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您收到宝贝之后,能不能给小店一个五星好评呢~」
刚回到新租的房子里,我就收到了这条消息。
点开一看,是我之前买的玩具,那家店铺自动发送给顾客的消息。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迟疑地打下一行字:「可是我还没收到诶。」
这几天,确实没有拿到这个快递。
对方客服随即发了一个截图:「亲亲,物流显示您已经签收了哦!」
点开截图,在看到派送地址的时候,我差点两眼一黑。
快递,寄到我前男友季成川的家里去了啊啊啊!
2
这一刻,我意识到,我已经社死了。
手机消息还在不停弹出来,客服尽职尽责:「亲亲,您是收到了吧?」
我无暇回复,迅速翻出了之前下单的记录。
果不其然,因为刚回国的原因,我买东西的时候忘记选了新地址,一直都是默认我和季成川之前同居的地址!
这下可就好玩了。
他该不会收到快递之后觉得我是个变态吧!
纠结了半个小时,我艰难地从好友列表里点开了季成川的聊天框。
他的头像还是之前的全黑,朋友圈也从不更新,活脱脱一个互联网列表尸体。
我颤抖着手,敲下了两个字:「在吗?」
不多时,对面就回复了:「嗯。」
一如既往地冷淡,自始至终贯穿一字千金的核心人生观。
我绞尽脑汁,终于在五分钟内组织好语言:「抱歉,我有一个快递,好像寄到你家去了。」
他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发来消息:「我的快递很多,你的有写名字么?」
我欲哭无泪:「没有,填的是你的。」
我对苍天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之前用习惯了!
聊天框那头,季成川过了许久才回我:「我快递太多,要拆一下才知道哪个是你的。」
看到这行字,我呼吸停滞,疯狂打字:「不不不,千万别拆啊!」
可对方没有回复。
刹那间,我的心跳就像是龚琳娜亲自拿着话筒在我耳边唱《忐忑》一样。
如果体检,我应该会被诊断成心律不齐。
3
季成川没回消息的十五分钟,我已经把如何移民火星种土豆的计划在颅内模拟了一遍。
这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叮——」
手机消息弹出,季成川发了一条语音。
我长舒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点开这六秒的语音。
像是大提琴般的低沉嗓音,透着笑意,从扬声器传来。
「看来,你和我分了之后没人要啊。」
我整个人羞愧致死,差点以头抢地,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最终,我发了一串省略号。
出乎意料的是,季成川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他怎么知道我用回了旧的号码!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喂。」
季成川开口:「你的快递,我什么时候给你?」
嚯,不愧是他,单刀直入,连寒暄都不给我留一句。
我揪着衣角:「你什么时候有空,寄给我就好了,运费我转给你。」
季成川倏然笑了一声,「你的快递包装我已经扔了,不过可以叫个同城闪送。」
我:???
大哥,你确定要把这玩意光秃秃地交到跑腿小哥手上吗?
你不要脸,难道我也可以不要吗?
最终,在我的极力劝阻下,季成川提出见面:「那明天,你来四季酒店。」
我:「你想干什么!我就算再寂寞如雪,也不可能找你的!」
买那东西,又不代表我缺男人!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四季酒店旁边的咖啡厅。」
我:「……」
靠北,说话不要大喘气是会怎样啊!
季成川定了时间:「下午五点,来见我。」
随即淡定地挂断了电话,听起来丝毫不在意我刚刚的发疯文学。
我握着黑屏的手机,很想仰天长啸:「前男友什么的可不可以去死啊!」
4
我到咖啡厅的时候,季成川还没到。
虽然说是见前男友,但我还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从头到脚,按都市丽人配置,怎么浮夸怎么上。
连高跟鞋我都穿了恨天高,力求步步生莲的效果。
笑话,见前男友犹如上战场,我才不想丢了面子,最好容光焕发让他后悔死!
谁让这狗男人当初在我提分手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好」字!
想得太入神,季成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我面前。
一年过去,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地好看,眉眼深邃,轮廓锋利。
现在他居然戴眼镜了,但是这也掩盖不了他是个人面兽心兔崽子的事实。
我和他对视,咳了一声,尽力扯出微笑,展现出我最迷人的样子:「好久不见。」
不过用力过度,嘴角有点抽筋。
季成川的眼神,透过眼镜上下扫了我一眼,唇角上扬弧度不超过零点五厘米:「确实。」
对比起我的矫揉造作,他倒是显得十分淡然,浑身透着疏离感。
按捺下心底的不平衡,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尴尬,坦然开口:「我的东西,你带了吗?」
提起那玩意,我都想跳河。
季成川递给我一个袋子:「给你。」
我装得很正经:「谢谢。」
全程,仿佛这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就在看他手上 Gucci 的袋子时,我的手差点抖出帕金森。
用奢侈品的袋子装是闹哪样啊!
品牌方要告我了啊!
我脑子晕晕乎乎,等缓过来的时候,我俩已经喝上咖啡了。
他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端着杯子,目光落在窗外,一轮夕阳打在他身上晕出光影,似乎在沉思什么。
我拿着咖啡,沉默不言,其实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缓和与前任相见的尴尬。
在路人角度看来,我俩之间的氛围可能是在协议离婚中,现在正在争夺抚养权。
终于,在我脚趾抠地之前,我哥姜琅的电话救了我一条狗命!
我赶紧接起电话:「怎么了?」
姜琅懒洋洋开口:「你这周末回家一趟,妈给你介绍了相亲对象。」
他说话的时候,游戏背景音吵得我耳朵疼。
我有些不耐烦:「到时候再说吧。」
他不依不饶:「别装傻,咱妈的话你也敢不听?」
「我……」
我刚要反驳,眼神瞥见了季成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顿时脑子一抽。
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谁让他说我没人要!
我立刻夹起嗓子,温柔似水:「好的宝贝,那我这周回去要吃饺子。」
我哥蒙了:「什么玩意?中邪了?」
我不管不顾:「对了,我还要喝排骨汤,你做给我吃。」
姜川那头,连游戏声都停了,嗓音颤抖且不可置信:「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啊!」
我努力回忆网上那些如何和男友说情话的教程,亲了一口:「么么,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哦~」
一句话,语调拐得七转十八弯,就差把「夹子音」三个字贴脑门上了。
挂断电话,我眼底带着甜蜜,微笑对上季成川的视线:「没办法,我家宝贝太黏人了。」
季成川似乎是在忍笑:「嗯,替我向你哥问好。」
靠!
我捏着手机,只觉得人生灰暗。
5
离开的时候,我一边拿着手提包,另一边还拎着季成川给我的袋子,活脱脱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走出咖啡厅,我本来想打车。
季成川却主动说:「我送你吧。」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像是顺手帮了前女友一个忙而已。
以前的他也是这样,虽然经常拒绝追求者,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起码不是什么拽上天的存在。
我本来想拒绝,毕竟刚刚社死了一波,逃离现场最要紧。
但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已经自顾自往停车的方向去了。
季成川身姿挺拔,风衣一角被风吹起,背影忽然有种莫名的萧瑟感。
我无奈,只好屁颠颠地跟着他上车。
只是他走得太快,我脚下恨天高太厚,双重 buff 叠加造成平地摔的效果。
本来以为要摔个屁股蹲儿,但季成川动作很快,转身扶起我。
他挽起衣袖的小臂肌肉很漂亮,用力紧绷的时候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可谓人间风景。
等我站起来之后,松开了手,挑眉斜眸:「走路都走不好?」
动作表情和语言嘲讽三部曲,行云流水。
我道了谢,但其实胸中怒意足以抄起鸡毛掸子越过国境线刺杀军情六处特工。
双面女特务的职业素养,大概就是如此吧。
上车后,我在副驾驶正襟危坐,像是个去春游的小学生。
毕竟这个车目测很贵,老实点为妙。
心里还在安慰自己,蹭他的车就是占他便宜!
忽然,季成川侧眸,随后整个身子往我这边来,压迫感很强。
我瞳孔地震,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他怎么不讲武德,来偷袭我啊!
但下一刻,我就沉迷在美色中无法自拔。
季成川的脸毫无异议是很好看的,鼻梁很高,深邃黑眸,薄唇浅淡。
凑近了,更是颜值暴击。
所以说我当年倒追他三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手指一勾,把安全带从我肩膀处拉了出来,扣好后坐回原位:「不系安全带,我会被扣分。」
对比之下,我的惊慌失措有点可笑。
我咳了几声,企图缓解这该死的氛围。「原来是系安全带啊,我还以为你要掐死我,哈哈哈。」
出乎意料,季成川缓缓开口:「曾经,有过这个想法。」
我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汗毛倒立。
手指摸上门把手,讪笑:「一年没见,你小子幽默感上来了哈。」
心底盘算着待会怎么跳车才能不受伤。
他斜眸瞥了我一眼:「你居然知道,已经整整一年了。」
说完这话,季成川不再开口,一脚油门仿佛秋名山车神狂飙,送我到了小区门口。
下车的时候,我都快尿出来了。
但还是秉承着人要懂得感恩的心态,竖起大拇指:「开得真好,下次别开了。」
季成川降下车窗,挑眉,轮廓在路灯下显得很深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底居然有笑意。
我挥手:「再见。」
他抬眸看我,意味深长:「确实会再见的。」
6
回到家,和我一起合租的女孩叶恬八卦地凑上来:「我可是看到了!有个男的送你回家!」
我还因为季成川车速过快而腿软:「想什么呢,我前男友罢了。」
叶恬表情高深莫测:「不,从我对他的微表情分析,他绝对心思不单纯。」
我一脸无语。
小区门口距离我们窗户少说也有百来米。
她到底怎么看到的微表情啊!
有这视力怎么不直接报名战狼三麻辣女兵?
我反驳:「我和他都分了一年多了,他一次也没联系过我,还是我有事主动找他的。」
叶恬眼睛转了转:「这不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留着你的联系方式吗!」
有理有据。
我:「你不干传销可惜了。」
但该说不说,叶恬这句话,让我有点唏嘘。
大学的时候,季成川是我们学院院草。
至于他为什么不是校草,我个人怀疑他懒得登录学校论坛上传自己照片。
在那个时候,评校草还要自己写简历。
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求职人的痛苦。
我是大一新生开学那天就对他一眼钟情。
别的不说,他一米八三的身高和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在一群矮矬男中杀出重围。
当志愿者的学姐都快把他当兵马俑参观了。
当然不只是我,也有很多女孩喜欢季成川。
大学期间,诸位美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人给他送爱心便当,有人给他织毛衣,还有人给他写情书。
我也不例外。
送了个花圈。
没错,花圈。
当时是追他的第三个年头,我在情人节的前一天订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结果店家打电话和我说红玫瑰缺货了,能不能用别的颜色补上。
我欣然同意,反正也是玫瑰,能有什么区别。
结果送来的时候,玫瑰直接插在了大圆盘纸壳子上。
店家本意应该要我自己组装,但我没领会到她的意思,直接填了季成川宿舍楼的地址。
好死不死,补给我的是白玫瑰。
7
那一夜,全校轰动。
第二天就传出我因为求爱不成开始作法诅咒季成川。
我当然不是啊!
只好急急忙忙冲到季成川宿舍楼下,找他解释:「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要给你下蛊,我——」
太着急,还打了个嗝。
季成川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崩了,抽了抽嘴角:「我知道,凭借你的智商,做出这种事情很正常。」
我又欣慰,又觉得哪里不对。
当时宿舍楼下路灯时好时坏,闪个不停。
我仰头看季成川太久,他太高,我感觉自己要得脊椎病了
他还是一样高岭之花,连表情都很少,仿佛谁都欠他五百万没还。
想起追了他三年,我不由得忽然悲从中来。
飞蛾扑火,扑的起码是火。
我扑的是西伯利亚冷风,是冰川,是对我感情的践踏!
越想,越少女伤春。
于是我郑重其事对季成川宣布:「季成川,以前是我不懂事,你把花圈……反正那堆花给我吧,我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了!」
我发誓,我的表情真的很真诚。
但季成川忽然变了脸,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冷笑质问:「所以,你不追我了?」
我点头:「是呀。」
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干嘛这副表情。
难道是我要拿回花,他不乐意了?
想到这,我大手一挥,洒脱无比:「花你要不扔了吧,留着也行,怪好看的。」
排除它被造谣是个作法道具,其实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还是很圣洁的。
「我已经收下了。」
季成川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我大脑宕机,暂时无法理解:「啊?」
季成川忽然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一字一句:「我说,你的花我收了。」
他身上大吉岭茶清冽气息,瞬间传到我的鼻尖。
我第一反应,这花不吉利啊!
第二反应,我靠,他要嫁给我了!
随后,我俩就成了校园里非常出名的一对情侣。
并且我的做法引起了无数学弟学妹争相模仿,好几年坊间谣传送花圈就能得到真爱。
几年后,论坛里还能翻到关于「情人节送花圈到底合适吗」的帖子。
我和季成川在一起一年半,其间我俩毕业,一起同居。
我自认为那一年半的时光真的很甜。
要是,要是没分手就好了……
8
回国之后,我在一家游戏公司投了简历,不过应聘的是宣传部。
收到回复,线上面试,各种环节一股脑完结,我正式成为社畜。
上班的第一天,我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公司,一看就和踩点到的老油条不同。
因为我这样显得有种清澈动人的愚蠢。
在办公室等了很久,才终于见到了我这个组的人。
组长陈桉、美工小张、剪辑李姐。
陈哥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十分豪爽:「你就是新来的姜媛吧?」
我点头,十分狗腿:「是的,陈哥你好。」
陈哥带着我和其他两位打了招呼之后,接了个电话,看我的眼神当即就变了。
我心生不妙,难道第一天就犯事了?
今天进公司用的是左脚,不可以吗?
陈哥笑颜如花:「小姜啊,我带你上六楼。」
我不明所以,跟着陈哥上了六楼。
实木大门之外,有个非常知性的美女站了起来:「季总已经在里面了,直接进去就好。」
季总?
等我踏进门的时候,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冷峻,神色漠然的男人,不是季成川还是谁!
陈哥拍了我一下,笑呵呵:「小姜,叫人啊!」
我磕磕巴巴:「季……季总好。」
心底惊涛骇浪。
救命啊,前男友是我的顶头上司怎么办!
现在是跪地唱《征服》还是抱大腿痛哭当年不该分手!
季成川坐在那张看起来很奢华的真皮办公椅上,唇角微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新人,好好干。」
看起来,就像是会打击报复前女友的人。
我欲哭无泪:「是,我一定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季成川像是低低笑了一声,转了话锋:「小姜啊,你对入职之后的工作内容有什么要求?」
我愣住:「这不是听您的指挥吗?」
季成川语气循循善诱:「我们当然也要尊重员工意见嘛。」
我自以为这是入职的第一道测试,就像是大老板不招 985 和 211 的优秀毕业生,非要招会随手捡垃圾的普通人一样。
这机会,怎么能不表决心!
于是我大声回答:「我个人是非常喜欢工作的,我闲下来就会百爪挠心,希望公司能够信任我,给我锻炼的机会!」
他眼底笑意加深:「很好。」
我直觉,他想说我是组织的好同志。
我脑子一抽:「您好我也好。」
刹那间,陈哥别开了眼,不忍直视我。
9
从办公室出来,陈哥客客气气地问我:「小姜,你和大老板是什么关系啊?」
我老老实实,没敢瞒报谎报:「前任。」
陈哥倒抽一口凉气,表情十分惊讶。
他甚至,有种合不拢嘴的错愕。
我安慰他:「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彼此都看开了。」
陈哥嗓音颤颤巍巍:「我怎么瞅着不像呢……」
我眼神坚定:「不,那是错觉。」
回到办公室,陈哥并没有和大家说我的身份,而是给了我一个大箱子。
打开,里面全都是公司的以往的各种资料。
我盯着已经这堆明显尘封已久的文件,诚惶诚恐:「这……」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啊啊啊!
陈哥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你作为新人想要得到锻炼是很好的,这些你都看看!」
我微笑点头,内心咆哮。
都是什么东西啊!
最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了第一份文件——公司八年前的厕所装修核查表。
哈?
等陈哥走了之后,我忍不住发了消息给叶恬:「去年的旅游报销单据和我一个写文案的有关吗?」
叶恬秒回:「你前男友可能在整你,你努努力,一脚干翻资本家。」
我领会了,于是一整天都在装模作样翻阅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连午饭都没去食堂,力求营造出一种废寝忘食的效果,证明我不是吃白饭的。
10
但事情往往超脱人的控制。
比如下班前,季成川来了我们的办公室,直接甩给我一份文件。
「明天早上开会前,把文案写好。」
虽然不懂一个大总裁为什么要屈尊降贵来我们小小的办公室,给我布置任务。
但他被旧文件扬起的灰尘呛到,我也一样。
「咳咳咳——」
我俩咳得争先恐后,撕心裂肺,像是得了肺痨。
季成川稳住气息,面色冷沉:「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陈哥惶恐万分:「是我让小姜多了解公司,日后成为老板娘……成为更优秀的员工!」
季成川冷瞥他一眼:「没必要。」
那一刻,我觉得陈哥很蛋疼。
但我得到了解放,这堆文件又被陈哥搬回仓库去了。
拿起季成川给我的东西,这上面是个乙女游戏的宣传计划。
投放在我们组做宣传的是其中一个男性角色,要根据他写出痴女宣言。
好死不死,这角色,也叫成川,不过姓顾。
11
熬了一晚上,我的黑眼圈被叶恬看见,她哈哈大笑:「整得和颓废青年艺术家一样。」
我不置可否。
一晚上,整整一晚上,我都在疯狂地拼凑我的文案。
羞耻心,在此刻已经褪去。
社畜没有羞耻心!
不过这个想法在我们开会的时候,迎来了逆转。
季成川坐在会议桌的上位,眉眼矜贵清冷,随意翻阅我的文案。
我惴惴不安,等待他的回应。
随后,季成川把文案一放,啧了一声:「光看文字,没什么吸引力。」
陈哥赞同,点头:「您说得对!」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非常惶恐:「那,那季总的意思是?」
季成川眼底闪动着戏谑的笑意,直直看向我:「不然,你来读一下。」
陈哥握拳,依旧点头:「您说得对!」
我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陈哥急了,一拍桌子:「小姜,快啊!」
我内心嘤嘤嘤,最终还是在双重压迫之下,读出了自己的文案。
「成川啊啊啊!老公我爱你!」
「我为成川狂,我为成川疯,我为成川哥哥哐哐撞大墙!」
「成川哥哥放心飞,我们川河永相随!」
这一刻,办公室是死寂的。
我怎么感觉被季成川摆了一道。
他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在检阅下属的工作而已。
等我声情并茂念完二十条,季成川淡淡一笑:「写得还不够好,重写,明天来我办公室读。」
季成川,你小子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12
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敢说,装作感激涕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作为打工人,只会在工作群扣 1 和收到是不够的。
大家陆陆续续散会,会议室剩下我和季成川。
内心压抑不住的熊熊怒火沸腾,我压低嗓音:「季成川,你干什么玩意!」
恰好李姐推门进来:「不好意思,我的会议记录本忘拿了。」
于是我立刻一改杀人放火的表情,笑得满面春风:「季总,您真是我们公司的指南针,决策了当,没有你我们公司可怎么办啊!」
声音之洪亮,语言之恭维,让李姐手一抖,拿完记录本就跑。
我好痛苦,怎么大学当他的舔狗,工作了还在当他的舔狗啊!
季成川的脚在我的办公椅上钩了一下,我的椅子往他那边挪动,整个人被迫和他拉近距离。
他半眯着眼眸,金丝眼镜透出疏冷的光:「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员工。」
顿时,阶级之间不可跨越的压力来到了我这边。
我颤颤巍巍,力求保住工作:「当然,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老板开心就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每天都会在季成川的办公室里朗诵我的痴女宣言。
每一次,他都认真聆听,但是都不甚满意。
我严重怀疑他在针对我,不过没有证据。
最终,还是卡在计划书交给乙方爸爸的最后一天,季成川大手一挥,放我一马。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美工小张凑上前,一脸八卦:「姜姐,听说你和季总是娃娃亲,现在要订婚了是吗?」
我一口水喷出来,略显凌乱:「什么东西?」
小张神秘兮兮:「现在公司谣传的版本有四十来个,这个是其中可信度最高的。」
我对我司的八卦制造能力表示震撼:「那最不靠谱的那个呢?」
小张如实回答:「你俩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骨科文学懂吧。」
我好奇:「为什么这个不靠谱!」
小张上下打量我一眼:「你俩颜值差距有点大,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的受精卵。」
我:「……」
你诽谤我啊,诽谤!
13
公司,不是凭空得来的,季成川,也不是可以挥霍青春的富二代霸总。
他还是要应酬的。
于是乎,今天下午的时候,季成川派秘书找我,让我陪他去应酬。
我把脸皱得像颗风干的橙子,迷惑不已。
为什么,找我去?
知性美女秘书微微一笑:「这是总裁的意思。」
我忍气吞声:「好的。」
等她离开,小张立刻提问:「姜姐,你会开车吗?」
我回忆了一下当年考驾照时教练痛斥狗都比我开得好,违心点头:「我车技还不错。」
「噗——」
李姐在旁边笑出声,她的表情很荡漾。
我合理怀疑她想到了十八禁。
下班的时候,季成川已经在车上了,姿态慵懒,看着手机。
我拉开车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抽:「您吃了吗?」
怎么整得像是老领导视察工作,张口就问吃了没!
况且咱这不是正要去吃饭吗!
他嘴角一抽,没说什么,摇头:「没有。」
我干笑一声:「哈哈,我也没吃。」
救命,谁来把我的嘴撕了!
行车时,我认真专注,不敢有半点差池,生怕一脚油门把我俩送上西天。
唐僧取经都没这快。
怎料世事难测,母上大人的电话打来了。
我不敢一只手握方向盘太久,本来想挂断,但不小心点到了接通。
好死不死,还在外放。
瞬间,母上大人的狮吼立刻传了出来:「姜媛,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上次给你介绍的相亲你居然敢不来!」
我顿时委屈:「不是,我那是工作回不去。」
彼时的我,还在写成川哥哥的痴女文案。
母上大人说一不二,才不管这么多,劈头盖脸一顿骂:「总之这周,你必须回来相亲。」
说完,立刻挂断。
车内的空气,死一般寂静。
本来季成川就像个冰山,现在他似乎生气了,因为表情更冷了。
别问,问就是和他在一起太久,了解他的脾气。
我以为他是不满我接电话,先发制人道歉:「对不起季总,我下次保证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语气并不算好,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你要去相亲?」
我愣了一下,老实巴交地回答:「嗯,我妈说了好几次了。」
可能母上大人觉得我已经步入生三胎的年纪,不能再拖了。
季成川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想嫁人?」
我不明所以,咱俩都分了,你管我呢。
「还好吧,也是时候结婚了。」
算来,我二十五年的人生也只有季成川一个人插足过。
再说了,我要当娇妻你管得着吗!
小姜,是时候要认识新的男人了!
14
包厢内。
季成川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应付走了大腹便便的投资商们。
我不敢喝酒,毕竟肩负送总裁回家的重任。
踩下油门,我开着他的迈巴赫滑入车流。
季成川侧眸,带着醉意的嗓音低低沉沉,发问:「公司团建,选在了哪里?」
这个问题把我问倒了,因为我还没看群消息。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立马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名为「求神拜佛必定完成 KPI 玄学策划小组」的群聊。
神色自若地跳过了「菩萨能保佑我六月脱单不」「我家狗今天拉了八坨」「有没有不卖身但是躺着赚钱」等各种话题,终于翻到了团建地点。
灵隐山寺庙。
主要是公司大龄男女太多,再不找对象就要步入晚婚晚育阶层。
大家都想求个桃花,盼来如花。
我低声道:「去寺庙。」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记忆里,季成川不喜欢封建迷信,贯彻建国后不准成精的唯物主义思想。
只是很久,都没等到他的回答。
我回头一看,禁欲精英季总,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半小时后,我轻拍季成川的肩膀:「季总,到啦。」
季成川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交叠光影勾勒出他立体五官,下颌线紧绷着,微微蹙眉。
和刚刚在酒局上谈笑风生的做派完全不同。
我纠结很久,才开口:「季总,要不要送你上去?」
毕竟他看起来走路都不稳了。
季成川注视我良久,久到我维持半弯腰姿势都快腰间盘突出了。
才开口:「好。」
15
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没想到保安大叔还认识我。
他打了招呼:「是那个经常一个人吃三份外卖的小姑娘吧!」
我脸上火烧火燎,点头:「叔叔你记忆力真好。」
呜呜呜,我妈说了女孩子能吃是福!
靠在我肩上的季成川笑了一声:「猪。」
我无语至极,强忍着把他丢在地上的想法,心底默念月薪还没发。
好不容易,扶着他回到了家,却发现这小子居然连密码都没改。
还是我的生日。
开门,屋子里面很整洁,我把他靠在门边,蹲下身找拖鞋。
看到那双粉红色飞天小猪的拖鞋,心底不免狠狠一动。
他没扔。
并且在给季成川穿好拖鞋拉他进门的时候,我惊呆了。
所有我生活的痕迹,全然留存。
杯子、抱枕、装饰品一个都没有变。
甚至在墙上挂着的那副用棉花作的画,也没变。
明明他吐槽过为什么要买个弹棉花的艺术品,我反驳那叫用棉花创作。
记忆中,他是个很薄情的人,不喜欢念旧。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季成川忽然俯身把我圈在了门后,禁锢我的一举一动。
他的眼眸深邃,倒映着屋内的暖黄色灯光,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僵住:「季总,您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笃定他喝醉了,否则我平时不敢和他这么说话。
季成川忽然俯身,带着酒气的一个吻,落在我的睫毛上。
低喃:「姜媛,你可不可以别去相亲?」
哈?
我抬眸,看着他明显神志不清:「季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年头恋爱自由啊!
我怎么不能去相亲了!
季成川看我没答应,又开口:「要不然,你和我相亲也行。」
16
我怒从中来,盯着他,这半个月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你谁啊你,我们都分手了,你还欺压老百姓!」
大学的时候我就被他拿捏,分手重逢怎么还这样!
季成川眼睛暗淡下去,像只受委屈的大狗狗:「我没答应分手。」
这小子,抵赖是不是!
我一字一顿:「当初你可是说了好的!」
季成川皱眉:「没有。」
我来劲了:「就是有!」
早知道当初用手机录音了!
季成川盯着我静静地看了一会:「我想睡觉。」
我:???
什么玩意?
我可是堂堂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柳下惠!现在的都市精英怎么回事!
谈不拢的事情就要靠睡觉解决吗!
虽然他这张脸下海的话富婆起码五万起步竞拍…
不,这不符合我从小接受的教育!
我的内心天人交战,企图从他的怀里离开:「不了,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
季成川头一歪,靠在我的肩上,带着我整个人往下坠。
恍惚间我才明白,他说的睡觉,是物理入睡。
17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到了公司。
我本以为季成川会和我说昨晚的事情,但和他碰面的时候,他眉梢眼角都是疏离。
不记得了吗?
我心底暗暗庆幸,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但为什么,居然会生出一丝落寞的感觉……
中午,季成川把我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门口的秘书,已经对我的到来见怪不怪,微笑点头示意。
我打开门,诚惶诚恐:「季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季成川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我往后退了一步。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我想了很久,到底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分手。」
怎么忽然说这个!
好直白的男人,不铺垫的吗!
我低头:「那时候,我早上打电话给你说分手,你自己说的好。」
于是乎,我什么都没拿走,直接去新加坡和家人度假去了,顺带换了手机卡。
刚好,在那里给认识的阿姨孩子辅导作业,也算是住了一年。
其实是因为害怕又会忍不住回头,所以不想回国。
季成川闭上眼睛,看起来在克制怒意:「我那时候,以为你在耍小性子。」
按他的说法,是早上刚起床迷迷糊糊,随口答应的。
因为前一天我们刚吵过架,他不服输而已。
我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点感叹,造化弄人。
但这个选择,也不算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当初是因为觉得他对什么事情都很冷淡,连带我也是。
舔狗也是有眼泪的,有自尊的!
舔狗也是能造反起义的!
季成川眼神一冷,突然把我压在了办公桌上。
我面部扭曲。
他嗤笑:「你现在知道,这一整年我有多痛苦了吧?」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是,你把我压在你的烟灰缸上了。」
好痛,我的腰好痛。
他表情很复杂,无语地放开了我。
我揉着腰,无奈:「其实分开也是好的,我们性格不合,况且你也不喜欢我。」
他太内敛,我总会感受不到爱意。
这样对以后的相处也是很麻烦的。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因为被我追烦了,实在受不了图个清净,将就着和我在一起的。
「谁说我不喜欢你?」季成川咬牙,「不会表达的缺点,我已经在改了。」
表情,居然还有些委屈。
我语重心长:「你现在条件这么好,会找到更好的人。」
他听罢,面色越发冷沉,一字一句咬牙挤出话语:「你就这么想要我和别人在一起?」
我愣住:「这不是很好吗?」
得到前女友的祝福,简直是爽翻了好吗!
谈话,不欢而散。
直到下班,我还是觉得季成川其实是因为我单方面的纠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分开,好像是必然的结局。
18
周末我还是回了家,母上正在敷面膜,随意扫了我一眼:「我给你转点钱,买件好衣服去相亲。」
我不情不愿:「你这次给我介绍的是谁?」
不会又是四十五岁电工离婚带俩娃吧!
母上大人高贵冷艳,兰花指一翘:「这次,可是个领导!」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穿着中山装揣着搪瓷缸子的大腹便便中年领导。
呜呜呜,奴家不依嘛!
母上大人十分冷静:「不去就断绝母女关系。」
我:「嗻。」
回到房间,我打开了之前没带走的电脑,QQ 自动登录。
消息不停闪烁着。
我点开,是季成川发来的消息,几十条。
他从一开始的问我去哪了,到什么时候回来,再到想见我。
每一次的消息,都很短。
但陆陆续续,发到我回国前一周。
我愣住了,这些话,他可能被鬼附身之后才能说出来。
就像是一场梦,醒了之后还是很感动。
所以我满怀怜惜,敲下了键盘,十分中二:「唉,世界上注定要有人爱而不得。」
结果显示:您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
季成川你个狗!
19
相亲这天,我到底还是认真打扮了。
坐在咖啡厅,等待着那位领导的到来,心底复习昨晚临时学的中年养生心得。
手机上新存了十多张「干杯我的朋友」表情包。
可左等右等之后,出现的人却远远超乎我的意料。
「季总,你怎么在这?!」
我表情管理崩坏,如果是当女团爱豆会被拉去被经纪人批斗的程度。
他神情淡定,自顾自坐下,嗓音带着笑意:「和你相亲的人,是我朋友。」
「啊?」
我还是不明。
他很淡定:「我和他换了,反正我也是你的领导,和谁相亲不是相。」
我扶额,内心泪如雨下:「这也太草率了。」
季成川没理我,而是打了个响指,咖啡厅的三个服务员顿时扛着一个巨大的圆盘上来,后边还有一个支架撑着。
我很不安,非常不安。
这玩意,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唰——」
服务员像是天安门升旗手一样,表情坚定并视死如归地揭开了盖着的布。
尼玛,是那个花圈!
在路人们瞳孔地震的注视下,季成川看着我:「所以,这次轮到我给你作法了。」
我十动然拒,收了花圈,但没答应他的复合要求。
笑话,本美女追了他三年,他追我凭什么三十分钟就要我答应!
20
团建这天,大家爬上了四百多级的台阶,到了寺庙。
身体素质极差的我,差点缺氧。
办公室的人,都屁颠地跑去找大师求签算桃花,我也不例外。
轮到我的时候,大家都八卦地凑在旁边看。
我拿着签文,惴惴不安。
季成川不知道何时也到了我身旁,一言不发。
大师睁开眼睛,语气深奥:「最爱的你的人,就在你身边,你们是命定良人哦啾咪!」
众人风中凌乱,大师你顶着个光头就少卖萌啊喂!
下意识地转头,我发现其他人全都往后撤了三步,只有季成川还站在我身旁。
这群兔崽子!
季成川叹了口气,装得一脸遗憾:「怎么办,好像只剩下我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
拜托,可不可以先收起你得意的笑啊!
周围全是八卦的目光,我仿佛是动物园灵长类。
季成川还是维持着眼底笑意,静静地看着我,大有和我死磕下去的架势。
没办法,我谢过大师。
既然他一个唯物主义者,能为了我相信玄学。
盛情难却,那本公主就大发慈悲,谨遵大师教诲吧。
转身,我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威胁道:「你知道灵隐寺很准的吧?」
他眼底含笑:「嗯?」
我恶声恶气:「你以后要是再敢对我爱搭不理,小心遭天谴!」
他笑得很好看,一如六年前我在开学时的惊鸿一瞥:「不会,这次换我对你诉说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