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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驾到

一朝穿成侯府老夫人,儿子是个宠妾灭妻的软耳根,小妾是个恨不得把家搬空的疯狂扶弟魔,儿媳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包子。

我好糟心。

老夫人驾到,通通闪开!

01

「娘啊,成华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要是没了,我们秦家的根儿也就没了啊,求求您就依了我们这一次,救救他吧!」

我低下头,跪在地上的女人面容秀美,弱柳扶风,正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我从记忆里翻出她的身份,武安侯世子的小妾,秦姨娘秦兰。

一个标准的教科书式的扶弟魔。

自打进了武安侯府,秦姨娘不知道往家里搬了多少东西,几十万两银子估计都打不住,再让她搬一阵子估计武安侯府都得被搬到秦家。

这次她弟弟秦成华又去赌博了,一输就是十万两银子,那家赌场还是晋王开的,武安侯的身份压根压不住。

赌场放出话来,拿不出这十万两银子就要秦成华的命!

但是这些年武安侯世子的底子早就被秦姨娘搬空了,哪里还能拿得出这十万两银子?

秦姨娘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武安侯世子嫡长女魏然的嫁妆上,逼着他把给嫡长女准备的嫁妆拿出来给她弟弟擦屁股。

一边的武安侯世子魏成看不得爱妾哀泣,也跪倒在我面前祈求道:

「娘,成华是兰儿唯一的弟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兰儿可怎么办啊,您就帮我们一次吧!」

我简直惊呆了!

拿亲闺女的嫁妆去给小妾弟弟还赌债,听听,这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

妈的,恋爱脑去死啊!

「娘!」武安侯世子魏成抬起头来期期艾艾。

我看着他那张四十多岁的老脸咬了咬牙。

别人穿越都是穿成青春美少女谈恋爱,我他妈的可倒好,穿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太太!

让我搞什么,黄昏恋吗?!

我闭了闭眼,硬生生咽下一口老血。

「娘!」一边的世子妃王氏实在听不下去了,「扑通」一声也跪在了我身前,红着眼道:

「然儿已经十三了,明年就要出嫁,要是连嫁妆都没有别人会怎么看她,会怎么看我们侯府,这丢的是侯府的脸啊!」

秦姨娘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素白的小脸儿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别说看着还真是怪惹人怜爱的,怪不得世子那么稀罕她。

「姐姐,然儿失去的不过是一份嫁妆。我弟弟失去的可是命啊!」

魏成也怒斥道:「好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是不是就想看着兰儿的弟弟惨死,我侯府如何能容得下你这种妒妇!」

我惊呆了。

他妈的,这个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一个当爹的竟然会为了小妾的弟弟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吗?!

他有病吧!

一边的魏成嫡长女魏然面色惨白,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爹是个什么德行了。

魏成还在哀求我:「娘,你帮帮兰儿吧,兰儿本来就身体不好,要是再受了什么刺激,儿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我扫了一眼秦姨娘。

原身老太太其实就不怎么喜欢秦姨娘,秦姨娘扬州瘦马出身,早些年用多了虎狼之药坏了身子,进门三年都无所出。

只有魏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世子妃也不要了、儿子闺女也不要了,一门心思放在秦姨娘身上,要星星不给月亮。

我皱起眉来。

这他妈的扶弟魔还能行?别说武安侯府了,就是皇宫她要搬都能搬空了,他妈的她把银子都给她弟弟了,我吃什么?!

拿我的钱就是割我的肉!

这个女人留不得了,再让她在这待几年我估计全家就得上街要饭了。

之前的老夫人心疼儿子,我可不心疼这个老男人。

我冷了脸,死死地盯住秦姨娘:

「十万两太少了吧,你弟弟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我看然儿嫁妆连现钱带铺子一共有 20 万两,不如都给你弟弟如何?」

秦姨娘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片刻后,她居然真的思考起来,也不哭了,小声道:「娘,我觉得倒也使得。」

一边的世子妃和魏然身体晃了晃,满脸的不敢置信。

说她胖她居然还真喘上了!

我冷笑道:「老大,你也这么觉得?那可是你亲闺女,没有嫁妆嫁过去婆家会怎么对她,你可清楚?」

魏成也不是什么绝世圣父,皱了皱眉刚要拒绝就被一旁的秦姨娘拉了一下袖子,泪眼盈盈地看过去:

「老爷……」

恋爱脑的理智立刻消失了,大声道:「娘,然儿是武安侯府嫡女,想来婆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依儿子看,您说得可行。」

我气了个倒仰,再也忍不住了,咆哮道:

「可行你个大麻花!你给我现在就把秦氏休了,给我送走!我们侯府养不起这么扒住秦家吸血的姨娘!」

魏成惊呆了。

秦姨娘脸色一白,差点当场晕倒。

世子妃和魏然也震惊地看着我。

之前老夫人心疼儿子,每次都依着了魏成,从来没违背过他的意思。

这次居然直接让他休妾,谁不知道秦姨娘就是魏成的心肝,让他休妾就是要他的命啊!

秦姨娘身形摇摇欲坠,好似被狂风吹落的白莲,惨白着一张小脸看向魏成:「老爷……」

她居然不先向我认错求饶,还找魏成呢,我该说她蠢呢还是蠢呢?

果然,魏成急得膝行到我跟前,大声道:「娘,不行啊娘,儿子不能没有兰儿啊!」

我眯起眼睛:「这个女人要你把闺女的嫁妆拿出来给她弟弟擦屁股,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出嫁没嫁妆,婆家会如何待她吗?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舍得看她送死?」

魏成理亏,心虚道:「兰儿只要 10 万两现银,然儿还有铺子和田庄……」

十三岁的魏然站在一边,看着魏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毫无孺慕之情。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秦氏进门三年,老大,我且问你,她一共给了娘家多少银子?」

魏成更加心虚:「……也没多少吧。」

我咬着牙道:「70 万两!她前后给了 70 万两,整个大房都快被她掏空了!」

「你晓得扬州瘦马 70 万两白银能买多少吗,能买好几百个,一天睡一个两年都睡不完!」

秦姨娘一听我这话,脸色瞬间变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老爷……」

「娘!」魏成急了,「您怎么能这么说兰儿,她进了我们魏家的门,前尘过往就烟消云散了!」

「好好好,」我气得要命,指着魏成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要忤逆你娘?!我只问你休还是不休?!」

魏成梗着脖子:「娘,要是没了兰儿,儿子也活不成了!」

好话歹话都说了还是油盐不进,该死的恋爱脑和扶弟魔,给我锁死!

我冷了脸:「为了一个扬州瘦马命都不要了,老大,武安侯府交给你祖宗都死不瞑目。

「你今天要是不休了秦姨娘,你这世子就别做了!」

魏成睁大双眼,似乎没想到他那一向百依百顺的娘这是怎么了。

秦姨娘生怕被赶出门去,带着哭腔扑到魏成怀里:「老爷,你要是把妾身赶走,妾身就活不下去了,唯有一条白绫吊死,我们下辈子再相见了!」

偏偏魏成就吃这一套,大概是长久的娇惯让他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他,他居然真的直起身子,坚定地看着我道:

「娘,若是你非要把兰儿赶出去,那儿子的世子不做也罢!我带着兰儿出府去,只是不能陪伴娘的身边了。」

他居然敢威胁我?!

他以为我稀罕他这个老帮菜陪在我身边?!

世子妃王氏都傻了,似乎没想到为了秦姨娘魏成能做到这个地步,反应过来后袖子里的手都攥得发白,显然是恨极了。

魏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边的秦姨娘哭声也小了,唇角微勾,有些得意。

他们大概是觉得我被吓住了,我舍不得儿子出府受苦,终究还是要妥协的。

只可惜,这算盘打错了。

我冷笑一声看向魏成,在他震惊的眼神中一字一顿道:

「拿纸来,我现在就上书圣上陈明,剥夺魏成世子之位!

「你不是不想当世子吗,我成全你!」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对于不孝子孙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正好世子妃还有个嫡长子魏平,今年十五岁,人品上佳,能力也出众,干脆就由他承袭世子之位吧!

我三两下写好了奏承,最后一次看向魏成,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老大,我这奏承交上去,你可就后悔不了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休了这个女人就还是世子,要多少扬州瘦马没有?」

魏成还是觉得我在恐吓他,拉紧秦姨娘的手,在她崇拜的目光中坚定道:

「娘,我是不会抛弃兰儿的,我曾经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成全你。

「王氏,起来,我们进宫去!」

02

世子妃王氏都傻了。

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片刻后她眼里就跟打火机似的啪的一下着了。

亮得骇人!

「好嘞娘!」

她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速度快得好像生怕我后悔,搀着我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我简直是被她在拖着走,头发都被风吹嘴里了:「别着急,你慢点啊!」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朝笑了笑:「娘,儿媳……」

我白了她一眼,心里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一个宠妾灭妻的恋爱脑傻逼丈夫当世子,当然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世子。

到时候我和武安侯没了,王氏就是家里真正掌权的老夫人,简直不要太开心!

我身后的魏成还梗着个脖子,大概是觉得我只是虚晃一枪,还硬气道:

「娘,儿子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儿子只求和兰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对神仙眷侣。」

闭嘴啊!该死的恋爱脑!

退!退!退!

你那满院子的姬妾还有大老婆,有什么脸说什么狗屁一生一世一双人啊,不要脸的老东西!

我气得差点心梗,也不跟他废话,甩了袖子进宫去了,太后是我亲姐姐,进宫也就是递个牌子的事儿。

本朝以孝治天下,我斥责魏成宠妾灭妻的奏承很快就到了皇上手上,皇上震怒,大笔一挥:

「武安侯世子魏成,宠妾灭妻,德才无一,不堪为继,现褫夺魏成武安侯世子职位,责令闭门反思己过。

「世子之位由武安侯嫡长孙魏平承袭,钦此。」

诏书下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炸了。

世子之位被废,魏成这个人废了!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但是为了一个瘦马宠妾灭妻,还要把自己闺女的嫁妆给小妾弟弟还赌债,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儿!

一时间,魏成成了整个京城勋贵的议论对象。

魏成脸色煞白,七魄去了六魄,摇摇欲坠地站在正厅里,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半晌后他才如梦初醒地开口,狠狠地跪在我面前,沉痛道:

「娘!

「你为何如此狠心啊!」

我奇道:「你把自己闺女的嫁妆拿去给小妾弟弟擦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心狠?

「很双标啊你!」

魏成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我坐在椅子上问他:「为了一个女人,失了世子之位,你后悔吗?」

魏成咬了咬牙,看向一边的秦姨娘。

秦姨娘正做西施捧心状看着魏成,盈盈欲泣,弱柳扶风。

她曾是扬州瘦马,虽然脑子糊涂了点,对男人的手段还是很靠谱的。

果然,魏成一看她这副样子,立马又支棱起来了。

他咬了咬牙,眼神坚定起来:「娘,我不后悔!能和兰儿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有志气!我佩服你!

我竖起大拇指:「好,我佩服你,平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世子了!」

一边的魏平都被这个这个大馅饼砸晕了。

他刚从国子监放学回来,就知道他那个一颗心都长在妾室身上、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的爹被革除了世子之位。

而现在他成了世子了。

魏成面色铁青地看着魏平,魏平高兴得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拼命往下按的嘴角不住地向上抬,恭恭恭恭敬敬地跪我面前真心实意地感谢:

「祖母,孙儿知道了。」

当了世子,他就是这侯府以后名正言顺的主人。

之前因为魏成不喜爱王氏表现得太过明显,不但王氏和一对儿女在京中勋贵圈子里地位尴尬,在府里下人伺候得也不够尽心。

秦姨娘受宠之甚,甚至她和王氏住的院子都差不多,甚至因为魏成源源不断地给姨娘送好东西,她一个妾室吃穿住用居然比王氏还要好一些。

尤其是魏成因为秦姨娘给王氏脸子看的时候,下人们就更敷衍了。

横竖管家权也不在王氏手上,对她总是少了一分尊重,连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受重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魏成看着魏平的眼神差点喷火,魏平假装看不见,该干嘛干嘛,魏成只能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世子之位被褫夺,魏成一开始似乎没感觉出什么来。

对这种恋爱脑来说有情饮水饱,这才没人阻止他和秦姨娘天天腻歪了,他干脆一个月 30 天都宿在秦姨娘院里,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你侬我侬,好几次恶心得我差点没吃下饭去。

但渐渐地魏成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寒冬腊月,数九寒天的日子,每个院里都是靠着炭盆取暖。

听说秦姨娘屋里闹起来了,我赶紧赶过去站在院外偷看。

魏成正在呵斥家中的张管家,他怒火中烧,脸色发黑地指着屋里的炭盆道:

「为何这炭火烟尘这么大,你知不知道兰儿刚才咳嗽了一下午,她本就身体不好,出了什么事儿我要你的命!」

要是换成以前,张管家早就点头哈腰地跪地谢罪了,现在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只稍微弯了弯腰:

「大老爷有所不知,今年炭少,银丝炭价格是往年的三倍,还不太买得到。府里这旬也只买到了 10 筐银丝炭,分不过来,所以秦姨娘这就先用白炭顶一顶。」

「放肆!」魏成又惊又怒,「十筐炭怎么会分不过来,往日兰儿这里用的不都是银丝炭?」

「大老爷有所不知,」张管家虽然躬身,表情却不甚恭敬,「十筐炭烧不了多久,除去老夫人那里便也只有夫人和世子那里有了。」

「那就把魏平的银丝炭拿来!」魏成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一个晚辈,如何能越过长辈去?!」

我 yue 了。

一个姨娘,说白了就是妾室,可以随便打发出去的玩意儿,也有脸说是世子的长辈?

人家亲娘知道了不得气死。

张管家呵呵一笑,抬起眼来道:「老爷,世子爷怎么能用白炭呢?」

世子爷怎么能用白炭呢?

魏成一愣,随即脸色唰地难看起来。

是了,他已经不是世子了。

往日里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说一不二,什么好东西不紧着他?魏平,早被他打发到犄角旮旯去了。

而现在呢,连一盆炭他都要不过来了,什么好东西都是魏平的了。

魏成闭了闭眼,勉强压住怒火:「那就把我的份例拿来!」

张管家保持躬身表情不变,笑眯眯道:「大老爷,您也没有份例,不若再等等,待采买买着了银丝炭,一定第一时间送来。」

堂堂侯府大老爷,居然连盆炭都要不过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魏成再也忍无可忍,咆哮道:「该死的狗奴才,就算我不是世子了,我也是家里的大老爷,你怎么敢如此以下犯上?」

「给我把这个狗奴才乱棍打出去!」

周围没人搭理他,魏成的怒吼尴尬地消散在了风里。

他气得满脸涨红,伸脚就要踹张管家,却被一边急急赶来的魏平喝住:

「何事惹得父亲如此大怒?」

魏平脸色平静,一边的王氏更是看着魏成吃瘪隐隐得意。

看到魏平,魏成脸表情先是微微扭曲,攥紧了拳头。

随即憋着气张口道:「你来得正好,这个狗奴才竟敢欺下犯上,赶紧把他给我打出去!」

魏平却笑了。

「父亲,张管家服侍家里多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怎么能说赶出去就赶出去,岂非寒了府上下人的心?」

张管家恭恭敬敬地退到魏平身后。

我乐了。

哪怕世子之位没了,魏成还是个大老爷呢,张管家一个下人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

是我吩咐的。

魏平只怕是乐见其成,又怎么会因为这个渣爹忤逆我。

从前魏成还是世子的时候对王氏母子三人不闻不问,甚至多加苛责。

我到现在还记得因为秦姨娘讥讽王氏人老珠黄留不住世子爷,被愤怒得冲昏了头的王氏打了一巴掌。

秦姨娘是故意激怒王氏的。

果然,王氏被盛怒的魏成打了一耳光,还让她跪下给秦姨娘磕头道歉。

王氏是世子妃,怎么肯给一个小老婆下跪磕头,于是魏成便罚她去院子里跪着。

寒风凛冽如刀,滴水成冰。

王氏就那么跪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一声不吭,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

没多久她就脸色泛起青白,失了血色。

两个孩子——魏平和魏然又急又气,干脆也一起跪在院子里求魏成饶恕母亲。

可笑的是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却要低声下气地求人宽恕。

魏成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和秦姨娘在院子里吃着拨霞供。

最后还是老夫人赶过去解救的王氏,只是到底晚了一步,打那一夜开始,王氏的腿就染了寒疾,阴天下雨就疼得要命。

现在好不容易咸鱼大翻身,魏平想为母亲出气也能理解。

魏成险些气个倒仰,指着魏平鼻子骂道:你这不孝不悌的东西,怎么敢这么对你老子,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难道不怕天理报应?!

「天理报应?」十五岁的少年郎身量已经将将长成,站在那里修竹一般挺拔,并不比他爹矮多少。

大风把他的大氅吹得翻飞,魏平咀嚼着这四个字,低低地笑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大氅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魏平唇角带笑:「这就不劳父亲费心了,父亲上了年纪,还是在院里好生休养吧!」

说着,他带着张管家龙行虎步地出门去了。

身后的魏成气得直哆嗦,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可是周围却没一个人搭理他。

银丝炭是最上等的炭,一两银丝一两金,烧之不但无烟无尘,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以前魏成和秦姨娘屋里都烧的这个。

现在只能烧白炭,不但烟尘大,味道还重。

秦姨娘被熏得直咳嗽,魏成心疼得够呛又没办法,不过过一会儿他就顾不上心疼了。

魏成咽喉不好,白炭点久了烟尘太重他几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了。

咳嗽久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破了,竟然直接咳出血来了。

魏成嗓子里跟个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眼睛发红,最后实在没办法,打算干脆自己出钱去买银丝炭回来烧。

结果他把自己的老底一翻,才脸色难看地发现钱匣子里的钱居然都不翼而飞了。

之前的 10 万两银子到底没动魏然的嫁妆,而是魏成自己把老底掏出来填上了。

但是应该还有几千两银子才对啊?

只有秦姨娘能动他的钱匣子,这钱必定是被她拿走了。

「兰儿,我匣子里的钱呢?」魏成边咳边问。

秦姨娘一看,驾轻就熟地挂上笑容,抱着魏成的手微微仰头,清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可怜。

「老爷,成华看好了一个妾室,只是手里差点钱。

「他都快而立之年了还没有儿子,我做姐姐的怎么忍心看着秦家绝后啊老爷,我就给了他几千两。」

要是往常,魏成肯定早拉着秦姨娘的手安慰她了。

几千两怎么了,只要能博爱妾一笑,10 万两也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家底已经全被秦姨娘掏空,王氏的嫁妆和公中的钱他动不了,居然就剩下这么几千两压箱底的钱都被秦姨娘给弄回家了。

他堂堂武安侯府大老爷,居然连一块银丝炭都买不起了!

他咳得撕心裂肺,弓着身子几乎喘不过气来,看着秦姨娘的眼神也变了。

之前的怜爱逐渐淡了,魏成刚吃了一肚子气,现在又咳得五脏六腑都疼,没好气道:

「又是秦成华!你干脆把整个侯府都搬给你那好弟弟好了!」

秦姨娘惊讶地睁大双眸,似乎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了。

她泫然欲泣:「老爷,成华可是妾身唯一的亲弟弟啊,妾身作为他的姐姐怎么能看着他一直不开枝散叶……」

魏成看着她这样,破天荒地感觉到一阵烦躁,甩了袖子就往后院别的姬妾屋里去了。

03

听着丫鬟说完,我呵呵一笑。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之前魏成对秦姨娘千依百顺无非是因为他的利益没有切实受到伤害罢了。

出钱的是公中,被打压的是王氏母子,和他武安侯世子有什么关系,他当然可以一直深情下去。

可是当他自己的利益被触碰时,这份深情,又值几个钱呢?

……

魏成到底还顾念着秦姨娘,第二天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又坐在一起夹菜了,只是姿态却没有从前亲昵了。

炭火对他来说只是个开始,一个被皇上褫夺了世子之位的大老爷,不过只是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地位和政治资本。

很快,魏成的朋友们也不再同他来往了,围在他身边的风言风语多了起来。

然后,秦成华又犯事儿了。

他记吃不记打,之前的 10 万两债刚还上没两个月,就又手痒痒了。

这次欠得倒是不多,两万两白银,秦姨娘哭着喊着求魏成给她弟弟擦屁股,不然就要寻死。

魏成无奈地答应了。

之前好几次秦成华的赌债都是魏成靠身份压下来的,这次他手头一分钱都没了,只能再去以势压人,打算把这事儿大事化小的了结下来。

谁知道到了赌馆说明来意后,赌馆的老板却嘿嘿一笑,并不接茬。

魏成感觉有点没面子,找补道:「此事你卖我武安侯府一个面子,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岂是两万两白银能比的?」

他其实说得没错,武安侯府世代公卿,老武安侯,也就是我那便宜丈夫早些年曾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戍守边关十八年,是实打实的权臣。

后来为了防止功高盖主,他自请卸任,说是早些年造杀孽过重,干脆出家当和尚云游四海去了。

我的原身则是当今太后同父同母的嫡亲胞妹,算起来魏成和皇帝还是表兄弟呢。

若是换做以前,两万两白银买武安侯府一个人情,实在是物超所值。

之前秦成华在这里欠的赌债都是魏成一句话给解决的。

但是换了现在……

魏成显而易见地失去了圣心,又被革除世子之位,他的人情实在是不怎么值钱了。

老板不接话茬,顾左右而言他:「大老爷,咱们这是小本儿生意,令……令妻弟一欠就是两万两,我们也吃不消啊。

「不若大老爷帮他拿了这两万两,这点钱对武安侯府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罢了。」

魏成还是武安侯世子的时候,两万两确实是九牛一毛。

给他送礼送钱走关系的不知道有多少,不然他也不会能拿出几十万两给秦成华填坑了。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世子了,人走茶凉,别说两万两了,两千两他都拿不出来了。

魏成被扫了面子,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了?」

老板笑容不变:「大老爷见谅。」

「好你个狗奴才,给你三分脸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魏成勃然大怒,「你当我收拾不了你了是不是?!」

老板笑意微敛,眼角浮起一丝讥讽:

「大老爷,叫你一声『大老爷』是给你面子,我们这可是秦王的产业。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卖你这个面子,你又能如何?」

魏成惊了,他以往来的时候都是好茶好水地伺候着,甚至不用开口这些人就能自己会意。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的态度居然天翻地覆!

他又惊又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板扯起嘴角嘲讽道:「往常我们敬你是世子爷给你三分面子,现在你又是什么东西?!

「一个闲人罢了,这两万两扔江里都能听个响儿,扔你身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好!骂得好!

骂死这个死恋爱脑!

我在一边的茶楼上看得过瘾,这个老板是我早就叮嘱了的,不然他也没胆子这么跟魏成说话。

他不是有情饮水饱,愿意和秦姨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我倒要看看只喝水他会不会饱。

魏成指着老板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随即白眼一翻,居然直接晕过去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挨几句骂就受不了了吧?

我身后的丫鬟担忧道:「老夫人,大老爷晕倒了,咱们去看看吧。」

我冷冷道:「不用,他有他的秦姨娘就够了。」

「走,回家!」

……

魏成这回是在大街上挨的骂,来来往往过路的人都看见了。

不到第二天,他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曾经的狐朋狗友再也不和他来往了,之前看他不顺眼的人也大肆嘲讽他:

「魏老爷,听说你现在两万两都拿不出来了,去赊账还被人骂了一顿,小弟不才,这有几十两银子不然你先拿去花?」

「是啊,还真以为自己面子值两万两,笑死了。」

「你看他宠妻灭妻的那糊涂样,走到这一步迟早的事儿。」

魏平出去一趟吃了一肚子气,气得拂袖回来,当天就生了一场大病。

大夫来看了,说是气急攻心,得静养。

屋里白炭烧的全是粉尘,魏成咳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嘶哑着声音嚷嚷要喝一盅燕窝雪梨汤清肺。

结果丫鬟去了厨房一会儿,回来脸色就变了。

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话,魏成气得把茶杯都摔了:「舌头被绞了不成,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丫鬟这才苦着个脸跪到地上道:「老爷,厨房……厨房说秦姨娘把这个月的燕窝份例都拿走了……」

「拿走了?」魏成一愣,「拿走干什么了?」

丫头迟疑道:「听说是拿走卖了,给姨娘弟弟还债去了。」

魏成脸色涨红,深吸一口气,勉强撑着道:「那去煎一服药来,大夫给开了人参养荣汤,去煎来给我喝。」

丫鬟头更低,几乎都要埋进地里了,小声讷讷不敢说话。

「哑巴了?」魏成咬牙道,「又怎么了?!」

丫鬟带着哭腔扑在地上:「大老爷,秦姨娘把人参的份例也都拿走卖了,咱们大房现在已经没有人参用了!」

魏成闻言,怒急攻心,翻了个白眼儿直直地向后倒去。

「大老爷!」

一时间屋里哭声叫声乱作一团。

04

秦姨娘把大房几乎搬空了。

就连人参养荣汤里的人参都是王氏看不下去了,捏着鼻子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一根老参顶上的。

等魏成能下床之后惊讶地发现,他的屋里和秦姨娘的屋里但凡值钱的东西已经都被秦姨娘搬空了。

魏成病了这么久,秦姨娘只来露了一面就走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给自己的弟弟奔走还债。

好不容易他刚好一些了,秦姨娘这才穿着一身白色绣袄,弱柳扶风般地走进了门,柔柔叫道:「老爷~」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往常魏成是最喜欢秦姨娘穿青白色。

然而他现在大病初愈,再看见秦姨娘穿一身白,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冷着脸道:「你还知道来?!府里连药材人参都被你搬走了,你是不是盼我早点死吧。」

秦姨娘香腮垂泪,哀戚道:「老爷,你怎么能这么想妾身!」

「妾身这些天吃不下,睡不好……」她低下头哽咽地说下去了。

魏成冷哼道:「只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那个好弟弟吧!」

秦姨娘抹了抹眼泪,又来了老一套:「老爷,成华是妾身的亲弟弟,长姐如母,妾身又怎么能忍心不管他啊!」

魏成双手攥紧,深吸一口气,隐忍道:「那你今日来,是秦成华又出了什么事儿?」

他本意是在讽刺,谁成想秦姨娘竟然真的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揉了揉手里的帕子迟疑道:

「老爷,成华又在凝春楼看好了一个头牌想收做妾室,他说这个姑娘屁股大好生养,一定能给他生个儿子!

「只是……只是手头还差点钱,也不多,连人带宅子五千两就够了。」

魏成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又来要钱了,又惊又怒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就软倒了。

……

再醒来的时候,魏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居然没知觉了,脸歪嘴斜,一说话口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一边的大夫缩回手:「大老爷这是中风了。」

魏成慌了,拽着大夫的手颤声道:「我、那我可还能好吗?」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委婉道:「好好养着的话,另一边身子还能保住的。」

魏成顿了半晌,突然面色赤红,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中风了!

他完了!

被革除世子之位之后,他还能做个富贵闲人,而现在他中风了,就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秦姨娘在一边哭天抢地:「老爷,老爷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魏成歪着嘴呼哧呼哧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秦姨娘的眼睛双眼充血泛红,恨意凛然,宛若恶鬼。

要不是这个贱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变成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

身下一阵难以控制的热流涌出,随即一股臊臭的味道若有若无地弥漫在了屋子里,魏成的脸色逐渐僵硬起来,嘶哈嘶哈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伺候的下人面色微变,嫌恶地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秦姨娘也蹙起眉头。

魏成脸色涨得跟茄子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用还有知觉的左手够到榻上小几的茶杯,用力一掷——

秦姨娘被直直击中了额角,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回过神来后不敢置信地看向魏成:老爷

……

魏成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贱人,都、都怪你,我要你死!——」

05

短短两个月不到,曾经如胶似漆的恩爱情人就反目成仇了。

我来看魏成的时候他已经下不了床了,只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红着眼流泪。

我有点嫌弃他,不动声色地把衣角抽了回来。

魏成眼里全是红血丝,艰难道:「娘,我、我后悔了。」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辈子都完了,看得出来,魏成是真的后悔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我平静道:「那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

魏成眼里恨意缭绕,一字一顿道:「娘,我要秦氏那个贱人死!

「娘,你、你把她乱棍打死!」

我心里暗暗摇头。

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之前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叫人家去死。

平心而论,难道全都是秦姨娘的错吗?

如果没有魏成一味地宠妾灭妻,助长了秦姨娘的野心,如果他不是糊涂,一味耽于情爱,事情如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武安侯老夫人——他的亲娘是活活被他气死的,才有了我的到来。

王氏是他的结发妻子,被他冷待羞辱。

魏平和魏然是他的儿女,却一点父爱都没得到,反而从小就因为他的漠视受尽冷眼。

秦姨娘不是个好东西,但魏成走到这步也是咎由自取。

我呵呵一笑,挤出一脸慈爱:「老大,你昏了头了。

「你之前还跟我说要和秦姨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不记得了?

「你说你甘之如饴嘛,娘现在想开了,不阻止你们了,以后你就守着秦姨娘过日子吧。」

说着我就转身走了,身后魏成斜眼歪嘴,目眦欲裂地朝我伸出手来:

「娘、娘!——」

我假装没听到,直直地出了院子。

……

隆冬腊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满院子暖黄与红光辉映好不热闹。

正堂里我正和王氏还要魏平魏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魏平早些时候成了亲,现下儿媳妇也热热闹闹地跟我们坐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满脸都是笑容。

只是最角里的院落隐隐约约传来怒吼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笑意不变,好像都没听到似的。

后院这些日子闹腾得厉害,天天鸡飞狗跳的,我们索性都当没听见,随他们去了。

因为那两万两银子没还上,上个月秦成华被打断了两条腿,结果也是他命不够硬,惊惧之下居然染了病,没过多久就一蹬腿儿死了!

秦姨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待醒了之后对魏成的态度就变了。

之前她虽然嫌恶魏成,但多少还顾念着情分,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面子上总还过得去,也还端茶倒水地伺候着他,对他的动辄发脾气也就忍了。

可是秦成华死了之后,秦姨娘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魏成头上,觉得要不是他这个当姐夫的不肯出力,弟弟也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他们秦家也不会断根儿。

是的,虽然这个逻辑很奇葩,但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秦姨娘暗里生恨,想着法儿地磋磨魏成。

给他冬日里灌凉水,故意把他绊倒让他在地上挣扎起不来,半夜用针扎他的指尖儿。

魏成哪里能忍,要么用能动的唯一一只左手扇秦姨娘耳光,他虽然中风,男人的力道还是比女人大了不少,把秦姨娘扇得面色涨红如赤鬼,嘴角流血。

或者就掐秦姨娘的脖子,再不就是用滚烫的茶碗砸她。

两个人天天打得急赤白脸,曾经的恩爱仿若过眼云烟,撕破了脸后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别说这俩人生命力还都挺旺盛,这么折腾都没死。

因为我发了话,秦姨娘一直也没被打发出去,以后就跟魏成一起过一辈子了。

我暗暗感慨,我是一个多么好的母亲,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后就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渣男贱女,挺好,祝福锁死。

以后他俩就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别去祸害别人了。

想到这,我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夹了一筷子鹿肉给孙媳妇儿。

「多吃点儿,来年好给我生个胖胖的孙子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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