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所大学,说好真算不上好,说烂倒也没多烂。
既没有牛逼到一说名字就让别人敬仰三分的优越,也没有烂到每次填表的时候写出来都会觉得丢脸的程度。
整个大学里面的学生成分鱼龙混杂,有高考失利的学霸,也有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可以说是集各路豪杰和奇葩于一身。
不知多少无知学子在这所校园里实现了大学梦,又有多少抽烟喝酒烫头的仁人志士在这里聚集,糟蹋了无处安放的青春。
学校风景秀丽优美,唯独是那座外形像大棺材的图书馆从我入学到毕业足足建了四年都没封顶。
估计学校领导也蒙了——「这 tm 到底是什么灵物,一盖就 tm 死人,一盖就 tm 死人」。
邪乎得很,最后停工了足足两年,找了七八个风水先生来看过。
最靠谱的一个说法是说这打地基的时候压着哪朝元老的坟头了。
于是就用彩板把整个施工现场给圈起来,再也没敢动工。
学校的保安,全都是被我们学校开除的学生,这也不知是哪个脑子进了奶的领导想出来的办法,美其名曰「以暴制暴」,后来我亲眼看见保安跟学生在一起赌钱。
再后来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会让开除的学生当保安——因为开除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不好安抚也不好处理,留校当个保安也算是给人家留条活路。
所以,在这所学生、领导、建筑、风水全都不太正常的大学里,老六这个人反而是看起来十分正常。
老六对我说:
「咱们男人这一辈子,永远都迈不过情这道坎。你别看整天一个个的忙忙碌碌、打拼事业,狗屁,只要遇到一个真正能让他心动的,什么东西都能给抛弃了。」
你看那项羽,就因为迷恋虞姬,被刘邦活活给玩死了。
你看那明朝的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就为了个艺伎陈圆圆,山海关大门一开,国都给玩没了。
就拿自己老爹来说,那平时也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体面人,四十多岁了,按理说这世面见得不少了,但还是在单位的年轻女同事面前没能把持住自己,就这么婚内出轨了。
但可惜这四十多岁的人,在出轨方面的经验终究是匮乏了一些,统共私底下见过两次面,就被他老妈抓了个现行,还拍下了宝贵的影像资料。
这一手捉奸在床是真刺激啊,老六曾经饶有兴致地与我分享过那张照片。
照片当中,他老爹表情十分难堪,穿着一身珊瑚绒的蓝色睡衣站在酒店的床前,毛发极为稀疏,在吸顶灯的照射下头顶上反射出智慧的光芒。
照片中的他老爹还想要伸出一只手想要挡住摄像头,那样子有一些指点江山的感觉,浑圆的肚子并没有被睡衣完全遮挡住,完全能看出这些年的生活有多么惬意。
在他老爹背后的那张大双人床上,还有一个在被窝里坐着,并且用被子捂着脸的长发女子。
他老爹说,那天他们真的没做什么,因为他老妈出现的太及时了。
但就是凭借这份珍贵且致命的影像资料,老六他老妈来了个「大义灭夫」,直接拿仕途和钱途来要挟他爹,他爹秒怂。
在这一档子事儿之后,他老妈几乎拿走了婚后财产的全部,只留了一台破车给他爸。
老六对我说,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很早之前就没什么感情了,吵架是家常便饭,动不动还要摔锅砸碗,提出离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差一个机会。
但是他老妈这一手操作,相当于直接揪住了他爹的小辫子,只能同意协议离婚,「净身出户」。
用老六的话说——奋斗了大半辈子,分币没剩下,全都献给了裤裆。
我觉得老六这个人很可交,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山东人,更因为说起自己的家事的时候,老六对我从未设防过。他连他爸被捉奸的照片都能给我看,足以见得他有多么义气。
当然,我感觉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觉得这些所谓的「劣迹」并不算难堪,甚至说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傲娇的感觉。
老六对我说,不仅是不惑之年的他爹栽在了女人手里,就连花甲之年的他爷爷也没走出这个泥沼。
这老头儿,都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还有很多荤的想法。
按说老六他爷爷这地位和权势都毫不逊色于他爹,多少沾点皇亲国戚什么的,每年大寿的时候都有挺多权高位重的人来祝寿。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头走路都准备拄拐了,还经常跑去歌舞厅里快乐一番。
根据老六的介绍,这些歌舞厅,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舞厅,全都是以揩油和赚钱为主要营业内容的黑灯舞厅。
里面的舞女也基本都是离异的妇女,自己带娃,又没什么学历,又不想赚辛苦钱,或者说怕耽误给孩子做饭,就来这些舞厅里和老头搂搂抱抱、摸摸屁股,打打擦边球,轻轻松松赚个生活费。
不得不说,这种娱乐方式我倒是没怎么在山东地区见过,感觉应该是西南方向才有的娱乐方式。
而且按道理来说,那些地方的舞女,姿色应该是非常一般。
你想啊,这全都是些离异的妇女,孩子都老大不小了,肚子上的赘肉肯定是若隐若现了,就算脸上涂着半毫米厚的劣质粉底,也掩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能有什么姿色?
这样的舞女,应该是让人提不起兴趣的。
但老六对我说:「凡事儿你得看作用对象,就跟受力分析一样,你同样一百牛顿的力,作用在气球上和作用在铅球上能一样么?」
老六认为,这种舞女,对于老头来说,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老头儿对这事儿不仅是沉迷,简直是痴迷,就跟抽烟一样戒不掉了。」
老六给他的总结就是——身体素质菜,但是瘾还贼大。
平时走路都颤颤巍巍的,门牙都已经掉了俩,但是一进舞厅就能扭起来。三天不去就两眼无神、表情呆滞、浑身乏力。
老六说,他自己也充分继承了他老爹和爷爷的优良基因,自诩为情场小王子,据说是战绩赫赫,拥有非常丰富的撩妹经验。
他说,在他那段懵懂的中学时代里,就有过至少不下 5 段恋情。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他还曾经和他的高中语文老师有过一段暧昧的时光,听说那老师是北师大的,刚毕业就教他们了。
他暗恋这个女老师很久,偷偷给人家写情书、送奶茶什么的,那老师也没明确拒绝,这暧昧关系就持续了挺长时间。
直到后来那老师去了西藏支教,两个人才断了联系。
但是根据我对老六这张破嘴的了解,这段经历当中杜撰的成分应该是比较大。
而且,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也都是当年之勇了。
现在?
现在我们这所大学,男女比例高达 7 比 1。
这样的工科学校里,就算是潘安来了,也得考虑一下自己下半辈子打光棍的事儿,还鼓吹什么渣男的人设。
毫不夸张地说,来这个学校第一天,我就感受到了这种极端男女比例营造出的诡异氛围。
当时那种迎新的架势,就跟红灯区站街女拉客刚好相反。
在红灯区是:只要你是男的,她们就连拉带拽,搔首弄姿。
在这里是:只要你是女的,他们就抢着给你搬行李,一路护送你到女生宿舍楼下。
很可惜,我是个男的。所以,从校门口到最东南角的宿舍楼,2 公里,6 楼,没电梯,4 个行李。
如果不是那帮子学长看到学妹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出绿光,我是真的会认为他们全都瞎了,看不见我这么大一个人拎着四个大行李。
不过后来上宿舍楼梯的时候,倒是有一个学长上来跟我搭话,还帮我拎了两个行李,让我的内心有了一点点慰藉。
但是老六后来对我说过,那个学长是个出了名的老 gay,专门勾搭我这样的小鲜肉,我要是跟他走近了,一准儿能被掰弯。
这番话让我到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场景都脊背发凉。
但老六让我别害怕,说这种老 gay 其实人畜无害,根本不会强上。而且,如果你跟这些人做朋友的话,还会发现他们很可爱。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和淫荡,所以我也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老六刚开学的时候就跟我吹牛,说他来的时候是一个学姐帮他把行李弄过来的,那个学姐就是看起来年纪稍稍大了点,但是风韵犹存,但我始终怀疑他说的学姐是他妈。
不过因为这小子到得比我早,这个说法我也没办法印证。
不过有一件事是我们两个一直都记得的——当时我们两个打了一个赌。
老六说,他大学期间至少要谈三段恋爱。
我说:「保洁阿姨都给你算上,你也谈不了三段。」
而这个赌的赌注是——输了的人,要在毕业那天围着学校裸奔一圈。
回忆起大一那年的军训,倒还真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回忆。
我们这种工科院校的军训,其实是非常不讲科学的。
据说是学校的行政领导当中有几个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对军训这回事儿还特别重视,也不知道从哪个作战部队里找来了一大堆教官。那一个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脸严肃,胳膊比我的小腿还粗。
这帮人,作风过于硬朗,大热天非得给我们弄一身厚衣服裹上,三十七八度的天气,在操场上一练就是一整天,晒到整个脖子和胳膊上全都爆皮,热得浑身都起痱子,练到脚底板都磨出水泡,直逼军校的军训强度。
而且这事儿坏就坏在我们这一届的学生都特别争气,半个月的时间里硬是一个晕倒的都没有。
这可不是我瞎掰,这事儿全学校都知道的。
就我们上一届学生军训的时候,有一个哥们儿在第一天上午站军姿的时候晕过去了,门牙都给磕掉了一半,家长跟学校闹了挺久的,最后学校赔了不少钱才算了事儿。
所以去年的整个军训过程都变成了「安全第一」的活动。
从头到尾,就没正经练几天。
但可惜了,我们这一届学生里面,一个能舍己为人的都没有。
不用说门牙磕掉一半了,连个晕倒的都没有,这直接导致教官们无法判断我们的极限在哪里,只能不断加大训练强度。
而且,这群教官给人的感觉,就跟在部队里面受了什么气一样。
根本不拿我们当战友,只拿我们当仇人,动不动就要惩罚,整个军训过程都痛苦不堪。
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条件之下,老六每天都尝试用一些玄学的操作解决自己的痛苦。
比如:
l 每天晚上用香蕉皮糊在脸上,说是这样可以避免晒伤;
2 在上厕所的时候把脚后跟抬起来,踮着脚尖上,说是这样可以保持旺盛精力;
3 每天都吃大量的姜糖,说这样可以利用夏天的燥热和姜的热量逼出体内之极寒。
这些骚操作比我妈转发到朋友圈的保健小知识还不靠谱,尤其是什么姜糖,大热天吃了那玩意五心燥热,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唯一靠谱一点的小妙招,就是他用女生的姨妈巾当鞋垫。
因为我们当时发的迷彩服非常劣质,我怀疑很可能是学校的采购在弄迷彩服的过程中收了什么黑钱,这一百多块钱的服装费交上去,最后发到手里的衣服跟某宝十九块九包邮的差不多。
尤其是那鞋,你都不知道上哪儿才能买到这种全方位都拉胯的鞋,鞋型非常不合脚,鞋底还特别单薄,鞋面还完全不透气,鞋带还特别容易断。
穿上之后走不了几步就能感觉到它的挤压和摩擦。
老六拿着一片白色的大号姨妈巾对我说,这可是上届学长传下来的宝贵作战经验,据说姨妈巾这玩意吸水性贼强,而且特别柔软,只要垫在鞋里就不会磨起水泡。
我本来确实是对这种策略嗤之以鼻的,感觉把这玩意垫脚下实在是太脑残了,但是后来我的高傲马上就被血淋淋的现实击溃了。
——在老六的两只脚完全没有战损的时候,我的右脚脚底板上已经磨出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血泡。
老六作为我的战略合作伙伴,答应帮我徒手挑血泡,但前提是我要提供几包姨妈巾的采购经费。
在血泡的剧痛之下,我有了病急乱投医的想法。
我开始相信他的这种玄学操作,我竟然就这么半信半疑地也垫上了他两片儿姨妈巾。
哎,你别说,这确实是一款「真香」产品,效果十分显著。
脚踩在上面的那种轻盈感,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鞋垫能够超越。
老六说,这玩意儿好是好,就是损耗比较大,必须天天换,不然味儿太冲。
后来我们整个宿舍都开始用这玩意当鞋垫。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因为这东西并不是按照鞋子的形状设计的,所以它就不是非常地合脚。
而作为一个鞋垫,如果不合脚的话,当你向左转、向右转的时候,它就很容易掉出来。
而更尴尬的是,在军训过程中,你中途是不能随便去调整它的位置的,只能任由它逐渐偏离正轨,直到,直到——我那片带着血泡上的血渍的姨妈巾落在我的脚下。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教官五味杂陈的眼神、脸上抽搐的肌肉,以及对我身体的关心。
姨妈巾这个神器,一旦开始用了,就根本停不下来。
而当我和老六每天都要换这玩意的时候,我们的用量就变成了一天四片。
后来我们开始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决定谁去补充战备物资,但老六从来没赢过。
因为我曾经在一本心理学书籍上看到过一个剪刀石头布的必赢策略——当你在开始这个游戏之前,你先问对方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他的大脑就会不自觉地开启复杂模式。
而在剪刀石头布当中,剪刀这个手势就是最复杂的手势,所以他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很容易出剪刀。
这个策略我屡试不爽。
而老六,就是在超市选购姨妈巾的时候第一次遇到了吴静姝。
根据老六自己的回忆和描述,当时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
那是闷热的夏季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高温让人感觉到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又偏偏来了个「夜凉如水」;整个校园里并没有什么灯,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天空中偏偏还能看到什么「月朗星稀」「繁星点点」;整个校园超市里只有他和那个女生两个人,但是偏偏又拥挤到女生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总之,老六这一连串描述里面,所有的细节全都对不上,这其中大概就只有他在买姨妈巾这个点是真的。
他说,那晚的他其实是刚洗完澡的,所以身上并没有任何汗臭味儿。
他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地蹲在女士卫生用品的货架前面,精心挑选着适合自己脚大小的姨妈巾。
因为这玩意的品牌型号和尺寸标准实在是超出了老六的认知范畴,所以他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面前表现出了少有的选择困难症。
而在这几分钟的时间内,吴静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用一种看变态的眼光审视着他。
几分钟之后,老六终于满意地拿起一包加长夜用型准备离去,一转身就撞了吴静姝一个满怀。
老六说,穿着迷彩服的吴静姝身上并无任何汗味儿,反倒是一种淡淡的清香,是洗衣液洗过的衣服与阳光混合的味道。
那一瞬间,老六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坠到了海绵垫上,坠到了海洋球里,坠到了无垠的星空之中……
他说,其实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两个人体味的互相吸引,所以只需要这样一次亲密接触,就能够发生充分的化学反应。
但我觉得,老六其实只是好色而已,吴静姝的身材是那种火辣到衣服包不住的程度,谁撞上都得迷糊半天。
而且那时候的吴静姝,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只要随便收拾一下,没有一个姑娘的十八岁是不美的。
但老六说,她的那种美是与众不同的、独树一帜的、无法言说的、鹤立鸡群的、独孤求败的。
她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脸上的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光泽,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容。
高挑的身材和短发丝毫没有让她身上带着那种男人婆的锐气,反而是一种玲珑娇小的美。
我自然知道,无意之下与一个妙龄女子相撞是人生当中最美妙的体验。
那种意外的惊喜会让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很多无法预知的小美好,而女性身上独有的香气会像一块细纱一样拂过你的身体,柔软的身体在撞击之下产生微妙的颤动,你并无任何防备,也无任何心里预设,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会直插你的心脏。
老六说,这种感觉比「白将」要上头得多。
喔,对了,老六是个山东人。
而所谓的「白将」,其实就是山东人特别喜欢抽的一种香烟。
这种香烟外地人可能连见都没见过,烟味儿挺冲,大部分人抽起来会觉得呛嗓子,跟旱烟的味道差不多的感觉,
尤其是抽急了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咳嗽。
但老六抽这烟的时候,不仅不会咳嗽,往往还会猛吸一口,整根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燃烧一段距离,然后他将这些烟雾吸进自己的胸肺之中,再缓缓吐出。
整个过程当中,老六的表情都是销魂的,如同吸毒一般,直至烟雾从他的嘴中完全吐出之后,他才会慢慢陷入某种怅然若失。
不过我还是要说——老六这家伙,基因里确实是带着那种男女之事的思维。
因为正常人跟异性这么撞一下之后都会先说一句「对不起」,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把对方撞疼。
但是老六这孙子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身材不错;
第二反应就是——我能不能跟她搞个对象。
按理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六就应该已经和这个姑娘互相加个联系方式,然后开启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但很可惜,现实并不是偶像剧,现实要比偶像剧残酷得多。
老六还没想出自己的开场白的时候,姑娘拿起一包七度空间就走了,嘴里似乎还飘过了一句国粹——「撒批」,
只留下老六一个人在原地蒙圈。
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一个理论: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有很多时候是一种「征服的欲望」。
所以有时候越反抗、越高傲、越冷酷、越桀骜不驯的那种女性,就越容易激发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兴趣和征服欲。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理,老六对这个姑娘一见倾心,然后就跟着了魔一样,比对「白将」还要着魔,非要找到这个姑娘。
我还记得有一个理论,也忘了是哪个科学家说的——如果你要想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上,其实只需要经过 6 个中间人。
但是实际上,情况好像并没有那么乐观,因为当你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时,去找一个人就跟古代用画像去抓逃犯一样费劲。
不过这事儿也难不倒我们老六,作为一个基因里就带着性冲动的男人,他还是想出了一点像样的办法。
这个孙子提出的第一个战术就是——「餐厅寻宝法」。
所谓餐厅寻宝法,就是利用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学校餐厅吃饭的这个规律,逐个餐厅、逐个楼层去吃饭,吃遍学校的每个角落。
在这个前提下,只要她去餐厅吃饭,你就总能找到这个姑娘。
所以从那天之后,这个孙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就会像个开了电门的风扇一样一直摆头,四处找这个姑娘,
而且每天还都要拉着我去不同的餐厅和不同的楼层,就是要确保全部覆盖。
听起来这个策略应该是绝无失败可能的,但是实际落实起来非常卡脸——我俩一直找到军训快结束了都特娘没找到那个姑娘。
我感觉这个策略失败的原因主要是——你凭什么就确定这个姑娘是在固定的地方吃饭等着你去找呢?
可能你今天在一楼找她,她在二楼吃饭;
等到明天你去二楼找她,她又在一楼吃饭啊。
在这个食堂找人策略落实了一周之后,老六不得不紧急召开了我们两个人的战略部署会议。
会上,老六同志代表特别行动小组宣布,我们之前采用的寻人方法,太原始、太粗暴,暴露了我们在科学找人上的一些不足。
最后,他提出,我们应该换一种先进的、适合大学校园的找人策略。
我说:「比如呢?」
老六说:「比如我们就去女生宿舍楼下找!」
「早上 5 点起床去女生宿舍门口蹲着。咱们俩人,一天蹲一栋楼,到军训结束怎么也能找到了。」说出这话的时候老六自认为自己的睿智已经把我折服,其实我只觉得他脑瘫。
我说:「我可不去跟你丢这个人,你给我 10 包姨妈巾我都不干。」
因为我对这个新计划的强烈否定,后来老六这孙子不得不自己去女生宿舍楼下找人,这种「守株待兔」式的找人方法似乎确实是比之前的方法科学了一点。
所以只用了 3 天,老六就得出了一个终结性的结论——「这姑娘肯定是隔壁学校的,她们那姨妈巾卖完了,才来我们学校抢姨妈巾。」
我看他快要走火入魔的样子,赶紧附和道:「对对对,你说得对,如果是我们学校的肯定早就遇到了,毕竟学校里一共也就那么 2 万多人。」
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你个呆逼确定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么?」
就撞了那么一下,还想从这两万多人里再把这人找出来,你真的是想太多,就算现在把这个姑娘原封不动地放到你眼前,你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了。
虽然嘴上已经得出了「终结性」的结论,但是我能看得出,老六的内心深处依然没有放弃找这个姑娘。
他一旦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点上白将;
一旦点上白将,就会一言不发地盯着夜空陷入深思。
我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在找不到配偶时的郁郁寡欢。
不过人有时候就是挺有意思的一种动物,一旦在什么事儿上钻了牛角尖,那就是钻进去了,一时半会儿甭想出来。
其实本来老六这孙子真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军训期间的晚上,跟他打电话的高中女同学都能占线,你说他得是一个多么四处留情的浪子。
但是偏偏这个撞了满怀的姑娘找不到了让老六非常上火,尤其是他还吃姜糖,越吃越上火,越上火越吃。
到军训最后一天要走分列式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姜糖吃多了,还是找不到人急的,这孙子的嘴上起了一个大痔疮。
我说:「兄弟,那一下是真给你撞得不轻啊,这是撞你心脏了还是撞脑子了,怎么还能把魂儿给撞丢了?」
老六说:「你懂个 p,这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说:「行吧,行吧,那你继续骚动。」
这足足 18 天的军训,就在老六的这种苦闷和骚动当中接近了尾声。
其实整个军训的后半程,训练强度已经没有前半程狠了,一直都是为了最后的分列式在做准备。这个「分列式」也应该是大多数学校的一个传统项目。
大概疑似就是——在军训结束的时候,每个队伍都弄成 12×12 的方队,或者 10×10 的方队,从主席台前经过,举着旗子,再喊点什么口号。
主席台上则是学校的一些领导,模样长得基本跟老六他爸那张照片差不多,头上的毛发也都不太景气的样子。
这些人,会给我们每个方队的整齐度、精气神进行打分。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这件事的好坏,对我们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用。
可事实就是——当时我们每个人都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紧张。
毕竟一旦你在这种分列式当中出现任何问题,就会在这么多领导和同学面前出糗,还会让你整个军训都变得非常失败。
再加上教官们都会希望自己带的方队能够拿到名次,自己也能拿一个「优秀教官」的荣誉,所以就给我们不断施加压力。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种情况下,老六 tmd 竟然在分列式开始之前,从我们的方阵队伍里直接消失了。
在整个分列式刚刚开始的时候,在那种激昂的音乐想起来的时候,这孙子一猫腰,就从队伍后边跑了。
我探着头四处看,到底还是没看到这孙子的踪影。
关键是这个时候闲杂人员全都已经撤出场地了,你再想找什么人来替他都不可能了,连教官都不能跟着队伍了,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们。
于是就出现了十分尴尬的一幕——当我们这个方阵经过主席台的时候,我们的着装和步伐是整齐划一的,我们的精神面貌是良好的,我们的口号是响亮的。
但这个方阵的正中间,缺了一个人。
这个人缺得跟地中海似的,也跟主席台中间领导那发型似的,还跟光洁地板上的一只屎壳郎一样。
我们学校的跑道又是红色的塑胶,在一片迷彩绿中间蹦出这么一抹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可真特么是神仙都救不了的名场面。
在经过主席台整个队伍「向右看」的时候,我用眼角的余光扫到领导们纷纷侧头对我们这个队伍里的「地中海」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当时我们的教官脸都青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六当时竟然是站主席台上,在评委身后的角落里,一个一个观察过往的队伍,就是为了找到那天的那个姑娘。
在分列式结束之后,老六兴奋地跟我说,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姑娘,化工 4 班,吴静姝。
正是有因为这一波操作,老六直接成了辅导员眼中的「SB+脑瘫」,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办法把他弄到别的专业去。
但是因为「军训分列式去主席台上找姑娘」这事儿大家都有所耳闻,终究是别的专业也不能收他。
不过辅导员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方法收拾他,那就是——军训也是有学分的。
老六这波操作就相当于「军训」这门课直接挂掉了,并且没有补考这一说,只能等到第二年学弟学妹们军训的时候老六跟着一块儿「重修」一遍,这种尴尬一般人估计是吃不消。
不过也还好,老六这人脸皮贼厚,不仅不觉得这事儿丢人,还自认为非常值得。
毕竟这军训只是十八天的痛苦,但是错过一个自己可能喜欢的人,那就是一辈子的痛苦。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我看来,你找到这个姑娘又不代表你们两个现在就拜天地入洞房呐,你找到她有个屁用。
这学校里好看的姑娘就那么多,这一个美女后边跟着几十个舔狗,凭什么你老六就能「抱得美人归」呢?
但老六对这件事却有一种蜜汁自信,他认为只要找到了这个姑娘,这事儿其实就已经手拿把掐了,他丰富的经验会让他以摧枯拉朽之势攻下这个姑娘的城池。
老六说,凡是女人,需要的东西其实七七八八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归属感、获得感、仪式感、存在感、满足感……
所以说,无论你长相如何,家境如何,身材如何,只要你能够扬长避短,只要你能够想办法把氛围感拉满,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把装 B 这件事做到极致,让姑娘能够体验到做公主的感觉,她一定会直接缴械投降。
这个理论我基本认同,但对于老六的撩妹实力我依然持怀疑态度。
——因为老六的长相确实拿不出手。
就这个形象气质,在我们宿舍里也得排老六。
整张脸上都是青春痘存在过的痕迹,粗糙程度跟月球表面差不多。而且作为一个山东人,他的个子比南方人还要矮,他自己说自己身高一米七二,但其实我跟他站在一块的时候都比他高出三指。
喔,对了,我体检的身高是一米七一点五。
这要是说他父母离婚之前,老六倒是能用糖衣炮弹的方式。
但是现在老六连富二代都算不上,他老爹的粮仓都被抄了不用说他了,整个就是一个「矮矬穷」。
说句不中听的,连我都不如的人,有什么资格撩妹,凭什么在这个学校里泡妞。
但现实很打脸——老六只用了六天,就拿下了。
真的就™用了六天,就让吴静姝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说实话,这件事一度让我备受打击。
我不明白,为什么吴静姝这么一个明眸皓齿、盘靓条顺、丰胸翘臀的姑娘,非要找老六这样满嘴跑火车的人当男朋友。
以吴静姝的长相、身材、气质,那都是明星的胚子,完全可以在整个学校里随便挑男朋友。
我不明白,就算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就算是我没有老六好,那也不代表这世界上就剩我跟老六了呀,这全学校两万多老爷们嗷嗷待哺呢,你怎么能从这么一大群人当中挑了这么一个呢?
后来我知道了,以老六自己的实力,确实追不到吴静姝。
所以他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别人替他去追。
具体操作就是:花了两千块钱,报了一个什么狗屁恋爱教学班,那里面有一项 1V1 的代聊服务,有所谓的「导师」帮你去跟女生聊天。
而你只需要当个传话筒把两个人的对话复制转发一下,就能坐等他帮你把女生追到手。
只是追到手之后还得再付给他 3000 的费用,否则他就会揭发你。
看得出来,为了这 3000 块,那个导师是真的拼了。
不只是会教你怎么去跟姑娘聊天,他们还会教你怎么在朋友圈里「展示价值」,说白了就是炫富,立高端人设,展现自己的有趣,
再拍上几张「高级感」的照片,这导师连图都给你修了。
这种东西让我们现在去看的话,只会觉得很 sb。
但是对于一个刚上大学的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来说,就是降维打击,比黑灯舞厅里的舞女对老六他爷爷的打击还要降维。
因为这些所谓的「导师」,可能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是你能说他们「撩妹」经验不丰富么?
怎么可能,这就是人家的工作!
人家一天 24 小时,一个月 30 天,一年 12 个月净干这点事儿了,能搞不明白么?
再说了,人家这是个公司啊,搞不明白的那部分员工早就被开了,剩下来的肯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撩妹中的王者。
就一般的小姑娘遇到这种王者,那还不是分分钟被拿下的节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资本是真的可怕,只需要区区 5000 块,就能让一个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别人设计。
虽然我一直都觉得这种做法是可耻的,是投机取巧的,是一定会暴露出问题的,但嘴上还是向老六表示了祝贺。
经此一役,宿舍里的另外 4 个兄弟:张铁男、雷子、峰峰、白白,纷纷对老六表示佩服,
尤其是张铁男,甚至要问我借钱去报班谈恋爱。
老六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反复跟我们强调,这事儿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就全毁了。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办得不够稳妥,老六和吴静姝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了个「昭告天下」。
其实这倒也是我们学校里的一个恋爱潜规则:
因为男女比例差距实在太大,每个男生可能都会对好多个女生展开轮番轰炸,用广撒网的方式去炸鱼,所以一旦成功找到女朋友之后,就会在朋友圈里正式宣布一下。
有的还会请周围的朋友吃一顿饭,其目的无非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这朵名花已经有主,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在花钱这方面,老六可能也是虱子多了不痒了。
反正前面报什么狗屁恋爱教学班已经花了 5000 多,这次干脆请我们去了学校旁边的那家四星级大酒店,人均 300 的自助,这一去就是我们宿舍跟吴静姝两个宿舍一共 12 个人,一顿饭又花了 3000 多。
在饭桌上,老六仿佛忘记了自己生活费告罄的问题,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富二代的气质,跟对面的 6 个姑娘谈笑风生。
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过往 18 年里吹过的最动听的牛逼全都吹了一遍,直接把 6 个姑娘都听蒙了。
就是那种真假掺半的经历,再带上一点夸张和杜撰的成分,或者说把自己看到过的、听到过的所有事情全给编到自己头上,一下子就能让你这个人物形象丰满立体起来,小姑娘会分分钟对你投怀送抱。
那天的吴静姝,确实是美到让人无话可说。
整张脸都是医美行业里的那种模板,一双杏眼中藏着妩媚和深情,精致的两道眉如同两抹云一般在眼眶上晕开。
不知是什么色号的口红在嘴唇上均匀地涂抹开,让人觉得舒服自然。
曼妙的身材配合那件纱织短裙让人过目不忘,领口大小开得恰到好处,既能露出精致的锁骨,又不至于露出胸前的沟壑以至于让人觉得过于性感。唯独那件短裙之下的翘臀,微微撑起裙摆,一个并不张扬但是又十分明显的弧度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人间尤物」的姑娘,成了他浓眉大眼的老六的女朋友。
而且还是花了五千块钱让狗屁「恋爱导师」追到的,而且现在还坐在这里看着老六吹牛逼的样子入神,那眼神里好像还带着对老六的爱慕和敬仰。
我只能说一句「这尼玛日了狗的爱情。」
但是从这顿饭之后,我更加笃定了一个真理——资本这个东西,是真的牛逼,只要花钱,追到一个姑娘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花三千多块钱,就能让十多个人聚精会神地听你吹两个多小时的牛逼,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吹到你今天,谁都不好意思打断你。
不过要说我宿舍这四个哥们儿,还真是一到大场面就歇菜的软脚虾。
平日里说话都吐人一脸唾沫星子的人,在这六个姑娘面前却变得十分拘谨,全程都没说几句话,尤其是张铁男,几乎全程都低着头盘弄自己的手机。
其实这个过程中,我也没说几句话。
但这顿饭却改变了我的以后,因为这顿饭让我认识了跟吴静姝同宿舍的一个姑娘。
她符合我对自己另一半的所有期待,也符合我对未来的所有设想。
在我的感受当中,她的美才是真正的独树一帜。
如果说吴静姝是一种张扬和大气的美,那么她就是一种内敛的美、深沉的美、柔和的美。
她穿着牛仔背带裤,蓝白相间的条纹上衣,扎着双马尾,一副黑框眼镜让她显得有一些书生气,一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酒窝。
她会在喝水的时候偷偷往我这里看一眼,长长的睫毛让人觉得她十分单纯,晶莹剔透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灵动。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对这个姑娘有了很多很多幻想,也有了很多很多期待,但可惜我并没有老六那么强悍的自信和外向,我也不会因为只跟一个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就会展开对这个女生的追求。
那是只有傻逼和老六才会干的事儿。
这顿饭似乎不仅是老六对那些舔狗们的《劝退宣言》,也是对我们的《独立宣言》。
自那顿饭之后,老六正式开启了恋爱模式,也和我们五个「屌丝」拉开了距离。
没有人会怪老六「见色忘友」,因为在大学里,恋爱一族和单身一族的节奏永远都不在一块儿。
他们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点才回到宿舍,他们要把大学阶段的主要精力和体力用在一个人的身上,因此会大幅度脱离宿舍这个群体。
那种恋爱模式的精神状态和我们也完全不同,在恋爱的滋润之下,老六这孙子脸上每天的表情都像一口气抽了两盒「白将」一样,那笑容好像卡尔刘易斯服用了兴奋剂,那种亢奋都镶在了脸上。
据老六跟我透露,他们的恋爱进展很快,也很顺利,一切都在他的把控当中。
但不知为何,每当我想到吴静姝这张精致的脸要和老六这张糙脸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就觉得很难受。
而每当我想到吴静姝这副让人神魂颠倒的肉体要跟他这浑身毛发的小肉体靠近的时候,更是会觉得浑身不适。
这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两个就算只是走在一起也会有违和感。
老六站在吴静姝旁边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器旁边摆了一块干巴巴的鼻屎,这种冲击力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不适。
不过我也在反思,我这么说老六,是不是因为我酸呢?
毕竟现在是我们五个「屌丝」输麻了,学习和恋爱全都被老六甩开,常年不能得到异性的滋润,整个生活都显得百无聊赖。
老六曾经跟我说过一个重要的恋爱理论,大概意思是说,女人这种动物,其实是属猫的。
看起来非常难搞,但是一旦你和她把关系加深到了某一个程度,她就会习惯你、依赖你、离不开你,甚至会为了你做傻事。
这个理论还是比较有依据的,因为从我过往的十几年当中看到的丑男配靓女的数量来看,就只有这个理论能说得通。
所以老六的策略就是不顾一切成本,不惜一切代价,冲破一切阻碍,和吴静姝迅速加深关系。
最好是直接能发生那种肉体关系,让吴静姝对他死心塌地、一片赤诚、海枯石烂。
虽然这个理论模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仔细想想,这个策略应该不是老六提出来的,能说出这话的人估计只有他的恋爱「导师」。
否则,谁会用这种对女性十分不尊重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另一半,谁又会用这种攻城拔寨的感觉去描述一段感情呢?
为了能够在恋爱初级阶段迅速巩固自己的前期战斗成果,老六果断问我借了 2000 块钱,用于和吴静姝深入发展恋爱关系的开支。
鉴于这个孙子和我在军训期间有过很多片姨妈巾的交情,以及我上厕所忘带纸的时候他也确实给我送过几次卫生纸,我决定从自己所剩不多的生活费里拿出 2000 元来驰援他的恋爱大业。
我说:「老六,这笔钱可不是简简单单的 2000 块钱,这是你爹我这学期剩余生活费的一半,你可得省着点花。」
老六接过那叠并不厚的人民币,眼睛里噙满了泪花,说了一句「好儿子,还是你孝顺。」
为了表达对我慷慨解囊的感激之情,老六盛情邀请我和他们俩一起去观赏电影。
我没有马上拒绝,倒不因为我有当电灯泡的主观意愿,主要是我想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好电影,我问他:「看什么电影?」
老六说:「这电影可厉害了,据说是一大堆流量艺人合起伙来拍的,这电影的名字叫《我的恋爱绝地大反攻之情定一生》。」
就凭这破名儿,我都能想到剧情有多么拉胯,这电影评分能超过 4 分算我输。
我冷笑一声道:「老子才™没有闲情逸致去给你们当电灯泡呢,而且还看这么没营养的恋爱片。」
老六说:「来吧,主要是吴静姝现在还不愿意单独跟我去看电影,她叫了她们宿舍的那个戴眼镜的姑娘也一起去。」
我椅子一晃,差点摔在地上。
脑子里腾的一声就炸过一道光,姑娘的那两汪酒窝还在我的脑海里,那笑容也像一抹云雾一样在我眼前又出现了,双马尾、背带裤、黑框眼镜,白皙的皮肤,清泉一般的眼眸,想到这里我的鼻血差点就蹿出来。
我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老六,我想了想,你这事儿确实应该叫我去,要不然容易过早暴露你的企图,让吴静姝对你有所怀疑,你这样,把你香水借我用一下。」
老六一脸怀疑地说:「你这是吃了什么枪药,你小子该不会是对徐小尧有意思吧?」
我嘴上说:「怎么可能,你爹我还是对你这门亲事不放心,想亲自过去给你把把关。」
但是在心里,我把「徐小尧」这个名字默念了好几遍,想象着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种气息的变化,也想象着我叫她名字的时候她会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我。
老六终究还是个洞悉人性的恋爱大师,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去你丫的吧,我那天吃饭的时候就看你小子眼睛里放着绿光,不就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看你爹我,追你妈的时候多么稳准狠,你真得好好学啊,儿子。」
我内心想,嗐,我又何尝不想跟你一样,有什么喜欢就说出来,追什么人就放手去追,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厚的脸皮啊。
老六说,这场电影拥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这将是推进他和吴静姝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的关键节点,这个战略意义基本等同于遵义会议在万里长征当中的地位。
其实不只是老六这段恋爱关系需要电影来推进,很多恋爱关系都是靠着电影才完成跨越式发展的,就连我父辈他们那个年代的恋爱也是如此。
这个逻辑很简单,你想啊,平时在学校里,即便是有点搂搂抱抱亲亲的动作,也不能多过分,毕竟要在意周围人的想法。
这电影院里就不一样了,黑灯瞎火的,你干点什么不行,还能有保安出来拦着你们不成?
而且,来看这种电影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想法的,不然谁大晚上来看这种毫无营养的脑残片?
老六说:「我已经详细考察过了,就这场电影,统共就没几个人买票,而且将近十点才开场,看完之后再回到宿舍,怎么也要十二点半。
那时候,宿舍楼的门肯定已经关上了,宿管大妈也已经睡去了,到时候吴静姝回不去宿舍,我不就有机会了么?」
老六的目标很明确,只要他把握住今晚这个契机,那他和吴静姝的人生大圆满就直接实现了!
到时候你吴静姝就算觉得老六再丑再矬再穷,不也得乖乖把这恋爱谈下去么?
这沉默成本理论,难道还要我老六再说给你听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摇头晃脑,那种猥琐的表情和神态,跟三流偶像剧的男主看到女主时的样子差不多。
而且这货在来回踱步的过程当中,裤子拉链还一直开着,血红色的内裤露出来,让人看完之后就觉得无语。
说到兴起之时,他还不断地发出了很多爆破音,嘴角的唾沫星子飞了我一脸。
从这些散落在我脸上的唾沫星子,我能闻出来,为了能够保证今晚的气氛融洽和谐,这家伙至少吃了半瓶口香糖。
由于我和老六两个人对这场电影的共同期待和幻想,直接导致我们两个一晚上都没有心情干别的。
为了能够稳定心神,我们决定在宿舍里先打几把游戏,振振士气,预祝我们的恋爱攻势和游戏攻势一样大获全胜。
但可惜我们两个人分神实在是过于严重,打了一整个晚上,全都是输。
打到后半程的时候,老六甚至都有点敌我不分的意思了,打巷战的时候对着自己人拿着一把 AK47 一顿突突。
而我则是动不动就会走神,被对方的狙击手轻松击杀。
这输了一个晚上,我满脑子全都是那种美好的画面:
整个电影院里就我们四个人,里面响着柔和的音乐,屏幕上是两个流量艺人演绎的偶像剧烂俗桥段,然后我跟那个姑娘聊得不亦乐乎,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酒窝依然那么好看。
最后我们互相加个联系方式,两个人趁着黑屏的时候悄悄拉个小手、亲个脸蛋什么的,直接顺理成章地开启一段恋爱。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激动得坐不住了,老六说:「兄弟,你激动我能理解,但是你能别对着墙笑了么,怪瘆人的。」
我说:「呸,我期待个屁,我就是去当个电灯泡,有什么好期待的。倒是你,先把你的拉链拉上再跟我说话,红内裤都露出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我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发现这时间过得是真慢,我度日如年。
而此时此刻的老六又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那一丝不苟的发型,先是用发胶在头上一顿疯狂喷涂,然后再用两个手指反复捻自己的那点头发,让头顶的头发一撮一撮地定位好,整个头型看起来也更立体了。
实话实说,老六也确实得好好收拾一下那发型,因为他这颗头天生就随他老爹,毛发稀疏,头顶上只要有点光就能看到他那光秃秃的头皮。
不用说电影院的灯光了,就是在星光之下他的头顶上也能反射出一道让人绝望的光线。
到九点二十分左右的时候,我们俩决定提前出发,所谓有备无患、不打无准备之仗、赶早不赶晚,虽然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到宿舍楼下等她们,但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是——实在等不及了。
因为过于兴奋,老六下楼梯的时候还摔了一个屁股墩,这孩子连疼都顾不上,一瘸一拐地就往女生宿舍楼下走。
不过尴尬的是,我们宿舍楼离女生宿舍实在是太近了,只用了 1 分多钟,我们两个就来到了这里。
说到女生宿舍楼下,那确实是一个非常值得一讲的地方,每天晚上都会有无数小情侣在这里你侬我侬。
男生把女生送到宿舍之后,并不舍得分开,而是一对儿一对儿地在女生宿舍楼门口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的「送别仪式」。
两个人一般都是紧紧相拥,然后深情对望,然后唇齿相合,最后摸摸搜搜。
后来这样搞「送别仪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弄得整个女生宿舍楼下每天晚上都是「大型虐狗现场」。
我和老六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画面,在一片四目相对的情侣当中,我和老六显得格格不入。
我甚至认为我们应该充分尊重当地文化,两个人也应该相对而站。
十几分钟的等待,除了这种两个大男人站在无数对情侣当中的尴尬之外,给我的另一个感触就是——我们学校的绿化实在是做得太好了。
整个学校里全都是草坪和树丛,再加上她们宿舍还靠近餐厅,导致整个宿舍楼下的蚊虫异常地多。
而老六这货不知道是从哪儿买的劣质香水,那玩意跟反向的六神花露水一样,非常招蚊子。
就在楼下站了十几分钟,我们两个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
老六因为拉链拉不紧,感觉裤裆也中招了,走起路来姿势都特别诡异,每走几步就要把手伸进裤裆里摸索一下。
当晚的那场电影,画面和剧情都非常拉胯。
不过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谁是男女主角了,只记得那天晚上的徐小尧穿了一件牛仔短裤和一件紧身的白 T 恤。
只记得那两条长腿在灯光的照射下雪白而修长,上半身在那件白色 T 恤的勾勒之下让人遐想无限。
还是熟悉的黑框眼镜,还是熟悉的马尾,还是那两汪让人迷醉的酒窝,彼时彼刻的我甚至想立马变成一只蚊子去她的大腿上和她发生亲密接触。
其实我们四个人在学校通往电影院的那段路上走了短短十分钟,但那段路程,成为了后来时光当中每次提到徐小尧这个名字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
因为学校的地理位置并不靠近市区,所以整个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道路两旁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很多坏掉的,亮着的那些也只能发出泛黄的灯光。
在晚夏的星光当中,我们四个人沿着那条笔直的路慢慢走着。
赫特福德大学教授魏斯曼经过大量实验证明,一见钟情只需要 30 秒,因为大脑释放的大量多巴胺让人产生类似服用助性药物后的兴奋。
这段话的意思是,整个晚上我的状态都像吃了春药一样。
也是从这天晚上我才意识到,原来徐小尧这张清纯的脸和稚气的马尾之下藏着如此凹凸有致的身材,也藏着一颗足以让我完全为之倾倒的灵魂。
毫不夸张地说,徐小尧的身材就是「男人口中的微胖」,那种像韩国女团一样的身材,丝毫没有模特的那种骨感,全身的曲线是流畅而匀称的。
整个人看起来只有 100 斤多一点的样子,但该胖的地方绝不含糊,该瘦的地方也绝对曼妙。
坦白说,我并不是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有多么性感,反倒是希望她很保守、很内向,但如果这种性感是与生俱来的,用再朴素的衣服都无法遮住的,我只能说——这谁不喜欢?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的脸皮跟老六一样厚,这样我就能够借着开玩笑的机会和她有各种试探,但我最终只是在老六旁边微微一笑,跟她打了个僵硬的招呼——哈喽。
不过从这天晚上我看到的情况来分析,虽然老六这个嘴炮在宿舍里已经把牛逼吹上了天,但他和吴静姝的关系并没有发展得那么快。
这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还不能自然地牵手,也不能够挽着对方的胳膊,老六几次想要「随意地」牵住吴静姝的手,都被无情拒绝了。
而且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要是两个人进展顺利,为什么两个人去看场电影吴静姝非要拉上徐小尧,还不是因为她对老六这家伙有防备之心么。
那天晚上的电影院,的确如老六预料的一样,并没有几个人。
我们四个几乎是相当于包场看完了整部电影,我深深地怀疑这种电影就是为了洗钱,不然这一堆小鲜肉明星请来砸出重金几个亿,又能回来几个子呢?
但这都无关紧要了,我应该感激这场电影,给了我和徐小尧机会。
我们从毕达哥拉斯聊到费马大定理,从马思纯的长相聊到张国荣的去世,从意大利面聊到钢筋混凝土,从学校图书馆的风水聊到当前工科院校女性就业前景,两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我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只看清了她脸上吹弹可破的皮肤。
我也顺利地拿到了徐小尧的联系方式,围观了她的所有朋友圈。
但相对来说比较不幸的是——当天晚上老六的计划全线溃败。
首先是他的「人生大圆满」计划,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没落实到,因为吴静姝跟徐小尧一起回到宿舍之后,强行把宿管大妈叫了起来,硬生生还是进了女生宿舍大门。
其次是他的「电影能让关系更进一步」计划,也成了纸上谈兵,吴静姝在看电影的过程当中几乎和老六没有任何互动交流。老六和她搭话的时候,吴静姝只是「嗯嗯啊啊,对对对」这样应付着答应几声,根本没时间去跟他聊天,完全沉浸在电影剧情当中。
让我们三个都感到意外的是,电影看到后半段的时候,吴静姝竟然还™因为感动哭了出来。
老六虽然惊讶于她的泪点之低,但也想趁此机会赶紧搂住她的身子「揩油式」地安慰一把,可惜吴静姝很快又因为嫌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把他给推开了。
当晚回到宿舍之后,我和徐小尧互道晚安的时候,老六一个人在阳台上抽闷烟。
他说,一定是™反应的催化剂出了问题。
我附和道:「确实是催化剂出了问题,你那鸟香水估计是有毒,不只是招蚊子,仔细一闻还带着一股子尿骚味儿。」
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展开我对徐小尧的追求,但可惜我终究只是我。
即便是拿到了徐小尧的联系方式,和她有了很多交流的机会,我依然只能和她站在普通朋友的分界线之外。
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恋爱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两个人从认识到相爱都是顺理成章的,有任何刻意的谋划都会让感情显得不够纯粹,有任何过分的言语和行为都会让我觉得是自己在冒犯对方。
而与我不同,老六终究是老六。
即便是和吴静姝并没有多么深入的发展,即便是吴静姝的朋友圈里也没有任何关于恋爱的信息,他也依然是每天和吴静姝一起自习,一起逛校园,一起打情骂俏。
在我跟徐小尧在一起之前,我有过一段漫长的暗恋时光。
所以我也一直都对徐小尧说,其实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很多。
暗恋这件事,就像一场剧情丰富的默片,你在内心已经走出了十万八千里,但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一丝声响。
暗恋这件事,就像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你可以把自己和对方的所有相遇、所有未来全都在大脑中演绎一遍,但这一切都只是你无声的表演,对方永远无法察觉。
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开始明白当时老六带着我在餐厅的各个楼层里寻找吴静姝时的那种心情,因为我也会常常假想,如果此时此刻的徐小尧忽然端着一个餐盘坐在我的面前,冲我甜甜地笑,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和画面。
每次偶然遇到徐小尧之后,我也会第一时间发消息给她,即便是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了,我也会发消息说:「嘿,看到你了,你今天没有绑双马尾呀。」
在对待徐小尧的时候,我其实是很矛盾的。
我骨子里是喜欢徐小尧这种内敛和保守的,但又偏偏幻想着她能够在某一天对我表现出主动和外向,期待自己的懦弱能被她的主动所救援。
看徐小尧朋友圈的时候,我总觉得她是一个真实到让人不敢靠近的女孩。
她不会发一些修到变形的照片,也从来都不会去弄什么高级的人设,只是偶尔会分享几篇文章,偶尔发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活遭遇。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因为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知道自己其实配不上徐小尧。
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从来不肯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我宁可让它烂在心里。
所以在暗恋徐小尧的那段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恋爱,仅仅是心里的某一处被占领了。
在老六和吴静姝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宿舍剩下的五个屌丝只能用游戏来排遣寂寞。
不要觉得「屌丝」这个称呼对我们很冒犯,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会这么觉得,反而还觉得很贴切。
那时候全国大学生最喜欢玩的游戏就这么两个:一个是穿越火线,一个是魔兽争霸。
而后一个游戏的规则过于复杂,需要记住各种人物角色的属性和战力,玩起来对智商的考验太大。
对于我们这种对学习深恶痛绝的人来说,恨不得离这种记忆性的东西越远越好,所以我们宿舍 6 个人里,除了老六谁都不爱玩那玩意儿。
穿越火线这种射击类游戏就跟策略类游戏完全不同了,特别适合我们工科院校男生的心态,也很适合用来排遣寂寞,因为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需要动脑子。
你能控制的就两个方面:一个是往哪走,一个是往哪儿打。
用张铁男的话说——敌人在哪你就用鼠标疯狂地点哪儿,完全依靠熟练度来取胜。
而且这个游戏的听觉体验特别狂躁,枪声和雷暴声不断。
那段时间里,我们 5 个常常联机对战,技术水平突飞猛进。
张铁男更是成了专家级别的玩者,每天都能玩 6 个小时以上的游戏,技术上已经达到了傲视群雄的水平,甚至还在网吧组织的比赛当中赢得了「ACE」称号,获得了一台电脑的奖励。
玩游戏的间隙里,我常常打开徐小尧的朋友圈看一看,复习一下她过往这些天的动态。
偶尔我也会从老六那里打听一下吴静姝最近的消息。
这种打探一个人的方式是非常卑微的,因为我不想自己去亲口问徐小尧她的经历,所以就要从老六那里去问吴静姝最近在做些什么。
从吴静姝这里,我对徐小尧的假想就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靠谱的跳板,就能够尽情发挥我的想象力。
虽然用老六的话说,我这就是脑瘫行为,毕竟我随时都可以自己去开口问,但我总觉得,这种总是主动去和一个人聊天,总是站在「追求」这种模式当中的爱情并不是我想要的模样。
它会让一个人始终落在下风,让你永远都没办法和对方站在对等的位置上。
即便是最后你们在一起了,你也没办法让这个天平趋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