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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遥风结局(上)

01

海棠未雨,一半春休。

转眼又是一年春日。

毫无疑问,这是一年中最适宜出门踏青历练的大好时节,如若约上二三好友,品酒赏花,更是一大乐事。

但很显然——这种福气,它从来就不属于我。

三年前,小灵境和白骨岭先后坍塌,修仙界在各种程度上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众多宗门不得不拨出存银重修门派,其中以青云宗和明渊宗等为首的仙门大宗资源最多,损耗也最为严重,折损了不少人力物力,经济水平一度倒退到了十年前仙魔大战的时期。

简而言之,就是整个修仙界上下都变得贫穷起来。

其中好些门派甚至私下跑来魔界借了外债,慕南之很少掺和修仙界的麻烦事,本人又不喜欢铺张,最不缺的就是钱,已然成为了仙门百家的头号债主。

连带着我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狠狠扬眉吐气了一把。

在这个关头,青云宗的年轻一辈只能挺身而出,肩负起了振兴门派的大任。

……如果不是几大首席弟子纷纷缺席的话。

沈司跃作为青云宗门下的顶级战力,终于意识到自己暂时很难遇到敌手,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打完之后没多久,他似有所悟,干脆利落地闭关突破境界去了。

对于这种天才选手,门派恨不得他天天闭门修炼光耀门楣才好,自然不会上门打扰。

苏思弦理所当然地被接回去养伤。苏家几十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捧在手心视若珍宝。临走前,他曾经邀请我同去苏家小住一段时间,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苏氏与孟家素有渊源,如今四大家族唯有孟氏式微,后继无人,我身份尴尬,也不愿再重提曾经的婚约。那些毕竟是属于原主的,从来就不属于我。

苏思弦那个时候问过我:「你今后什么打算?」

我擦着自己的佩剑,犹豫道:「游历四方,或者回魔宫继续打工,都很好。」

生活总是不太圆满,一切能按照轨迹细水长流往下走,我已经十分知足。

话虽如此,我没忘记自己还欠着慕南之无比巨大的人情。尽管这辈子可能都还不干净,内心也依旧抵制打工,还是不得不滚回魔宫连续劳作了两年,发挥自己前半辈子在现代所学贫瘠的知识管账收钱,直到最近闲下来,才有工夫抽空找唐意浓唠唠嗑、聊聊天什么的。

青云宗几位能顶事的都指望不上,正因如此,原本顺位在第二的唐意浓不得不暂时接过宗主令,成为了青云宗实至名归的劳模。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此言诚不欺我。

而意识到自己跟她聊天走向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边就拜托你了,妙妙。」

我:「我可以拒绝吗?」

唐意浓在传讯那头说得温柔款款:「不可以。」

「……」

唐意浓又道:「你知道的,我们门派最近人力真的很紧张。」

我没忍住:「青云宗不是去年才招了一轮新吗?」

而且招的人数还不少!

抵得上往年三次才有的规模了!

唐意浓话语中浓浓的嫌弃几乎要越过传讯扑面而来:「别提。他们哪能跟你比,一群毛头小子,教都教不过来,不给人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这几年青云宗上下就剩唐意浓一个能做主的师姐,每天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拆成十个用,甚至为此掌握了多项技能。好好一个冰清玉洁的高冷女神被折磨得技能点满,既操了掌门的心,又费了师姐的力。

换在现代,妥妥是集人事财务决策于一身,天赋技能点满的 CEO 女总裁。

我一走神,唐意浓立刻抓住机会,飞快留下几个地点:「说好了。淮州那边你应该是熟的。这几日劳烦你过去看看,那边宗门的修建情况记得也帮忙撰写一下。」

说完,她啪地掐断通讯。

我愣了一下,立刻对着传讯狂按,对面却完全沉寂,仿佛死水一般掀不起半点波澜。

「……」

这波啊,这波她完全在大气层。

青云宗根基深厚,又是仙门百家之首。遇到白骨岭这种事情,肩负着安抚加监督其下门派的任务。当年事变之前,为了保障仙门百家的安全,青云宗破天荒启用了在小灵境寻到的银水符,将其分为数百片,留给各个仙门通讯联络之用。

传讯还是其次,银水符来自秘境,功效特殊,能无障碍共享门派视野和动向,在当时派上了很大的用场。如今事态平息,通讯有别的手段,视野共享的功能一定程度上容易泄露门派机密,这些散落下去的符纸自然也要回收起来。

尤其这几个地点还算是青云宗在南边的支系,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因此将周遭大小门派的银水符碎片都搜集完毕过后,才轮到这些偏僻又不起眼的小位置。

前几年门派人才流失严重,新来的一茬又没长好,这个关头,唐意浓估计实在不知道该找谁。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立刻抓住来和她联络感情的免费打工人——也就是我。

要是知道随便聊个天都能被派任务,这个通讯我是死也不会打的!

几日后,拿到南边门派名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的字目的我,破天荒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冤种。

……算了,为了姐妹,这也不算什么!!

做好心理建设的次日,我便不情不愿拎着一身家当,视死如归地踏上了前去淮州的路程。

02

在人界十八洲中,南方和魔界交壤,我去的次数相对还算多,故而对路线十分熟悉,中途规划相当清晰。

淮州是大地点,往下依次有数十个大小门派,零星分布在各处。

我向来对修仙界里盘根错杂的仙门势力不甚清楚,平时也没什么交集,这份名单上的仙门更是一个也不认识,于是索性按照唐意浓给出的几个地点简单排了下顺序,决定先去距离较近的地方。

寻常仙门,通常建设在灵气充沛之地。离市井很远,坐落于山水之间。这个世界修仙资源好,能真正踏上修仙一路的人却不多,修士深受普通百姓敬仰。

多向周围打听打听,许多小门小派的八卦秘辛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唐意浓给的时限是三个月,途中没花多少时间,我就顺利地将任务完成了大半。

……起码直到去往云岭前,一切都很顺利。

云岭是名单上最不起眼的地点,人口不多,位置也偏,与其他有明确信息的门派都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册上几乎没有关于该地宗门的任何记载。

在云岭待了两天,问了一圈消息之后,我差不多摸清了情况。

这里大的仙门宗族没有,只有一个小氏族,常年深居简出,不与外界交流。

硬要说的话,这个宗门隶属于南方明渊宫管辖的领域,不过由于这种小仙门能供奉的资源和与明渊宫的交流有限,平时并不怎么受上面关注。

简而言之,大概就是边缘门派的最典型代表,属于仙门百家开会都可能会被漏掉的那种。

青云宗的银水符碎片居然能下沉到这种门派,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有格局。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唐意浓太会挑地方了。这个地方的仙门与世隔绝,哪怕我费尽心思打听,也只得知有位姓姜的宗主,更别提具体位置了。

哪怕我日日上街蹲点,希望能撞见稍微懂行点的本地人指指路,也依旧一无所获。

可能是诚意不足,并没有感动上天,镇上的居民基本属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问及有关仙门的话题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句。

不外乎云岭里确实有个仙门,门下也收了一些弟子。历练吗?似乎确实有下山历练过,只是次数很少,偶尔会见到几次。再往下问,又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蹲在街边,深感疲惫,觉得自己都沧桑了不少。无奈之下,再次将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得眼花,又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不站还好,蹲得太久,猛地起身,身子都差不多半麻住。我缓了一会,发现天色渐晚,行人逐渐稀少,路边卖糖葫芦的商贩都准备收摊了。

辛苦打听一天,我不肯放弃最后的机会,顺手买了一个,跟小贩套了两句近乎,习惯性发问道:「听说这附近有个宗主姓姜的仙门?」

小贩边整理东西边瞅我一眼:「姑娘也是修仙的?」

「算是吧。」

小贩点点头,自信道:「我看也像。」

听出他话外有话,我试探道:「最近这里也有别的修士来过?」

小贩笑道:「您说巧不巧,前不久确实见到过一群。只不过跟您打扮不太一样,个个白衣配剑,威风得很哪。」

最近日头好,是外出历练的旺季,这群人很有可能是下山历练去的。我被小贩一提,瞬间醍醐灌顶,开窍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邪祟出没的位置?」

小贩道:「咱们这安生,非要说的话,镇子外面的山脚下有个叫『清风涧』的地方,据说里头有吃人的妖兽,寻常百姓是不会去的。」

「那群修士……好像就往那去了。」

我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刻钟前,我还是第一回碰上呢,真稀罕。」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差点没感动死,给小贩多塞了点银子,问过路后,立刻动身往清风涧去。

就算这群修士不是云岭中人,至少也是这附近的宗门,比白白打听消息要靠谱不少。

如果刚好是持有银水符的这一带门派,刚好能接着刷任务。

不亏。

夜色渐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正是小说里适合狩猎和做任务的鬼场景。

不过我不怕。先在镇边留了记号,又点了道灵符。如果附近有人使用灵力,能第一时间能感应到方位。

往里走了半截,没碰着人,反倒遇着几个作乱的小妖。如今魔界闲着没事应该不会出来害人。这些小妖没见过世面,被我吓得连连求饶。

如此一来,浪费了大半夜都没什么收获,总待在此处只怕这里的小妖会被我吓死,只好暂时打住,悻悻地准备打道回府。

晨雾霭霭,湿润的露水从树梢枝头滴落,浸没进松软未融的泥地里。

不知走了多久,指间的灵符忽然亮了一下。

灵符发亮,定是附近有灵力波动的痕迹。我连忙停下,屏气凝神仔细感受了片刻。

这灵力很轻微,但能察觉到。

查了好几天才有线索,我自然不肯放过,往前望去,天未破晓,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的镇子跃动着微弱的几点灯火。

……没人?

我小小失望了一下,擦拭掉脸上沾着的污渍,往前踱了几步,边走边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出现几道人影。

那里是镇子和清风涧交界的地方,朦胧的晨色只露出一点光亮,连带着来人的痕迹也影影绰绰,隐没在昏暗里。

来人顿住脚步,疑惑道:「姜师弟,这前面……好像有个姑娘?」

他走近几步,看清我的脸,像是头一遭在荒郊野岭见到活人似的,倒吸一口冷气:「真是个姑娘!!!」

「文均,不要无礼。」

一道清冷的少年音质泠然入耳。

我愣在原地,抬眼看向他。

少年一袭白衣,肤色胜雪,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掩下眼中的情绪,唯有眼尾点着一点红色泪痣,鲜艳欲滴,精致漂亮。

他的模样和记忆里那个已经埋葬在白骨岭的影子几乎能完全重叠在一起。水墨似的晨雾氤氲而起,模糊间听见有人好心提醒道:「姑娘,天色未亮,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

我听见自己问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姜师弟啊。」

名叫文均的少年奇怪地看看我,莫名其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眯眯地道:「我懂了,你也跟我家师弟一见如故。对吧?」

一见如故?

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一见如故。

很早之前我就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起有关江遥风相关的种种,时至如今,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坦然和平静。

……但还是不行。

我喉咙一堵,文均瞥过来看我,吓了一跳,声音也跟着柔和了不少:

「诶,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会,扯过身边人的袖子,将他往前一推:「你快劝劝她。」

少年微微怔住,似乎也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轻叹口气,俯下身与我平视。

我强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甚至不敢凑近一点仔细看他的脸。

记忆仿佛回到很久以前,无数个午后闲散的日子,我伏案没出息地打瞌睡,清浅的桂花香味吹拂过案几,他在身边不言不语,偶尔抬指压住书册,不让细碎的声响传出。

这种感觉好像已经在记忆的角落里销声匿迹,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

少年的眼睛被风丝雨润的晨雾浸得潮湿,神色认真,泛着淡淡的不解。

我抬手胡乱擦了擦脸,勉强道:「抱歉。」

他不认得我。

只是长得像而已。他当然不是,也不可能是江遥风。

一旁的文均喃喃道:「唉,平日里被我这师弟迷住的姑娘也不少,下山历练这么多回,还是头次见到反应这么大的……真真是鬼迷心窍。」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错身要走,心乱如麻间,又想到自己该问问消息。正想转头,文均恰好大声喊住了我:「姑娘。」

他回看了一眼身旁,犹豫道:「你是要去山下的镇子么?

「一个人不安全,我们可以同行。」

03

片刻后,我在山脚镇上的一间客栈落座。对面正坐着正襟危坐、沉默是金的文均。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年头还能有人这么热心肠。

尽管对那张极像江遥风的脸还没有脱敏,但有任务在身,银水符也必须要取。得亏文均善心大发,好不容易在云岭逮住两个活的修仙弟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搭个线的。

文均估计有点社牛症在身上,没酝酿多久,他就身子前倾,率先开口道:「姑娘也是下山历练来的?怎么会一个人那么晚在清风涧那种地方。」

我废话文学道:「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出来冒险。」

文均「噢」了一声,也不知道自行脑补了什么,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很同情:「是这样。」

我:「……」

他继续发挥道:「清风涧的妖兽有些棘手,也不知道仙友出身何门,掌门竟派你独自一人历练。」

出身魔宫,直系上司是修仙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大债主慕南之。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过话都聊到这里了,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不知仙友师从何门?也是云岭附近的弟子么?」

「苍月山。」

这话是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少年接的。我没料到他会开口,愣了一下。

更何况苍月山这个名字……

不就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找的那个云岭的宗门吗?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支棱了起来:「苍月山?」

文均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热情介绍道:「对啊,我们都是苍月山的。他是我师弟姜珩,入门不久,可受欢迎了,追他的师妹师姐数都数不过来。

「刚刚看你的反应,我还以为你对我师弟也一见钟情了,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他推销的架势,仿佛很自豪自己有一个这么让人长脸的师弟,我不想他误解,又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泪失禁,于是道:「这位姜仙友,长得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

「你们很久不见面了吗?」

我点了点头。

文均道:「是这样。我有个冒昧的问题,可能会有些不妥,但还是有点忍不住。」

我:「你问。」

「你说的普通朋友,不会是类似未婚夫前道侣那种吧?」

我:「……」

我:「???」

好在文均情商十分在线,看出我不愿深聊,又转移话题问了一些旁的事情,顺带将自己此行下山的情况也说了不少。我本来就有自来熟属性,被他这么一带,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越聊越上头,聊得快要和他称兄道弟了。

与此同时,我仍然牢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详细问了文均所在门派的方位,得知苍月山其实就在清风涧不远的地方,只是外面有一层护山结界,进出需要特殊的口诀。也正是这个原因,这几天我压根没有进去的机会。

文均道:「我和姜师弟下山不久,可能还要在外面待一阵子,暂时不会回苍月山。」

言下之意,就是我能和他们同路的时间不会很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再绕弯子了。干脆将银水符的事情和自己青云宗外出交流大使的身份和盘托出。文均迟疑道:「可以理解。但是……」

「但是什么?」

文均:「但是宗门有规定,不能将结界口诀告诉外人。」

我大惊失色:「公务往来也防?」

文均:「应该不防,但是苍月山八百年没人来找一次,这种情况我和姜师弟都没遇见过。」

我说:「你有你们门派高层的联系方式吗?」

文均摇摇头。

我换了个说法:「你们目前有回宗的想法吗?」

文均又摇摇头。

「宗门有规定,历练任务未完成前不能回去。」

我瘫了。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后面也难。

摆烂吧。

没想到看上去很热情的文均思想这么迂腐。

不过……这里也不只有他一个苍月山弟子。

我简单做了下思想准备,终于下定决心转头去看姜珩。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听我和文均聊天,话确实很少,连静下来垂眼的样子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莫名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

是因为我话太多了?

越看越像。我只匆匆掠了一眼,就被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撑得很难受,连剩下半截话都不敢问了。

正在此时,仿佛察觉到我在看他似的,姜珩眼睫一闪,毫无征兆地抬眼看向我。

日光被切割得细碎,零零散散洒落在桌面上。

他只看了我一小会,就移开视线,突然道:「仙友可以和我们一起历练。」

我震了一下:「你认真的吗?」

文均道:「确实诶,任务做完之后我们就有理由带你去取银水符了。当然,如果还想再想别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去去去。」

怕他俩反悔,我赶紧重复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04

据文均所说,他们此行是为了取妖兽苍玠的羽毛,目的地在琼琚城,离云岭不远,刚好在妖界与人界的交接地带。

妖界与魔界不同,自古以来就是无主之地。自从修真界大行其道后,逐渐沦为被勾心斗角的修士拿来互相陷害的倒霉背锅侠。天盟大会时就曾经被人恶意引来过妖界的守界之兽鸣蛇,虽然不是本体,威力也足够可怕。

可能是在魔界待得太久,我不知不觉中早已经被金钱所腐蚀,过惯了买东西不需要看价钱的日子。乍一来到琼琚城,只觉得这地方又破又荒凉,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严格意义上来说,琼琚城是人界和妖界的过渡区域,因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我更有理由怀疑起这次历练的正规性:「历练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文均边看地图边纳罕道:「我也不太明白。外出历练的地点是抽的,抽签那日我迟了那么一丢丢,轮到我和姜师弟的就只剩琼琚城了。」

这不活脱脱的冤大头吗?

我说:「要是我是你同门,估计也得乐死。」

文均不以为意:「怕什么,姜师弟会保护我。」

我:「这么明目张胆吃软饭真的合适吗?」

文均笑眯眯道:「我和姜师弟情比金坚,不要紧的。」

……行,行。

有人护着了不起!

琼琚城与平常的城池不同,街边很少见普通人,甚至能偶尔瞥见几个面熟的魔族,街道两边的灯笼用金纸糊成,地面斑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说上来的诡异味道。

街道尽头是一间乐坊,门口的红纱帷帐层层堆积,袅娜如烟,丝竹声响不绝于耳,却并不见迎宾的侍从。

我多看了一眼,还想跟文均打趣几句,斜刺里忽然杀出一队人马,来不及反应,我下意识往后仰身避开,手腕没由来一紧,眨眼间已经被带离了此地。

面前车马贴脸而过,风沙滚滚,中间乌泱泱顶着一抬大轿子,人影晃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姜珩松开及时拽住我的手,腕间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我赶紧道:「多谢。」

周围人实在太多,车队又乱得很,一时竟没看见文均的影子,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直到这队车马远去,我稳住呼吸,转头对姜珩道:「文均不见了。」

「我知道。」

「你能联络他吗?」

姜珩:「不确定。」

车队一走,这里便安静很多。我看着姜珩拿出一枚镜子,屈指在镜面叩了叩,镜子边缘瞬间被点亮起一圈柔和的蓝光。

他的指节白皙瘦长,腕骨隐没在白色的衣袖里。我下意识想看腕上有没有挂上一只碧色的玉镯,对方却适时收敛了动作,连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镜子边沿的光芒逐渐消失,对面没传来任何声响。

「失败了?」

姜珩道:「这里不能用一般的传讯法术。」

我叹气道:「你们这次历练真挑了个好地方。」

琼琚城我了解得不多,相关信息也就是在帮慕南之处理公务的时候看到过一点。这地方很邪门,不受六界道德约束,来去自由,城主豢养的妖兽正是苍玠鸟。只要来到琼琚城,必定要留下什么东西做交换。

金银、法宝乃至寿元,都可以成为交换的对象。

文均不见踪迹,偌大的琼琚城里就剩姜珩一个认识的人,还半生不熟。

我只能暂且黏在他旁边,顺便积极寻找破局的办法:「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有没有留过暗号或者有特殊记号之类的,他看到了就能来找我们。」

他静了一会,开口道:「方才路过的那队车马是祭祀车队。琼琚城有规矩,每月十五,夜半时分,城主会在城中抓活人祭祀。以酒烹杀,手段极其残忍。」

我呆了呆:「啊?」

……好巧不巧,今天偏偏就是十五。

05

从前我觉得自己每次历练都很倒霉。如今文均好端端走在大街上都要被人抓去祭天,惨到不能再惨。和他一比,我的水逆简直不值一提。

城主抓活人祭祀,此行的任务目标刚好又和苍玠有关。如此一来,我们不可避免要直接和琼琚城城主碰面。

天下没有人知道琼琚城主是谁,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喜好奢华是出了名的,城中最著名的乐坊就为他所开,坊内歌舞不绝,美女如云。

一听就感觉很不安全。

文均危在旦夕,现在硬着头皮也要上,虽不确定琼琚城主的方向,但活祭通常要算准时辰摆阵,地点固定,刚刚那队人马分明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只是不知道文均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撑住。

我跟在姜珩身后,习惯性想问些什么,碍于对方的冷淡,只能按捺住。如此反复几回,他终于大发善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

夜半刚过,城中更显得鬼气森森。姜珩在前面带路,我则绞尽脑汁地构思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逃跑路线。一时顾不上讲话,气氛格外寂静。

月色下,皎洁的柔光渡过少年流畅的下颔线,像是在描摹一张淡墨绘就的精致画卷。清风徐徐拂面而来,姜珩的表情却说不上好看,反倒有些微微的冷。

城郊只在进城时有过匆匆一瞥,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路线的,难道修仙界的学霸这么内卷,过目不忘也成了基本技能?

我不理解。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树木丛生,百草遮蔽,我不想打草惊蛇,拉住姜珩,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观察不远处的景象。

前方巨石嶙峋,一座断桥连接在巨石与祭坛中央。从远处望去,祭坛仿佛悬在半空之中,长桥的铁索半落于山涧之下,下面一汪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端得是触目惊心,惊涛拍浪。

祭坛上好像画着什么阵法,形状特殊,距离又实在太远,让人无法辨认。几道人影歪歪斜斜堆在坛边,像是被人绑了扔到上面去的,约莫就是今天被抓来祭祀的倒霉鬼。

我着急去看文均的情况,没注意身后的异动。耳畔忽然刮过一道风,猛然回头,姜珩不知什么时候拔剑出鞘,无数黑雾模样的鬼怪涌了上来!

我一惊:「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姜珩眨眼已经与黑雾缠斗起来,杀得正酣,我立刻爬起来加入战局,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时日我的功力不曾荒废,打这些小怪绰绰有余。麻烦在数量众多,没打完多久就又来一批,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恐怕耗都能被耗死。

就在此刻,姜珩在百忙之中抽空打出一道灵力,将我顺道拍去断桥。

这些黑雾萦绕在附近,断桥连接着的祭坛处却不见踪迹,可能是阵法特殊,妖魔鬼怪有所避讳,是以格外安全。

这一下力道极强,我没想过防他,往后带着惯性连滚几圈,匆忙之中,姜珩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去救人!」

没有时间浪费,我踉踉跄跄连忙往前几步朝祭坛而去,断桥颤颤巍巍,突然从中断裂开来!

连接断桥的铁索足有千钧之重,瞬息急坠而下。我反应快,立刻攀扯住铁索,以非常狼狈的姿态吊在半空中,整个人就是岌岌可危的最贴切写照。

刹那间,姜珩已经杀了过来,腾出一只左手来拉我。

我为这困境中的情谊感激涕零,想说几句话酸酸他,长发却被风吹得飞起,糊得我眼前漆黑,头昏脑涨。

就在这时,一样物件吸引了我的目光——

昏暗中,一点碧色闪着幽幽的莹光,正丝丝入扣地贴在姜珩清瘦的腕骨上。

那分明是一枚在回忆里出现过数次再熟悉不过的碧色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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