
他犹豫着开口:「上次你问我……能说吗?就是针孔摄像头,我找朋友打听了,这东西市面上不敢卖。我朋友说,要买得走特殊渠道,但怎么买他也不太清楚。我觉得吧,装监控没什么问题,现在很多人都会在家门口装。最多跟邻居沟通沟通,而且要真拍下了小偷,对大家都好嘛。」
女同事冲我挤眉弄眼,「就是,我也觉得装个普通摄像头就行。」
我低着头,没敢接话。
等女同事离开,吴岩敲了敲桌面,问我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道:「最近,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我猜——」
我浑身窜起鸡皮疙瘩,既想听他承认偷拍,又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谁知他说:「你跟男朋友吵架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好,我不是挑拨,但如果他真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随叫随到!」
面对吴岩真挚的表情,连日来积压的无助险些爆发,我眼眶发热,道谢的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我的 QQ 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通过后,对方发来两样东西。
一张闪照,是我的裸体;后面跟着一条讯息:「骚货,是你吗?」
我浑身冰凉,强忍着恶心问他是谁。
他只是反复问,是你吗?是不是你?你喜欢自摸?
那个下午,我精神恍惚,由于填错报表,被领导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下班后,吴岩又来找我,我避开他冲出了公司。
我不想回家,志新约我吃饭,我只能骗他和同事聚餐。
我也不敢在外面开房,他会知道,而我没法解释。
直到将近十二点,我才拖着疲惫的躯体走向家门。
却看见了蔡物业!
他正趴在防盗门上,透过猫眼往里看,宛如一条肥胖的蛆虫。
偷拍的人不是陈师傅师徒,不是吴岩,只能是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喝问他在干什么。
他回过头冲我笑,「下班这么晚啊?我给你送电费单,再不缴就要停你家电了。」
我想跑,却迈不动腿,只能紧紧攥着手机,「我警告你……离我远点!你结婚了吧,对得起你老婆孩子吗?别以为我好欺负,我现在不报警,是给你留脸,你如果继续干这种下三烂的事,我就告到你公司,让你老婆也知道!」
蔡物业扬起了眉毛,递过来一张纸,「说什么呢,电费单,给你送电费单。」
借口,都是借口。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呵斥着让他滚开。
他才终于被吓到,连退了好几步。我匆匆拉开门跑进屋,反手上了锁。
然而,门外没有脚步声。
我提心吊胆地看向猫眼,里面一片漆黑。
他在门口,正贴着猫眼往里看!
我捂着嘴滑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手机又收到了一条讯息,还是那个陌生人:「骚货,怎么不回话?」
我隔着眼泪回复:「我说了离我远点!我会告诉你老婆!」
过了很长时间,他都没再说话。
我的心终于落地,暗道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手机却恐怖地振动了起来。
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吴岩
我摸了摸她的脸,「真真……」
她已经死了。
微光下,那张秀丽动人的脸布满了泪痕,却依然那么美。
梁真真第一天进公司,我就看上了她。
她个子娇小,胸部丰满,皮肤白皙,留着我最喜欢的黑长直,虽然素颜只有六分,但笑起来很纯,化了妆更让人眼前一亮。
而且她性格很好,温柔节俭、勤勉上进,很少点外卖,总是用一只鹅黄色的饭盒自备工作餐,看得出厨艺不赖。
能和这样的女孩谈恋爱,实在三生有幸。
可惜,有人捷足先登。
不过我相信,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锄头。
我向梁真真百般示好,在工作上提点她,替她争取好项目,给她买早餐、奶茶,帮她对付难缠的客户。
可忙活来忙活去,她仍然一颗心扑在男朋友身上,还为了他拒绝我送的生日礼物。
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情场失意。
直到我在她家厕所,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那天,梁真真搬新家,请了一帮同事炒热房子。
她男朋友方志新也在,两人全程秀恩爱,惹得大家艳羡不已。
我知道,姓方的特意做给我看,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看见梁真真依偎在方志新怀里,我气不打一处来,逮着他拼酒,把他喝吐两轮,自己也上了头。
酒过三巡,我去厕所放水,洗完脸后撑着盥洗池发呆,满脑子都是梁真真和姓方的在一起的画面……
或许想得太入神,也或许酒劲遮眼,我按冲水按钮时,不小心打翻了水箱上放的肥皂盒,肥皂水泼上裤子,滑腻腻的特别恶心。
我忙去盥洗池边清洗,可打湿的部位很尴尬,我又只好找纸巾擦,一面想着如果有吹风机就好办多了,一面下意识看向了插座。
插座里隐约有什么东西,从某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一点几不可察的反光。
我太阳穴一跳,忙凑近打量。
那绝对是个针孔摄像头!
说来也巧,梁真真请客的时候,我发现地段很眼熟。一问才知道,她买的是二手房。
而这套房子,是我初中同学宋明家的老房。
宋明这个孬货,从小就不学好,喜欢掀女同学裙子,还因为偷窥女厕所被请过家长。
我立刻意识到,摄像头很可能是他装的!
不过这件事,我没告诉梁真真。
两天后,我托朋友约宋明吃饭。
他比初中时更胖,戴着黑框眼镜,满脑流油。
几瓶酒下肚,我把手机递到他跟前,屏幕上是插座的照片。
他明显愣了愣,低着头来来回回选烤串。
我乐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房子在我同事手里,你没机会回收内存卡,所以应该是实时上传数据。看到我了吧?」
宋明舔着嘴,只敢「嘿嘿」笑。
他闯女厕所那次,是我把他拖出来按在地上打,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怵我。
我收回手机,「老同学一场,我不会说出去。不过她是我要的人,你这么搞,我很没面子的。」
「岩哥,我,没看到哪样,」他搓着手,看起来很紧张,「本来也不是为了拍嫂子……」
「我不管你拍谁,我保你,你不能让我难做。把云端和你存下的数据全部给我,我会找机会拆了镜头。这件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宋明支吾一阵,竟然谄笑道:「那个……设备挺贵的,花了点钱才……」
我用力拍响桌子,「不告发你已经不错了!想进号子直说,我何必费劲替你遮掩?」
宋明一会儿扶眼镜,一会儿擦汗,熬了半天,终于为难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根本没想过拆摄像头。
我需要更了解梁真真。
拿到云端,我才知道,原来她喜欢一边玩手机一边刷牙;洗澡前一定先上厕所;打完护发素会把头发高高挽起,露出漂亮的脖子;还会很仔细地清理私密部位。
而我也得以对症下药。
她经期,我就贴心地买热饮;她闹肚子,我就假装凑单,多买一盒胃药;她喜欢用哪款沐浴露,我也买同样的味道。
渐渐地,她觉得我和她很有默契,虽然仍然不接受我的示爱,但我们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多。
直到一个女同事问我,知不知道哪里能买针孔摄像头。
那一刻,我几乎用尽全力,才控制住面部表情。
梁真真发现了摄像头,她在怀疑我!
不过奇怪的是,她虽然很害怕,却一直没报警。
我摸不准她想干什么,但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庞,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既能打消她对我的怀疑,还能让我和她走得更近。
我从梁真真的洗澡视频里截取出几张裸体截图,交给宋明,让他以偷拍者的身份,主动联络她!
虽然花了点钱,但只要能追到她,这都是必要的开支。
宋明果然会来事,那天,我刚跟梁真真分开,他就找上了她。
有了宋明这个神助攻,梁真真越来越依赖我的体贴入微。
果然,女人对能照顾她、保护她的男人,会由感动生出迷恋,尤其是梁真真这种单纯的女孩。
她早晚会爱上我。
她不愿意回家,我就约她吃饭;她想一个人静静,我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把她安全送到家;无论她难过还是快乐,我都会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她总会说:「吴哥,谢谢。」
不到两个星期,她已然改口:「吴岩,你真好……」
我欣喜若狂!
不过,还差点火候。
没有抓到偷拍者,她对男人仍然保持着距离,而我需要她彻底向我敞开心扉。
我让宋明加大骚扰力度,在梁真真濒临崩溃时,请她吃了顿饭。
在包间里,我面色凝重,「真真,我知道你碰上事了,你最近工作频繁出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欺负你?」
她眼眶发红,一个劲摇头。
我拍响桌子,「如果不是他欺负你,你怎么会这样。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我说过,只要你有事,我随叫随到。就算你欠了高利贷,我倾家荡产也会帮你!」
她咬紧下唇,眼泪眼看就要往下掉。
我摸出银行卡递给她,被她推了回来,「吴岩,不是这回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谁欺负你,我跟他拼命。」
她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我被人偷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找不到那个人,我……」
话没说完,她已然掩面而泣。
我急忙赶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你别哭,这不是你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你放心,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混蛋伤害你。这件事……你告诉你男朋友了吗?」
她埋在我怀里摇头,说担心方志新生气。
我告诉她,她男朋友占有欲这么强,绝对不会容忍女朋友被别人看光身子,不告诉他是对的。但我可以保护她,我会跟她一起,把偷拍者抓出来。
我让梁真真联络偷拍者,向对方示好,约他去酒店,用春宵一度换她的视频。
起初,她不愿意。
我表示不是要她真的这样做,是用这个法子,把偷拍者引出来。只要对方现身,我就狠狠把他揍一顿,让他再也不敢骚扰她。
梁真真担心我对付不了偷拍者,我拍着胸脯保证,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口嗨是王者,打架绝对是菜鸡。
劝了一个下午,她才终于同意了。
送她回家后,我和宋明通了气,又给他打了笔钱,让他在赴约当天装得像样一点。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另一个计划。
我有信心,当两个计划同时实施,梁真真一定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袁政
6 月 12 日 23:15,辖区派出所接到警情,蓝山小区三栋二单元发生恶性凶案。
二十分钟后,我被老何一通电话摇醒,嗑了两片维生素,压下醉酒的头痛,带队赶往案发地。
70 平的小户型不设玄关,房门正对客厅,右手边一条岛台餐桌,往里是厨房,左手边的走廊连接着卧室和厕所。
客厅右墙,有一道布艺长沙发,左墙安装着液晶电视,靠窗台一侧是摆放装饰品和奖杯的壁龛,中央一条矩形钢化玻璃矮几,几下铺设橘粉色毛绒地毯,布置得很温馨。
但此时,屋里一片狼藉。
茶几左下方不远,有一摊摩擦过的血泊,四周留有零星滴落状血迹。茶几正对血泊一侧,分布着几处血点,右角有些许破损,尖端血迹斑斑。
一名年轻女性平躺在沙发上,上身染血,面部、颈部均有瘀青,甲缝残留着皮屑组织,已失去生命体征。
茶几破损角旁则是一名青年男性的尸体,半张着嘴,裤子凌乱扣着,右手握有一柄水果刀,刀面全是血。
同僚称,报案人叫方志新,左臂被割伤,失血量较大,已送医救治。
据方志新透露,女性被害者名叫梁真真,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另一名死者吴岩,则是梁真真的同事。
我问同僚具体情况。
他指指血泊,又指指茶几破损角,「袁哥,根据报案人口供,当晚他回到家,发现男死者在侵犯女友,两人发生争执,他被对方用水果刀划伤,留下了这摊血。
「男死者想要进一步实施侵害,因为踩到血液滑倒,后脑撞上茶几,当场毙命。
「报案人立刻查看女友的情况,做了简单救助,女死者上身的血迹就是这么来的。
「初步断定,女死者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测过尸温,死亡超过一个小时,报案人的救助不会有任何作用。察觉到这点,报案人才拨打了报警电话。」」
以前,师父每次出现场,不论汇报多详细,他都会自己再看一遍。而我往往等到快结案,才明白他抓着不放的细节有什么用。
现在他不在,老何哥去医院录口供,我受这声「袁哥」,不能再等别人把线索嚼碎了喂嘴里。
向同僚道声「辛苦」,我绕过血迹走到沙发旁。
女性被害者脚趾处出现了淡紫色斑痕,我套上手套一按,痕迹受压消失。
在靠近沙发脚、距离男死者几寸远的地毯上,除了救助过程中滴落的血点外,还有一小片很淡的擦拭型血迹。
我离开沙发,走上阳台。不大的区域放着一台洗衣机,里面有一堆深浅不一的衣物,还有一条褐色毛巾,都没烘干。
从阳台转入厨房,一眼可见餐具整齐排列在水槽旁,水槽内残留有水渍。我伸手摸了摸餐具,触感干燥。
回到客厅,我站了一会儿,打量着地上的血迹。几分钟后,我快步走进厕所。
盥洗池和墙壁夹角处,堆放着女性护肤品、一黄一蓝两只漱口杯,以及和杯子同色的两支电动牙刷。
斜对面的墙上,钉着金属支架,上下挂了两排毛巾。
上排右侧,是一条深蓝色毛巾,左侧空着。
下排左侧,是一条浅灰色毛巾,右侧空着。
我叫来同僚,问他方志新有没有用过毛巾。
他点点头,「我们到的时候,他拿毛巾缠着胳膊止血。」
我问他毛巾的颜色。他答鹅黄,反问怎么了。
我没答,叮嘱他重点搜集几处证据,尽快比对结果,转头去了医院。
赶到医院时,方志新的病房外守着一个同僚,老何哥在里面问话。
我探头去看,只见方志新两手缠着纱布,面色苍白,精神萎靡,胡碴都冒了一圈。
没多久,老何哥合上笔记出来,顺手带上房门。
我汇报了现场情况,问他怎么看。
他摸了摸下巴,「按你的方向查。」
两天后,摸排民警反馈,案发当天,方志新曾闯入一间酒店,与吴岩发生过肢体冲突。
酒店员工表示,当晚九点多,梁真真与吴岩同行进入酒店,还没来得及开房,方志新便怒气冲冲赶到,抄起椅子砸向吴岩。
变故来得突然,吴岩不及反应,受伤倒地。
梁真真匆忙抱住方志新,哭求有什么事回家说。方志新却不依不饶,吴岩随即还手,两名安保人员与三名群众合力,才将他们拉开。
酒店前台声称要报警,方志新愤而带着梁真真离去。
吴岩被按在一边,情绪激动,咒骂要弄死方志新。
酒店员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甩开安保,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了酒店。
与此同时,同僚递来了案发现场调查结果,但吴岩的尸检报告还要等。
我不想浪费时间,联系方志新到市局协助调查。
在询问室,他黑眼圈很重。
我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他下意识摇头,又点头,「我总会想起真真,如果我不去买酒,她可能就……吴岩那个畜生,凭什么就这么干脆地死了。」
我没接这话,让他详细说说前因后果。
方志新很配合。据他表示,案发当天,他意外撞见吴岩带梁真真进酒店,三人发生了冲突。
回到家后,他质问梁真真为什么背叛自己,梁真真不答,只顾看短信。
他抢过手机,发现是吴岩的消息,一时气上心头,对梁真真动了手,梁真真也抓破了他的胳膊,甲缝因而留下皮屑组织。
根据调查,当晚十点左右,邻居曾听见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此外,吴岩手机显示,当晚 22:00,他给梁真真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你」。
22:01,梁真真回复:「我们结束了」。
证据与方志新口供一致。
方志新说,虽然当时很愤怒,但也不舍得对梁真真下重手。可心头火无处发泄,他便摔门离开,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去便利店买酒,顺道吃东西。
门卫证实,方志新走出小区时,他看过时间,大概是十点二十。
方志新离开的同时,吴岩又给梁真真发了短信:「我到楼下了」。
梁真真很快回复:「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当晚 22:24,方志新进入便利店监控,购买两罐啤酒后离开。
同僚在便利店附近的垃圾桶内找到了空酒瓶,上面有值班店员及方志新的指纹。
22:31,方志新回到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一直待到 22:50 才离开。
我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方志新用力抹了把脸,神情痛苦,「我回家了。我知道真真肯定是被吴岩那小子骗了,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她。我想和她好好谈谈这件事,但我打开门,却发现吴岩……那个畜生……」
推开门的方志新,竟然看到吴岩像头野兽似的趴在梁真真身上!
他大喝:「你干什么!」
吴岩仓皇回头,匆匆提起了裤子。
此时方志新才发现,梁真真一动不动,面颊青紫。
他警钟大作,怒斥「别乱动」,同时摸手机报警。
被撞破丑事的吴岩骤然暴起,抓过果盘里的水果刀,一刀划伤了方志新。
鲜血滴落,吴岩杀红了眼,扑上来要拼命,没承想一脚踩到血泊滑倒。
方志新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吴岩便不再动弹了。
他顾不上吴岩,赶到梁真真身边,手忙脚乱地做心肺复苏,却怎么也叫不醒她。二十分钟后,绝望的方志新选择了报警。
说完,方志新痛苦地抱住头,「那个畜生,凭什么就这么死了……他还没给真真赎罪!」
方志新
我的计划,本该天衣无缝。
但恐惧依旧在蔓延。
在那间并不敞亮的询问室,面对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我的耳鸣从未间断,手心的汗几乎润湿裤管。
我其实没有骗他们,我对真真的死悲痛欲绝,对吴岩的憎恶刻入骨髓,对整件事追悔莫及。
只不过,我更改了其中一部分内容。
我想保护自己,这有什么错?
听完我的故事,那个姓袁的警察翻开文件,将一张水果刀的照片递了过来,问我凶器有没有可能是吴岩带到案发现场的。
七分真三分假,谎话才能变真话。
早在跨进这间房时,我就提醒自己,除了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一切,我都会如实相告。
我告诉他,那是真真家里的刀。
他思忖几秒,问我:「为什么属于梁真真的刀,只有吴岩的指纹?」
我耸了耸肩,「真真很爱干净,可能那天刚好洗过刀吧。」
他又问,案发当天我去没去过阳台。
我摇着头,如实否认。
他若有所思,用文件夹一下下敲着手心,「你没去过,衣服就是梁真真自己洗的。但一个爱干净、生活规律的女性,怎么会深色浅色混洗,还搭上一条洗澡毛巾?」
我不露痕迹地咬了咬牙,「可能那天,她急着出门没顾上分开洗吧。」
他站起身,拿着文件夹来回踱步,「你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梁真真当天急着出门,是为了去开房,你的出现完全是意外。
「你没露面前,她应该预留了足够的时间和吴岩幽会,少说三个小时。
「在这个情况下,她既然要洗衣服,为什么不选择两个半小时、带烘干的洗涤程序,而是让衣物湿漉漉地留在洗衣机里?」
我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抓着这些不重要的细节不放,「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砰!」没来由的,他突然拍响了桌面,「方志新,你在撒谎!」
我被吓出个激灵,本能去看他,他却抄着文件夹向我迎头劈来!
惊慌下,我下意识扬手格挡,文件夹轻轻落在了胳膊外侧,没打到缠着绷带的伤口。
我火冒三丈,甩开文件夹怒斥:「你干什么!」
他竟然问我,吴岩是不是这么划伤我的。
我一下被问住了,就听他继续道:「正常人面对突然袭击,都会这么挡,你也是。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是向内划的!」
该死,他真的在怀疑我。
太阳穴突突乱跳,急促上冲的血液让我脸上发烫,我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他冲过来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真真身上,没反应过来不是很正常吗?」「你的意思是,吴岩带着杀心,右手持刀,在你完全没反应的情况下,不选择捅刺,也不打落你的手机,偏偏割你左胳膊?」
我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莫名其妙地乐了,「狡辩有一套,可惜你处理现场的手段却不怎么样。厨房的碗筷早就晾干了,水槽怎么还会有水渍?是你用的吧,洗水晶奖杯上吴岩的血是吗!」「你血口喷人!」我的心脏在狂跳,手脚发麻,脱口的辩解都变了调,「什么水槽,我没用过!水槽有水也赖我?老天下雨还赖我把天捅破了?」
他「哦」了一声,话锋突转,「你什么时候拿毛巾擦的奖杯?」
这种低级的套,我才不会钻!
「擦什么奖杯,我没擦过!我被割伤了还不能拿毛巾包扎吗?」
他问:「毛巾不在水槽边?」
我控制不住地怒吼:「在厕所!」
他又问:「你伤得这么重,去厕所的路上怎么没留下血迹?」
我浑身一震,嗡鸣瞬间击穿颅腔。
他将文件夹扔回桌上,「莫非你想告诉我,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早就从厕所拿了毛巾出来,就等着吴岩划你?」
我僵坐在椅子里,大脑高速运转,试图找到合理的辩白。
我想告诉他,我提前拿了毛巾,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提前拿;我想告诉他,毛巾就在客厅,却无法解释为什么口供冲突;我想告诉他……
他冷眼看着我,步步紧逼,「聊爆了?聊爆了我来说。
「知道尸斑吗?梁真真手指、脚趾出现尸斑,如果是吴岩在强暴她的过程中杀了她,尸斑不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案发当天十点,你的确和梁真真吵过架,而且吵得很厉害,你起了杀心,掐死了坐在沙发上的梁真真!」
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一层层压在背上,将我压得难以呼吸。
缺氧导致的眩晕,在我眼前浮出一个个光斑,光斑又聚合成一张张面孔,全是真真:她的微笑,她的娇羞,她生气时皱紧的眉头,她痛苦时横流的眼泪……她在光影里看着我,因窒息而涨红的脸爬满绝望,她喉咙里逼出「咯咯」声,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抓紧桌沿,两条腿痉挛地抖动,「我没有……」
「你有!」姓袁的警察仍不肯放过我,「你回过神时,梁真真已经死了,正巧吴岩找上了门。你意识到,这对奸夫淫妇应该向你赎罪,用身败名裂和两条人命。
「你关了电闸,在茶几上放一些让吴岩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打开门,躲到岛台餐桌后面。
「楼道里是红外线感应灯,他借着微光进屋,发现梁真真坐在沙发上,向她走了过去,又看到茶几上的东西,摸索了茶几和沙发,留下大量指纹。
「而你乘他不备,从后用奖杯砸晕了他。吴岩摔倒在地,后脑的血擦到地毯上,可能当时太黑,你没注意。
「之后,你用衣服捆住吴岩,又从厕所拿了毛巾堵住他的嘴,防止他清醒后挣扎。
「做完这一切,你离开家,去便利店制造所谓的不在场证明。」
我不断摇头,红着眼盯紧那警察,「胡说八道……你说我打晕吴岩,可我走的时候,他才刚到楼下!」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我怔在当场,手脚冰凉。
他冷眼看着我,一下又一下敲响桌,「梁真真家是老小区,没装监控,门卫室形同虚设。你特意和门卫打招呼,引导他确认你离开的时间。
「从梁真真家到便利店,需要 3、4 分钟,你的确在 22:24 进入便利店监控。如果吴岩 22:20 抵达小区,你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但吴岩不是 22:20 才到的!
「他恐怕提前了 5 到 10 分钟。你离开家的时候,拿走了梁真真和吴岩的手机,买完啤酒离开便利店,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把两支手机的时间往前调,发送了那几条短信!
「梁真真的手机上有你的指纹很正常,所以你没擦。但你就没想过,擦完吴岩的手机,用他的手重新按上指纹时,应该在屏幕上多按几次,而不是只有抓握的动作?他用的二十六键,要打出那两条短信,不会只有一两个指纹!」
嗡鸣覆盖了他的话,我抱住头,喃喃着「我没有」「不是这样」,真真的面孔却在眼前不断晃动。
她说:「你杀了我,方志新,你杀了我。」
姓袁的警察还在说话:「做完这一切,你喝了啤酒,回到便利店吃东西,一直待到 22:50。
「回家以后,你将用过的衣服和毛巾塞进洗衣机,可能觉得只洗两件容易暴露,又从梁真真屋里找出几件,一股脑塞进去,用三十分钟的快洗抹去痕迹。
「的确,衣服上找不到吴岩的 DNA,但吴岩的上牙缝里,残留着毛巾留下的纤维!
「接下来,你拿了另一条毛巾,我猜是梁真真的洗脸巾,她用黄色,你用蓝色,情侣套。
「你清洗了奖杯上吴岩的血,用毛巾擦干,将奖杯放回壁龛,然后割伤自己,留下血迹。你也没想过,一个人遇袭,血迹不应该滴落得这么整齐!
「然后,你脱下吴岩的鞋伪造滑倒痕迹,假意救助梁真真,再用毛巾包扎伤口,掩盖可能残留的吴岩的血。等衣服洗完,你假扮受害者,拨打报警了电话。」
真真笑了,「方志新,你这个蠢货。」
我挥手打散她的脸,和那警察四目相对。他看着我,像看一条畜生。
「我……」我听见喉口挤出的哀鸣,沙哑扭曲,「我没想杀真真……」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从没想过伤害她。
我和她恋爱了三年,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情侣」。
一年前,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为了准备婚房,我卖力工作,一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但没多久,她却在没和我商量的情况下,突然买下了一套二手房。
她的理由是,女性结婚前拥有自己的房产会更安心。
可我知道,她是在变相表示:我们有离婚的可能。
那段时间,我压力倍增。我不明白,真真那么爱我,为什么担心离婚。
她是在上保险。可我难道不是她的保险?
不仅如此,她还开始躲我。
我们恋爱以来,她一直很听我的话,我不允许她和其他异性聊天,要求她每天必须说早晚安,如果超过半个小时不能回复消息,就要报告自己的行程,她一直完成得很好。
但从一个多月前起,她开始玩「消失」,还经常以部门聚餐、公司加班等理由,搪塞我的约会,甚至不愿意让我在家里过夜。
她背叛我了,而我还不知道奸夫是谁!
为了把真真留在身边,我在她手机里装了一款隐藏监控软件。
很快,我就抓到了把柄:她果然和一个 QQ 好友语言暧昧。
出事那天凌晨,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真真的其他男人调笑的模样。
我爱她如命,每个节日都会给她买礼物,为了赚钱结婚,我和客户拼酒到犯胃病看急症,只要她想要,就是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给她弄到手,我甚至可以为了她去死!
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想不通,一遍遍翻看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想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变的心。
刚好那段时间,有很多卖片的人加我好友。我鬼使神差地通过申请,想看点能冲一发的玩意儿泄愤,对方也很上道地发来一条福利视频。
内容很简单。
是真真哼着歌洗澡的画面!
那家伙说,这是他们的头部主播,还有更多「新鲜内容」,付费就能看。
我只感到血冲脑门,立刻打开监控软件,正好看到前一天下午,真真给那个 QQ 好友发了一条消息:「雅庭酒店,明晚 9 点,不见不散。」
她要和别的男人开房。
那个晚上,我几乎砸了半个出租房,誓要抓到这对奸夫淫妇。
出事那天 21:00,我果然在雅庭酒店蹲到了他们。
回到家后,我气得浑身发抖。真真却责怪我打伤了她的同事,让她以后没脸面对他。
她还知道应该要脸!
我再也压不住火,指着她咒骂她是个婊子,为了捞钱拍淫秽视频,还跟别的男人乱搞。如果不是我聪明,在她手机里装了监控,这顶绿帽不知道还要戴多久。
一听这话,她愣住了,「你装了什么?」
我怒火中烧,「老子装了监控!你还要不要脸,现在为了几个钱卖骚,以后是不是想卖肉!吴岩给了你多少?比得过我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钱?」
我本以为,在证据面前,她会立刻痛哭认错,表示再也不干这种事。
我没想到,她第一次冲我怒吼:「你凭什么装监控,你有什么资格监视我!」
我被她的蛮不讲理气笑了,翻出视频问她怎么敢做不敢认。如果我不装监控,她是不是卖完一笔,还想让我当接盘侠。
她泪流满面,扑上来就抢手机,「你为什么要看这些视频?你和那个畜生有什么分别!」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
我只是想教育教育她,让她明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就该付出代价。
在体力差距前,她的反抗微不足道。
她开始尖叫,我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抓挠,疼痛让我失去了控制,满脑子都是: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知道她很疼,她在哭,她试图喊我的名字,但我停不下来。
这一个多月的憋屈、愤怒、痛苦,在那一刻火山喷发。我从没试过这么畅快,按着她的时候,我才感到她完完全全属于我,她不再是福利主播,不再是其他男人觊觎的对象,她的身心,都在我手里。
我是那么爱她,我要她的全部。
等我回过神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绝望地看着姓袁的警察,「我不想伤害她……我太爱她了,可她为什么不自爱?我想给她做人工呼吸,可是吴岩,这个狗杂碎……竟然还敢找上门!是他害死了真真,他怎么有脸来找她!」
透过猫眼看见吴岩时,我脑子里仅剩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这个狗杂碎害死了真真,不是他,我不会掐死我最爱的女人,他应该向真真赎罪,再用这条狗命,为我洗脱罪名。
姓袁的警察唯一猜错的是,我没在茶几上放东西。
吴岩进门后,楼道的灯还没熄,他用那双脏手摸了真真,发现她死了,立刻想要报警。
灯在这时灭了。
我拨打真真的电话,手机铃声在黑暗里炸响,吴岩吓得条件反射去找手机,想把铃声关停。
之前真真挣扎的时候,手机掉进了沙发底,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机摸出来,看到了来电显示上我的名字。
「砰!」
我用尽全力挥出了奖杯。
用他们手机制造不在场证明时,我删除了那条未接记录。
袁政
方志新的坦白,将案子捋得八九不离十。
但他收到的那段视频吸引了我和老何的注意。
没多久,在技术部门协助下,「卖片人」宋明落网。
在他的电脑里,我们翻出了上百段偷拍视频,涉及卫生间、卧室、桑拿房、公共厕所,甚至酒店套间。受害者高达数十人,获利将近十万!
面对铁证,宋明承认偷拍,但他却说:「都是岩哥……不是,吴岩,吴岩让我干的。」
一年前,宋明的爷爷查出肺癌,为了治病,父母四处奔波筹钱。
当时,只大他七岁的小姑,借住在他家一套 70 平的老房里。他便乘着拜访的由头,在厕所插座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想拍些「好东西」,多赚点钱给爷爷治病。
但他没想到,安装摄像头后不久,出于压力,母亲卖掉了老房。
那套房,被梁真真阴差阳错买下。
宋明得知时,梁真真已经开始装修了。他没办法回收摄像头,又听母亲说买房的是个小姑娘,索性搞点「新鲜好货」。
但他没想到,吴岩会发现摄像头,还找上了他,而且不止一次。
最后一次,吴岩让他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答应和梁真真开房,以便吴岩借英雄救美「上位」;另一件,是让他想办法,给方志新发梁真真的裸体视频,声称她在做色情主播,彻底搅黄这对情侣!
吴岩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以方志新的脾气,一旦他怀疑梁真真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势必跟她剑拔弩张。
那时,一面是「渣男」方志新的霸道不讲理,另一面是「暖男」吴岩的体贴入微,即便梁真真再爱方志新,她也很可能陷入吴岩的温柔乡,无法自拔。
可惜,算盘打得响,吴岩却搭进了自己的一条命。
宋明说:「我哪里想得到,她男朋友刚好那天看的视频,又刚好撞见了他们两个。他们打架的时候,我还坐在大厅叻,动都不敢动。吴岩后来给我打电话,说英雄救美的事以后再说,我说好的嘛,我就走了。都是他让我这么干的,我就是帮朋友个忙……」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指着他怒斥,「他让你吃屎你也去?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人!」
宋明还想撇清干系,「我没想过害她,哪晓得她会被打死……我承认我偷拍,但她的死,我真的没想到嘛!」
我拍案而起,「你摸着良心回答我,她的死跟你没关系?不是你做这些下三烂的事,不是你拿人家的清白谋利,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你没想到会害死她,是,谁都想不到,但你他妈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违法!」
宋明还想辩解,老何及时拦下,生拉硬拽把我拖出了审讯室。
师父不在,他怕我又闹一出殴打嫌疑人的事。
最终,方志新和宋明各自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看守所,得知真相的方志新两手紧抓着桌板,痛不欲生,「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她男朋友,真真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还跑去找吴岩那个杂碎?我才是她男朋友!我应该知道一切!」
我问他,如果他知道梁真真被偷拍长达半年,他会做什么。
他摇晃着桌板,怒吼:「当然是保护她!」
「你放屁!」我太阳穴一阵钝痛,「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早该知道,你的占有欲让她承受了多少压力!
「梁真真敢跟吴岩说,却不敢跟你说,难道是因为她喜欢吴岩?
「那段时间,连同事都发现她精神状态不稳定,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在怀疑她对你不忠!连问都不问,仗着男朋友的身份,干着和宋明一样的勾当!
「你说你爱她,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方志新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不断重复为什么,为什么梁真真不告诉他,为什么梁真真要去找吴岩。
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三年的感情,本该足够深厚,但面对困境,梁真真仍然选择独自承受。她或许单纯得有些蠢,又或许敏感得太多疑。
而她的想法,已经再也没人能知道了。
案子结束后,我在拜师的餐馆摆了一桌,请师父吃饭。
酒过三巡,我借着醉意问他:「方志新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报警,不寻求警察的帮助?她那么年轻,不该是这个结果……」
师父拨弄着酒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警察不是救世主,是国家暴力机关,维系的是『法律』这条道德底线。如果你还分不清什么是职责,什么是不必要的自责,这几年刑警,你也白干了。」
我忽然笑了,「那刑警的职责,包不包含发现疑点,追查到底?」
钟子旭绑架案后,我查了杨乾元自杀案的材料。我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一宗已经定性的案子,如果没有足够有力的新证据,不可能翻出来重审。
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漏掉关键点。
为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关键」,我耗费了大量心力,几乎只有靠酒精才能入睡。老何找我谈了几次,全无效果。
师父终于将视线从酒杯上的水珠移开,和我四目相对。
然后,他也笑了,「你会想明白的。」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师父。
但我永远记得,拜师那天,我还是个愣头青,问他干刑警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勇敢?正直?无私?奉献?
他告诉我:「最重要的,是记得刑警只是一份工作。有人把工作当事业,有人当差事。你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