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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她像极了一位故人

第 13 章 一位故人

便是闭着眼睛在一旁打盹,也是美人风华绽于一屏一息之间。

美得浓烈,让观者仿若入画。

若不是知道傅春洲的真实面目堪比恶鬼修罗,元蓁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美色迷了眼,去揩美人一把油。

但一想到曾经觊觎他美色之人的下场,元蓁就只能讪讪一笑,继续挂在角落做蘑菇样。

然而正闭眼假寐的傅春洲似乎被她赤果的目光烦扰,不期然间忽然开口,「昨夜还委委屈屈,怎地今日离开了白家,白小姐反倒兴奋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睁眼,一双淡棕的眼眸像上好的烟晶,在昏暗的马车里,盯着她,透亮异常。

那双眼异样好看,却像蛇类的竖眸,没有丝毫感情。

元蓁扯了扯嘴角,移开目光,讪道:「我哪里敢兴奋……」

怕是一兴奋就被他给活埋了,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还深得她那狼崽子皇弟的喜爱。

此时元蓁语气虽不好,但怂样十足。

心中亦是气郁异常,她本是呆在白家,重生的小日子过得美美地,冷不丁撞上傅春洲,一夜之间就被他给拧走了。

她自是明白他如此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张脸。

接下来,她如果没被他活埋,那就应该会成为他安排在某个环节的一枚棋子,只是不知他想用这张已故的临徽公主的脸,做些什么算计?

想到算计,元蓁又忍不住打个冷颤。

在偌大的宫城里能混出一份脸面的奴才,都是心思玲珑,颇有手段之辈。

若其中还有能位极人臣,在前朝呼风唤雨者。

那定是不逊于世家大族,甚至是皇族的人中龙凤。

别问她为何这么清楚,过去她便是坐着长公主的名位,也成不了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辈,委实是因为宫中太过于人才济济。

世家也好,皇族也罢,这一群塔尖上的人聚在小小的四方城里,抬脚每一步都是腥风血雨。

这般一想,元蓁便越发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向来不喜欢阴谋诡计,也算不过傅春洲这种十七八窍玲珑心之人,干脆开门见山道:「傅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让我跟着你,想必是有其他安排,白蓁不求其他,只求事后你能放我一马,白蓁定当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来世相报。」

她话语殷殷,似有几分情真意切。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事毕之后,留她一命,今生也别再牵扯了。

她想以傅春洲的聪明,定是能听懂的。

可她没想到以傅春洲的恶劣,就算听懂了也要看心情。

「来世?」

只见那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懒懒向后一靠,唇边牵出一抹薄薄的笑痕。

他挑起眉梢,右手轻抚着左腕的无妄索。

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那千年寒铁所铸的无妄索,收拢时宛如一朵银色的莲花缠绕在手腕上,元蓁看着那白玉一样的指尖轻触着莲花锁头,想他现下应是心情不错,估摸着会应下她的伏低做小。

可未曾想到,傅春洲垂着眼,似乎思索了好一阵,却回她一句——

「我这人,不信来世呢,这可如何是好?」

元蓁一闷,视线从那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上收回。

撇开眼,她扯了扯嘴角,「小女子一无家世,二无钱财,更才疏学浅目不识丁,呆在傅公子身边,只怕给你招来非议,毕竟……」

话到此处,元蓁低着脑袋恶劣一笑,「毕竟公子与我男未婚女未嫁,若被他人看见,莫不是以为你要娶老婆了吧?」

原谅她的口无遮拦,谁让傅春洲方才故意对她阴阳怪气。

什么信不信来世,摆明就是想为难她。

那也别怪她挑着他的痛处说,太监娶老婆,能看不能用,此刻她只想哈哈哈哈哈,顺便再气死他。

元蓁这话一出口,果然成功地变了男人的脸色,他似乎听懂了她的讥讽,散了唇边的笑容。

他盯着她,目光阴沉,越发尖刻。

烟褐色的瞳眸里仿佛沉封着厚重的坚冰,森然冷酷,还带着一丝薄怒。

元蓁心下一突,暗道自己话说过了火。

可转念一想,白四小姐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太监,继而她又无辜抬眼,「傅公子怎么了?白蓁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白蓁为公子的名誉着想,公子为何还要生气?」

傅春洲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无辜的笑容快挂不住时,他忽然嗤嗤一笑。

「白小姐这般牙尖嘴利,当真是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

话音还未落下,傅春洲身形一动,如鬼魅般迫到了元蓁的面前。

宽大的马车里,她与他本来还有几步距离,顿时就成了他将她逼在角落,几乎贴面。

他睨着她惊惶的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上她的唇。

「白小姐可想知道在下的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元蓁眼眸一缩,屏住呼吸,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早已入葬皇陵,算算时间,坟头若有草,应也有一丈高。

却见傅春洲忽然一笑。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颤抖的唇,她的害怕似乎让他心情大好,「她啊,就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如今躺在冰冷的地底,被蛇鼠啃咬身躯,再美丽的容貌,再尊贵的身份,不过将成一抔黄土,让人贻笑万年。」

说罢,他轻点她微翘的唇峰,看她紧咬下唇,他眼神略深,靠近她的耳边,「白小姐可愿步上那人后尘?」

 

第 14 章 半道遇袭

摆的是暧昧至极的姿态,说的却是恐吓之词。

短暂的惊慌后,元蓁被彻底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她做长公主的那些年,虽对大兴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但也自认是秉着做人的原则,不坑蒙拐骗,不烧杀抢掠,在父皇故去,大兴新旧交替的那段时日,她也算是为朝廷的安稳做过一些贡献。

而她最大的失败就是错信、错护了元蘅,以为那个成天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阿姊阿姊」的小屁孩是个柔弱良善之辈。

结果,她是彻底看走了眼,护了一窝狼崽子。

这些狼崽子们吸着她的血,踏着她的骸骨,纷纷走上人生巅峰。

一杯毒茶后,她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本可以万事俱休。

她已将过去当做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她技不如人,无法洞察人心诡变,最后成了朝堂斗争的失败者、牺牲品。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她不愿再去回想的种种。

她当昨日已成昨日死,可这傅春洲却是手眼通天,硬是将她从茫茫人海里捕捞了出来。

为何不肯放过她?

「步上后尘又怎样?」

元蓁冷下了脸,一把捉住他放肆在她唇上的手。

他的手是灼热的,而她却是冰凉。

「我未曾做过愧对良心之事,有何可惧?」

她绷着脸冷冷道:「反倒傅公子拿白家上下几十条性命来迫我离开,欺压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女子,这又是什么道义?」

她气过去自己识人不清,遭人背叛。

可眼下,却是更加生气面前的男人,如此轻飘飘地讥讽她那半生不易。

而傅春洲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言说,逼仄的马车角落,他欺身在上,看着自己被她紧紧捉住的手,低垂的睫羽微微颤动。

鼻尖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没有香粉与精油,只有一股淡淡的清栀香。

可这清栀的味道对他来说却是极为陌生的。

陌生到令他十分不喜,只想让它彻底消失。

短短须臾,元蓁发完了脾气,有些意外傅春洲竟没有反应,就在她进退两难,捉着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毫无征兆地猛力一颠——

马儿的烈声嘶鸣声响起,元蓁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后背一痛,便在剧烈的摇晃中一头撞进了身前男人的怀里。

这一撞委实不轻,脸都给她撞平了。

而傅春洲则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捞到身下,迅速压在了颠簸的马车厢底。

车厢底铺设了厚实的长绒毡毯,元蓁这重重一躺倒也不觉得太疼。

相较于上一刻的胡碰乱撞,现在被傅春洲罩在身下,倒是最安全。

接下来,马车越颠越猛,疯转的车轮不时腾空,与此同时两匹马儿嘶鸣不断,外间不停传来车夫拉马的粗呵,「督主,有人伏击——」

傅春洲阴沉抬眼。

他撑起半身,低头看向身下还处于惊乱中的女人,「躺好,等我。」

接着元蓁只觉身上一轻,香风拂面,车内光影一晴一暗,转眼间傅春洲已如鬼魅般飞身出了马车。

很快,外间传来一阵打斗声,有刀兵相撞的尖锐,还有杂乱的呼呵,但没过多久,那些声音就通通渐小。

受惊的马儿很快就被车夫拉住,先前惊马之下车身几次腾空,后还能硬生生地拉停,那车夫显然也是个有几分本事的。

这场伏击,并没有让内行厂的人乱了阵脚,前后不过片刻,便情势逆转。

只是待在车里的元蓁就遭了大罪,她既没武艺,也无内力,马车遇袭颠簸,没了傅春洲将她罩在身下,她就只能成为一颗滚在车厢里的土豆。

左右乱撞好不凄惨。

没过多久,伏击的贼人被处理完毕。

死伤十数,活捉四五。

这一行人扮作山匪,实则破麻衣下衣衫整齐,脚上皆着长靴,显然另有身份。

傅春洲看了眼那几名活口,指了指其中的领头之人。

「就他吧。」

那被摁在地上的贼首闻言,不明其意,正欲翘首,可下一瞬他便听见了身后阉人阴冷的诺声。

再下一瞬眼前刀光一晃,脖颈传来剧痛,只短短数息,他便从空中看见自己的身体横倒在了地上。

大片鲜血铺洒,活捉的几人皆被灭口,一时间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马儿躁动不安的响鼻。

料理完了贼人,傅春洲转身走向马车。

上车前,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

没有一丝脏污,同样他的手也没有沾上一滴血,方才他左腕的无妄锁也未曾出鞘,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才跨上马车。

相较于他的一身整洁,当傅春洲上了马车甫一掀帘,就看见躺在车里,撞了一身瓜果零嘴的元蓁。

元蓁听见响动,立刻扬起脑袋,见是傅春洲回来,也不知是怒还是喜,或是两者兼有。

只见她脸儿一扭,嘴一瘪,下一瞬嚎着嗓子痛声大呼,「傅春洲!你的香炉烫着我了!!」

傅春洲一愣,方才看见马车角落滚倒的银炉。

此刻炉中香灰撒得到处都是,车里的毡毯也被灼燃了几处。

而最狼狈的,莫过于那个躺在车里的女人——

发钗松散,衣衫凌乱,头上还落了不少瓜子,现下是爬都爬不起来,只能龇牙咧嘴地对着他干嚎。

傅春洲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退到车外。

向随行在侧的孔良吩咐,「找个附近的城镇落脚。」

「是,督主。」

内行厂二档头孔良,也是方才手起刀落,割脑袋不眨眼的那位。

孔良领命后不多时,两骑轻骑先行,马车随后启程,向附近的庆安镇驶去。

 

第 15 章 我疼得呀

且说经历方才一场伏击,傅春洲这一行二十余众未折损一人,此番随他出行的都是内行厂精锐,亦是他的心腹爪牙。

回到马车内,元蓁依然在龇牙咧嘴,傅春洲看她一眼,将她身边滚落的香炉银盘等物收起,才蹲下身,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他扶住她的后颈,微微抬起她的头,查看了一下她的后脑是否受伤。

元蓁顺势摇了摇脑袋,甩下几粒瓜子,闷痛道:「唔,我背疼。」

傅春洲一顿,立刻将她侧身横卧,手掌覆上她的后背。

他的手顺着她的脊骨一块一块向下确认,直至胸椎第四、五节处,元蓁忽然痛叫出声。

傅春洲眉心一紧,立刻握住她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可有知觉?」

「有。」元蓁瘪着嘴,一脸苦相。

闻言,傅春洲面色稍缓,又覆上她的一只脚踝捏了捏。

然他还没来得及问话,元蓁就再度干嚎起来。

傅春洲一愣,立刻掀开她的裙摆。

方才马车里滚得太厉害,元蓁鞋都落了,现下只剩松松垮垮的袜子挂在脚上。

傅春洲面不改色地扯掉她的袜子,一只小巧莹白的玉足暴露在空气中,元蓁下意识想躲,可脚实在太疼,只能条件反射地蜷了蜷脚指头。

此时她左脚脚踝红肿异常,同样小腿外侧还有几处烫伤,方才香炉滚落时,第一下就砸中了元蓁的腿。

元蓁也看见了自己左腿上的伤,想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便是重生到白四小姐的身上,白家外宅的那场大火也只是在她身上留下几个零星的疤痕。

后背疼,腿脚也疼,偏偏她还就是个怕疼的,也顾不上那么多,拽着傅春洲的袖子就开始哀哀乱嚎,「你别捏,我好疼的啊……」

眼泪都落下了几滴,嘤嘤嗷嗷,呼声连连,理直气壮又娇气十足。

傅春洲闷了闷,拿来车厢角落的软垫垫在元蓁身后。

背终于稍微舒坦了些,可她的腿还没有舒坦。

「我腿也疼。」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实则是使嘴使上了瘾,惊悸之余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干过,有一段时日她极爱使唤傅春洲,一度让元蘅以为她要挖他殿里的墙角。

「别动。」

傅春洲皱着眉头,终于出了声。

他卷起她的裤脚,将她腿上的伤处暴露在空气中,以免反复摩擦。

可元蓁哪里能做到不动,难得能拿捏到傅春洲一丝,想她定是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是而她是一会儿这里又痛了,那里又不对了。

将他使唤来使唤去,总而言之是把先前受到的威胁恐吓,通通都还了回去。

一路哼哧哼哧,一直到了庆安镇的客栈,她才消停下来。

马车停下时,孔良已率人候在了外面。

「公子,客栈到了。」

行走在外,他一行人依然隐藏了身份。

闻声,坐在车里傅春洲抬眼,看向在毡毯上躺得正舒服的元蓁,默了默,道:「可下得了车?」

元蓁想也不想便理直气壮道:「当然不能。」

傅春洲看她一眼,转身拿起角落的披风往她身上蒙头一盖,接着就将她一把抱起,直接走出了马车。

陡然间众目睽睽之下,一翩翩红衣佳公子横抱着一个麻袋出现在众人眼前。

元蓁被闷在披风里,又是缺氧,又是痛,立刻就伸出爪子想要刨开披风。

傅春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冷声道:「你若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模样,那便继续。」

下一刻,元蓁果然乖乖不动了。

却向傅春洲的胸前靠了靠,「你的手勒住我的背了,疼……」

闻言,傅春洲停下脚步,挪开了揽在元蓁后背的手,转而移向腰际,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托在了她的臀下,稍是用力,便将她抱坐在了怀里。

虽然依旧被披风拢成了一个麻袋,但换了一个姿势元蓁顿时好受了不少。

不过目不视物,她的身体平衡感极差。

她还是忍不住从披风里伸出两个爪子,悄悄揽上傅春洲的脖子。

这一次,傅春洲只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进了客栈没过多久,镇上唯一一个女大夫便被底下人匆匆寻了来。

此时傅春洲已换了另一身衣裳,而元蓁则保持原样躺在床上,继续哼唧。

女大夫提着药箱跨入房门时,第一眼就见一个容颜艳丽却眉心阴冷的男子正站在床边。

那男子一身锦绣袍服,腰间玉带勾勒出笔挺的身姿,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相较于那个躺在床上,龇牙咧嘴十分狼狈的伤患,两人对比好不鲜明。

女大夫有些年岁,也算是见多识广,进了房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床前查看元蓁的伤势。

左脚脚踝红肿得厉害,但好在并未伤及筋骨。

腿上几处灼伤也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会有几日碰不得水。

而最为棘手的要数背后的那一处伤。

老大夫有些犹豫地看向一旁的傅春洲,「这位官人,夫人背上的伤,恐怕要宽衣才能查看。」

老大夫这一声「夫人」,让床上床下的两人皆是一愣。

元蓁没想到傅春洲此人一看就是蛇蝎美人那一挂,竟也能被认为是大丈夫。

为何不是她豢养的男宠、小倌?

思及此,趴在床上的元蓁咧了咧嘴,想过去她威风八面时,傅春洲也不是没被人误会过是她临徽公主的裙下臣。

只是这个男人心气甚高,或者说看不上她长公主的牌面。

被她不小心在帘子后面听了墙角,他傅春洲忠心不二的主子是淮王元蘅,顺带还踩了她几脚,表示不喜。

所以自那以后,她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远了他,只当他是元蘅的心腹之一。

可也正是那一次听了墙角,不知何故,竟让她得罪了傅春洲。

明里暗里被他使了不少绊子,她又算不过这些人精,虽有身份,却吃了不少哑巴亏。

为此她还伤心郁郁过一段时日,为自己后来被坑得好惨,来不及绽放的几朵小桃花惆怅。

然而就在元蓁忆起过往时,面对老大夫的一声「夫人」,站在一旁的傅春洲竟从容应声,「脱吧,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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