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有过婚约的少年郎临时变卦,要求娶一个户部侍郎家的庶女。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跑去划花了她的脸。
我的未婚夫当晚就提剑闯进了我的公主府,他废了我的左手,望着我的眸子满是嫌恶。
他说:「沈初宜,你真不愧是书里女二啊!」
我有些听不懂。
01.
萧长赢自从落水后就恍若变了一个人。
他从前最爱吃栗子,爱陪我放风筝,会跟在我身后笑意盈盈的唤我娇娇儿。
可是自从他落水被李桐月救了后,他就再也不肯唤我娇娇儿了。
他会打翻我辛苦剥好的栗子,说不爱吃。
我则是蹲在地上急忙捡起来,吹干净后献宝一样放到桌子上。
「长赢哥哥尝尝吧,这是娇娇儿亲手剥的」
他却只是眉眼淡淡道,「臣真的不爱吃。」
他看都没有看我的栗子一眼。
02.
萧长赢一连好久都没有踏进我的公主府。
再来的时候,他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将一只草编的蚱蜢递给我。
「公主喜不喜欢,桐月送你的。」
他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蚱蜢,眼底满是温柔,那种温柔的神色,好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
饶是我不喜欢这个丑陋的东西,还是笑嘻嘻的接了过来,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
「桐月姐姐怎么会想起来送娇娇儿蚱蜢啊?」
萧长赢眼底笑意更甚,目光望向前方虚无,嘴角上扬「我说我的公主妹妹也喜欢这个,她就送给你一只。」
我一愣,手中的蚱蜢落了地。
萧长赢眉头一簇,连忙捡起来,爱惜的吹去灰尘,然后嗔怪的望着我。
「娇娇怎的扔地上了,莫非是不喜欢?」
我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喜……喜欢」,随即勉强扬起一个清丽可人的笑容。
「长赢哥哥送给娇娇的,娇娇怎么会不喜欢呢?」
萧长赢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罕见的带了几分宠溺,「喜欢就好,喜欢就让桐月姐姐再给你做。」
我捧着蚱蜢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萧长赢走后,我将那只蚱蜢踩在脚底,狠狠碾了碾,指甲深深没入掌心,我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丫鬟春喜上前一步,语气满是不屑。
「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李桐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怎配得上公主这一生姐姐?」
是啊,她怎么配得上呢。
李桐月不过是一个户部侍郎的小小庶女,听闻她翻墙打架,不善女工,粗鄙不堪。
怎能跟我沈初宜比呢?
长赢哥哥曾经说过,娇娇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李桐月算的了什么?
我一转头就与宛贵妃打了个照面,她见我微微一笑,快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娇娇儿真是出落的愈发漂亮了,本宫真是越看越喜欢。本宫看娇娇儿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她用帕子掩唇低低笑了笑,「莫不是长赢那孩子来了?」
这就是贵妃娘娘,我母妃生前的至交。
我也羞涩的笑了笑,随即一想到和长赢哥哥现在的关系,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可是长赢哥哥……好似不喜欢娇娇儿了」
宛贵妃用帕子拍了拍我的手,笑道,「本宫早有耳闻,宫宴上萧长赢落水就是那李桐月救的他吧。」
「娇娇儿莫慌,那李桐月恶名在外,娇娇儿可是琴棋书画一绝,她给娇娇儿提鞋都不配。」
她又长叹一声皱眉继续道,「我知娇娇儿心善,可也要敲打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有些人不是她肖想的了的。」
我重重点了点头。
回到公主府,我的嬷嬷已经备好了饭菜,满桌子都是鸡鸭鱼肉。
我不禁头大。
「嬷嬷,都说了不用那么多的,娇娇儿吃不完的。」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心翼翼的盯着嬷嬷的神情。
果然她眼眶瞬时红了,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公主在冷宫那么多年都吃不饱,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老奴想让公主吃些好的。」
我手足无措的去哄嬷嬷,她却越哭越厉害,为了让她好受些,我只得往嘴里一大帮子肉。
没想到吃的急了,噎住了。
春喜连忙给我端来茶水,婆婆则是急忙帮我拍背顺气,见我没事才破涕为笑。
「嬷嬷,你也吃啊」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
陈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饿,公主儿吃」
嬷嬷每次叫我都有儿字音,像极了叫小孩子,我不依,撒娇让她坐下一同吃。
她耐不住我,只好坐下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夹菜,「公主多吃些,太瘦了。」
晚上嬷嬷坐在我床边给我扇蒲扇,「这秋老虎热的厉害,娇娇儿虽热,晚上可不能蹬被子。」
我踢被子的腿又挪到了一边。
嬷嬷是我的乳母,自我出生就陪侍在我身边。嬷嬷的手可巧,会给我缝母妃留下的娃娃,还会给我补衣服。
我在冷宫时,宫女见我不受宠就在冬日少送炭火,嬷嬷都是将我的脚捧在怀里暖着。
「嬷嬷」我突然开口道,「长赢哥哥好像不喜欢娇娇儿了。」
她扇蒲扇的手一顿,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们娇娇儿这么好,自有更好的人喜欢,他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咱们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
我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我今个儿遇到宛贵妃了,我想去敲打一番李桐月。」
嬷嬷给我掖了掖被角。
「娇娇儿想去便去吧,可莫要做的太过分,那李家二姑娘,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我点点头。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李桐月而已,本来也没想怎么着她。
我可是公主,难不成会和李桐月那等粗鄙妇人一般撸起袖子打架?
03.
可我没想到会出意外。
我下了拜贴,将李桐月请到了公主府。
她见我不惊不慌,神色淡淡的行了个礼,冲我微微笑了笑。
「早就听闻嘉乐公主倾国倾城,如今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我突然就不生气了,她夸我呢。
可我还是冷哼一声,「你就是李桐月?」
她点了点头,我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甲道,「一般般嘛。」
她笑了,「自是抵不过公主貌美。」
我骂她她竟然还笑的出来,看来这个李桐月也不是传言中那般粗鄙不堪。
最起码不是连给本公主提鞋都不配了。
我拔出簪子恶趣味般抵在李桐月的脸上。
我很喜欢看他们惊慌的模样,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能安抚我内心所有恐惧。
我终于不是冷宫里那个人人欺辱的公主了。
「李桐月,你最好离长赢哥哥远一点,他可是我的未婚夫,不然的话,本公主就划烂你这张脸。」
我准备收回簪子,却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簪子径直在李桐月的脸上划拉出一道血痕。
李桐月吃痛惊呼出声,我则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萧长赢踹门而入,他一眼就瞥到了脸颊冒血的李桐月。
他冷冷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眼里满是嫌恶,声音冷淡的不带一丝感情。
「沈初宜,你真不愧是书中的女二啊。」
我有些听不懂。
他又道,「哪只手划得?」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萧长赢却一把扯过我的左手,提剑挥了下去。
一瞬间,我只觉得痛不欲生,眼泪顿时就出来了,哭的朦胧间只看见满手的血。
「我如今小惩大诫,望公主以后安分些。」
他说完就拉着李桐月走了,我则是在宫女喊太医的惊呼中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看见父皇一身龙袍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床边,我刚想替萧长赢求情,就听他道
「沈初宜,你仗着自己是公主就肆意划伤女子最为重要的容貌简直心肠歹毒!
还好李侍郎念你年纪尚小不予追究,萧长赢为相是朝中重臣,如今他伤了你,朕已经敲打过了,你的手废了也算是惩戒,安心养伤吧。」
他将我所有想求情的话都堵了下去,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我只是冷宫出来的不受宠的公主而已。
我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呢?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中,陈嬷嬷则是围了上来。
她哭肿了眼睛,手足无措的站在床榻边,想查看我的伤势又怕弄疼我。
「娇娇儿疼不疼啊?」
我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心里满满的酸涩委屈,原来还有人在乎我疼不疼啊。
这一夜的时间,传言已经在京城发酵的不可收拾,谁人提起嘉乐公主都要呸上一口。
我沈初宜又成了那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刻意让自己不去听那些传言,艰难的拿起筷子去夹菜,眼看着菜就要到嘴边又掉了下去。
我突然心底一阵悲凉,「嬷嬷,长赢哥哥是不是忘了娇娇儿是用左手吃饭的啊?」
陈嬷嬷不住的用衣袖擦拭着眼泪,而后哽咽着端起碗,「来,娇娇儿,嬷嬷喂你。」
我摇了摇头,「嬷嬷,娇娇儿不饿,去看看李桐月吧,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划伤她的脸的。」
话音不自觉的染上哭腔,我自然知道容貌对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对不起李桐月,我不恨她抢走长赢哥哥了,我只希望她的脸好好的。
她的脸毁了,她再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是我毁了她的一生。
04.
我去李府的路上被人挡住了马车,然后就听丫鬟春喜怒骂道,「大胆刁民,嘉乐公主的马车你都赶拦?!」
嬷嬷眉头一紧,下车问是怎么了。
不一会她掀起帘子道,「禀公主,是一位夫人在路边即将生产了,萧……萧丞相也在。」
我急忙掀开马车帘,入目是熟悉的两张脸,不只是萧长赢在,李桐月也在。
李桐月竟然公然在众人面前脱下了外衫给那夫人盖上,然后高声问道人群中有没有大夫。
我清楚的看到萧长赢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满的赞许与欣赏,就连我也升起几分敬佩。
这样的姑娘……怕是没人不喜欢吧。
然后就听丫鬟春喜翻了个白眼道,「公主,她竟然当众脱去外衫,真是不要脸。」
我:「……」
春喜不算。
人群中并没有大夫,李桐月的目光扫视一周,随即派人去寻马车。
我急忙道,「我有马车。」
萧长赢淡淡瞥了我一眼,「不用了,我去找马车。」
他刚要起身就被李桐月攥住了手腕,李桐月冲我笑了笑,「那就有劳公主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
萧长赢则是始终皱着眉头,一脸不善的打量我,「公主这是想要收拢人心?」
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笑了笑,忽略掉心底针扎般的疼痛。
「你觉得本公主有必要吗?」
萧长赢不言,转身将那夫人抱上马车,待马车驶远后,挡在了我与李桐月之间。
「你又想做什么?」
我强呼一口气,看向他身后的李桐月,「桐月姑娘,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李桐月点了点头,肆意的笑道,「无妨,我知你不是故意的。」
她握住了萧长赢的手摇了摇,「长赢,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长赢宠溺的点了点头。
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和谐的刺眼。
李桐月往我手中塞了个小盒子,俏皮的笑着叮嘱我一定要回府再看。
我点点头,笑了笑。
她又高声道,「容貌并不是女子的唯一倚仗,一张脸决定不了我的一生。
为何形容男子多是多才骁勇,形容女子都是貌美倾城?
这本就不公平。」
李桐月的发言赢来了一众喝彩声,萧长赢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温柔。
我则是羞愧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身为公主还没有一介庶女有觉悟。
回到公主府我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赫然是一条死蛇,我惊慌之下打翻了盒子。
晚上噩梦再度袭来,我好似又回到了冷宫。
太子将我锁在屋里,笑着将蛇丛门缝中塞了进去,欣赏我惊恐的表情。
它们有着冰凉粘腻的触感,滑溜溜的缠在我身上吐着蛇信子,我恨不能一头撞死。
「娇娇儿,娇娇儿。」
我从梦中醒来,见嬷嬷坐在床榻边,一脸担忧,「娇娇儿可是做噩梦了?」
我抱住嬷嬷放声大哭。
嬷嬷则是不住的轻拍我的背,「不哭不哭,娇娇儿委屈,嬷嬷知道。」
我抽着鼻涕,才想起来正事。
知道我怕蛇的人不多,李桐月应当是太子的人,莫非公主府那日推我的人也是李桐月安排的?
她为何要划伤自己的脸呢?
05.
我生辰宴的时候,李桐月也来了。
可笑的是我明明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下贴,李桐月笑的熠熠,眼底满是得意。
「我送公主的礼物,公主可还喜欢?」
我死死攥紧手心,刚想质问她问什么要给我死蛇,就见我的嬷嬷上前一步,抢先道
「多谢李姑娘,我们家公主喜欢极了」
李桐月弯了弯嘴角,眼底满是不屑,「喜欢就好。」
李桐月走后,嬷嬷拍了拍我的手背,「公主啊,你得学聪明点,哪怕刚刚你说出来她送的是什么,萧丞相也不会相信的。
他只会觉得你满口谎言,愈发厌恶你。这个李姑娘,怕是不是善茬啊。」
等我生辰宴开始的时候,我才知萧长赢所来是为了什么。
他是来退婚的。
就在太后尴尬的想要开口夸我点什么,又觉得我毫无优点,不知道该夸我什么好的时候,萧长赢请旨退婚了。
他跪在大殿下,挺直脊梁,李桐月跪在他旁边,不卑不亢。
他说李桐月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他说李桐月会是他唯一的妻。
他说这些话时神色温柔的能溺死人,一如当初他一袭月白长袍站在梨花树下将风筝递给我时说,「娇娇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姑娘。」
短短不过三年,故人忘却,顾影自怜。
当初父皇忌惮萧长赢的势力,怕他娶了我会如虎添翼,萧长赢为表决心,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如今他亦长跪不起,为的是退婚。
我以为我听到萧长赢要退婚时,会哭闹,会哀嚎,可我如今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
父皇沉默良久将视线转向我,我听自己沉默良久只是吐出两个字「也罢。」
萧长赢喜出望外扶起李桐月,李桐月则是款款走到我面前福了福身子。
「多谢公主成全。」
她上前一步笑着低声道,「真是没想到啊,你的母妃被夫君厌弃,如今你尚未出阁却也是这般。」
「再说一遍。」
李桐月转了转手腕,漫不经心道,「我说你和你的母妃一般无二,都是倒贴别人都不要的贱货。」
我推了李桐月。
眼睁睁的看着她丛大殿上滚下去,看着萧长赢再度提剑走向我。
下意识我反手甩了他一个巴掌,「萧长赢,本宫是公主,你在这等场合带刀剑入内是要公然行刺吗?你将皇家至于何地?」
我又转头看向李桐月,「李桐月对本公主出言不逊,藐视皇威……」
可我还没说完就被萧长赢打断了,他冷嗤一声,「你以为桐月是你吗?」
我强吸了口气,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本公主念你是朝中重臣,此番失礼小惩大诫,还望丞相日后慎言。」
萧长赢望向我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是没料到我会打他。
李桐月则是委屈,哭的梨花带雨。
「公主,桐月只是跟您说些体己话……」
「够了!你说些体己话有必要压低声音?本公主又为何要公然打你,怕不是疯了?」
我冷笑着望着萧长赢,心中满是酸涩,像是在酸水里浸泡了一夜,发胀当然难受。
我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个少年和当初冒死也要背我出冷宫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但是这不妨碍我想退了这门婚事。
婚事曾是我心心念念的,人也曾是。
只不过婚事和人,如今我都不要了。
「皇祖母,既然李姑娘和萧丞相两情相悦,那就成全他们吧。」
太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了头。
我肯退这一步,她很是满意。
06.
我觉得我沈初宜终于长本事了。
打萧长赢那一巴掌我几乎用尽了全力,可是谁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慌。
我本就是个极其贪生怕死的人。
为了我大周的公主的尊严,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端着周皇室最标准的礼仪。
但不知是谁绊了我一脚,我摔趴在地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嘲讽耻笑。
「端什么公主的架子啊,有些人披着凤凰毛,但是内里还是只麻雀。」
这句话我耳熟的很,太子幼时经常这样说。
「沈初宜,父皇儿女众多,皆是人中龙凤,唯独你……是只上不得台面的野鸡。」
年仅十岁的小太子正是顽劣的年纪,他重重把我推到在地,「你母妃不过是个洗脚婢,你也配称公主?」
那时的萧长赢将我扶了起来,他眼底满是着急的问我有没有事,有没有摔疼,然后重重将小太子推倒在地。
那一次,萧长赢被他的丞相父亲罚跪在宫门外一整夜,无论他父亲怎么打骂都不肯认错。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我顿时抬眸对上一双粲然星目。
不是萧长赢。
「公主没事吧?」
我摇摇头,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借力爬了起来,视线却不自觉的落在萧长赢身上。
他正笑意盈盈的和李桐月说话,对上我的视线,他神情厌恶别开了脑袋。
我自嘲的笑了笑,却听扶起我那人笑道,「我听闻前段时日,萧丞相和李姑娘时常吟诗作赋,泛舟采莲,虽与公主婚约尚在,但是感情甚笃……」
顿了顿,他又道,「本以为萧丞相是想将李姑娘纳为妾,没想到是想娶为妻啊,当真是佳话。」
「原来婚约也是做不得数的。」
李桐月脸色很难看,委屈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人一个眼刀子飞来,她便乖乖闭上了嘴。
萧长赢一把将李桐月扯到身后,护在她面前,「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桐月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那李将军笑意更深,「哦,原来萧丞相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啊,如此妇人之举,格局当真是大。」
「若非萧丞相对其只有恩情?」
萧长赢脸色发青,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若是承认并非只有恩情,便是承认他背叛我在先,若是承认只有恩情,那便是在说自己对李桐月无意。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京都的笑话。
这将军,好生嘴毒。
只是将军众多,不知他是哪个?
太后此时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这帮年轻人啊,喜欢与不喜欢都很正常,何况嘉乐她行事粗鄙,也怪不得萧丞相另觅良人了。」
她一脸慈祥的笑着,但是李将军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微眯着一双眸子打量着太后。
「此话差矣,微臣认为小公主哪怕被退亲,都谨记周皇室的礼仪,言谈举止颇有大周皇室之风范……」
他转头看向李桐月,「反观李小姐,尚未订亲就与男子私相授受,整日抛头露面,游走于京城男子之间,有损女子清誉。」
「臣烦请太后小惩一番,以示惩戒。」
李桐月气的眼歪嘴斜,望向李将军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李将军恍若未见,朝我行了个礼。
「公主可以回府了,微臣紧随其后为你开道,只不过这次可要站稳了,不然若是连累微臣一起摔了」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满满的威胁。
「指不定微臣的剑尖就对准他们谁了。」
我福了福身子,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李将军果真一路护送我回了别院,他拱拱手,「烦请公主殿下长点脑子,若是以后再遇到这般人,记得打骂回去,莫要再忍气吞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也没来得及骂回去。
陈嬷嬷正在刺绣,见我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样,「娇娇衣服怎的脏了?」
我装作不在意的笑着拍打衣服上的尘土,「是娇娇不小心摔倒了,没事的嬷嬷。」
她也笑了,伸出指尖戳了戳我的鼻尖。
「那么大个姑娘了,还那么顽皮,以后嫁人可怎么办啊」
我撒娇般依偎在她身旁,却不自觉流出来了眼泪,「娇娇才不嫁人呢,娇娇要一直陪着嬷嬷。」
「傻姑娘。」
正在这时春喜推门走了进来,端来了一盘子珠宝首饰,个个都精致的很。
「公主,这些都是宛贵妃送来的,让公主莫要伤心,是萧丞相配不上公主。」
宛贵妃对我向来极好,我的母妃死后她便一直在接济我,给我送衣服首饰。
「春喜,你去替我谢谢宛贵妃,就说她的心意,我收下了。」
春喜点点头,笑着跑了出去。
07.
李桐月是真闹腾。
她穿着素衣在我公主府门前跪了一夜,哭的梨花带雨让我原谅他。
我被她扰的不耐烦,打开了大门。
「你一大清早在这嚎什么丧?」
李桐月红肿着一双眼睛,看见我出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公主莫要生气,一切都是桐月的错,公主千万不要怪罪长赢哥哥。」
我听的脑门疼。
这都是哪跟哪啊。
「我何时有说过要怪罪于他?反倒是你李桐月,一大清早就来扰本公主清梦,你是何居心。」
正在这时,萧长赢却突然跑了出来,他一把抱住李桐月厌恶的看向我。
然后转头对李桐月柔声细语道,「桐月你怎就在这跪了一夜,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萧长赢,你怎么那么恶心啊。
李桐月环抱住他,一脸的惊慌。
「长赢哥哥都是桐月的错,桐月只是太害怕了。桐月那些都是真的,桐月倒是没什么,但是桐月不想让你受苦啊。」
好一个婊子配狗……啊不,鹣鲽情深。
萧长赢闻言恶狠狠的瞪着我。
「沈初宜,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本以为你还是心善的,一直对你有所包容。没想到……你果真划伤了桐月的脸。」
我皱了皱眉头,见萧长赢自嘲般笑了笑,「看来桐月说的果然没有错,一切都在照着书里发展。」
我听的云里雾里,烦都烦死了。
「感情我这还没起床,你俩就搭好了戏台子?这一唱一和的是演哪出?」
我抬脚踢了踢李桐月,「还有你,我没跟你算账已是宽宏大量,你再这般,信不信本公主……」
话被打断了,萧长赢接住了我的话茬。
「怎样?请旨逼我娶你,不从就囚禁我,然后把桐月卖进勾栏,任人欺辱吗?」
「沈初宜,你好歹毒的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来人,放狗。」
08.
赶走那俩烦人货后,我心情大好,于是带着春喜放风筝,可是风筝不解意,偏生缠绕在了树上。
于是我在巡逻的府兵中随手指了一个,要他帮我把风筝取下来。
于是我便看见被我指中那人旁边的人兴冲冲跑了过来。
……
「那啥,咳,本公主指的好像不是你。」
他正欲爬树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我对上一双满是失望的桃花眼。
我这才发现,这府兵生的好看极了。
见他失望,我便宽慰道,「不过是你也好」
他顿时又笑了起来,继续爬树给我够风筝。
风筝够下来后,他笑意盈盈的递给我,于是秋风太凉,他抽了抽鼻子。
「公主怎会在秋日里放风筝?」
我笑着接过,「本公主今日心情好,自然就想放风筝了。」
我抬头望着他的脸,只觉得愈发熟悉。
我这才想起来,那日我被绊倒在大殿上,扶起我的人也是他。
我想要问他什么,话到嘴边却无从说起,于是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放了阵风筝后便带着春喜回了院子,我进屋放合上门,就听一道男声响起。
「娇娇儿今日真是兴致好,不知道见到本殿下还能不能这般好心情。」
我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寒意泛起,满身的凉,这个声音我就是化成灰都忘不掉。
我强呼了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太子今日怎会来此?」
他捏起茶盏笑了笑,笑的浪荡荒淫。
「为何来此?那定然是知道我家娇娇儿想哥哥了呗,莫非你想的不是我,是唐恒?」
是,他说的不是萧长赢,是唐恒。
唐恒是谁?
唐恒是宁安王府世子,是我的堂哥。
我八岁时曾被他骗去偏殿,他捂住我的嘴,伸手探向我的下裙,太子则在门外把风。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月十五他都让我来偏殿找他,刚开始是捂住我的嘴,后来竟掐着我的下巴让我叫出声来。
我不从他便使劲掐拧我的腰,这样的日子直到有一天被寻我的陈嬷嬷撞破。
她跪在地上求唐恒放过我,被唐恒一脚踹中心口,一边吐血,一边给我擦眼泪。
嬷嬷心疼我至极,以为我是被胁迫的。
可是她不知道,我是自愿的。
我每去一次偏殿,唐恒世子就会给我一个月饭吃,哪怕是青菜豆腐。我就是靠这口饭活着出冷宫的。
在此之前太子从不让人往冷宫送饭,直到我饿极了,他才会恩赐般将一碗狗食放到我面前。
饭菜是搜了的青菜鸡腿,散发着阵阵的腥臭味,但这却是我在冷宫的八年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娇娇儿既然喜欢吃,就多吃点。可莫要认为这是狗食啊,毕竟本殿的狗……吃的可比这精细多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出冷宫后才结束,碍于父皇的庇护,沈镇让我过了段安生日子。
可现如今,他又回来了……
09.
「娇娇儿自从父皇赐了府邸后,便极少进宫,可曾想念哥哥?」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扶着柱子吐了一阵,什么都没吐出来,却失手打翻了花瓶。
声音招来了陈嬷嬷,她推门看见太子脸色一瞬间惨白,而后担忧的望向我。
我冲她扯了扯嘴角,「嬷嬷,我无碍。」
陈嬷嬷上前一步跪倒在太子脚边,「太子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还望太子移步前厅,老奴给太子备饭。」
沈镇捏着杯子的手一顿,神色阴狠,重重的将杯子摔在陈嬷嬷身上,滚烫的茶水让嬷嬷惊呼出声。
我连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却被沈镇扯着头发一把拽了过去。
「沈初宜你不过一个人尽可夫的烂货,装什么装啊?本太子能来看你那是给你脸。」
他一巴掌将我打倒在地,嘴角渗出鲜血,我随手擦了去,「皇兄若是不想我将此事禀明父皇,就趁早回去。」
他大笑起来,「沈初宜你真是糊涂了啊。父皇若是对你有一丝丝怜爱,怎会任由你在冷宫那般残喘苟活?」
「找父皇?呵,你说他是信本太子的,还是听你这个贱人的?!」
就在我以为今日死定了,绝望的闭上眼睛的时候,旺福跑了进来,死死咬住沈镇的裤脚。
沈镇一瞬间慌了神,他自是悄悄来此,未带护卫,「畜牲,和你家主子一样不是个东西,沈初宜,你还不快把它轰走?」
任他如何嚎叫,我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有府兵闻声赶来拉走旺福,沈镇狠狠踹了旺福一脚,啐了一口又回头看向我。
「沈初宜,你别得意,本殿下还回来的,你放心,定能让你舒服极了。」
他挥袖而去,我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至极,那些曾经的回忆一遍遍告诉我。
沈初宜,你是个不洁之人。
陈嬷嬷为了让我忘掉刚刚的不愉快,提出要带我去花园赏花,可如今入秋,哪还有什么花啊。
我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于是点了点头。
可在后园却见旺福狗盆里放着鸡腿,面前一个少年背对着我们,摸了摸旺福的脑袋。
嬷嬷没有一阵,上前呵斥。
「你是哪个府兵,竟将鸡腿给狗吃,这般不知节俭。」
陈嬷嬷自从冷宫出来就看不惯铺张浪费的事情。
那少年闻言身形一顿,回头来,我才认出正是今日给我捡风筝的那个府兵。
他见我连忙行礼,我点了点头。
「今日是你放的旺福?」
他猛然抬头,眼底满是讶然,让我几乎一瞬间就肯定了这件事情。
「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旺福是只狼狗,凶猛的很,向来被拴的紧,若不是有人故意放它,它是跑不出来的。
又怎么会好死不死咬了太子。
「那可是太子,你不怕?」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无畏的眸子。
「奴为公主,从未怕过。」
10.
「你会什么?」
他拱了拱手,「奴在入公主府之前曾师从一位木匠,会做……秋千,木工。」
我点点头,「那你以后便跟在本公主身边吧。」
我带着陈嬷嬷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向他。
他又低下头,「公主还未问奴的名字。」
我不解,「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不禁失笑,真真还是个孩子啊,执拗的可爱,于是我撸了撸他的头发,柔声问道,「好,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定定的望向我的眼睛,「奴叫贺岁礼。」
一字一句,他说的格外珍重。
「贺岁礼,好名字」
他闻言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熠熠的光,温顺当然像是一只被捋顺毛当然小狗。
贺岁礼当真是个神人。
他修好了我的秋千架不说,还会在我不想听女师讲课时给我送来话本子。
甚至厨艺也是一绝,这让我笑着打趣他,「贺岁礼,你还有什么是本公主不知道的?」
他瞬间红了脸。
「公……公主,奴还会……梳妆挽发。」
我与春喜闻言笑成一团,「这可是女娇娘的活啊,你怎么会这些?」
他皱眉,瞪着一双桃花眼,眼底满是嗔怪。
「公主笑什么?为自己心上人绾发梳妆不是很正常吗?奴就希望有一天能日日为心上人梳妆。」
我与春喜笑的更厉害了,哪有不想做官的儿郎啊,他竟这般胸无大志。
贺岁礼不满意的看着我,良久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公主别笑了。」
我打掉他的手,笑的更厉害了。
贺岁礼委屈的望着我,「公主这一笑,可笑掉了十年功德。」
我笑的脸颊疼,无所谓的摆摆手道,「等会本公主去上柱香,让佛祖原谅我。」
春喜边笑边插话道,「上两柱香,让佛祖和我们一起笑。」
11.
鉴于贺岁礼让我那么高兴,于是第二天我决定带他去采买,步行去溜达。
我一路买了许多东西,可直到走到一个簪子铺,贺岁礼执意要付钱。
嘴里还念念有词,「不一样的,这是我送公主的,一定要我来买。」
他丛兜里掏出来了碎银子,高高兴兴的在桌子上码好,然后将白玉簪子递给我。
「公主戴上定是好看极了。」
「若是不好看呢?」
「那定是簪子丑。」
我花光了所有钱来置办衣物,贺岁礼则是用他所有钱给我买了簪子。
我们都忘了留钱坐马车。
贺岁礼长如蝶翼的睫毛扑朔着,「公主,要不还是走回去吧,不晕车。」
春喜赞同的点点头,「奴婢也觉得马车不透气。」
……平时坐马车的时候你们可没说过。
贺岁礼背着我走在前面,春喜紧随身边。
长街长,白月光,贺岁礼背着女娇娘。
就在我感叹今天真热闹,还没有人来烦我当然时候,迎面遇上了李桐月。
萧长赢不在,只有李桐月一手牵着她的幼弟,一手拿着串糖葫芦。
我本不欲与她争执,可她却挡住了我的去路,还晃了晃幼弟的手,冲我挑衅的笑。
「听说太子前些日子去找公主了,臣女怎么听说公主不高兴呢?可惜公主也没有亲弟。
公主的母妃生个女孩有什么用啊,啧,怎么不生个男孩凑个好字呢?」
我只觉得气急,却偏偏说不出话,就见贺岁礼皱着眉头思索良久,「那你为何不找根绳子吊死,凑个屌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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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的脸都在抽抽,眼看着李桐月气的跺脚,我就愈发舒服。
我拉着贺岁礼走过了她身边,还重重踩了她一脚,「好狗不挡道。」
晚上贺岁礼做了一桌子好菜,我与嬷嬷,春喜,贺岁礼围在一桌。
贺岁礼还将鱼头夹给了我,「公主吃吧,我们都不爱吃。」
春喜弱弱举起了手,又被贺岁礼按了下去。
「春喜姑娘可以吃剩下的啊。」
春喜苦着一张脸,「可我不爱吃剁椒。」
贺岁礼:「……」
就在这时,嬷嬷将鱼头又夹了回去,「公主不能食辣的,娇娇乖,不吃。」
我冲嬷嬷撒娇,「可是娇娇想吃。」
贺岁礼不解的问道,「公主可是肠胃不好?」
陈嬷嬷给我夹了一棒子青菜道,「公主肠胃并无不适,只不过食辣易长痘,有损容貌。」
贺岁礼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极是。」又将鱼头夹到了我碗里,「公主,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开心好几年。」
陈嬷嬷拿起筷子作势就要打他,贺岁礼笑着躲到了我身后,任由陈嬷嬷追着他满屋跑。
12.
已入深秋,李桐月又再度名扬京城。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口铁锅,用铁片隔成两部分,左边清汤,右边辣汤。
还弄来各式各样的素菜荤菜做成串串,放入锅中煮涮,此吃法一出引得京城轰动。
他们通通夸李桐月聪慧明达,还不忘顺道贬低我,说我这般平庸蠢笨之人,怪不得萧长赢会和我退婚。
春喜愤愤不平的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正躺在秋千架上打盹,贺岁礼端着小碗,时不时往我嘴里丢颗枣。
闻言,我只得安抚性的拍拍春喜的脑袋,「那春喜你可会离开我?」
春喜闻言皱眉瞪眼,「怎么可能?奴可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到时候公主订亲,奴还要试婚的。」
「咳咳」贺岁礼咳嗽的脸颊通红。「这倒也不必。」
春喜:「?」
13.
春喜说近日天好,闹腾着要游山。
晚上陈嬷嬷给我收拾好行李,还叮嘱我路上一定要小心。
「嬷嬷,你不去吗?」
她拍了拍我的手掌「我若是去了,这公主府岂不是连个主事的都没有了。公主和春喜他们去吧,玩的开心点。」
嬷嬷还给我们三个一人做了一个香包防蚊虫,贺岁礼拿着深深嗅了一口,「好香啊。」
春喜得意的点点头,「那是自然,这药材可是陈嬷嬷亲自晒得,这香囊也是她亲手缝制的。」
春喜摇晃着小脑袋,越说越起劲。
「不是我跟你吹,陈嬷嬷的针线活在京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以前在冷宫时,公主的衣服都是……」
「春喜!」
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抬头便对上贺岁礼惊愕的眸子,「公主还曾……住过冷宫啊。」
我定定的望着他良久,突然觉得自己的遮羞布被拽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跌跌荡荡驶向承恩寺。
贺岁礼赶马,春喜坐在车上一路高唱她那不入耳的歌。
直到马车停在了饶郡,车窗被人扣了扣,一个相貌清秀的公子探出头来。
「敢问刚刚唱歌的可是姑娘?」
春喜绞着帕子,羞涩的点了点头。
「敢问能小点声吗,吵到我家未婚妻了。」
春喜:「……」
14.
待到从承恩寺回府,已然是七日后。
春喜还给陈嬷嬷买了很多糕点,兴冲冲的说陈嬷嬷一定爱吃的。
「公主,相信我,陈嬷嬷在冷宫那么多年一顿饱饭都未曾吃过,别说这么精细的特色糕点了,她定会欢喜的。」
我笑着戳了戳春喜的鼻尖。
「好,你个鬼灵精。」
春喜吐舌笑了笑,马车在公主府停下,春喜扶我下来后边一蹦一跳的进了公主府。
随后我只听见一声糕点落地的声音,而后是春喜的怒骂,「谁让你们把这具尸体放在前厅的,真是晦气!」
我闻言和贺岁礼对视一眼,急匆匆进去,春喜却愤愤得揭开了那尸体的白罩子。
白罩子被揭开后,露出陈嬷嬷惨白的一张脸,春喜瞬间跌倒在地,我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张大手钳住,痛的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我转身拉来最近的一个府兵,「本公主问你们怎么回事?!」
那府兵颤着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禀公主,是……是太子殿下。」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沈镇来找我了,他不见我便刁难起陈嬷嬷,还玩笑起来,说要在公主府投壶。
可惜投壶了一阵他便没了兴趣,要用石头投。
有人问起石头如何投壶。
他狞笑着指了指陈嬷嬷,「这不是有她吗,用石头砸她,看谁砸的准。」
我颤着手揭开了整个白布,才发现陈嬷嬷身上每一块好肉,顿时哭的不能自已。
贺岁礼紧紧的抱住我,他话音里带着哭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蓄满了泪水。
「公主,节哀啊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
「滚,我要去杀了沈镇。」
我想要挣开他的胳膊,却怎么都挣不开,于是哭喊着撕咬着,直到嘴里升起一股腥甜味,他都未曾放手。
春喜扑在陈嬷嬷身上哭的撕心裂肺,突然她停下来望着我,抹了把脸。
「公主不能去杀太子,公主要好好活着。春喜不过贱命一条,春喜去杀,春喜去杀。」
她哭的不能自已,我挣开贺岁礼不得,便抽出一只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贺岁礼,放开我,我的嬷嬷没了。」
他却仍旧是哭着抱住我,「公主不哭,我知道的,知道的。」
我又嘶吼着又甩了他一巴掌。
「你不知道。」
「你知道嬷嬷的右手是怎么废的吗?」
「是我」
「是我太饿了,她为我去御膳房偷馒头,被看守的小太监捉到,生生打残了右手。」
「那天晚上是我的生辰,我坐在冷宫门槛上等了她好久,才看见她满身血污,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贺岁礼你知道吗」
「嬷嬷回来的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没一处好皮儿」
「可手里的馒头,一点都没脏。」
「一点都没脏。」
15.
我将陈嬷嬷的尸首放到马车里带进了皇宫。
皇上正在御书房与萧长赢议事,李桐月正在外面的秋千架上看话本子。
秋意渐浓,李桐月一身鹅黄衣裳衬得眉眼格外漂亮,只是脸颊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委实有碍观瞻。
皇上笑着拍了拍萧长赢的肩膀,「萧爱卿与李姑娘真是伉俪情深啊,走哪儿都要带着。」
萧长赢宠溺的看了一眼李桐月,拱了拱手。
「桐月生性善良,又活泼好动,臣怕她这个小顽皮会给臣闯祸,故而让她随臣一同进宫。」
李桐月闻言吐了吐舌头,引得皇上大笑。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般,紧蹙眉头「只是朕那逆女,着实顽劣,竟然出手划伤了她的脸。不然凭李姑娘这容貌,能吊打京城一众女子呢。」
李桐月娇俏一笑,「皇上莫要折煞臣女了,臣女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可比不得嘉乐公主那般倾国倾城。」
「至于疤痕……」李桐月摸了摸脸颊,而后莞尔一笑,「还好长赢哥哥不是那等看重容貌的肤浅之人。」
正在这时太监禀告,嘉乐公主到。
皇上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耐烦。
「那逆女怎么来了,哼,朕瞧见她就来气」
皇上瞥了一眼萧长赢,打量着他的神色,唯恐自己委以重任的权臣因为自己讨厌的女儿生气。
萧长赢神色淡淡的开口,「皇上,既然嘉乐公主来了,不如就见见吧,臣倒也想知道……她能说出些什么。」
16.
我在外面跪了好久,跪的膝盖生疼,腿都麻了,父皇才肯见我。
我带着春喜踏进御书房,才发现萧长赢和李桐月也在,转头迫使自己不去看他们。
春喜同我一同跪在地上,「父皇,太子公然带人入我公主府行凶,杀我嬷嬷,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我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就砸到了我额头上,随即是天子怒笑,「沈初宜,你可知污蔑太子乃是死罪?」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太监传报,说宛贵妃到,随即就见一拖地长裙丛我眼前掠过,宛贵妃拍了拍皇上的后背。
「臣妾一大清早就听说皇上动怒,这是怎么了啊,嘉乐也在啊。」
皇上才刚发怒,不可能宛贵妃即刻就得到了消息,怕是听说我来了,怕我被刁难才匆匆赶来。
我朝宛贵妃微微颔首,宛贵妃冲我眨巴眨巴眼睛,而后佯装生气道
「嘉乐,你又怎么惹你父皇发怒了啊?还不快给你父皇低头认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不为所动,带着春喜再次叩首。
「父皇,太子带着侍卫私闯我公主府,杀害我乳母陈嬷嬷,现如今陈嬷嬷的尸首就放置在御书房外,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宛贵妃朝我使得眼色,我全都装作看不见。
皇上还未说什么,我就听一声嗤笑,随即是萧长赢满是嘲讽的开口。
「嘉乐公主向来不顾下层人的姓名,杖责奴仆已是惯例,想不到还会为一个奴才请命。」
?我什么时候杖责奴仆了?
李桐月笑着撩了撩头发,「是啊,是啊,嘉乐公主可莫要因为一个奴才伤害您与太子殿下的感情啊。」
皇上闻言脸色好了许多,许是找到了说辞,他淡淡道,「一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何必因此伤了兄妹情分呢?」
我嘲讽的弯了弯嘴角,「圣上治国,为的是全万民之家,文臣执笔,为的是陈百姓之情。」
我的目光在圣上和萧长赢脸上扫视一圈后缓缓开口,「现如今,一个望我大事化小,一个劝我息事宁人,真真是我朝百姓之福啊」
「逆女!」
我被皇上一脚踹中心口,生生呕出一口血。
宛贵妃随即跪在我身边,张开手臂死死将我护在身后,「皇上息怒啊,太子犯错在前,嘉乐也是护仆心切,皇上莫要怪罪啊」
我推开了宛贵妃,命人将陈嬷嬷的尸首抬了进来,掀开白布后,皇上只瞥了一眼,就紧皱眉头移开了视线。
「父皇,嘉乐在冷宫那么多年,唯一吃过的一顿饱饭,是陈嬷嬷丛御膳房偷来的馒头,为此她被硬生生打废了手。
母妃早亡,嘉乐的生日除了宛贵妃,就只有陈嬷嬷记得,陈嬷嬷对嘉乐来说,亦仆亦母,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些的时候,宛贵妃身子都在颤,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就在这时,太监通报李将军到。
皇上展了展手,冷笑道,「今儿个真是热闹啊。」待宣李将军进来后,他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那李将军生的很是好看,长眉入鬓,剑眉星目,一副天人之姿,我觉得很是熟悉。
再一看才认出来他是那日宴会上帮我之人。
他行过礼后,径直走到我身旁跪下。
「臣请陛下处罚太子殿下。」
我不由自主的瞥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
直到听见李桐月上前一步,恼怒的叫了一声哥哥,我又把笑收了起来。
哦,原来是李桐月她将军哥哥啊。
那没事了。
17.
宛贵妃也跪在我身边,只听李晗之道,「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殿下公然闯入公主府害命,显然是不将大周律法放在眼里。」
他说着,重重稽首,「还请陛下从重处罚」
皇上有些为难,随即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看向萧长赢,好似是希望萧长赢说不用处罚了。
萧长赢却只是淡淡点头,「臣也认为应当重罚太子。」
皇上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李桐月脸色更加难看,良久,皇上才点了点头,责罚太子三月俸银,禁足两月。
我嬷嬷的一条命,才不过换他禁足几月。
这宫里,人命是当真不值钱啊。
18.
出了御书房,萧长赢却叫住了我。
他一脸审视的望着我,「沈初宜,你说人是会变得吗?」
我有些无语凝噎,敷衍的点点头,然后转身欲走,却被他拽住了。
他目光如炬带着审查。
「你今日在御书房为奴申冤是真心的吗,还是……只为做戏?」
我被他气笑了,甩开了他的手,理了理衣袍,「萧丞相这话当真是有意思,我做戏为的是给谁看啊?」
「那你为何要划伤桐月的脸?」
我翻了个白眼,「萧丞相,无论你信与不信,李桐月的脸都不是我划伤的。
至少我本意无此。」
萧长赢定定的看了我良久,忽然笑了。
「罢了,你陪我到这杏花林走走吧。回想起来好久没同你说过话了。」
「不必了。」
我现在看见他只觉得恶心。
萧长赢脸色一沉,忽然变得很难看,微眯着一双眸子,「怎么,这才几天,嘉乐就对我没有半分情谊了?」
我只觉得好笑,「萧丞相,感情之事不像话本子,哪有那么多缠绵悱恻,你儿时总背着我走过长阳殿后的杏花道。」
我望向长阳殿的方向,不觉回忆起儿时和萧长赢的相处,如今只觉得凄凉。
「如今长阳殿还是长阳殿」
「杏花林还是杏花林」
「只不过这条路」
「我再不想同你走了」
19.
春喜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出了宫才突然问起,「公主,萧丞相怎么会突然转变?」
我盯着前方一篇虚无出了神,良久才反应过来回她,「他呀,他不傻。」
马车跌跌荡荡回公主府,我紧紧抱住陈嬷嬷的尸体,抚摸她早已冰凉的脸颊。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春喜掀开马车帘禀报,是李晗之御马拦在了路中央。
这时李晗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只觉得这李家兄妹着落让人厌烦,于是合上眸子冷静了片刻才回道,「否。」
没想到马车帘突然被人掀起,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那在下只好进来了。」
?要不要脸?!
李晗之端坐在一旁笑着望向我,目光却停留在我被挑断手筋的手腕。
「公主就是用这只手划伤了桐月的脸?」
我愈发不耐烦,「你不是知道吗?」
李晗之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很是危险。
「公主怎知在下知道?」
我揉了揉眉心,「那日我公主府那般多的人又不是都是瞎。只不过李桐月的确够狠。」
李晗之的眸色愈发危险,「怎么说?」
我露出一个温婉可人的微笑来隔应他,「大将军这话就有点明知故问了。为了让萧长赢厌弃我,为了让我名声扫地,她甚至不惜往我公主府安插人手划伤自己的脸。」
我顿了顿,又道「如此笃定萧长赢是个不重外在的人,也是信任的很啊。」
「只可惜……李将军和萧丞相都不傻。」
这种事情只要一查便知,李桐月的手段并不高明,我能查出来,他们自然也能。
真是想知道萧长赢知道真相的时候,是何等的心情。
李晗之忽然展颜一笑,「嘉乐公主当真聪慧,人人都道你是个草包,如今看来……」
「也不全是草。」
「?」
我正欲骂他几句,就见李晗之极快的行了个礼,说「在下失陪了」,然后跳下了我的马车。
于是我只能掀开马车帘大声的喊道,「李晗之,你个……大蠢猪。」
话到用时方恨少,我根本不会骂人……
我只听李晗之放声大笑,「沈初宜,蠢死你算了。」
20.
第二日李晗之下了贴,邀我出去游玩。
我听春喜说李晗之与李桐月的关系素来不和,于是我便乐呵呵去了。
结果人家邀请女眷都是赏花,李晗之邀请我与他一同上坟。
不仅如此,我还亲眼见到了他的坟……
对此,李晗之的解释是:怕死后无人敛尸首,于是早堆坟,早安冢。
我看见机会,于是见缝插针道,「难道李公子和桐月妹妹关系不好?」
李晗之闻言正在烧纸的手一顿,掏了掏耳朵望着我「谁的桐月妹妹?」
「……」我有些语塞。
李晗之有些好笑,用食指骨节戳了戳我的额头「沈嘉乐,你为了套话连妹妹都叫上了?」
「那当然是……你妹妹。」
李晗之嘲讽的弯了弯嘴角,「我可没有妹妹。」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谁人不知道李将军和其妹李桐月,感情甚笃,现如今怎么……」
李晗之闻言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
「沈嘉乐,你相信替命吗?就是你所熟知的那个人的身躯突然换了个芯子。」
「这怎么可能?」我一时惊讶,竟弄倒了灵幡。
李晗之并未怪我,只是紧锁眉头继续道,「桐月以前温婉乖巧,说话温声细语,从不会与人红脸。可现如今,却打着活泼好动的名号行刁蛮粗鄙之事。」
「这不像她,是为其一。」
「桐月自小挑食,从来不爱吃芹菜,每每看见饭桌上有芹菜都要皱眉,可现如今却能面色不改的吃下去。」
「是为其二。」
「桐月往日也聪慧,但是绝对不会想出来火锅,奶茶这些奇特玩意,何况她性子腼腆,从不见外男,更不会像如今这般逛花楼喝酒。」
「是为其三。」
我听到这眉头皱的愈发紧,没成想李晗之又道,「嘉乐,我怀疑桐月换了一个人,有人用她的身躯行卑劣之事。」
「这怎么可能?」我下意识的反驳,可是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无力。
李桐月贤名在外,人们称赞她的多是贤淑良善,德才兼备。
她素来不喜热闹,却出现在了宫宴上。
从未听闻过她识水性,却能救出萧长赢。
萧长赢自从那天落水后……好似也变了一个人。
21.
李晗之的话我大为震撼。
他一路策马带我回到了公主府,守卫看着我欲言又止,李晗之则是勾唇嗤笑。
「看来这狗太子又来了啊。」
狗太子……他可真能说大实话。
我回过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则是顺手掐了掐我的脸,「走吧,进去吧,愣着干嘛啊?」
李晗之走了老远我才反应过来,「慢着,你也去?」
李晗之挑眉,「不然呢?你打的过他?」
我摇摇头,他拉着我的衣袖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边走边道,「那就是了,我打的过。」
「……」
我进了前厅便看见沈镇一脸得意的坐在椅子上叠着二郎腿,鞋尖挑着贺岁礼的下巴。
「给本殿下狗叫一声,本殿下就放了你。」
贺岁礼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看着他。
沈镇恼羞成怒,一脚踹中贺岁礼心口,贺岁礼吐了口血,我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哟,原是娇娇儿来了啊」
他看我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打量窥探,让人直犯恶心,「太子来此作何?是觉得只杀一个陈嬷嬷还不够吗?」
沈镇笑了笑,「那等贱奴竟然敢拦着我见娇娇儿,本殿下给她留一个全尸已经是格外开恩,死了也就死了。」
沈镇朝我走来,李晗之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沈镇不怒反笑,「哟,李将军也来了啊,啧,这公主府到底是比青楼好啊,李将军也是来尝鲜儿的?」
我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打量四周才发现除了沈镇和贺岁礼,就只有我和李晗之了。
沈镇又拍着李晗之的肩膀道,「李将军怕是不知道,娇娇儿在唐恒的身下承欢的那番娇俏模样,本殿下可真真是喜欢极了。」
沈镇放声大笑,贺岁礼一脸震惊的望向我,李晗之却始终神色淡淡。
「太子殿下过分了。」
沈镇闻言笑意愈甚,「本殿过分了?本殿下还没碰过她呢,怎么就过分了?」
「李晗之我告诉你,本殿下能看上沈初宜那是她的福气,本殿下都没嫌她那张嘴吃过狗食呢」
「哦,你不知道吧,沈初宜学狗叫可有一套了,跪下乞食时叫的格外卖力,本太子高兴了就赏她一口饭吃。
这般放在床笫之欢,倒也是一番情趣。」
我只觉得无地自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泪眼模糊间就听太子吃痛一声,随即是铺天盖地的血色。
「李晗之,你是怎么敢的?」
我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才发现沈镇胯间一片红,他被李晗之阉了。
李晗之慢条斯理的收起剑,淡淡开口,「臣只是想让太子殿下知道,你管不好的东西,自然有人替你来管。」
我只觉得一阵心凉,替李晗之,也替他的九族。
李晗之却不甚在意,他振臂唤人,「来人,将太子殿下送回宫。」
一瞬间围上来了十几个奴仆,却没一个感动他的,李晗之眼皮挑了挑,直接上前一步将沈镇抗在肩头,而后飞身上了马车。
我安顿好贺岁礼后,带着春喜跟了上去。
我以为他会把太子带去将军府调养,以为他会把他护送回宫,可李晗之简直疯了,他把太子扔到了皇宫门口。
22.
李晗之在宫门口跪着求见皇上,待传召的公公看见沈镇都颤了颤身子。
李晗之直接被关了天牢。
我去御书房门口听墙角,太子党羽多是要把李晗之赐死,说他目无王法,公然对皇子行凶,佣兵自重。
甚至有的人说他有造反之意。
也有大臣说这朝中武将,再无可重用之人,李晗之屡立战功,太子行事不端,应当从轻处罚。
宛贵妃给了我令牌,我去天牢看李晗之的时候,他被鞭笞的满身血污,见我却仍是淡淡笑了笑。
我不自觉掉出眼泪来,「李晗之,你没必要的,我已经习惯了,这可是大罪,要株连九族的。」
李晗之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死了好,死了好。」
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我糊了把眼泪,紧紧的握住了李晗之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看着我的手很是嫌弃。
「沈嘉乐,你鼻涕糊我手上了。」
「……」
我手忙脚乱的拿出手绢替他擦拭,他却一把攥住了我的手绢,盯着上面的我的乳名发呆。
「咦,你叫娇娇?」
他边说边拿起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你不是叫焦焦吗?」
「……」这什么玩意名字。
23.
李晗之的判决出来了,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至此我每一次去天牢,李桐月都要骂我。
李晗之却愈发平淡,仿佛即将行刑的人不是他一般,这日我照旧来给他送饭,李晗之却突然开口道
「嘉乐你知道吗?」
我抬起头望向他,他眼底满是悲怆与凄凉,像是垂暮的老人,对这世间没有一丝眷恋。
「我父亲娶了孙首富的女儿后,硬生生逼死了我娘,为了给她腾出正妻的位置,为了不背上宠妾灭妻的名声」
「他污蔑我阿娘与下人私通。」
「活人被浸猪笼那是怎样残酷的死法啊,任由水浸入四肢百骸,窒息的绝望。」
「他与孙家娘子生下李桐月,我们李家关系简单,没有什么宗亲,我也只有桐月一个妹妹。」
「我从未叫过那个女人一声母亲,却一直很喜爱李桐月这个妹妹。」
「我攒下压岁钱为了给桐月买首饰,我读书为了教桐月习字,我上战场挣军勋是为了让桐月衣食无忧。」
「可现如今我的妹妹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她身体做尽坏事的人。」
「沈嘉乐,我在这个世上再无留恋了,这是我们李家欠你的,我还清了。」
24.
李晗之行刑前一日,宛贵妃将我叫到了她宫中,她眼眶通红,明显是哭过了。
「娇娇儿,你在冷宫那些年过的怎么样啊」
我强撑着笑了笑,我想说我过得还好,我想故作轻松的说我没事的。
可我还没开口就先哭了出来。
我告诉了宛贵妃所有的事情,告诉她我吃不饱,穿不暖,告诉她糕点有人下毒,被窝里有蛇。
冬日没有炭火,我的手生冻疮,肿得很高很高,流脓出血,与衣袖黏连在一起。
我与陈嬷嬷,春喜三个人依偎在一个被窝里抱团取暖,告诉她我母妃留给我的小兔子娃娃被太子撕烂了。
我还撸起了袖子,那片本应该有守宫砂的地方如今一片洁白,我告诉她唐恒是和太子是如何欺辱我的。
可我才刚说到一半,她就哭着抱住我。
「别说了,娇娇儿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你放心,李晗之不会死的。」
「该死的,也不会活着。」
25.
行刑那一日,我备好了酒菜来给李晗之送别。
李晗之淡然吃了菜,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酒洒在了面前。
「这杯酒是敬我死去的弟兄的,日后怕是再没有人给他们上坟扫墓了。」
斟满酒的第二杯洒下后,他眼底通红,「这一杯是敬桐月的,是哥哥没有保护好她。」
他又斟满了一杯撒在了我面前,「这一杯是敬嘉乐公主的,往日暗淡,来路犹长,望所得皆所愿,前路化坦途。」
26.
大刀落下的那一刻,一只长剑生生挡了下来,随着一声「刀下留人」,皇上笑着走上来。
「爱卿啊,快快起来,是朕糊涂了,你为江山社稷做了那么多牺牲,怎么也不该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随后朝身边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李将军松绑?」
太监立马上去解开了绳索,我抬头对上宛贵妃的视线,她朝我慈爱的笑了笑。
李晗之当日全族被免去死罪,第二日就被派去了边疆打仗,我这才知道,蛮夷攻打了过来。
贺岁礼死活要跟着去。
「公主,奴那日被太子侮辱却毫无还手之力,奴也想建功立业,想保家卫国。」
我放走了他,天边燃成了胭脂红。
贺岁礼跟在军队中,李晗之立马当头,长路漫漫,我目送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27.
建元二十七年秋
大周将军李晗之被围困燕绥,生死不明。
建元二十七年冬
蛮夷攻破大周骊都,铁骑踩着无数百姓的尸骨向京都攻来。
半个月后,蛮夷已经兵至城下,叫嚷着只要交出皇室公主可饶城中百姓一命。
今年的梅花开的格外红,却再没有赏花的人。
李晗之生死不明,贺岁礼亦是。
不久后,蛮夷就攻破了京都,他们斩杀了准备逃亡的唐恒,将他的首级挂在城墙上示众。
而后来到皇宫门前叫嚣,李桐月收拾好细软寻萧长赢跑路却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李将军用性命换来的寸寸土地,我是半步都不会退让的。」
「李桐月,你走吧。」
「我虽文臣,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我也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我可以死在战场上,但是绝不能死在逃亡的路上。」
「我已经做错一次了,绝对不会再错第二次。」
李桐月被气笑了,捂着脸跑了出去,不久后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在蛮夷军妓当众看见了她。
只是消息不知真假,萧长赢恍若未闻,夜夜跑来给我掖被角。
皇宫门被攻破的时候,萧长赢带着一众文臣抵挡在最前面,他们不会舞剑,不会挥刀,甚至没有一件甲胄。
城门破时,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萧长赢生生被砍断了四肢,死前他还在望向长阳殿的方向。
「娇娇儿,跑」
春喜为我挡住了刀,「公主,别回头。」
萧长赢说,「沈嘉乐,我知道错了。」
「萧长赢真的很爱很爱你,对不起你的是我,与他无关。」
「明年的杏花怕是会开的格外好吧」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28.
刀刃抵在女眷们的脖子上,他们骑在马背上笑闹叫嚣,「想活命的自己脱。」
在场没有人动弹。
直到为首的挑起我的下巴,笑的很是轻浮,「你就是沈嘉乐?若是不想死,自己脱了。」
我笑了笑,「生我者父母宗亲,养我者天下万民,我大周皇室的公主怎会委身蛮夷。」
「我大周公主决不受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刀刃落下的那一刻,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兵器的碰撞声,我抬眸见面前的蛮夷首领已然倒地,李晗之立马斜阳,长剑滴血。
「护卫大周皇子公主」
「给我杀——」
29.
宛贵妃疯了,城破的那一刻,皇上带着她躲得好好的,却被她捅死了。
不仅如此,她还连捅了太子十一刀,硬生生将人捅成了筛子。
我闻讯赶去的时候,她颓然的坐在地上,眼底一片血红,口中念念有词。
「谁让你动我女儿的。」
「你明明说过不介意我早为人妻是二嫁女,不介意我身怀六甲入后宫。」
「你明明说过只要我给孩子找个母妃,寄养在冷宫,只要我不去见她,你会善待她的。」
「你怎么可以骗我呢。」
「我捧在心尖上的女儿,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你们怎么能那般对她。」
「怎么能。」
她看见我恍惚了好久,才抱着我放声大哭,「娇娇儿,母妃错了,母妃没有不要你。」
我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为她整理额前的发丝,她却生生吐出一口毒血。
「娇娇儿,母妃……没脸见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原来成长的代价
向来都是生离死别。
30.
李晗之清理过宫廷后,扶持十一皇子登基。
李晗之追击蛮夷临行前,他一身银白甲胄上满是凝固的鲜血,将一缕发丝交给我。
「娇娇儿,若是我回来了,我们便结发为夫妻,这缕发丝便是信物。」
「若是我没有回来,我们便拜把为兄弟,这缕发丝便是衣冠冢。」
「我知你安好,你知我心,这便足矣。」
我收住了那缕发丝,「李晗之,你可知,此去一别,怕是生死两界。」
李晗之粲然一笑,掐了掐我的脸蛋。
「虽知死,仍愿赴死。」
「我们娇娇儿这辈子过得太苦了,以后多笑笑。」
31.
夕阳如血,染红了长阳殿的天。
沈初宜望着李晗之的背影,转身走向长阳殿
长路尽头,生死未知。
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春色沾染马蹄,她一个人走过了红尘悲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