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刷到人类是由鱼进化来的新闻时，我看着双腿变成鱼尾的死对头陷入了沉思。
此时房间外宾客喧嚣，人来人往。
他躺在床上，脸上泛着异常的绯色，声音断断续续：
「帮……帮我……」
1
今天是死对头程亦安二十岁的生日宴，而我已经在房间里守着他有半个小时了。
我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喝半杯香槟就醉了。
我倚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
「科学家证实，人类竟然是由鱼进化而来……」
视频播放的同时，侧躺在床上的程亦安终于有了动静。
我视线离开手机，循声看去。
抬眸间，我看见了一只长而低垂的鱼尾，上面覆满了艳丽诡谲的鳞片。
再往上看，程亦安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扯下扔在了一旁。
原本扣到顶的白衬衫也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睫毛轻轻颤动，清冷的眼眸在此时失去了焦距，俊美的脸上也泛着异常的绯色。
我整个人仿佛被固定，连眼睛都忘了眨。
……人鱼？
程亦安，是人鱼？！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事。
比如他讨厌猫，也从不吃鱼。
还有去年冬天两家人相约去泡温泉的时候，程亦安偏冷着一张脸说还有课程作业没写完。
那如果他是人鱼，程姨不就是漂亮的美人鱼了吗！
在我思绪越来越飘散时，程亦安又发出了一声破碎的低吟。
只见程亦安薄唇紧抿，背脊微曲，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帮……帮我……」
帮？
怎么帮？
是要把他放进水里吗？
在短暂的纠结后，我起身向他走近。
我不清楚他是否还有意识，只好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
「程亦安？」
程亦安盯着我看了一瞬，似乎意识到了我是谁。
「悠悠……」
我松了口气，看来还知道我的名字。
「喂，你还好——」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朝我贴近，在即将要面对面相碰时，我侧头避开。
他的唇堪堪擦着我的耳垂而过，呼出潮湿又暧昧的气息。
我还没反应过来，程亦安又把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处，轻轻在嗅着什么。
「悠……香……」
「你在说什么呢？」
我尝试着推动他，却推不动分毫。
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就着这个姿势紧紧环抱住了他窄瘦的腰身，将他半拖半抱地放进了浴室的浴缸里。
程亦安的鱼尾很长，浴缸对他来说小了很多。
我一边放着凉水一边嘀咕：
「你是热带鱼还是寒水鱼啊？」
「这下我可是帮你帮到底了。」
「下次期末考让我当一次专业第一怎么样？」
程亦安不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还甩了甩薄纱状的尾鳍。
等水漫到他胸膛后，他还在看我。
我单手撑在浴缸边缘，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
「程亦安？」
程亦安抬手攥住我的手腕。
下一秒，我被拉入了浴缸。
他湿淋淋的长尾缠绕上我的小腿，双臂紧紧扣拥着我，让我无法动弹。
他抬手捏住我的后颈，眸色沉沉：「悠悠……」
2
浴室内弥漫着不知源头的清浅异香。
我被程亦安搂在怀里，身上烟粉色的晚礼服被水完全浸湿。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力量悬殊而像顽皮的小猫在蹭着主人。
程亦安抱着我，像抱着一个心爱的玩偶一般，舍不得放手。
他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悠悠……悠悠……」
「喂，别喊了。」我瞪了他一眼。
一声又一声的，喊得我头皮发麻。
程亦安对上我的眼眸，凑近就想吻我。
我熟练地偏头躲避。
他烦躁地甩了两下尾鳍，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又一次要避开他。
程亦安放在我后颈的手缓慢地揉按着，而后缓慢地移到了我的后脑勺处。
他眨了下眼睛，又张嘴吻上了我的后颈。
行了，只要不是想碰我嘴就行。
知道他现在意识模糊不清，我还是忍不住嘀咕：「等你清醒了有你后悔——」
后颈突然传来强烈的刺痛感，我被迫仰起了头。
「程亦安你在搞什么！」
程亦安没有任何反应，仍死死扣住我的后脑勺，不肯停下这疯狂的举动。
利齿嵌入后颈软肉，让我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制止他时，房门被敲响了。
「小悠？亦安醒了吗？」
「程姨……」
我立即应声，却因为后颈的疼痛而变得比往常小声。
程亦安在此时也从我的脖颈处抬起头，他脸上带着餍足，唇上也覆一抹鲜红。
「悠悠，我的。」他低喃。
「嗯，你的你的。」我敷衍地安抚着他，试图从他怀中离去。
程亦安不满，又一个用力把我拉了回来，在浴缸中溅起一阵水花。
「我不走，我去开门。」我覆上他扣在我腰间的手，轻声哄着他，「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
他这才把我放走。
我随手捞了件干净浴袍，给程姨开了房门。
程姨在看见我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全无。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我的后颈，嘟囔着：「程姨，程亦安好像不太对劲。」
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朝我说：「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莫名替他解释了一句：「就是咬了下后颈。」
程姨闻言，脸上的表情又复杂了起来。
她牵起我另一只手，褪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给我戴上：
「小悠，改日我和程叔再登门道歉，你现在先去处理伤口，再换件干净衣裳。」
我点点头，跟着程姨唤来的保姆阿姨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在换好衣服走出别墅大门时，我挠了挠后脑勺。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3
第二天一早，我才挎着包出了院门，就看见程亦安站在我家铁门旁。
他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一双穿着黑色长裤的腿笔直又修长。
我忍不住想起了昨晚他漂亮得像艺术品的鱼尾，以及那双带着十足侵略意味的眼眸。
此时的程亦安抬眼安静地看着我，仿佛昨晚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过也无所谓。
我对上他的眼睛，随口问：「你在这儿干吗？」
「我妈让我以后上下学和你一起走。」程亦安语调平静，视线却落在了我贴着两个创可贴的后颈上。
目光短暂地停留后，他先行向外走去。
如果说能一直这么安静地走下去，倒有那么几分唯美的意味。
但我哪闲得住。
我看向身旁，好奇地问：「程亦安，拥有鱼的记忆也能考专业第一吗？」
程亦安不答，依然是那副冷静淡漠的模样，只是脚下原本匀速的步伐乱了几分。
我抚上后颈，故意带着亲昵意味地调侃道：「我们亦安，难道不是鱼的记忆吗？」
他忽然顿住脚步，眸光晦暗地看向我。
我眨眨眼。
不会把他惹生气了吧？
程亦安语气淡漠：「陆云悠，人也会有七秒钟的记忆。」
程亦安这个人说话总是夹杂点别的意思，但我又悟不出个所以然。
我只好含糊应道：「是吗？你见过？」
「就在昨晚。」他不再看我，提步向前走去。
昨晚？
昨晚他不是变成神志不清的美人鱼了吗？
我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快步跟上他。
「程亦安，你以后说话不能直接点儿吗？」
「很直接了。」
「但我 CPU 都快被烧废了。」
「嗯，看得出来。」
4
上课前十分钟，我和程亦安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教室。
我的高中兼大学同学秦远已经帮我占好了后排的座位。
就在我刚落座时，程亦安也坐在了我身旁的空位上。
我和秦远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程亦安神色如常地拿出了课本翻看，没分给我俩一点目光。
秦远压低声音问我：「他今天咋不坐前面了？」
「我怎么知道。」我扔给秦远一盒牛奶和面包，语气中带着嫌弃，「下次记得吃早餐。」
免得又在我出门时打电话直嚷嚷着让我给他带点能吃的东西。
秦远眼睛一亮，捧着早餐就往我身边凑：「悠姐，你是我永远的姐。」
我一言难尽地推着他的大脑袋。
秦远：「悠姐，我爱——」
「快上课了。」程亦安面无表情地打断秦远，冷声道，「很吵。」
我立马逮住这机会，顺着他的话头嘲讽秦远：「就是，太吵了，你这不打扰到我们亦安学习了？」
程亦安翻书的动作稍顿，却没反驳我什么。
秦远则是目瞪口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你们亦安？」
他表情太过好笑，我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逗他：「对啊，我们，亦安。」
「你牛。」秦远向我比了个大拇指，又自己一边拆吸管塑料纸一边嘀咕着，「这会儿倒是不嫌吵了。」
「你说啥？」我听不太清。
「没啥，上课上课。」
5
下课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教室里只剩我们后排坐着的三个人。
秦远往书包里塞着课本，问：「悠姐，吃完饭咱去猫咖还是网吧？」
我和秦远都是走读生，周五下午也没课，就总是约着一起去消磨点无聊的时间。
程亦安还坐在旁边安静地计算着题目，神情专注又淡漠。
我闻着他身上像雪山融化一般的清浅香味，下意识答：「网吧。」
秦远提起包就走，开始催我：「那还磨蹭什么，咱们现在就去校外吃点好的去。」
我也站起身来，在路过程亦安时，我莫名问了句：「你去吗？」
程亦安三两下写出最后的答案，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习惯性地点了一下。
「陆云悠。」
「啊？」
「下午学生会有个会议。」
我站在他身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眨巴了下眼睛，试探问：「所以让我不去网吧了？」
程亦安「嗯」了一声，他抬眸看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背好双肩包，咧嘴笑道：「我就先不跟你去开会了，程会长，先跟你请个假得了。」
话一说完，秦远也走回来搭上我的肩，朝程亦安吊儿郎当地说了句：「再加个我。」
和秦远向前走了几步后，我转身回头看了眼程亦安。
他还坐在位置上，半垂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亦安。」我唤了他一声。
他抬头看向我，眸中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我弯眼一笑，又朝他挥手：「我走啦。」
「随你。」他的语气比之前还要冷漠。
6
和秦远玩了一个下午后又被他拉去吃了个晚饭。
回到家时已经快接近晚上九点了。
我喝了点酒，现在也迷迷糊糊的。
摸索着开灯时，被客厅里坐着的程亦安吓了一跳。
「程亦安？」我微眯眼睛，「你怎么不开灯啊？」
在我几乎快要靠在沙发上睡着时，程亦安才开口道：
「我妈让我送她做的点心。」
「啊——」
我大脑运转极慢，好半天想说的话才从嘴里缓慢地说出来：
「那你等了好久哦。」
「是，我等你很久了。」
程亦安身体微微前倾，他垂着眼睫，就这么一直盯着我。
他低声问：「陆云悠？还能自己回房间吗？」
程亦安恰好把客厅的灯光遮住，他的碎发垂下，眼眸迷人又深邃。
我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睛，又软绵绵地垂下。
「好看吗？」他忽然问。
「好看啊。」我姿势不动，仍迷迷蒙蒙地看着他，「我们亦安，最好看了。」
说着，我又吸了口他身上带着的清冽气息，笑道：「还很香。」
程亦安轻笑了声，转身给我倒了杯水。
他把我从沙发上捞起来，把水杯递到我唇边。
我双手扶着杯底，才在唇上沾了一点水，就皱起了眉头。
「热。」我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撒娇意味，「我要冰的。」
「喝温水。」程亦安举着杯子的手没有半分挪动。
他轻声哄道：「听话，悠悠。」
7
第二天醒来时，我躺在卧室的床上。
空调被调试到了合适的温度，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水。
我起身坐起。
按着后颈左右扭着头时，发现原本贴好的创可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弄掉了。
仔细回想了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适应了轻微的眩晕感后，下床拉开了紧闭的窗帘，阳光顿时倾洒在卧室的床上。
与此同时，我看见了隔壁花园内正在给玫瑰浇水的程亦安。
我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在正准备离去时，他又抬头望来。
被抓包的我没有丝毫尴尬，还习惯性地朝他弯眼一笑，无声地做着口形：
「早上好啊，程亦安。」
「叩叩——」
「小悠啊。」家里的阿姨敲响房门。
来不及停留再看看程亦安，我转身去开了卧室门。
「早饭又热了一次，现在都十点了也得对付吃一口哇。」阿姨耐心叮嘱着我。
「知道啦，洗漱完就去吃。」
我忽然想起昨晚那盒茶几上的点心，又回头对阿姨说：
「中午我去程姨家吃饭，就不用做饭啦。」
8
午饭程姨弄得特别丰盛，还接连不断地给我碗里添菜。
程姨：「小悠也太瘦了，得多吃点。」
「不用夹啦！程姨！」我看着碗里堆积的菜，连忙拒绝，「昨天你让程亦安送来的点心都还没吃完呢！」
程姨愣了一下，看了眼一旁镇定自若的程亦安，又朝我笑道：
「那个有啥营养，就是个零嘴儿。」
最后我饭都没吃完，光吃菜了。
饭后，程姨和其他富家太太约了个下午茶，留我和程亦安两人独自在家。
程亦安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安静地阅读。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打开手机和秦远、闺蜜夏夏玩着手游。
这秦远的嘴，就没一刻闲得住的。
从游戏开局到落地搜物资，他的话题从昨天聊到了体育部新来的学弟。
秦远：「不是我说，悠姐。那小子绝对长在你审美点上。」
一提起这个，夏夏也来劲了：「你光说有什么用，发照片来看看。」
秦远也不是个磨叽的人，二话不说就划了游戏在微信小群里发了张学弟的照片。
高个子，板寸头，桃花眼，脸部轮廓流畅秀丽，摆着体育生那千篇一律的姿势。
的确是个帅哥。
只是这眉眼间，还有几分程亦安的模样。
重回游戏里的夏夏忍不住吐槽：「有点像低配版程亦安，小悠之前还说程亦安的脸完全长在她——」
身旁看书的人动作明显顿了几秒。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三级头要吗？」
秦远和夏夏异口同声：「要！」
我松了口气。
没想到秦远又接着问：「今晚有个局，那小子也在。悠姐要不要来看看？」
还没等我说话，程亦安忽然合上书告诉我要去趟厕所。
我沉默了几秒，干巴巴地「啊——」了一声：「那你，去吧？」
怎么去个厕所都要给我打报告了？
游戏玩了没一会儿，厕所就传来了物品碎裂的声音。
我立即放下手机，朝声源处快步走去。
只见程亦安的双腿又变成了华丽的鱼尾，整个人外露的肌肤都泛着薄红。
整个厕所都充斥着干净沁凉的气息。
「程亦安？」我靠近他，「小美人鱼？」
我这才发现他的瞳孔也变成了竖瞳状。
他又开始无意识地低喃：「我的，悠悠……」
「看来是小美人鱼了。」我小声自言自语。
我把程亦安抱到了浴室角落，打开浴室里的花洒，凉水顿时倾洒而下。
我身上的衣服也不免被淋湿，湿湿黏黏地贴着身躯。
程亦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我。
「你真好看啊，程亦安。」我蹲在他身边，静静凝视着他。
我往前挪动了下，伸手碰了碰他泛着红的脸颊。
程亦安顺势低头，把脸靠在我的手心上蹭了蹭。
……救命，好乖。
不行。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还是得去问问程姨怎么办。
程亦安见我要走，立即拉住我的手腕。
哄人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我伸手捂住他冰凉的手，轻声道：
「只是去拿个手机，一会儿就回来。」
程亦安却还是固执地拉着我的手：「你不会回来。」
我一怔：「但你需要——」
他忽然向我靠近，双臂环住我的脖颈，靠在我颈窝：
「别丢下我，悠悠。」
9
程亦安就那么抱着我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直到程姨赶回家。
原来他身上的热度褪去后，鱼尾就会变回修长的双腿。
这些天程亦安依旧和我一起上下学。
他话还是很少。
大部分都是我在讲，他在听。
时间一晃又到了周五。
我快步走到程亦安身边，手上还拎着又又又给秦远带的早餐。
「早啊，程亦安。」我笑盈盈地和程亦安打招呼。
「早。」程亦安淡声回了句，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牛奶面包上。
「给秦远带的。」我随口问，「你吃早饭了吗？」
走个场面话，他们家的阿姨应该给他做了早饭。
只见程亦安眸色上染上几分不悦，他抿了抿唇：「还没吃。」
我惊讶：「你家阿姨休假了？」
「嗯，休假了。」
「那等会儿去买点？」
「时间来不及。」
程亦安还盯着我手中的早餐看。
看来是太饿了。
我递给他：「那你要不先吃这个？」
「好。」程亦安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
至于秦远……先让他饿着吧。
中午放学后，因为下午没课，明天又是周末日，同学们一刻也不愿意在教室里多待。
下课不到两分钟，教室里只剩下我们后排的三个人。
今天没吃到早餐的秦远依旧活力满满地拉着书包链，兴奋地问我：「说吧悠姐，今天去哪儿！」
「啊。」我应了一声，「还是去网——」
「陆云悠。」一旁的程亦安忽然开口，「下午学生会有会议。」
他语气沉闷，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我坐在他身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眨巴了下眼睛，试探问：
「那我不去网吧了？」
程亦安：「嗯。」
我侧头看了眼秦远：「秦远你要不要——」
程亦安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后，转身回头看我。
「跟上。」
我点点头，朝着呆滞的秦远挥手：「我先走了啊。」
几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响起——
秦远：「可我也是学生会的啊！！！」
10
下午，会议室。
我单手支撑着脑袋，右手无聊地转着笔。
副会长已经讲到了此次学生会团建的地点——水上乐园或游乐园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看向身旁的程亦安。
如果这次真的去了水上乐园，那程亦安不就会碰到水吗？
我记得之前看过什么剧里讲化成人形的人鱼双腿碰到水是会变回原形的。
万一程亦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人鱼，那他岂不是会被拉去做研究？
霎时间，我脑海中浮现了变成人鱼的程亦安被固定在冰冷的试验台上，周围还站满了举着针筒或者手术刀的白大褂的画面。
而程姨站就在铁门外，一边大哭一边拍打着门。
我摇了摇头。
不行，程亦安去水上乐园这件事绝对——
「不行！」
不知何时安静的会议室清楚地响起了我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旁边副部长小心翼翼地问：「那就，部长你和程会长一组？」
「啊？」我疑惑，「我说，去水上乐园不行。」
副部长了悟，小声解释：「刚刚在进行团建分组，文艺部部长何莉说她想和程会长一组。」
我下意识地扫了眼打扮得漂亮又精致的何莉。
又看向身旁眉梢带着一丝愉悦的程亦安。
我想了想，凑近程亦安身侧找补道：「你要想和她一起玩也行，毕竟之前团建我都是和秦远他们——」
靠得有些近，熟悉的冷香又萦绕在我鼻间。
我恍惚了一秒，在抬眸时对上了程亦安渐冷的眸光。
他有些不高兴了。
于是我到嘴边的话又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或许，和我一起也行？」
程亦安这才收回视线，望着一众吃瓜看热闹的人冷声道：「就这么定了，散会。」
11
会议最后决定下午去一个巨型游乐园，晚上吃晚饭后去 KVT 唱歌。
散会后，程亦安和其他部的部长留在会议室讨论团建细节安排。
我和秦远刚走出会议室门，我就被何莉叫住了。
此时走廊上的人已经不剩多少，秦远也朝我挤眉弄眼后离去。
「陆同学。」何莉脸上挂着笑，「这次团建分组的组员能和我换一下吗？」
手机提示音响起。
我垂眸看了眼微信界面上程亦安发来的「等我」两个字，才朝抬头何莉笑道：
「抱歉，不行哦。」
何莉依然坚持，语气中有几分急切：
「可我听人说过，陆同学和程会长关系不太好。」
我脸上的笑稍稍落下来：
「听谁说？我还说我和他是男女朋友呢，你不也只能听我说？」
何莉有些慌乱：
「程会长怎么可能喜欢——」
我反驳：「怎么不可能？」
身后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打开，我下意识地回头看。
程亦安正站在人群的正中间，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
也不知道被他听了多少。
我神色稍顿，强装镇定地收回目光。
回家的路上，程亦安也没有多问什么。
我却有些纳闷。
我凑近他，拽了下他的衣角：「程亦安？小美人鱼？」
他瞥了我一眼：「怎么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何莉那么说吗？」
毕竟有损他学生会会长清誉什么的……
程亦安恰好在路灯前顿住脚步，转头看我。
他一身白衣黑裤，一如当年高中时站在国旗下讲话的他，如同高山白雪，冷漠又疏离。
他定定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底似乎蕴着复杂而微妙的情绪：
「陆云悠。」
「你不是讨厌我就好。」
12
回到家后，我觉得整个晚饭都吃得没滋没味。
他怎么会觉得我讨厌他？
我什么时候做出讨厌他的举动了？
直到快临近晚上十二点，我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出国留学的闺蜜夏夏。
我：「是这样的，今天有个人——」
夏夏：「程亦安？」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夏夏：「习惯了，这次是啥事儿啊？」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只手揪着被角：「他今天跟我说，只要我不讨厌他就好，他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讨厌他？」
夏夏沉吟了会儿，才答：「不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
「就高三快毕业啊——」
三年前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浮现，仿佛又在眼前。
那是高三下学期的盛夏。
我和夏夏趴在走廊的黑色栏杆上吹着风，看落日晚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悠，你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没啊。」
「你不出国？」
「不吧——」
熟悉的身影在右侧走廊出现，我的目光随着程亦安挪动，估计又是要去办公室。
鲜红的晚霞打在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层柔和的光。
他总是一个人，和周围成群结队的人格格不入。
夏夏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随口道：「想和程亦安考一起？」
我慌乱地收回视线，强行替自己的行为解释：
「我就随便看了眼，你可别误会。」
「我最讨厌程亦安这种高岭之花——」
夏夏忽然在一旁拼命地用手肘碰我。
我止住话头，若有所感地转身。
只见原本应当去往办公室的程亦安正迎着晚霞，站在我的身后。
他一双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安静地望着我。
「真巧。」我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程亦安。」
恰好秦远带着国际班里的一帮人在楼梯间打闹，瞥见我和夏夏后又咋咋呼呼地高声唤着：
「悠姐，夏姐！」
顾不上程亦安什么反应，拉上夏夏的手连忙跑开：「走了，找秦远他们玩去。」
最后只留程亦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那天之后，程亦安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我也渐渐把程亦安称作死对头。
电话那边的夏夏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打趣道：
「我看你全身上下就嘴是硬的，喜欢他就直说呗。」
「谁，谁喜欢他了。」我小声反驳，「那时候就是挺讨厌他那种无视我的样子。」
夏夏：「行了，早点睡吧你。」
我挂了电话。
入睡后又在梦中看见了那一双眼眸。
时而像深海一般深邃又安静，时而盛满了偏执的占有欲。
13
周六下午。
程姨听说我和程亦安今天有共同的活动，恰好我妈跟着我爸出差还未归，就拉着我坐上了他们家的车。
现在和程亦安单独相处时，我总是觉得莫名的别扭。
就像此时我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两人都一言不发。
甚至还有一丝丝尴尬……
我望着窗外的风景，玻璃窗上偶尔会隐隐约约反射出他的身影。
——他在看我。
我居然有些紧张。
今天我把长发挽成了丸子头，露出了脖颈。
而后颈上的那两个细微的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程亦安的注视让我的耳朵开始逐渐发烫。
我犹豫了几秒，回头开口道：「伤口已经好了，看不到什么了。」
程亦安的表情算不上好，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安静了小一会儿，我还是耐不住性子，又朝程亦安看去。
「程亦安。」我好奇地指着他双腿问，「你这个能碰水？」
程亦安点头：「能。」
我有些惊讶：「那去年你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去温泉？」
程少爷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不自在，他低声道：「不喜欢。」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是冷水鱼。」
沉默片刻后，我又忍不住问：「那你流泪落下的是珍珠还是钻石？哭的时候会拿袋子接住吗？」
程亦安：「……少看点电视剧。」
14
抵达这个巨型游乐园后，学生会内参与团建的人已经到齐。
在我和程亦安一起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眼中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在程亦安说完自由活动后，秦远拉着体育部的人向我走来。
「悠姐！」
一大帮男人跟着秦远浩浩汤汤走来，引得路过的女孩们频频回头看。
我有些无语：「秦远，不是分过组吗？怎么你们还是一大帮人？」
「人多热闹嘛！」秦远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他身后跟着那个小学弟，不停地朝我暗示。
我嘴角一抽。
谁放着一个高配不要，去选一个低配版。
但我还是侧头问了下程亦安的意见：「你想和他们一起吗？」
我向他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他懂不懂我让他拒绝的意思。
程亦安看着我。
于是我婉拒了秦远，和程亦安单独走了。
乐园里排队玩耍刺激项目的人更是排成了一条长龙。
我指着前面的跳楼机，转头问身旁心情稍好的程亦安：「你玩过没？」
程亦安摇头。
「也是。」我也不意外，「我们亦安从小到大都忙着学习，哪儿有时间出来玩。」
「要不要去试试？这是游乐园里的必玩项目之一。」我说起这些刺激项目来，估计眼睛都在放光。
我极力推荐给他：「像跳楼机、过山车，都可好玩了，之前我和夏夏、秦远他们——」
「有你没玩过的吗？」程亦安忽然打断我。
「啊？」我愣了下，还是答道：「水上乐园？」
「嗯。那就先去玩你没玩过的。」他看着呆愣的我，「这样我俩都会感兴趣，不是吗？」
我不知不觉地被套路进去，还跟着点点头说：「好像也是。」
15
这个巨型游乐园里包含着水上乐园。
但水池中人很多，没一会儿就会被陌生人擦碰。
在又一个人即将碰到我时，程亦安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朝我贴近了几分，将我带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
他的睫毛上沾了些水，声音有些闷：「在这儿玩。」
我乖乖点头，却再一次忍不住地去看程亦安水下的双腿。
程亦安低叹一声后，单手覆上了我的双眸。
他低沉又无奈的声音响起：
「悠悠……」
「我想看！」
我拉下他微凉的手，对上他漂亮的眼睛。
他的瞳孔又变成了竖瞳状，眸中流露着对我的依赖。
我熟练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美人鱼？」
程亦安抬手压下，轻声道：「是小美人鱼。」
他朝我贴近了几分，双臂自然而然地虚环住我腰。
我没发觉到他话中的漏洞，习惯性地独自嘀咕着：
「这次怎么没变尾巴？」
「我说，你不会清醒后又变了个人吧？」
程亦安不答，又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处。
我耐心着安抚他的情绪。
好在这次的特殊情况没一会儿就好了。
16
临近晚上七点时，吃完饭后我们一群人来到了 KTV 里。
由于人有些多，就分成了三个包厢。
我和程亦安恰好被分开了。
包厢里灯光斑斓，大家喝酒唱歌，玩着游戏。
我们部里新来一个短发的学妹拿着一个话筒坐在我身边。
她递来另一个话筒，手握得紧紧的，声音还有点抖：
「学姐，我，我们一起合唱一首吧。」
「好啊。」
我笑着接过了话筒，轻轻哼唱：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去阻挡这一切的亲密。」
「这感觉太奇异，我抱歉不能说明。」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我怀疑，这奇遇，只是个恶作剧。」
「我想我已慢慢喜欢你。」
很奇怪。
和学妹合唱这首《恶作剧》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竟然都是关于程亦安的画面。
比如上午他时常穿着扣到顶的白衬衫，安静地浇着玫瑰。
比如在放学后，他会不自觉地走在靠近马路那一侧，听我说好多好多废话。
一曲唱完后，我拿出手机，给夏夏发了一条消息：
「我要去了。」
紧接着，我点开程亦安的微信，发送：
「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17
还没等我去程亦安的包厢，秦远就带着人坐在了我身边。
我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秦远靠近我，说：「悠姐，真没办法，这小子就想见你。」
「云悠学姐。」那个男生端着一杯酒，直接站在了我面前。
他冲我笑，笑得很甜。
只是搭上那双有几分像程亦安的眉眼，我总觉得有些违和。
「云悠学姐，喝一杯吗？」
我看了眼身边的秦远，他正朝我眨着眼睛。
大概是想要我在学弟面前给他几分面子。
我笑了声，拿起酒杯倾身和这个学弟碰了下。
包厢里柔和的歌被人切成了劲爆的舞曲，人和人面对面说话都有些听不太清。
在昏暗的灯光和酒精的挥发下，很容易让人上头，更没有边界感可言。
学弟倾身又往我面前凑了几分，想和我说些什么。
在即将贴上耳朵时，学弟被人用力踹开，我也被拽了起来。
我茫然了一会儿，我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旁边。
程亦安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神情静默：
「这就是你想说的秘密？」
我有些心虚，解释道：
「本来准备等会儿去找你的。」
程亦安轻笑了一声，把我拉到了外面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现在，说。」他语气冷漠。
「我——」
我才说完一个字，程亦安就伸手捏住我的脸颊，俯身吻了上来。
我被亲得脸红心跳，脑袋一阵发热。
一吻毕，他按着我的后颈，贴在我耳旁低语：
「悠悠，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我。」
我没有挣扎，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程亦安。」
「嗯。」
我亲了亲他的脸颊：「我本来就喜欢你啊。」
程亦安身形一僵，慢慢抬起头看着我：
「你不是……讨厌我？」
「当然不讨厌！」
我朝他甜甜一笑，认真问：
「那你要不要喜欢我啊？」
「我家房子很大，也有很大的池塘，可以养你。」
「你要是不喜欢我，能不能把那条人鱼变出来给我——」
程亦安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
「喜欢你。」
「无论是程亦安还是小美人鱼，都喜欢你。」
「我早就跟你表白过了，在无数个看你的眼神里。」
「但你身边太多人，好像看不见我。」
我忍住想向上翘的嘴角，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那我以后只看你好不好，我的小美人鱼。」
程亦安也低下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他哑声答：
「好，只能看我一个。」
番外·程亦安
我是程亦安，是永远只会看见陆云悠的程亦安。
第一次见到陆云悠时，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
她站在旁边空了很久的别墅二层阳台边，双手撑在栏杆上，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她低下头看见我，眼睛亮了亮，朝我喊道：「我知道你，程亦安。」
她很漂亮，像我养在水池边的玫瑰一样娇艳美丽。
后来她搬进了我家隔壁。
我妈在得知她的父母经常出差后，总是会不自觉地关照她。
一来二往间，两家人渐渐熟悉。
来我家串门时，她总是喜欢坐在我家地毯上玩着游戏，吃点水果。
于是我会把放在书房没读完的书拿到客厅阅读，还让家里的清洁阿姨每天多清扫一遍地毯。
开学后，她总是会向我说：
「程亦安，你真聪明。」
「程亦安，能不能考低点让我当一次年级第一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在下一次月考的时候空了一道大题没做。
可在公布成绩那天，她却因为考上了年级第一去和班里的朋友聚餐了。
我一个人拿着书，看着茶几上削好的水果，在客厅里等了她很久很久。
最后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见了她和别人的合照。
我想，原来玫瑰不止为我一个人盛开。
于是我在之后的每一次考试中都全力以赴。
她总会在成绩公布这天来到我家向我抱怨。
我很满意。
在高三快毕业的那个夏日，我看见她和她的朋友站在走廊上吹风。
我放下手中正在做的物理试卷，向她走去。
和以往一样，我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
她说，她不会出国。
——那我也会待在国内。
可她又说，她讨厌我。
在发现我后，她神色如常地拉着她的朋友又一次奔向了那个叫秦远的男生。
我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于是我表现得越来越冷漠。
后来和她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
她的身边依然围绕着许多人，还有那个她最熟悉的秦远。
他们每天放学会约着去只有他们知道的「老地方」玩。
我很嫉妒。
我想把这朵玫瑰占为己有。
二十岁生日那天——
我故意喝了半杯香槟，让她扶我去了卧室。
我咬了她的后颈——
这是我们人鱼认定伴侣的行为。
她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