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我们一直在努力

若为自由故

14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变成了一只云雀,被困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不停地躲着一只只将要踩上来的脚。

远处有一棵好高好高的树,枝头上无数鸟儿蹦蹦跶跶,对着我欢呼雀跃。我想要飞上去,却怎么也扇不动翅膀,巨大的脚像雨点儿一样落下来,渐渐挡住了视线,我急出了一头冷汗,努力扑腾,但头顶的天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被完全遮蔽,只剩下破不开的黑暗。

自由是那么奢侈的东西,就算在梦里都遥不可及。

我昏过去后,一直混混沌沌,只闻见满屋的汤药味,似乎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我听不分明,只知道萧怀发着脾气,摔了好些东西,然后屋里安静片刻,那些人又小声讨论起来。

过了一天、两天,萧怀都没有离开过,有时候会坐在床边抓着我的手,这时候我终于听清了,他说他会陪着我,他说我不会有事的。

若有力气,我一定要抽开手,我不要他陪,他才是世上最恶的病。

但我没有力气,我甚至睁不开眼。后来仍然迷糊着,似乎有人给我喂了粥,我记不起来,但终于渐渐有了些体力。

我醒来时,躺在一人怀里,不必细想便知是萧怀,他虽沉沉睡着,手却仍圈着我。

怎么一醒来就要面对这个禽兽啊?

虽厌恶这个怀抱,却实在不想惊醒他,再跟他周旋。我侧耳听,外面没有半点人声,唯有隐隐约约的鸡鸣,猜度着该是清晨。

那些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人也不见了。

我自嘲地笑笑,往日被打得再痛也不曾昏厥过去,看来那日确实是气急攻心了。

我转了转眼珠,倒是不疼,凉凉的,仍有绸布蒙着,像是被抹了什么东西,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复明,我那天竟然哭成那样,真是没出息。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在面对羞辱时。却还是会那么痛心,说到底,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不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

可事实上,我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早该接受这个事实了。

这世道,已经逼得人不能把自己当人。我终于有些明白云裳为何会那么冷静,因为她比我更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会妄求那些豺狼许她保留一些作为人的尊严,她早看透了他们。

我被折辱一场,才算看透,要自由,便只能舍了尊严,舍了傲气,如砖缝里的野草,人家踩我,我便低头,只要不死,总有我顶破桎梏抬头见天日的时候。

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渴得要命,我抿了抿干裂的唇,实在忍不住,便想挑开萧怀的手,才刚动了动,他便醒了。

「雀儿!」他半撑起身子,大手抚上我的面颊,声音沙哑,像是受了凉,「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样?还疼吗?」

「嗯。」我徐徐吐出一口气,这狗东西也太警觉了。

他揉揉我的脸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恼我?」

「不恼。」

「雀儿,」他说,「我怕你不肯原谅,一直守着,只想等你一醒便跟你解释,我当时绝对无心伤你,我错了,你若不解气,便骂我打我好不好?」

无心伤我?所有的伤害是不是都只要说一句无心就可以化解呢?

对了,他当然是无心的,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他放在心上?

我忍住骂他的冲动,挤出个笑,我不在乎他打的什么主意,不在乎他怎么看我,怎么想我。

我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逃出去。

「我要喝水。」我说。

「雀儿。」他轻唤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默默扶起我,说了句,「你不要动,我来。」

我的手被裹上了纱布,只剩指尖儿露在外面,无法抓握,便只能让他喂我。

「你好些了吗?」

「嗯。」

「那你还生气吗?」

我不说话了。

「别生气好不好?我错了。」

他揉了揉我的唇,试图吻上来,我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条件反射地躲开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身体还是本能地抗拒他。

他默然,片刻后忽然用力将我拉进怀里,捏住我的下巴,唇齿相错间,我慌了神,狠狠咬在他唇上,直至吃到一口腥甜的鲜血。

他闷哼一声放开我,下一瞬却更用力地将我扑倒,压在身下,轻笑道:「我尝过你的血,你也尝过我的血,现在我们血肉相融了。」

变态!我乱了阵脚,双手抵住他,「萧怀,」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告诉我,你这样折磨我到底为了什么?」

「折磨?」他钳住我的双手,「我折磨你?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去保护你,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说我折磨你?」

我怔住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本来猜测他喜欢萧幼兰,拿我当她的替身,那天动怒也是恼我靠近她,可这话听着,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气息中错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苦,再次蛮横地将血腥送入我的唇舌。

我挣不过,不再拼死抵抗,任由他发疯,他却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暴戾的吻也变得温柔。

「雀儿,」他苦笑一声,捧着我的脸,在我唇上轻吮,有些疲惫地说道,「你咬我吧,闹吧,只要你能解气,怎么样都好。」

我真的开口又要咬他,却又停下了,我这样闹有什么意义呢?我伤不了他,也逃不掉,现在处于完全的劣势,就算抵死抗争也动不了他分毫,说不定只会让他更愤怒。

我推开他,扭头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他没再动,叹了口气,「你躺一会儿,我去叫易先生再来看一看。」

我没回他,听见他出去了,也睡不着,过了半个时辰,易先生便进来了,这么早,大概是被萧怀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被子,「姑娘,让我看一看吧?」

我没动,萧怀只好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道:「别赌气了,让他看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想不想复明了?」

是,我得养好眼睛,我得用这双眼睛逃出去。

我松开手,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让易先生帮我看。

「没事,平常注意保护就好了。」他给我换了药后,背上箱子走了。

「痒吗?」萧怀坐下来,伸手抚上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将我抱在怀里,软声道:「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我僵了一会儿,没那么冲动了,心里也想明白了些,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还要获取他的信任,还要逃出去呢。

他主动求和,我也就借坡下驴,把这事儿翻过去吧。

既然他觉得我只是在闹情绪,那就将计就计,演个任性闹脾气的模样给他看。

我深呼吸一口气,扭过头,用赌气又有些妥协意味的语气道:「我要起床。」

他沉默片刻,无奈道:「你现在身子虚,最好躺着。」

「我不,我躺得好累,我要起来,这也不许吗?」

「好,起来,你想怎么样都行。」他哄孩子似的拍拍我的背,然后松开我,开了门。

阿芙早已经候在外面了,她大概是看见了萧怀被我咬破的唇,有些惊讶,结结巴巴道:「大人,你……你……」

「进去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她让进来,阿芙帮我穿衣时,他就在一旁坐着,和我一道洗漱过后,仍没有走。

我问他:「萧大人不用上朝?」

「不去,陪你。」他说。

「我要出去走走。」

「那我便陪你走走。」

「我要去府外走。」

他不说话,于是我哀哀戚戚道:「果然还是不行啊,刚刚说我想怎么样都行,原来都是骗人的,那你关门吧,把我锁屋里,让我发霉、发烂。」

「好了,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好。」 他叹了口气,终于松动,遣人备了马车。

京城的街道一大早便热闹非凡,四处叫卖声不绝于耳。

各家早点铺子的香味长了眼睛似的直往马车里钻,诱得我直咽口水。

萧怀问我:「饿吗?」

我梗着脖子,「不饿。」

「那便不停了。」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饿。」

我主动扒拉他让他很高兴,他怔了一下,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下了马车。

坐在一个包子铺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不也是个包子吗?头上、眼睛上、手上,都被裹着,皮薄馅大,好拿捏又好吃。

老板许是认得他,摆桌的时候手抖如筛糠,勺子、碟子叮叮当当地响。

我做作地扑哧一笑,「你看看,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

说完,又接着黑着脸不理他,闷头吃包子。

他说道:「冤枉,我可什么也没做。」

「肯定是你长得吓人。」

「那你要赶紧好起来,看看我长得吓不吓人。」

我这回没再回他的话,舔了舔指尖,他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我的脸,问道:「包子这么好吃,雀儿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我拍开他,做出一副仍在赌气的模样,「这怎么够?我这一肚子气只值得几个包子吗?我还要买衣服,买胭脂首饰香膏,买……买好多好多东西。」

他笑,「好好好,只要你高兴,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哼,只怕你钱不够,到时候把你抵在店里。」

我气鼓鼓地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店铺,绫罗绸缎香粉胭脂,有什么买什么。在一家首饰铺子里,萧怀按住我胡乱指点的手,将一支簪子放进我手心。

「雀儿,你看,这支簪子很美。」

「我看不见。」

「用手看。」他拈着我的手指,引着我去触摸簪子的纹路,「这是一支白玉小簪,簪身刻着树枝,簪头叶片里,纳着一朵半开的花苞。」

于是我顺着纹路摸上去,好像真的看见了缠在簪身的树枝,还有那朵待放的小小花苞。

「萧怀,」我望着他,「你说我的眼睛还能好吗?」

他顿了顿,拥住我,「会好的,雀儿,我再也不会让你哭了,你信我。」

15

我让他抱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推开他,握住那支白玉小簪,问他:「以后我能每天出来吗?」

他沉默了,我又道:「萧府的人都瞧不上我,变着法儿羞辱我,你母亲,还有你那个好妹妹,我若每日留在府里,就是不被他们气死,也要憋死了。」

「雀儿,」他揉揉我的脸,「外面不安全,我会保护好你的,我说过了,你若想出来便告诉我,我会带着你的。」

「罢了,都是骗人的鬼话。」

我将小簪丢回桌上,推开他,闷闷不乐地摸索着出去。他也不再上前,只是跟着。「你要去哪儿?」他问。

我能去哪儿呢?我细想想,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连个叫得出名字的地方都没有。哦,有的,落霞楼,上次遇见萧无歧,他说我可以去那里听听曲儿。

「我要去落霞楼。」

萧怀说:「现在还早,怕是没开门。」

「我就要去。」

我不认得路,只鼓着气,摸着街边的墙壁直愣愣地走,只为了让他知道我生气,很生气。他也察觉到了,并不上前扶我,比起松口让我每日出府,他更愿意让我气着。

这么走自然是到不了落霞楼的,我放缓了步子,也怕自己撞着人。

街边的叫卖声杂乱无章,萧无歧说伤耳朵,可我喜欢,身处其中,我便好似有了片刻的自由,也如那贩菜的妇人、赤脚的挑夫一般,过着寻常日子,哪怕有些苦,可喜怒哀乐都攥在自己手里,今日去城东,明日去城西,不必得他人允诺。

市井的气味也让我喜欢,像极了家乡的小镇,只是有些香气是小镇没有的,是京城里的特别享受。

走着走着,这香气就越来越浓,渐渐盖住了其他味儿,我停了下来,仔细辨认。

萧怀不近不远,在一伸手就能拉到我的距离问我:「怎么了?」

「好香。」我转了转,分辨这浓烈香味的来源,在右边,我摸索着往那里去。

「小心!」他一步踏上来拉住我,避免了我被一辆驴车撞翻的惨剧。

我也不慌,愣头愣脑地指着前面,「我要去那儿!」

「那是天香阁,你鼻子倒是很灵。」

他牵着我往天香阁去,才一进门,便有眼尖的伙计上来招呼,「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随便看,我们这儿线香、盘香、香膏、香丸、香粉、香汤、香囊,一应俱全。」

话刚落地,掌柜哼哧哼哧跑过来,一巴掌拍在伙计的脑袋上,「这都认不出来!没眼力见的东西!」

旋即又颇有些谄媚地躬身道:「萧大人,您怎么有工夫光临小店了?这位……」

他许是想问我是谁,却没敢问出口。萧怀没理会他,低头问我:「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这方寸大的小店里一定是摆满了货品,才会有如此浓郁的香气,我被各种纷杂的香气刺激着,不由打了个喷嚏,倒吓得掌柜直哆嗦,「哟,夫……姑娘莫非是受凉了?」

「不不。」我摆摆手,「不必忧心,掌柜,把你这儿卖得最好,不,卖得最贵的香膏拿来。」

掌柜道了一声好,忙迎着我们上了二楼,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天香阁用的所有原料,都是我亲自去原产地挑选购买的,每个月都要上新,保证都是上品。」

他取出数枚香膏,一一介绍,「此香名为孤月,香料乃是从波斯运来的;此香名为红妆,是北海名香;此香名为梅园,是宫中贵人最常用的香……」

「为何叫梅园?」我拿过那枚香膏轻嗅,「有七种不同的味道,明明梅香是最弱的。」

掌柜顿了顿,道:「姑娘你竟能分辨出七种味道来,倒是个做调香师的好料子。」语罢,又觉得有些不妥,忙道,「小人说浑话呢,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这香膏命名不在味而在意,这一枚取的便是梅园暗香浮动之意。」

我恍然大悟,「有意思。」

掌柜笑道:「调香可是门大学问呢,各种香料,经由调香师之手,能调配出千变万化的意境,高明的调香师,还能调出让人身临其境的香来,一嗅,便能瞧见鹅黄暖帐、长河落日。」

我被他说得失了神,轻轻嗅了嗅梅园,又拿过其他几枚闻,好似真的看见了孤月当空,红妆十里。

「我要学这个。」我摇摇手中的香膏,望着萧怀。

他纳闷道:「学这个做什么?你若喜欢,便叫他们把每一样都送到府上就是。」

我鼓鼓脸,「可是我喜欢这个,我要学。」

他不说话,我闹了起来,「哎呀,我手好疼,额头也疼,完了,眼睛也疼。」

「雀儿,」他无奈地拉住乱动的我,理了理我乱掉的头发,问我,「真疼?」

「假的。」我揪着他的衣襟哀求,「我想学这个,每日只要来一个时辰,时辰一到立马就回去,好不好?」

他已经有些受不住了,但仍没有松口,由着我闹。我狠了狠心,抱住他撒娇道:「好不好吗,萧怀哥哥?」

他僵了一下,有些欢喜,「你叫我什么?」

「萧怀哥哥。」

他捧着我的脸,噙着笑道:「再叫一遍。」

「萧怀哥哥,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这一声一声的哥哥,他果然受用,心跳都快了许多,强自镇定地说:「好,可是……」

不等他说完,我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故作天真地问他:「可是什么?」

「要……要有侍卫跟着。」他呼吸彻底乱了,片刻后捧起我的脸,意乱情迷地吻上来。

掌柜在一旁都惊呆了,讷讷道:「那个……那个……」犹豫一下,挠着头道,「我去照看楼下的生意,这店里一会儿没我就得出乱子啊……」

我配合着萧怀,心中已有了打算,掌柜的刚才说香料都是他亲自去产地挑选,若我能常进天香阁,或许就有机会混进采购的队伍里出城了。

「专心点。」

萧怀按了按我的脑袋,再一次撬开我的唇齿。

16

我几乎被他吻得断了气,要不是天香阁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还不知道会对我做什么。

跟老板确认过以后,我们便上了回府的马车。

既答应了许我每天出去一个时辰,萧怀也不好反悔,只是强调,每次出去都要有至少五个侍卫守着,不能离了他们的视线。

我调笑着问他:「你是怕我被人拐走吗?」

马车晃了一晃,他抱住我,「自然,你又不聪明,只怕旁人两句甜言蜜语就把你骗走了。」

「胡说,我哪有那么好骗?你在我心里头已经是世上最好的人了,我怎么会跟别人跑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他低头贴着我,近到唇几乎擦着唇。

「当然了。」我开始卖惨,「我自生下来便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娘去得早,我爹总打我,后来还把我卖进意满楼,遭人虐待,瘦得不成人样,若没有你,我便活不成了。」

「只有一件不好,」我气鼓鼓地把裹着纱的手给他看,「你那天打我!」

他解释道:「我没打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雀儿,我恨不得这些伤都在我自己身上。」

「但是你发脾气的时候可凶了。」

「是我不好。」他拍拍我的背,「有些事很难讲清楚,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什么事是这么难讲的?即便他现在告诉我他喜欢萧幼兰我也不会吃惊,但他不愿意说,那就是真的不会说了。

我哼唧一声,躺在他腿上睡了起来。

我是被他抱回去的,他把我放到床上时,心里又起了邪念,好在还没动手,便有侍卫来催他,说宫里急召。

他堪堪忍住,深吻了一口才走。

他走远后,云裳便立刻跑到床边,怕是哭了许久,说起话来都瓮声瓮气的。「雀儿,你怎么样了?还疼吗?那个禽兽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

她吸吸鼻子,趴在我身上道:「你要吓死我了,我这几天都提心吊胆的,怕你意气用事,怕他犯浑,雀儿,你若出了事,我一个人也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扑哧一笑,「云裳,我很听话的,没有意气用事哦。」

「你还笑得出来,你现在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真没事,我还有个好消息跟你讲呢。」

我将天香阁的事情告诉了云裳,她先是高兴,一想到我牺牲色相叫萧怀哥哥,不免又伤感起来。

「雀儿懂事了,可我怎么更难过了呢?」

这叫什么话?我抱抱她,为了自由,什么恶心人的事儿都得忍着,这还是她教我的道理。

打铁要趁热,我怕拖到以后萧怀的允诺不算数了,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云裳出府去,同行的还有萧怀挑选的五个凶神恶煞的侍卫。

到天香阁时,掌柜的看见他们吓得一趔趄,好说歹说才达成协议,只留一个在里面,其他四个便在天香阁外面寻个吓不着顾客的地方守着。

掌柜的一开始表现得很尽心,亲自带我去库房辨认香料,库房中有上千种香料,要全分得清,还要记住它们的功效。

他教着教着,便漏了小心思,开始劝退,「啊,这香有一千四百种,有些只有细微差别,要完全分清,那可是很苦很累,要很长时间的。」

我心中暗喜,那不是正好,我能在这赖很久了。

「不仅如此,还要能吃苦,出门寻原料经常是风餐露宿的,从前就有个调香师为了调出一种满意的香,满天下地寻原料,结果呢,死路上了。」

那不更好了?那就有借口跑出去了。

我说:「掌柜的,无须多言,我已经决定一生投入这项事业了。」

掌柜咂咂嘴,说好吧好吧,随后便唤来了一位若若姑娘带我。

我虽并非真心要学,但若若讲得耐心,我便也耐心听着,万一萧怀问起我学了什么,总要能答得上来。

恍神间,若若却已拿出一本书来,问云裳:「这位姐姐,你认得字吗?」

云裳摇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若若笑道:「那便由我读给你们听吧。」

她领着我在一个小案前坐下,将各种香料的名称、特点、功效一一讲给我,讲一样,便要取一件给我闻。

过了半个时辰,忽听见门外有人喊道:「谁占了我的书桌?我都没地方学习了,这叫我怎么考状元郎呢?!」

听声音似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莫非是掌柜家的公子?

正想着,门忽然就被踹开了,那少年却没有进来,似乎是愣住了。若若跺了跺脚,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看不见里面有人吗?」

少年不理会她,小跑着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似是端详了我很久,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谁?怎么蒙着眼睛?」

我觉得有趣,不禁笑道:「我是雀儿,我的眼睛太好看了,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少年好奇地问道:「真的吗?听你这样一说,我真的好想看啊。」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那能让我看一眼吗?」

少年才要伸手,门外却传来掌柜急匆匆的脚步声,一进门便奔向他,「小兔崽子,你进来干什么?」

少年忽地伸手指着我,喊道:「爹,我要娶她!」

娶……娶我?

掌柜愣了一愣,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拎起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逆子脑子不好使,见着漂亮姑娘就说要娶,我这就把他叉出去!」

少年扑腾着,挣开了掌柜的手,「谁脑子不好使了,我不管,我要娶她!」

「逆子!」

掌柜抄起一条板凳向他砸去,只听咚咚几声空响,少年却没出声,许是没砸着。

「这位姑娘是萧怀大人府上的贵客,岂容你造次?!」

「萧怀?」那少年道,「那我更要救她出苦海了!」

「逆子!」

掌柜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那少年揍了一顿,少年这才安分下来,气鼓鼓地蹲在案前。方才的动静有些大,一个侍卫跑进来查看,但那时我们一屋子人已经和和气气地团在一处了,没瞧见什么异常,他也就回角落里待着了。

掌柜低声骂道:「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我连忙制止,「小孩子闹一闹不要紧的,我并未放在心上。」

少年抬头道:「什么小孩子,我已经十六了!」

我笑,「我比你长一岁呢,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少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掌柜的搓搓手道:「雀儿姑娘,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请不要介怀,萧大人那边……」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我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顾元裴,雀儿,你可以叫我小顾、元裴、阿裴,都行,你怎么叫我都爱听。」

掌柜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油嘴滑舌,你把半点心思放在学业上,早就考中了!」

「爹,我早晚会考上状元的!」

顾元裴笑笑,又对我说:「等我考上状元,我娶你好不好?」

「又来了!没完没了了!给我滚出去!」掌柜骂着,连拉带踹地将他弄了出去。

房门关上,才清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见身后的窗户吱吱作响,顾元裴又跳了进来。

若若又要喊,顾元裴低声道:「你再叫,我就去告诉钟大哥你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若若气急败坏,终是咬了咬牙没再喊。

「雀儿,你学调香做什么?」

我还没回话,倒是若若先开口了,「关你什么事?!」

顾元裴龇牙道:「你怎么这么烦人呢?再说话就把你叉出去!」

说完他又小心地戳戳我的肩膀,我轻声笑笑,「我学这个,当然是想让自己香香的呀。」

「可是你不用呀。」他靠近了些,「你自己本来就是香香的。」

「有吗?」我低头嗅了嗅。

顾元裴道:「是从你血肉里散发出来的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味道,鼻子闻不见,会直接钻进心头的,雀儿的味道在我心里就是香香的。」

言罢,他又抬头看着若若,「有些人的味道就是臭臭的,所以这么招人讨厌。」

「臭王八!」

若若一脚将他踹翻,对我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魔怔了,成天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魔怔!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爬起来,趴在桌边望着我,「冥冥之中互相吸引,这就叫命中注定。」

17

「今日之事,可千万不能让萧怀知道。」

我和云裳心照不宣,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上了马车。

顾元裴虽油嘴滑舌,但看得出来没有坏心,将来多与他相处,假以时日,他或许会是我们在萧府之外一个靠得住的朋友。

我原想通过掌柜采买香料这条路出城,还愁不知道怎么藏进去,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小公子,或许会让这件事简单许多。

云裳和我想的一样,只要天香阁这边能安排上,剩下的就是偷出我们的卖身契了。

现在才刚过午时,正是萧怀平时回府的时间。

思虑片刻,我决定立刻就去他的书房探一探,即便他回来了,我也可以借口称想见他。

我虽然看不见,但只要云裳能帮我记住就可以了,以往她不能入他的院子,但今日不同,她和我一道出的门,再顺便带我去萧怀院子,合情合理。

才一入府,果然便被侍卫提醒:「雀儿姑娘,偏院该往右走。」

我理直气壮,「我想见萧大人。」

「萧大人还没回府呢。」

「我去等他,不行吗?」

我抬起头,尽量拿出一些气势,我知道萧怀一定交代过他们尽量顺我的意,我只要不跑,怎样都可以。

那侍卫果然不再说什么,在前面带起了路。

一进院门,便听见书房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我心惊了惊,不是说萧怀没回来吗?

再进去一些,我才分辨出来,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耳熟的小厮。

「雀儿姑娘,你便在此等候吧。」

侍卫引着我和云裳入了书房便转身离去了,里面的人都愣了片刻,随后那小厮才安排我和云裳落座。

先前说话的妇人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也是来等怀儿的吗?」

她叫他怀儿?我还没听过谁这样叫他呢,即便是萧夫人都没有过,看来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啊。我点点头,礼貌性地问她:「雀儿惶恐,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

她笑笑,似乎带着些苦味,道:「我哪是什么夫人,不过是庄子里的一个看门婆子罢了,你就叫我阿虞吧。」

我顿了一顿,她敢称萧怀为怀儿,我哪能真叫她阿虞?

虽看不见,但我嗅着,她身上似乎有些死气,是一般在人家葬礼上才会有的气味。

「阿虞姑姑,不知你来找萧大人所为何事呢?」

她默然片刻,竟微微哽咽起来,伺候在一旁的小厮忙道:「姑姑,这才劝好,您怎么又哭起来了?」

阿虞克制了一会儿情绪,才道:「钱姑姑昨夜里去了,我来跟怀儿报个丧。」

「钱姑姑是谁?」

「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一旁的小厮小声回她:「雀儿姑娘是萧大人的朋友,才进萧府没多久,好多人都不认识呢。」

「朋友?」阿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不一会儿,又是哽咽又是笑地说道,「真好,怀儿也有朋友了。」

这话听着似乎有什么隐情,自我来萧府,见过的萧家人对萧怀的态度要么是怕,要么就是厌恶。这阿虞自称是个看门婆子,可她却是掩不住地关心萧怀,情真意切,不像是做戏。

我浅笑了笑,「阿虞姑姑这话怎么说呢?萧大人为人慷慨,朋友满天下呢。」

闻言,阿虞欣慰道:「是,如今都好了,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岁呢,浑身没有一处好皮,也不爱说话,不像别的孩子嘴甜招人喜欢。」

「没一处好皮?」我掩嘴笑笑,继续套话,「萧大人如今瞧着稳重,原来小时候也顽皮好动,跟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爱折腾。」

阿虞忽然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他性子是最温和的,从不惹是生非,只可惜……」

她叹了一声,又浅笑道:「好在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我笑笑,也就不再深问。

听她这一番话的意思,似乎萧怀小时候常被人欺负,奇怪了,他毕竟是萧府二少爷,谁能欺负他呢?

萧夫人虽不喜欢他,但毕竟是他母亲,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打得他浑身没一处好皮吧?

说起萧夫人,倒也奇怪,她对萧怀态度之恶劣已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萧无歧和萧怀同为她的儿子,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刚才听阿虞的意思,萧怀小时候很乖,没道理招她讨厌才是。

那又会是为什么呢?我实在想不明白,什么会让一个母亲厌恶自己的孩子。

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说萧怀还在宫中,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阿虞揩揩泪,说着就要回去,小厮好说歹说留下了她,带她去客房歇着。

我不好再向她多问什么,也就辞别,跟云裳一道回了偏院。

路上云裳说,萧怀的书房布置很简单,所有物品都是分门别类整齐码放的,房间不大,看布局和外墙厚度,不像有暗室,我们的卖身契算不上什么重要东西,应该不会放得太隐秘,他书桌上堆了几叠纸,说不准就在那里面。

只希望真有这么简单,今后再寻个机会进去,找到卖身契,我们就自由了。

才一回偏院,阿芙便噌噌噌地跑了过来,先是怪我和云裳出门玩不带她,后才嘟嘟囔囔地说易先生又来为我看眼睛了,因为我不在,她不得不跟人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现在。

「好阿芙,幸好有你在,才不会冷落了人家。」

我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回自己的房间,易先生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看来萧怀是真的被缠住分不开身,否则怎么会让郎中单独进来呢?只希望他越来越忙,忙到记不起我们来。

郎中为我换着药,还是那两句话,不要抓,不要碰。包扎好之后,他叮嘱道:「能不能复明,就看这最后一次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能拆呢?」

「半个月后吧,姑娘可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在这黑暗的泥沼里困了太久,我都不敢相信也不敢期待自己能重见光明,心里不住地打着鼓。

「云裳,我真的还能好吗?」

「雀儿,」云裳握住我的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18

听阿芙说,萧怀是黄昏时才回来的,见了阿虞一面便立刻跟着她回庄子里去了。

我问阿芙:「去世的那位钱姑姑是什么人?瞧着似乎跟萧大人关系不一般。」

阿芙道:「我知道的不多,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据说,萧大人在庄子里住了五年,一直都是钱姑姑和阿虞姑姑在照顾的。」

「那你知道萧大人为何会被送进庄子里吗?他堂堂二少爷,还不能住在自己府上了?」

「嘘,」阿芙忙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也问过,但这其中的缘由似乎有些隐秘,府中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不肯告诉我,也不许我再问呢。」

能有多隐秘呢?府中连萧夫人和管家有染这样的事都能传出来,却没人知道萧夫人为什么不喜欢萧怀?

不过,这些事也才过去了不到十年,这些年出入过萧家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总不可能真就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只要去查,一定能弄清楚。

萧怀一连两天都没有回府,他不在的时候,我仍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了天香阁,坐不了多久,顾元裴就又翻窗进来了。

他先发制人警告完若若,又坐在我旁边,说:「那些侍卫为什么看得这么紧呢,我蹲守了好久才找到机会翻进来。」

若若就骂他,「你还好意思说,不就是为了防你这种登徒子吗?」

「哎,谁是登徒子?恶语伤人六月寒啊,我考不上状元全赖你!」

「你本来也考不上,大草包!」

顾元裴又龇龇牙,冷哼一声,「算了,不跟女孩子吵架,看我将来偷偷考个状元,吓死你们。」

「雀儿,你相信我吗?」

「我……」

「我就知道你相信我!嗯,将来我做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去接你,多威风!」

他拍拍我的肩,倒真好似一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我轻咳一声,问若若:「那个,我们讲到哪里了?」

若若翻翻书,道:「说这个世上有一种烦人的动物啊,叫沙紫,这个沙紫长着一张大嘴巴,还会学人话,每天叫着『装圆,装圆』……」

「狗若若!」

我抱头苦笑,唉,我的学习环境真是太糟糕了。

许是因为萧怀不在,侍卫们也就没有把时间定得太死,我回萧府时,午膳时间都已经过了。

我和云裳心血来潮,自己去了小厨房生火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云裳和阿芙干活,我在一旁捣乱。

一锅面做了小半天才好,端进我的房间以后,阿芙一边分面,一边吵着,谁干活少谁就吃得少。

云裳就看着我笑,「那捣乱的就不许吃了!」

我不服气,「我没有捣乱!我这是督工,督工懂吗?」

正闹着,阿芙突然安静了下来,恭敬道:「萧大人。」

我一惊,不知道该转向哪边。脚步声进了房间,阿芙和云裳都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今天回来得很晚?」他撩了撩我额前的碎发问。

「嗯,今天的课太难了。你还好吗?我听说好像出了点事?」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语气中透着疲惫,直觉告诉我他是因为钱姑姑的死大受打击。

我张开双手,「抱抱。」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怔愣片刻,低低地笑了一下,抱住了我。

我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道:「心里有什么不快,可以告诉我呀,我会陪着你的,不要把自己憋坏了。」

「雀儿。」他叹了口气,轻唤着我的名字,好像有许多话哽在喉头,差一点就要说出来。

但他咽下去了,只是抱我的手紧了紧,似叹非叹地说了句:「没事。」

不说就不说吧,我总会有机会打开他的心窍的。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手,问我:「郎中来过了吗?」

「来过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若没有他的允许,郎中怎么进得了萧府?

他揉揉我的脑袋,问道:「若能复明,你第一眼想看到什么?」

想看到自己逃出京城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了,我笑笑,「想看到你的脸。」

他默了片刻,轻笑道:「虽然不是真话,但我很受用,再多说一些吧。」

「是真话。」我抬手抚上他的脸,将他微蹙的额头打开,手指下滑,轻轻摩挲他的唇,「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想记在心里头,不然每次想起你的时候都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好。」他咬了咬我的手指,又低下头,在我唇上浅浅吻了两下,道,「等你好了,我会让你第一眼就看到我。」

19

萧怀走后,云裳足足骂了他一个时辰,就因为他耽误了她一顿饭。我还没有见过她这么凶,果然,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忘了,算了。

她骂够了以后,重新煮了面,一边吃,一边跟我说她刚听见的消息,「那狗东西前两天去办丧事了,今日一回府就来了这儿,现在去了宫里,他两天没上朝,肯定堆了好些事,忙不死他。」

我在旁边迎合,「对,忙死他才好,谁叫他误了云裳的饭。」

云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可惜你看不见他那模样,怕是这两天都没睡吧,眼睛红得像灯笼一样。」

「他这样的人,即便是萧夫人死了,也不见得会有反应,可见那位钱姑姑对他一定很重要。」

「是。」云裳想了想道,「改日得了机会,一定要打听打听萧怀在庄子里的事。」

我点点头,那些年发生过什么的确让我很好奇,萧怀怎么会遭受虐待,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他的这些变化,或许就藏在他被送进庄子的那几年里,若是能查清楚,便又多了解了他一分,也就更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入夜后,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在萧怀政务缠身,我也就不用担心他突然来找我。翻来覆去许久后,我披上一件外衣,摸索着想出门坐坐,听听秋虫叫。

甫一开门,便生生地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啊!」我惊呼一声,后退了半步,险些摔倒,面前的人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捞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怎么出来了?」是萧怀,他似乎有些惊讶。

我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过来了?」

「想过来就过来了。」他一手揽着我,一手碰碰我的鼻子,问我,「撞疼了?」

「嗯。」

他用手指捏了捏,「谁叫你不好好睡觉,这么晚起来做什么?嗯?」

「我睡不着,想起来坐一坐。」

「是吗?」他抱住我,「可是现在入秋了,夜很凉的,你看,你手都是冷冰冰的。」

确实有些冷,我颤了一下,抬起一只手伸进他的衣襟取暖,「可是我睡不着嘛,躺着好累,想坐一坐,以前睡不着,祖母就让我去院子里听听虫叫。」

「就能睡着了?」

「不能,然后她就会揍我一顿,揍哭了就睡着了。」

我说到这里,鼻头酸了一下,不知道祖母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萧怀忍俊不禁,低低笑了一声,「倒也是个法子,不过我哪舍得揍你。」他一把将我横抱起,走向院子里的石桌。

「做什么呀?」

他抱着我坐下来,寻了个让我能在他怀里躺得舒服些的姿势,「陪着你听听虫鸣吧,我抱着你,也不怕你受凉了。」

「你……你不睡觉吗?」

「睡,你睡着了我就睡。」

我怔愣片刻,拍拍他的胸膛,「算了,我们回去吧。」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脸上温着,问道:「怎么了?」

「我就是坐一晚上也不见得能睡着,总不能叫你也不睡了吧,你都困得要死了。」

他笑,「你怎么知道我困?」

「云裳说的,她说你眼睛红得像灯笼一样。」我挣开他的手,往上,抚上他的眼睛,果然摸到下眼睑有轻微的浮肿。

「你难得关心我一回,倒让我不困了。」他捏了捏我的脸,在唇边落下一吻。

我愣了一下,怕再吻就要引火上身,好在一阵风吹过,我顺势歪过头塞进他怀里,假装被冻到了,「好冷呀。」

他的怀抱紧了紧,把风都挡尽了,「确实冷,这小脾气可只许你耍一回,再多,就连我也要吹出病来了。」

我哧哧笑,问他:「你瞧着倒很闲适,明天不用上朝吗?」

「不用。」

我愣了,他哪有不上朝的时候?刚刚也就随口一问,问出这么个答案来。

「这几日都没什么要紧事,为过两天秋狝做准备。」

我心里一喜,「秋狝?去哪里?」

「青州。」

青州!这一去没有十天是回不来的,他走了我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十天足够我和云裳逃走了。

我掩住心里的雀跃,尽量平淡地说:「哦,青州可有点远呢,那得好些天都见不着你了吧?」

「舍不得?」他笑笑,低头蹭蹭我的鼻头,「没事,我带着你。」

唉,我这个嘴。

「不不,不用带我,我眼睛又看不见,带着我就是个累赘。」

「不累赘。」

「萧大人,你听我讲……」

「你叫我什么?」他不高兴了。

「萧怀哥哥,呜呜,我不想去,去了也是给你给大家添麻烦……」

「谁敢说你麻烦?」他掰过我的脑袋,在我唇上轻吻两下,「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管高高兴兴地去就是了,外面空气新鲜,你不是也想透透气吗?」

「可是,到时候会去很多人吧?这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吧?没必要为了我改变你的计划……」

「我本来就计划要带上你。」他捏捏我的脸,「你眼睛还没好,让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府里?」

「我……我挺好的呀,府里也挺安全,干吗非得带上我,反正也去不了几天,回来就能见到了。」

「雀儿,我时时刻刻都想见你,若见不着,我怕是要疯掉。」

「青州来回,也就十天吧?」

「十天很长,你这没良心的,巴不得一辈子见不着我,自然不觉得十天长。」

这话是谈不下去了,我咽了咽苦水,索性往他怀里一钻,睡了。

去就去吧,就当游山玩水了好吧,以后还是有机会跑的。

赞(0)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 » 若为自由故

评论 抢沙发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 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