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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鼎

01

数百年前,仙门百家借神器昆仑鼎的力量封住鬼王,并不是毫无破绽。

首先,昆仑鼎的神力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衰退,仅仅只能做到镇压而非抹杀。其次,鬼王自有忠心耿耿的两个手下替他绸缪,鬼鲛和墓鬼任拎一个出来,都是顶级战力。

或许每本小说中都会有这样忠心的下属。从天盟大会到混沌主城,中间处处透露着有人作祟的手笔。

如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天盟大会中的传送门也是这两人勾结门内叛徒设下的,甚至九天幻境中远超试炼难度,导致众多弟子重伤的鸣蛇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当年六界上下以鬼族最为势大,远远超过人魔二界。鬼王已有千年寿数,修为深不可测。时间过了太久太久,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为什么被镇压。后世卷宗仅存只言片语,寥寥数句,道不尽任何人的生平。

早在青云宗就知道昆仑鼎的结界撑不了几时,它骤然坍塌,着实闹出了好大一番动静。慕南之用来看白骨岭的镜子被巨大的力量震碎,至今还在维修。魔界中人惴惴不安,若不是慕南之压着,只怕早就越过月牙潭流窜至别处去了。

人界的情况更糟。群门以青云宗明渊宫为首,召开了短暂的应对会议。会议内容很简单,因为办法很少,无非是利用沈司跃手上的破阙长风,让门下精英弟子前去与即将出世的鬼王竭力一战。

这些人里少不了唐意浓,也少不了苏思弦和江遥风。

昆仑鼎碎裂,所剩下的神力只能支撑不足七日。

沈司跃的本命剑破阙长风与昆仑鼎有着同样的来源,是重新封印的唯一机会。

只是破阙长风剑灵已出,催动之困难,让这次仓促的应对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处处透露着同归于尽的气息。

鬼王被压百年,怨气深重。白骨岭本来就是埋葬罪孽深重之人的不祥之地,无数冤魂汇集在此,力量比混沌主城的怨灵大得多。待鬼王出世,这些冤魂没了束缚,勾连混沌主城四散的怨灵残魂,势必会让六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我最担心的竟然还是慕南之的立场问题。总感觉就算天下大乱大家全部死掉他也不会在意。

水银镜碎掉的第二日,慕南之大清早就不见踪迹,似乎在与其他人商议些什么,我带着阿满处理了一下他未来得及看的许多琐事和讯息,忙至半夜才看见他的身影。

夜深露重,他披着外袍拾级而上,我正埋头苦写,透过半开的窗户见他来了,顺手将一旁余温尚存的汤羹推给他:「要不要喝点?」

白雾徐徐升腾,温热的暖气在室内弥漫。慕南之的动作似乎是滞了一下,随后低声道:「好。」

披风被随手挂在一边,慕南之坐在我对面,堪称乖巧地接过了那碗汤。

少年的眉眼染着水雾,浓郁锐利的眉眼也软化了很多,尤其像某种吃饭的时候会很听话的宠物。

大魔王还能有这种时候,我看着他喝完,慢慢放下笔,问了他几句有关白骨岭的正事。慕南之回答得语焉不详,大致是不太喜欢我过分关注这些。

仙门百家安排人界各地这几日闭门不出,以免被流窜的怨灵中伤,我若有所思,总感觉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缘故。

慕南之对我道:「外面不安全,你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宫。」

我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怪。

出不出去倒也没什么要紧,如果男女主不成事,我自然也只能跟着殉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暂时理解为担心,顺了顺毛,还是准备抽空出去看看。

害怕沈司跃他们会出事,待慕南之走后,我几乎立刻拿出传讯法器跟唐意浓交换消息,得知他们已经在前往白骨岭的路上,暂时安好,让我放心。慕南之答应过会在这段时间控住魔界局面,不会与仙门为敌。

尽管内心还是闪过一丝他会反水的怀疑,想到这几天还挺岁月静好,看不出端倪,又责怪是自己多心了。

唐意浓沉思片刻,在传讯对面道:「他很在意你,青云宗答应留你诊治,这是条件之一。」

她轻轻叹息:「除了信任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他小时候曾经在人界生活过,对仙门并非全无感情。事到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此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蒙了半天,反应道:「他是在人界长大的?」

「不算长大,略待了几年而已。」唐意浓道,「那时候他在明渊宫短暂修习过几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再然后被魔尊捡了回去,之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明渊宫上下了解这节的人也很少,如果不是我恰好与几位弟子相识,无意听他们谈及此事,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慕南之和宋妙妙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修魔的料子,与人界的修仙之道并不相融,注定不能长久。

这样的人,在仙门大概率是没有什么好待遇的。明渊宫规矩很重,绝非唐意浓所听到的相安无事,就算有感情,估计也是厌恶占比更多。

02

次日,我按照计划前往附近的镇子查探情况。

离魔宫最近的人界边境是云洲,魔宫位置偏僻,宫外人烟也很稀少。玉花台冷冷清清,显出几分苍凉的颓败。

白骨岭塌陷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我刚跃至月牙潭边界,忽然在荒地上看见了一具魔族人的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不太恰当。

我蹲下身探他鼻息,发现这人还有极为微弱的呼吸。只是身体僵直,双目无神,就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很像当时新婚失魂的许姑娘。

月牙潭到底人迹罕至,除了这个魔族,一时看不到别的异样。

再怎么多想,我也只得暂且先按下内心的疑问,掠过月牙潭,径直往云洲而去。

最近天气不好,骤雨连绵。我运气太差,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天边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寂静的街道上,水滴溅起,雨声经久不息。

明明是白日,天色却阴沉得如同傍晚。

路上一个人都不见,我加快脚步,在雨中前行,企图找到什么端倪。

这里不归魔界管辖,自有仙门料理。越是没人,越让人觉得心惊。

步子越迈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跑,直到视线尽头出现了数名身穿白衣的弟子,我才蓦然顿住,开口道:「你们……是不是青云宗门下的弟子?」

这身衣服熟悉,人很眼生。青云宗门下弟子太多了,这些可能是被分来云洲的外门弟子。其中一人仿佛见过我,略微愕然,紧接着道:「宋姑娘。」

对方走近几步,我问道:「为何此地一个人都没有?」

弟子面露难色,在和同伴示意过后,转头看我,慢慢道:「宋姑娘对白骨岭的事还不知情么?」

雨水顺着伞面滑下,滴落在指尖,寒意彻骨。

某种预感仿佛就要破土而出,我微微一愣:「什么?」

「鬼王几日后便会出世,但缺了当年一味很重要的血引。这件事宋姑娘应该知道。」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是不忍,「鬼鲛和墓鬼炼化了混沌主城逃逸的怨灵,将其炼成万魂幡,借助魂魄修补鬼王的力量。」

「万魂幡?」

「正是。万魂幡的法力具化到已经被吸收的魂魄身上,催发魂魄自身怨力出来寻找新的目标。魔界是最先爆发的地点。就在昨日,许多魔族人已经中招了。所以宗内派人优先前往云洲驻扎,再想办法与慕尊主联系。」

昨日慕南之回来得那么晚,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道:「你们联系上他了吗?」

弟子摇摇头:「昨晚唐师姐应该和他通讯过一次,后面就不知道了。我们只能先结阵护下云洲,避免万魂幡发作。」

他肯定知情。

慕南之虽然常常在疯批的边缘游走,但对正事还算上心。万魂幡事关重大,他不至于不和青云宗商量联系。

我下意识替慕南之说话:「我回去会告诉他的,云洲离魔界很近,他应该还在处理魔族的事情。」

与几位弟子道过别后,我匆匆赶回魔宫。黑云压城,天色愈发深沉,电闪雷鸣,轰隆不止。

慕南之不在,我总觉得慌,心跳得很厉害。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呼啸的风声,呜呜咽咽,像是有人在哭。

我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赶了一天路,又疲又冷,干脆囫囵睡了一觉。

或许是因为心里不踏实,这一觉睡得很短。梦里闪过很多诡异的景象,光怪陆离。梦中万魂幡凌风鼓动,而鬼王的最后一味血引,正从什么人身上剥离而出。

朦胧中,身边忽然涌上一点暖意,似乎是人的体温。猛然睁眼,慕南之眼睫低垂,正坐在床畔看着我:「做噩梦了?」

梦境的细节太过真实,我头晕目眩,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晰。深呼吸几次,不安的情绪终于冒了顶,使人亟须通过动作来确认些什么。

慕南之身子一僵。

我慢慢抱住了他,在他颈后蹭了蹭,低声道:「慕南之,我……」

无数言语汇集在嘴边,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任由我抱着,语气出奇地柔和:「你想说什么?」

「……」我紧了紧手臂,下定决心般地道,「我想去白骨岭。」

方才的梦境仿佛与白骨岭有着一定的联系。鬼王的血引没有遗失,在被江氏子弟拦截后,又阴差阳错到了别人的身上。

尽管很冒险,但如果封印不能再次生效,生与死无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让我一定要和沈司跃或者其他几个人见一面。

慕南之没有理由多管束我的去向,我却不能不告诉他。说完这句,我稍稍松开他,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如果真的出事,大概也就是真的跟着殉了。

这一点我当然不会对慕南之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从没想过通过死亡的方式回去,现在却莫名觉得坦然。

无尽的担忧和自己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竟然让这种结局变得不再可怕。这些人对于我来说早就不是书中单薄的角色,而是有着真实情感和血肉的人。正因为经历过许多,在面对这些时,我不想逃避,也不愿意逃避。

纤长的眼睫在慕南之眼底投下一小片剪影,他的所有情绪都跟着融进了这片阴翳里,变得莫名有些阴沉。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抬眼:「你是自己想去,还是担心沈司跃?」

窗外雷声乍鸣。

映照出少年雪白如纸的脸色,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错愕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慕南之原本专注看着我的眼神也慢慢移开,他不紧不慢地按了按被角,竟然笑了:「我为什么不这么想?」

惊雷响起,眼前白光一闪,我仿佛被刺痛了一下:「就算白骨岭很危险,也是我去送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死」这个字似乎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慕南之骤然抬眼,眼底压着数不清的汹涌情绪:「你也配跟我谈死?救你那么多次,是为了看你白白跑去为了青云宗的人送死的?

「无论是鬼界还是混沌主城,你为他死过多少次,他有那么一点点同样在意你吗?仙门中人有多道貌岸然你比我清楚,你自己当初被剔掉仙骨跟垃圾一样丢到魔界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些泛滥的同情心也给他们?」

我愣在原地,几次想说些什么,竟然都没有说出口任何东西。

早就知道宋妙妙身世复杂,仅仅是突然从慕南之口中听到这些,烙印在记忆里的伤痕就开始隐隐作痛,足可见那些事对她是多么深重的伤害和打击。

他竟然对这些事在意到这种程度。或许在他看来,我对沈司跃做的一切都是毫无必要,只是可笑又多余的自我感动而已。

不用想也知道,被剔除仙骨又被丢到魔界,那一定是宋妙妙最屈辱、最难堪的时候。哪怕没有切实经历过,被封印灵根的痛依旧切切实实刻在记忆里,无法抹去。

更何况这样说的人是他。

脑膜轰然一响,头昏脑涨之间,我竭力按住心口,眼前漆黑一片。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点点头道:「好。」

我没有继续看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门外走,几次险些栽倒。

走至门口,我浑身剧痛,身子一软,猛然跪倒在地。

慕南之的表情瞬间变了。这一下摔得很重,头晕目眩。恍恍惚惚间,又被人紧紧扶住。

他咬牙切齿地道:「……宋妙妙,你可真行。」

慕南之鲜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看他神色,似乎后悔自己这么轻易就服软,显得阴恻恻的,又有点难以察觉的委屈。

我缓了缓,转头不看他。慕南之强行别住肩膀将我扭过来,我叹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他道:「白骨岭很危险,我未必保得住你。」

刚刚他说了那样多,说明这样的想法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如今一吐为快,倒也是好事。

仔细想来,换作是我,未必有他这么大度,肯一次又一次任由自己在意的人走向深渊。

慕南之低声道:「我只是……」

外面骤雨不息,将剩下的话语尽数淹没在洪流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门未掩紧,雨丝顺着缝隙吹入室内,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挡在前面,不让我淋到分毫。

水汽挂在少年湿润的眼睫上,清楚地映出他半跪在我面前,又有些泄气的神情。

我心头没由来软了一下,慢慢道:「别担心。

「或者……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03

慕南之简直比闹情绪的小女朋友还难哄。但正事总归是要做的。翌日,我搜罗了一番,独自踏上前往白骨岭的路程,临走前刻意在他房外扬声道:「我走了。」

对方毫无动静,我等了一会儿,将自己斟酌了一晚上的信放在门外,抱着包袱往外走。

差不多到魔宫门口,身后才跌跌撞撞追过来一个阿满:「圣女!」

我道:「怎么了?」

阿满大声地道:「尊主让我捎话给您,不要逞强,如果再为沈司跃或者别的什么人挡刀,他就亲自上青云宗把那个人杀了。」

想到他说这番话时别扭的样子,我差点没笑倒过去。整理好情绪,故作高冷地对阿满一点头:「知道了。」

说真的,我毫不怀疑他会干出这种事。

白骨岭离魔界很远,沿路的情况也非常糟,比我想象中严重多了。

明明是七月,烈阳正盛的时节,四处却都透着寒意。受仙门提醒,镇上很少有随意出来走动的人,似乎担心自己一着不慎就被万魂幡盯上。

人们总是在事不关己时格外冷漠,关乎自身的事上却谨慎无比,不愿行差踏错一步。

除了青云宗,一路上还有许多别家宗派的弟子负责驻守各地。到了白骨岭附近,人数蓦然少了许多。秉持着对这些仙门的了解,大概是不想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的意思。

风雨欲来,白骨岭上方压着黑沉沉的铅云,凝滞般挂在天空。地面乱石嶙峋,压着数不清的累累白骨。

数千年来,无法被锁仙台审判的罪人都埋葬在此处,怨气冲天,无人愿意靠近,逐渐变成了类似乱葬岗的地方。不计其数的尸体被抛于此地,一寸土地一寸尸骨,是六界上下都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

不远处缀着一座极其破败的神庙,年岁久远,损毁得厉害,石柱座台暴露在外,一圈圈锁链缠绕而上,锁芯早已腐败坏死,无法解开。

而这数座石柱上方,是一座神鼎。

鼎身雕刻着莲花的纹样,因为磨损严重,已经辨认不清具体的样式。外壳周身隐约有透明符箓流动,与底下石柱相呼应,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传说中,鬼王就锁在这道昆仑鼎下。

尽管情况如此恶劣,我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外围指挥同门、神色严肃的唐意浓。

她脸颊上甚至还沾着尘土,发带系得整整齐齐,末端略有破损——足以证明她这几日是真正地劳心劳力,连形象也不顾了。

我看见唐意浓叫住一位弟子,细细盘问最近各地的消息,弟子一一作答,唐意浓点了点头,看上去依旧很忧心。

她吩咐道:「这几日不要随意走动,靠近石柱的地方不要去,当心破坏了阵法。」

弟子小心翼翼道:「都多少年过去了,昆仑鼎还有用处吗?」

唐意浓按了按太阳穴,语气不太乐观:「总比没有强……这些阵法符箓都是前辈留下的,宗内没有相关记载,不明用途,最好少碰为妙。」

唐意浓在门下极有威信,弟子很听她的话,连声应下。她的表情并未因此而软化半分,似乎还是有点头疼,接着问道:「江遥风去哪了?今天怎么没见着他。」

弟子犹疑道:「江师兄今日所负责的辖域就在这座山脚下,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唐意浓没有多言,疲惫地点点头,转过身四下看了看。

在看到某处时,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抱着一叠小包袱,冲她挥了挥手:「唐姐姐!」

看清来人面容后,唐意浓紧绷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道:「来帮忙。」

她走过来,顺手帮我拿起东西:「这几天他们都在忙着重新炼阵,人手……倒不是不够,总之顾不上许多。」

仙门百家门下弟子何其数多,说是不够,倒不如说是符合要求,又肯来冒险的更少。

这里人不多,唐意浓将我领到一处角落:「你不该来。」

我:「来都来了。」

其实我更想分享的是我那个诡异的梦,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尽量简洁地表述了出来,唐意浓耐心听完,慢慢道:「确实很古怪。」

我道:「在今天以前,我从没来过白骨岭。但梦中所见的景象和这里完全一致。」

这点无论如何不能用多心来解释。唐意浓思索半晌,也只得到一个想法:「你有没有听说过通情?」

「通情?」

「就是和你有特殊联系的某个人,他的感受或者梦到的内容可能会反馈到你身上。换在这件事上,就是做了同样的梦。」她道,「也可能是你因为某种契机有了预知或者回溯的能力,这些事情在白骨岭真的会发生。」

我品了品,线索终归太少,想不明白。天色将晚,唐意浓还要负责清点外出驻守的弟子,无暇多讲,我捧着名册陪她勾人名,预备等她忙完再详细讨论。

暮色苍茫,铅黑浓重的云层下卷起一层金色余晖,辽远壮阔,等到人名都勾得差不多了,唐意浓道:「江遥风怎么还没来?」

听到这个名字,我愣了一下,随后道:「他也来了?」

「劝也劝不住。」唐意浓合上名册,「我担心他因为身体缘故力不从心,他倒好,完全不听我的。」

我一听就知道,唐意浓也不了解江遥风深受情蛊之苦,忖度片刻,猜到这是江遥风本人的意思,没有主动告诉她,提议道:「要不传个讯,或者下山找找?应该不远。」

唐意浓道:「也好。」

白骨岭外围着一小片歪歪斜斜的林子,遮掩效果也约等于没有,受到怨气侵蚀,萦绕着团团黑雾。

对面走来几个人,直至近到十步之距,我才看见江遥风也在其列。

他脸上不知在哪蹭上了几抹脏灰,衬得整个人愈发白皙,脊背很直,在波谲云诡的背景中抢眼地亮了出来。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他伤到没有。江遥风向唐意浓打过招呼,迟了一会,将眼神慢慢看向我:「宋姑娘。」

唐意浓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山下很棘手么?我应该让沈司跃跟你一起去。」

江遥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

我:「……」

注定要成为后宫一员的人没办法好好相处,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问唐意浓:「沈司跃应该也来了吧?」

唐意浓:「来了。他在和长老们研究新的阵法。破阙长风可以替代昆仑鼎,他还需要再找一把本命剑。这里曾经被人布过一个阵法,卷宗上没有记载,顾忌着许多,倒不方便直接行动。

「能毫无障碍进入阵法中的人只有苏思弦一个。他是灵骨,能炼化世间一切的灵力,有他在,封闭的白骨岭混淆灵力与其他杂质的区别,至少能留下一条生路。」

只是炼化在白骨岭这种灵力稀缺,怨气满天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净化一个功能。苏思弦作为灵力的容器,能渡的负面效用有限,否则会遭到极为严重的反噬。

都来齐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都去过白骨岭?」

唐意浓点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你通情的对象,就在他们几个之间?」

她还欲再说,顷刻间,震颤忽然自脚底蔓延而开,我踉跄半步,江遥风眼疾手快地将我扶住,我借力站稳,又转头去拉唐意浓。

这阵地震来得突然,待几人都稳住后,远处的昆仑鼎摇摇晃晃,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

与此同时,白骨岭的另一端,猛然响起一阵惊喝:「师兄!」

04

金光过后,白骨岭重归平静,蛰伏在底下的东西也安静了。

黑夜已至,温度冷得惊人,冬夏颠倒,空中飘落几滴雨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成纷纷扬扬的雪花。

苏思弦毫无征兆地晕倒了。一团几近深黑的血印在地上,星星点点,沾上了他雪白的衣襟和袖口。无数弟子围在一旁,神色焦灼,唐意浓等人赶到后,竟然也还没忘了规矩,纷纷垂手道:「江师兄,唐师姐。」

说是赶了过来,其实也没有多远。唐意浓俯下身,凝重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震动后,苏师兄忽然就这样了。」

青云宗上下研习医术最深的人就是苏思弦。唐意浓不精于此道,自知不能久拖,一时又来了几个弟子,说是沈师兄那边找人,白骨岭的阵法刚刚自发启动,留下了重要痕迹,补炼都有眉目了。几件事情堆在一起,唐意浓焦头烂额,立刻将苏思弦交给了我:「你在这里稍作照看,我马上就来。」

乌泱泱一群人瞬间去了大半。江遥风嘱咐我几句,也跟着去看阵法了。我一头雾水,见人都走了,慌不择路,结结巴巴道:「诶。」

江遥风步子一停,耐心地道:「什么?」

我道:「我也不会医术。」

江遥风道:「不需要医术。昆仑鼎下的阵法忽然发作,一定抽取了白骨岭大量的灵力,他的反应很正常。」

我道:「那弟子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苏思弦是天生灵骨。」江遥风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件事青云宗上下没几个人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了。

我是因为早就清楚设定才知道的。天生灵骨是上天恩泽,也是致命的弱点。哪怕从前和苏思弦一起生活,他也没有正面对我透露过此事。

灵骨极其罕见,而我刚才没有露出一点点意外的神情。

「……」

「啊,是这样。」我屈辱地道,「我就是猜的。」

江遥风没有说话。看他神色,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从何而来,乖乖在原地罚站。

方才仓促之间,有人在此这小片地方下了一道防护符。他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衣角微动,从符咒的边缘迈了出去。

我脑子一抽,跟了上去,将他袖口拉住。江遥风没有反抗,就那么看着我。

我替他擦掉脸上的几道脏灰,后退两步,重新道:「你去吧。」

江遥风刚走,我长出一口气,就地一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宋妙妙。」

「?」

转头看去,苏思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撑着身子看着我,显然目睹了我所有行径。

我:「……」

救命。好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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