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阵无言的沉默。
反正也不指望黑莲花会主动搭话,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好摔进结界,瞬间感觉腰板都直了许多,冲着江遥风比口型:有本事进来打过。
江遥风神色一变,竟然试图用灵力强行破界。我头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失态的表情,不由得迅速后退几步,躲到慕南之身后,颇有种找到靠山的感觉。
该说不说。
这种抱大腿的感觉,真的好爽。
魔宫结界设置已有千百年,压根无法硬闯。待江遥风走后,慕南之终于纡尊降贵看了我一眼:「过来。」
我跟在他身后,顺便不动声色地将满手灰往他衣服上擦了擦。
他没说要去哪,看方向大概是幻月宫。我平日向来不怎么管束宫内弟子,难为他们见到黑莲花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深觉丢脸。
进了幻月宫内殿,慕南之抬手把门挥上,丢给我两个玉瓶。
我心中一沉。
难道黑莲花看我御下不严,要一瓶毒酒把我赐死?
过了会儿,见我还不打开,慕南之道:「是不是还要我催你?」
他的语气实在说不上是高兴。我不敢跟他作对,手一抖,撒出一堆药粉。
刚才跟江遥风打架时确实有几次擦伤,不拿药,我都快忘了。
我:「这是内服还是外敷?」
「……外敷。」
我心中了然,往手心倒了点药粉,见慕南之还不走,心生奇怪:「你怎么还不走?」
慕南之面沉如水,漆黑的眸子如同点点寒星,正看着我。
我心里打鼓,却听见他不耐烦道:「要上药就快上,别死在我这里。」
神经病!
我懒得跟他计较,往伤口处倒了药粉,均匀抹开,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对他道:「这下好了吧?」
慕南之不说话,忽然走近两步,抬指在我后颈处抹了抹。
他指尖很凉,那小片被他触摸的皮肤泛起一阵淡淡的痛楚,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看又看不见,刚想让他帮忙,后颈忽然一热。
药粉的香味弥散在鼻尖,与之同时袭来的,还有慕南之近在咫尺的呼吸。
很轻,跟撒药的动作一样。
我胡乱想道:他身上怎么也有点香味,难道是沾了那个药粉?
他一言不发,上完药,将瓶子往边上随手一掷。
我心里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难道黑莲花现在,是在还我人情?
02
这个想法太诡异了。
诡异到我一直思索到晚上,还是想不出来。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在廊外来回踱步,活像个忧郁的文艺女青年。一会儿想黑莲花,一会儿想江遥风。回忆起江遥风今天的表情,越想越爽,突然看见阿满捧着托盘噔噔跑过来:「圣女!」
我:「怎么?」
她道:「刚刚魔族弟子去附近镇上抢劫了一批小玩意儿,拿来给您看看。」
……魔界成员这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叹气:「我不看,以后不要这样了。」
「好的。」阿满响亮地应了一声,又疑问道,「圣女,你身上的是什么呀?」
我:「嗯?什么?」
顺着看去,方才跟江遥风打架后无意间拽下来的东西被我随手挂在了身上,夜色太浓,我看不太清,又将它拎了起来。
一枚系着璎珞的香囊。
针脚细密,仿佛是某个女子所绣,精致玲珑,图案大概是鲤鱼或者莲花一类。
唐意浓也不是会针线的主,我心中一惊,拆开香囊口一看,里面放着枚通体莹润的玉镯,款式古朴,看成色就知道是好东西。
镯子里扣的那侧刻了个小小的「遥」字,笔画清秀,像是手工撰上去的。
我:「……」
卧槽。
想起来了。
这果然不是一般的东西。
这是江遥风他娘给他亲手做的,留给下一代江家媳妇的玉镯。
换一种更通俗易懂的说法,这就是江家祖传的定情信物。
这个镯子打了一对,另一只正挂在江遥风手上。
原文里江遥风在某次兽潮中与唐意浓共历生死,被救出来后,他将这枚玉镯送给了女主。
当时他没有明说这是传媳的,只说是件普通的镯子。
足以见得他这个人是有多么保守。
而现在,这枚着装定情信物,后期十分重要的香囊,竟然被我随手拽了下来。
手怎么就这么欠!
……不必多说,江遥风恨我之心必定更切。
阿满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沉默半晌,缓缓道:「附近有做寿衣的地方么?给我来一套。」
03
魔界并没有做寿衣的地方,他们死了人更喜欢直接埋。
意识到这点,我自暴自弃,焦虑地在长廊上走来走去,思考起了该怎么把东西还给江遥风。
按照剧情,宋妙妙后面跟江遥风有交集的地方除去成亲一节,也就剩下后来锁仙台审判江遥风一剑把她震飞三米这段了。
我无语凝噎。
所以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他打飞?
如果非要再说的话,大概还可以加上宋妙妙被女主剔骨抽血时,江遥风在旁边围观这段。
冷风刮过,我汗毛倒竖,猛地清醒过来。
对了,现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江遥风的玉镯。
至多不过两天,我就要被唐意浓捅了啊!
此后几天,我越发奋发图强,熬夜苦读咒术心法,背得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背到全宫上下都知道宋妙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阿满欣慰且殷勤地给我送了许多小玩意儿,只要有人上供,她通通不分青红皂白送上门。
例如古玩扇子,桂花新酒,甚至于更多叫不上名字奇奇怪怪的东西。
魔界的审美十分有限,我暗示过她很多次不要再送,她每次表面上应了,下次还是会照样送过来。
……可见宋妙妙本人的威严已经被我败得差不多了。
他们压根就不怕我!
托了阿满的福,夜间出来透气,我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外面隐约亮着几点灯火,月色入水,不远处落着一弯潭水,波光粼粼,形状像极了弯弯的月牙。
屋檐边错落点着灯笼,抬眼看去,长廊尽头不偏不倚立着一道人影。
月华如练,他半边身子洒着银白皎洁的月光,半边身子隐没在暗中,像是下一秒就会随着风消散在夜里。
我走了两步,又在半道停下:「你怎么在?」
沈司跃简洁道:「散步。」
鬼才信。
我心头没由来地跳了一下:「不是说成婚前不能见面的吗?」
他微微蹙眉,转身欲走。
我没承想他这么较真,暗悔不迭,连忙道:「规矩都是死的,你要非想见也不是不可以。」
沈司跃:「谁说我要见你了?」
我:「这个方向除了幻月宫就是地牢,或者你想去那里看看?」
明日过后我和男主就要成亲了。沈司跃心情起伏很正常,扪心自问,我也喜欢不起来声名狼藉的魔界妖女,更遑论他。
自失忆来沈司跃一直待在魔界。但他身上自小受灵力淬炼形成的风骨与魔界格格不入,显得无比突兀。
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这也是我在原文中想不明白的一点。
在魔界待的几个月,沈司跃就真没察觉到一丁点不对吗?
反正还有一天就将迎来审判,我对着他的眼神,胆子莫名很大,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阿满前天刚送了几壶桂花酒,你喝不喝?」
半刻钟后,我和他在幻月宫后院相对坐下。石桌上摆着阿满昨天刚送的桂花酒。
后院内种着一株花树,亭亭如盖。甜腻的桂花香氤氲开,我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敢约沈司跃的酒,可不就是在做梦么?
我正襟危坐:「你酒量怎么样?」
沈司跃:「不知道。」
我:「?」
他看我一眼:「没喝过。」
原文中也没说他酒量深浅。这酒度数不高,我大概估计了一下,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过去。
我边品边构思应该怎样跟男主开始夜谈,搜肠刮肚,想到个话题:「这酒怎么样?」
沈司跃:「尚可。」
我:「你好小气,都这么熟了,能不能多跟我说几个字。」
沈司跃终于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了半天:「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
「你半夜约我,就为了说这个?」
我看他一眼,两相静默间,他眸光映着半点寒芒,在月色下微微发亮。
我一哽,索性胡乱道:「闲着无聊找你喝酒也不行?」
原以为生死过了一遭,我和男主此时好歹能算得上半个朋友。虽然这段情谊很短暂,大概明天就会消失。
我将杯中酒一气饮尽,想到穿来之后遇到的一堆破事,莫名有点心头发酸。
穿越的哪个不是混得风生水起,谁有我这么倒霉,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自己会不会死。
宋妙妙没给自己留活路,顺带把我的后路一并堵死。我不是宋妙妙,不会烧杀抢掠,也学不来锱铢必报。
沈司跃捉住了我倒酒的手:「别倒了。」
我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顺势覆上他的指节,只觉得手上温度烫得惊人。沈司跃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他眼睫纤长,在甜腻的酒香中弯出一截好看的弧度,神色是惯有的清冷,眼神微微闪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我仰头看他,忽然叹气道:「不愧是男主。」
「什么?」
我借着酒劲抬指点了点他眼下的一小片阴影:「夸你好看呢。」
昏昏沉沉间,对面人脸上仿佛薄薄泛了层红,我暗笑他不禁夸,松开手,准备继续逗两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的晕眩,朦胧中似乎身子一轻,我顺势安心闭上了眼睛。
04
次日,天还没亮,阿满就把我生生从床上拽醒。甫一睁眼,金灿灿沉甸甸的头冠差点把眼睛闪瞎,我看了眼天色,震惊道:「不就是成个亲吗?至于这么早。」
阿满招呼几个侍女给我换衣服,显然深谙我的作息:「这是魔族习俗,如果让您睡了,第二日不到午时肯定是醒不过来的。」
我:「……」
竟无从反驳。
镂金头冠太重,压得我脖子疼,转过头,却发现阿满用审视中带着八卦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你干嘛?」
阿满幽幽道:「您昨天被沈公子抱回来的。
「到了幻月宫,您还揽着对方不撒手。」
?
有这事?
阿满继续绘声绘色地道:「沈公子想把您放下,谁知您在梦里猛拉了对方一把,沈公子一个不稳栽到床榻上,起身的时候走得那叫一个飞快。」
我道:「……你待在幻月宫实在屈才了。要不去试试说书?」
阿满:「说书挣得多吗?」
「……」
跟我待久了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宋妙妙不会挑日子,十五这日天色不好,空中淅淅沥沥飘着细雨,昨日喝酒到深夜,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镜子里那张脸依旧美得惊人。
唇若含丹,艳如桃李。这样好的容貌,难怪是三界第一美人。
成亲仪式十分繁琐,梳妆完就要上花轿了。原主没有亲人,算得上半个亲人的就只有黑莲花。
尽管早就知道这点,但等到真上花轿的时候,面对慕南之探出的一只手,我还是没忍住震了一下。
眼前被红纱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下沿透出一点光线,能看清他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名指内侧印着一枚小小的痣。
我不敢动,他也不说话。过了好半天,可能是耐心逐渐告罄,慕南之开口道:「还走不走?」
他语气中的威胁显而易见,我硬着头皮将手搭了上去,被他用力一拉,顺势几步并作一步,埋头踏进了轿内。
慕南之想靠这次成亲把青云宗一众人引出来,与宋妙妙正是不谋而合。只剩我在花轿里坐得十分焦虑,想到等会要见到沈司跃,就更焦虑了。
原文里唐意浓就是在拜堂前卡着点准时出现的。
在接下来的混战里,女主祭出鬼镜,男主记忆回复,生生从慕南之手底下杀回了云洲。
拜堂的正殿离幻月宫不远,不出一刻钟,花轿落地,我再次被牵出来,稀里糊涂进了殿。
阿满贴心地给我塞了截红绸,塞得我胸闷气短,只好施了个小法术,让自己能透过红纱看见外面的一举一动。
沈司跃遥遥立在殿内,手中握着另外半段红缎,踏进门槛的瞬间,门外突兀落下瀑布般的大雨,少年携裹着水汽,眉眼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浓郁清晰。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红色,恍惚间,竟然有种错觉,他可能也不是那么地不情愿。
薄雾卷乌云,司仪的声音伴着倾盆大雨一同响起。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05
天际乍起一声惊雷。
我握着绸缎,还没来得及拜上一拜,殿外白光骤闪,冷风吹过,下一秒,一股极强的灵力陡然炸开。
慕南之抱臂靠在一旁,淡淡道:「是她。」
我后撤两步,示意他快上,慕南之看我一眼,并不回应。
淦!
你清醒一点!我是女配,女配对女主,只会白给!
黑莲花懒得说风凉话,挥手击出一道魔气,黑雾升腾中,亮光将魔气破开,一抹身影迅速掠近,转手来夺我手里的铃铛。
来了!
原作中除了鬼镜,只有宋妙妙的本命铃铛可以破男主的洗魂效果,我一直想给,但本命法宝一旦脱手,后续还有更多麻烦,很难不被打死。
女主翩然落下,单膝跪地,在一片潮气中冷冷看着我:「妖女。」
原文写唐意浓是「清冷无双」的清丽型美人,在看清女主的脸后,我才发现这话一点不错。
来人一袭青云宗弟子服,眉眼如画。青丝由缥色发带高高挽起,气韵不凡。如果忽略她是来取我狗命,我真想大呼一声「姐姐我可以」。
唐意浓一身傲骨,性情坚韧,又兼气运加持,等级升得很快。
意思就是:现在还没完全成长的女主,就已经足够吊打我。
她一句废话不讲,上来就抢铃铛,迎面一道剑光斩来,我往后一仰,稳住身形不倒,女主抢先一步挥剑扫来。
侧脸另一绺发丝缓缓飘落,我心头隐隐作痛:女主为什么这么爱割人头发!
唐意浓抬剑直刺,我躲闪不及,攻势受阻,手臂被剑气划伤,握不稳东西,险险后跃两步,恰好撞进一人怀里。
我回头看去,有些惊愕:「?」
慕南之微微扶了扶我后腰,扔下两个字:「丢人。」
下一秒,他抽剑起身,剑光如雪,抬手朝唐意浓扫了一记。
我从没见慕南之正儿八经拔剑过,尽管失控那次就知道他强,但看到女主不敌,我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草!
她是你老婆啊!!!
你这是要把你老婆打死吗!
我看得肉痛,唐意浓在慕南之手底讨不到好,转眼又向我攻来,我后撤两步,抬手去接,手腕被她力道震得发麻。
下一秒,周身被强行压制的那股力道忽然一轻,面前出现一抹红色。
唐意浓不可置信道:「师兄?」
沈司跃立在我身前,一身红衣于风声中猎猎作响。
他漠然地道:「你叫谁?」
06
唐意浓可能也没想到几个月时间我就把沈司跃洗脑得这么成功。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希望男主直接给我一剑。
宋妙妙做过的事不可抹杀,他现在有多维护我,等会就会被伤得多惨。
果不其然,唐意浓冷冷道:「她是魔道妖女。」
沈司跃:「我知道。」
我一愣,唐意浓与他对峙,毫不相让:「你被洗魂了,她欺你骗你,你还有什么可维护她的?」
沈司跃微微一凝,唐意浓不欲多说,当机立断,祭出一片环绕着魔气的物件。
鬼镜!
霎时,阴风惨惨,鬼气滔天。
那面镜子并不完整,破碎的镜片悬浮在空中,渐渐凝成一口泉水的模样。
我刚想抢上前去,周遭阴风大作,耳中被旋涡的卷动轰鸣声震得一蒙,渐渐地,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在堕入黑暗的最后一瞬,我脑海中蓦然闪过了原文对鬼镜的注解——
传闻中,它能通晓三界,窥探往生。
07
雨势转小,在空中氤氲出浓浓的雾气,丝丝细雨打着长廊回亭,将万物尽数染成水般的墨色。
我看见了宋妙妙。
魔宫结构复杂,幻月宫缀在东南的一个小角落。她顺着长廊一路出去,脚步轻快,精巧的绣鞋踩在水上,随着铃铛的声音哒哒作响。
她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她。
这是宋妙妙本人的记忆。
我没想到鬼镜的威力这么大,只得跟上,又见宋妙妙绕过幻月宫,走进地牢。牢内暗无天日,少女一身红色纱衣,对身边的魔族侍卫道:「他死了吗?」
不等人回答,宋妙妙兀自伸手贴上那人的额头。
正在此时,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沈司跃。
他半跪在地上,浑身鲜血,手腕脚踝皆被困仙锁牢牢锁住。
这应该是沈司跃刚被重伤的时候,宋妙妙看也不看他一眼,掏出铃铛晃了晃,开始施法洗魂。
洗魂被完全催发,必须要施法足足七日。法力施加于魂魄之上,每多进行一次,被撕扯魂魄的痛就更深一分。
宋妙妙盯着沈司跃看了半天,不咸不淡道:「真能忍。
「我从没见过能挨整整七次洗魂术的人。」
有血顺着他的下颔一路流下,我清楚地看见沈司跃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滑落两滴带血的汗珠。
我蹲在他身边,想替他擦擦,却只穿透一片虚无,只剩指尖茫然地停在半空。
鲜血透过手心滴落。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也跟着疼起来,胸口隐隐作痛,眼前场景迅速破碎消失,天旋地转间,唐意浓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手握一枚鬼镜碎片,不待反应,干脆利落地将长剑捅入我胸口。
雪白的剑身自胸前贯穿到背后,我脑海中还残存着沈司跃跪地的影子,一抬头却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正神色冷淡地看着我。
我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唐意浓转动手腕,将剑身搅动半寸,抬眼厌恶地道:「连洗魂术都敢用,你当真是丧心病狂。」
钻心的痛自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我身子一软,滑落在地。
好痛。
比黑莲花失控那次还要痛。
我想说我不是宋妙妙,也没有用洗魂术,喉间一哽,只溢出几口鲜红的血。
眼前景象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鬼镜逐渐消失,想来效力已经发挥完毕,碎片化作点点流光,隐匿于唐意浓手中。
下一刻,我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08
除了痛,还是痛。
脑海中闪过很多模糊的景象,有时是云洲那方小小的客栈,有时是月下独酌桂花酒的沈司跃,只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又变成染血的模样,唐意浓一声声质问我,问我为什么这么狠毒。
大抵女主修炼的是灵力,又有神器在手,与宋妙妙天生相斥,除了心脏被掏空的痛,还有一阵难忍的呕吐感。我大脑一片混沌,迷蒙中察觉到一抹微冷的触感贴近,下意识伸手去拢。
对方动作一凝,复又不动了。
「好烫。」
我听见了慕南之的声音,很低,落在耳边,有点凉凉的:「怎么发烧了?」
说完,他抬指在我发间不紧不慢地顺了顺,我意识昏沉,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睁眼,窗外骤雨方歇,月华拂过窗扉,洒落一室皎洁。
阿满眼圈红红地趴在床边看着我:「圣女。」
我咳了一声,刚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活像好几天没沾水,阿满替我递上茶杯,我一气喝下,问她:「沈司跃呢?」
不提还好,一听沈司跃的名字,阿满气得直跺脚:「走啦!
「那天那个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法,沈公子居然真的跟他走了。她那剑也是真狠,尊主这几天给您用了好多天材地宝才吊住您修为不废的……」
闻言,我试着运行了一下这具身体的魔气,运转无误,想来黑莲花大概下了血本。
我热泪盈眶。
给人家打工就算了,还倒贴钱,还到死估计都还不完。
阿满:「不过没关系,等圣女恢复了,杀青云宗个片甲不留,再掳两个更俊俏的公子回来。」
我:「……」
这又是跟谁学的!
还杀回去,我不被男女主杀就不错了。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更何况我这还是比伤筋动骨更惨的一剑穿心,在床上黏了好一段日子后,我终于待不下去了。
这日,我洗漱好,赶到黑莲花办公的场所,向他宣布:「我要离宫。」
有了上次逃到一半被抓回来的经验,这次出走前一定要事先跟慕南之商量好,不然我身负巨债,难保他不再给我逮回去。
慕南之若无其事地在卷轴上写下几个字,头也不抬:「为何?」
我理不直气也壮:「报仇!」
可能没料到我这么有骨气,对方沉默了:「……」
这话是假的。其实是因为按照剧情,这个阶段男二男四在外历练,黑莲花戏份骤增,和女主飞快发展感情,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待在魔宫都很不安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天杀的誓咒在身,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苏思弦解决,将来后患无穷。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他在卷轴上写下最后几个字,不冷不热道:「挺好的。我还以为你要为你那情郎殉情。」
我:「?」
说的什么话,谁是谁的情郎,只怕唐意浓直接再上门给我一剑。
我向他发表了一大通关于生命可贵的论述,并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嘤嘤狂吠的恋爱脑,说了半天,可能是把慕南之说烦了,他丢过来一个东西,接过一看,正是魔宫的出入令牌。
我感动道:「好人一生平安!」
慕南之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立刻逃出宫殿,把门关上,边走边美滋滋地看那令牌,越看越顺眼。
回到幻月宫,以防万一,我将令牌仔细塞进了床边的一个匣子里,刚合上,忽然摸到旁边有块冷冰冰的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江遥风的那只玉镯。
进行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我最终还是将镯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香囊里。
以后未必不会遇到江遥风,到时候再还给他……也不迟。
09
这是我穿越的第三个月,也是我离开魔界的第七天。我本来想去云洲找个地方落脚,谁知交通不便,只得多练了几日的御剑术,终于能勉勉强强起飞。
然而由于我技术太菜,还没飞到云洲,就一个踉跄,栽到了这处不知名的荒郊野岭。
是的,我飞到一半,熄火了。
环顾四周,重重山岭掩映着面前的荒坟,错落石块累叠在地,不远处立着几座小小的村落,甚是破败。
很好,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不是学霸男主,没有见微知著的本事,四处看了半天,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有村子。有村子,那就肯定有人。
手中这把剑是临走前从幻月宫犄角旮旯里随便摸出来的,魔界剑修不少,但宋妙妙显然不是。这把剑算不得上品,摔过一次,怎么往里灌魔气都飞不起来了,只余下几声微弱的清鸣。
我刚往前走了两步,想到该回去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灵草什么的,颈间猝然一凉。
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对碧绿阴沉的竖瞳。
黑雾缭绕,中间缀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我一时难以辨别这是什么东西,挥剑刺穿,它又凭空幻化出一只尖锐的爪子,向我猛地钩来。
我吓得往后一滚,天空中忽然飞来一道灵力极强的剑气,霎时将黑雾打散得一干二净。
我正想大叫一声「恩人」,看到来人的脸,瞬间停住,尬在原地。
江遥风道:「怎么是你?」
我:「这话我也想问。」
他收剑入鞘,原地立定:「东西呢?」
「什么东西?」
「玉镯。」
我恍然大悟,开始在身上摸索——出来前我把那香囊带来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摸了半天,我的脸色逐渐变了。
江遥风冷冷看着我,似乎预备找不出下一剑就劈到我头上,我顶着巨大的压力,还要装模作样拖延时间。
直到他道:「丢了?」
我:「……给我个机会我可以找到的。」
他一言不发,我心中忐忑,忽然又看见一团黑雾聚了过来,当机立断躲到他身后:「小心!」
不愧是与男主齐名的仙门双子星之一,江遥风抽剑横挡,极为纯粹的灵气溢开,那团黑雾再次消失了。
他抬指抹掉剑身上的一点飞灰,侧头看我,眼尾那点红浓得像墨:「接着说。」
我突然有点怕死:「……」
待这波黑雾打散后,不远处的村落零零散散跑过来几个人,嘴里纷纷喊着「少侠救命。」
我一下子明白了:「你在此处历练?」
玉镯没找到,他暂时杀不了我。一想到放走了这人就可能会死在这里,我权衡片刻,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住对男二的恐惧,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不放。
估计这是江遥风和同门历练的地方,怪不得那么多妖怪,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村里的几个人可能是没见过我,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江遥风脸色渐沉,显然是不想当着人多的面和我纠缠。
我一不做二不休,怕被村民听见玄机,顺势对他低声道:「我给你找镯子。」
话音刚落,江遥风倏忽往后退了半步,我身形不稳,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这人就这么冰清玉洁容不得半点冒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