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三十九、史笔如铁

第 82 章 史笔如铁

在真相面前,一切解释和挽回都显得苍白无力。

深情挚爱的另一面,是遮掩和丑陋。

傅春洲到底配不配?

从一开始,他就是不配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享帝王宠爱,万民供养。

于她而言,他可以是脚下一块金玉砖,楞上一片琉璃瓦,他有资格成为她踏上銮驾的人凳,却没有资格与她同床共枕。

卑贱屈膝,肮脏龌龊,便是有一张上好的皮囊,也不过是一副下贱之躯。

朝晨浓雾将散,如他这样的魍魉魑魅也将无所遁形,他终是不敢正面回答她,所以她也不再多看他一眼。

他的哄慰之词,往昔于她,如蜜般甜。

而今,只剩下虚伪和欺瞒。

天光亮,浓雾散,朝阳起,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从偏屋里出来,内厂的鬼魅们仿佛没有来过。

这日元蓁卧床不起,接着又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才稍是恢复了精神。

胎气易动难养,更不论孕育双胎。

醒来之时,她轻抚肚皮苦笑,难怪自己的肚子风吹长,原来有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第三日她能下床走动时,小院门口来了一顶暖轿,皇帝召见。

两刻钟的路程变成了不到半刻钟,这一次御书房外的宫人不敢再怠慢丝毫。

这几日,近身服侍帝王的人都知道,皇帝有了立妃的打算。

甚至已问钦天监卜测吉日,礼部尚书卢奎耀也来了两三趟。

至于皇帝要立谁,私底下有人说是服侍在帝王身边的宫女夏鸳,也有人说是那才进宫没几日的民间女子。

当春鸯扶着元蓁进入御书房时,夏鸳正在御案前磨墨。

元蘅刚低头批了一本宝册,抬眼见元蓁进屋,眉眼一展,走上前来。

然而当他见到站在元蓁身边的春鸯时,立刻冷了脸,让她下去。

春鸯胆怯,躬身退下,临去前她看了眼不远处研磨的夏鸳,一段时日不见,旧时的姐妹愈发明艳动人,她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妒色。

「阿姊你看,下月初三,这日子可好?」

待房间里没了闲杂人等,元蘅兴冲冲地将宝册递到元蓁面前。

元蓁接过一看,是钦天监的帖子,上面写了三个日期,下月初三是最近的一个。

合上帖子,元蓁面无表情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元蘅的目光不由落在元蓁的肚子上,露出一抹略显病态的笑容,「阿姊,朕要给他们一个名分。」

元蓁一愣,猛地抬眼,「你说什么,你疯了?」

元蘅不恼,反而好声好气地哄她,「这是双胎,难道你想让他们无名无分地来到这个世上?」

然他的提议元蓁完全无法接受,更不论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出人意料。

「阿姊只要告诉朕那个男人是谁,朕会赐他三族荣耀,从此以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朕会视如己出。」

只要她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他只杀一人,其他皆放过。

年轻的帝王大度到令人匪夷所思,元蓁却只觉眼前一切荒谬至极。

她一把丢掉手中的册子,「元蘅,你疯了!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可能瞒得过天下人?」

然元蘅早已有了对策,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瞥了眼御案旁的夏鸳。

「大兴的临徽公主已经走了,但服侍在朕身边的爱妃,已有四个月身孕。」

话音落下,房间里有一瞬安静。

元蓁明白时,那夏鸳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只见她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求陛下怜惜奴婢腹中孩儿,这亦是陛下的血骨啊。」

却见元蘅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闭嘴。」

不顾伦理,不讲私德,他让自己的血亲皇姐以别人的名义留在他的身边,包括她腹中的孩子,亦顶替她人的孩儿诞下。

而他自己真正的血骨,他则毫无怜惜。

看着元蓁不可思议的神情,元蘅忽然又露出一抹有些稚气的笑容,「当然阿姊也可以不接受,但阿姊不接受,蘅儿就会很伤心,蘅儿会把这一年来阿姊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杀了,包括何堰和……傅春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出傅春洲的名字时,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纳入眼底,只见她瞳眸紧缩,不知是骇然还是愤怒,身体竟止不住战栗。

「你要杀便杀好了——」她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颤声道:「当初是我错信、错护了你,我是大兴的罪人,我死之后自会向九泉下的父皇谢罪,而你,元蘅,你滥杀无辜、昏庸无道,你有何颜面去面对元家的列祖列宗?千秋史笔如铁,百年后,史书上有我临徽的一笔骂名,亦有你天玺皇帝的一份罪孽!」

她的话掷地有声,回荡在房间里,无人敢应。

元蘅怔怔地看着她,脸色异样难看,许久之后,他点了点头,「阿姊,你总是这般……这般会说冠冕堂皇之词。」

他一步上前,猛地抓住她的胳膊,「这些年朕一直在努力当个好皇帝,你难道没有看见?你让朕心怀天下,细看黎民之苦,天玺一朝朕就与民休养生息,不兴兵马不好喜功,晨钟暮鼓,除了一年前公主府大火后朕罢朝过几日,其他时间朕无一日怠惰朝政,朕除了对你、除了对你……」

他恶狠狠地看着她,面容有几分狰狞,然话到末尾却是咬在牙根,满腔道不出的艰涩。

迎着他含着痛意的眼,元蓁不由怔然,元蘅对她的感情,何时变得这般偏执又扭曲,过去她竟全然没有察觉。

可她依旧毫无动容,只道:「元蘅,不论我生还是死,都不会与你有除了姐弟以外的其他关系。」

过去没有,现在不会,将来也不可能。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半点犹豫都无,便是走到绝路,她宁愿慷慨赴死,都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这个回答让元蘅不由备受打击。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脸色苍白,话音颤抖,像被抛弃了般,模样甚至有些可怜。

然元蓁只撇开眼,重复的话亦不再说。

见得此景,元蘅的呼吸开始变重,眼神亦变得怨毒。

忽然,他嘴角微抽,「那好,既然阿姊不愿意留下,那就去和亲,为大兴子民和亲。」

和亲意味着什么,身为皇族的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然话一出口,元蘅就有些后悔,他见她张口欲答,立马又道:「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阿姊想清楚是走是留,再答复朕。」

……

关于和亲,前两日朝中已有人提出,在宜谈不宜打的当下,联姻更能稳住局面。

但此举对大兴而言,委实是折损颜面。

大兴一朝自开国以来,除了不接受称臣纳贡,也从不与关外蛮族联姻。

先皇在位时,曾兴兵北伐,彼时打下了几年安稳,却也让国库空虚。

而近三年,更是天灾不断,不仅关外鞑子牛马无食,关内北旱南涝,几地粮仓颗亦是粒无收。

所以元蘅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减税,减轻百姓的徭役赋税,但还是远远不够。

劳民伤财易,与民养息却非朝夕能至。

元蓁回到阁楼时,已近黄昏,用过晚膳,又服下安胎药。

一旁的春鸯在伺候的同时不断搭着话,明里暗里地打听,是不是夏鸳要被立为妃子?同时还想撺掇元蓁与夏鸳为难。

元蓁闻之不语,只闭目歇息,春鸯不甘,暗道一肚里怀了野种的女人也敢摆主子的谱。

稍晚,春鸯下值回他坦排屋歇息时,有意无意在广宁宫的宫女面前提起了元蓁。

她是不知元蓁的真实身份,只知她进宫前就已有孕。

当下后宫诸事皆由太后掌管,那春鸯心中不平,一念之差,就将舌根嚼了出去。

第二日午时,顺贞太后的懿旨便到了小院,召见元蓁前去广宁宫,元蓁沉默须臾,起身赴召。

午后暖阳被厚云遮掩,转眼天空便飘起了纷飞小雪。

前去广宁宫的路途很远,但离真相,却越来越近。

父皇到底是怎么死的,元蘅与傅春洲都不敢正面回答。

当年服侍父皇的秦贵人和其贴身婢女皆死于非命,这其中猫腻,已愈发清晰。

然暖轿到达广宁宫前,沈玉出现。

他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拦下轿子,只道:「此一去,你的身份,将再无可瞒。」

元蓁坐在轿里,帘后是她平静的侧颜,「我生过,也死过,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

沈玉闻言,闭上眼,「那好,我陪你。」

元蓁微微一愣,终于望向他,「临徽已经死了,你大可不必。」

他现在是顺贞太后的人,没有任何必要为她犯险。

见她终于正眼看他,隔着风雪,他深深回望,缓缓道:「玄玄还在。」

元蓁怔了怔,不再说话。

暖轿继续前行,广宁宫的大门后,有当年剪不断理还乱的真相。

当气定神闲的顺贞太后,以为自己拿捏到小皇帝的七寸软肋时,却不知恶者聚恶,主子无德,奴亦无德。

这些年来她小心经营的一切,太后的高位,母家的繁荣,会因身边一个宫女而转眼成为飞沙瓦砾。

行不义者,必自毙。

枉死的冤魂不仅能化作厉鬼,还能再生血肉,重返人间。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三十九、史笔如铁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