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被拖进一架反复坠落的航班。
一次次骤降、爆炸、解体,
二百多名乘客一次次在痛苦中无助地死去。
我多次死而复生,
被迫一再重来,
就像上了冥河的摆渡船一样,
永远也下不了船。
2022 年 3 月 31 日,和凡凡分开两周年纪念日,我站在肯尼亚的沙滩上,望着深邃的大海,很快,我就会再见到她。
这时一只瓶子被海水推到了脚边,蓝色带有星星灯的玻璃瓶,里面塞着一个纸卷。
仿佛冥冥中注定的,我拾起漂流瓶,取出来瓶中信,刹那间,我像白日撞鬼一般愣住了。
信上的字是我的笔迹,末尾赫然写着:穆村绝笔。于 2020 年 4 月 1 日。
「我在 KR996 上,座位号是 73J,如果有人在捡到这个瓶子,请联系 穆村,带给他一句话,有重酬。告诉他:行李舱安全,经济舱 31-64 排安全,重点排查二楼公务舱和驾驶舱。PS,找到托尼!」
我心中疑窦丛生。落款旁小小的记号,排除了别人恶作剧的可能性,那是只有凡凡和我才知道的标记。
KR996 空难震惊全球,两年前我和凡凡明明错过了登上它的机会,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航班上?
正想着,海面开始沸腾起来,一个巨浪把我卷入大海,这个世界的我领了盒饭。
(一)糟糕,我被困在了平行世界
我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坐在飞机上,座位号码是 73J,外面漆黑一团,飞机飞在茫茫大海上空。
一连串平行时空的经历涌进了脑中,我头痛欲裂,很快意识到,这已经是我第 30 次坐上这班注定坠毁的航班。
我还记得第 1 次,自己在 23:20 醒来,濒死的窒息和恐惧让我非常抓狂。
为了摆脱噩梦,我大闹机舱,拼命抓着一个叫安米尔的空乘,逼着她让我下飞机。
被便衣的空警制服后铐了起来。
飞机随即开始骤降,气压急速下降,面罩却并未弹出,我看到空警的手表显示着 23:30,然后很快因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第 2 次,我在窒息和头痛中惊醒,却发现仍在飞机上,这次我注意到时间是 23:10,比上一次提前了十分钟。
我叫来安米尔,告诉她二十分钟后飞机会急速坠落,她安慰我机长很有经验,飞行很安全,让我安心睡觉。
然而前一次的经历历历在目,我告诉她你的胸围是 36D、bra 是紫色前开扣的、坐在 32C 的那个大汉叫贾东,是便衣空警,还佩带了格洛克手枪。
她脸色一变,向乘务长报告后,我又被贾东铐起来了,理由是高度怀疑我有劫机倾向。
23:20,我再一次因为失压而失去了知觉。
第 3 次,我在 23:00 醒来,比上一次又提前了 10 分钟。
这次我呼叫安米尔后,询问了航班号和时间,才知道自己身处著名的 KR996 上,半个小时后,飞机将失联,成为困扰世界长达两年之久的一个谜团。
「飞机上共有多少人?」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256 人。」安米尔给了我一个迷人的微笑。
「飞机型号?」
「474。」
糟糕,空难人数是个整数,和两年前那起空难事件一致,看来我并不是凭空多出来的乘客。我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卧槽,我诧异地发现,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镜中的男人脸型修长,眼眶深陷,虽不是俊朗,但,这也太诡异了!
我很难想象凡凡见到这张脸会是什么反应。
我拿出手机,屏幕的背景是上下左右几个箭头,以及 A、B 两个数字。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 2020 年 4 月 1 日,我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发现机上完全没有信号,这意味着我无法跟外界联系。
再一摸怀里,我找到一本护照和一封邀请函,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我叫胡鸽,一名机械工程师。
一瞬间,我回忆起来前主的记忆,但只包括他大学至博士阶段的知识部分。
当务之急,要搞清楚航班上最后发生了什么。
可是,25 分钟之后飞机就会迅速失压,我该如何发现飞机失事的真相呢?
这起空难历时近 2 年都没有答案,我又能做些什么?
首先,必须打开氧气面罩!
我回到 73J,开始翻找自己的行李,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支笔,并没有发现其他硬物。
于是我将电脑包揣着,悄悄地回到卫生间,反锁上门。
然后踩在洗手台上,用各种能拆下来的零件,硬生生地撬开了卫生间氧气面罩的面板。
23:30,飞机开始急坠,我忙不迭地把面罩扣在脸上。可是,并没有氧气释放出来,我晕倒在厕所。
直到第 5 次,我终于利用专业知识搞清了氧气面罩的工作原理,知道另外还有总控开关,以及飞机在 22:45 时倾斜着转了一个大幅度的弯。
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飞机对我来说太过复杂,这可不是游乐场的旋转木马,控制飞机,凭我一人之力绝不能办到。
第 8 次,我在 22:00 醒来,终于靠着信息差、颜值和花言巧语,成功迷倒了安米尔。
她娇羞地告诉我氧气的总控开关一个在驾驶舱,一个在舱务员准备间。
安米尔还告诉我,她的中间名叫莉莉。
然而第 9 次,我因为进入服务间强行打开氧气开关总控而触犯警报,被贾东抓了起来。
我发现醒来的时间不再提前,仍然是 22:00,也就是飞机起飞 20 分钟后。
第 10 次,我彻底放弃了氧气面罩,取得安米尔的好感后,我让她给我找了几个巨大的透明垃圾袋,又进入了卫生间。
飞机失事前,我将塑料袋装满了空气。
23:30,我将整个头钻入其中,扎紧了袋口,终于,这次支撑到了最后一刻:飞机在骤降 2 分钟后撞上了海面,随后便解体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飞机机翼方向发生了剧烈爆炸。
第 11 次,22:00,我准时醒来,在 note 上记下:氧气开关被人为关闭,飞机下坠时没有广播通知,乘务组有重大嫌疑。
我有 90 分钟的时间去发现真相。
(二)蓝色黑匣子
10 次,整整用了 10 次,每一次都要经过脑颅手术般的头痛式加载记忆,我才搞清楚这个航班最后毁于坠海,这让我很受打击。
作为一个拿着机械专业博士的理工男,我尝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带着前一次的记忆不断地循环,在体力上我不会感到丝毫的疲惫,但在精神上,我已经连续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
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理论,飞机每坠毁一次,就诞生一个平行宇宙。
在那个宇宙里,256 人都永远地消失了,他们的家人事后会陷在深深的痛苦里。
可在那些世界里的穆村依然活着,他还有机会去救凡凡!
想到凡凡,我心里又是一痛。
我要向这个世界的自己传话。这样一来,不但 KR996 的真相有可能为人所知,更关键的是,凡凡也有机会躲过六个月后的厄运。
于是我打开行李架,悄悄翻看了周边几个购物袋,那里装着出发地机场的各种礼品,我找到两只星星灯的玻璃瓶,一只是蓝色,另一只也是蓝色,看起来非常惹眼。
我从自己包里取出纸笔,给这个世界的自己留了纸条,说明了飞机在几点坠毁,然后塞入了玻璃瓶。
然后将瓶子偷偷带进卫生间藏好,飞机解体的一瞬间,那里是最先断裂灌入海水的地方。
侥天之幸,如果玻璃瓶被人发现,KR996 的失事原因就会大白于天下。
说不定,我和凡凡的命运也能发生改变……
从第 11 次起,我将每一次的真相都记录下来,塞入瓶子。
这两个小小的蓝色玻璃瓶,就是一个手工黑匣子,连接着我和凡凡的未来。
(三)缜密的计划始于速热的爱情
90 分钟时间说短不短,但对于调查一件世界级的悬案来说,绝对不够长。好在我有许多的 90 分钟。
我给自己制订了一个计划:
1.尽一切可能联系外界。途径:机载卫星电话、网络、漂流瓶。
2.搞清坠机原因。对于精通代码的机械工程师来说,如果是单纯的故障,只要样本足够多,最终一定能推导出来。
3.摸清整个飞机的布局。有安米尔这个助攻,应该不难,但如果要攻克大部分设备的工作原理和控制系统,那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4.迫降和返航。从第一、二次的经历来看,大闹机舱除了让我自己被空警抓起来,并不能迫使机组决定返航。而且目前掌握的情况,机组内鬼的嫌疑最大。
5.排查每一个可疑人员。地毯式排查,虽然很难,但我有的是时间(苦笑)。对了,可以先从安米尔手中要一份乘客名单。
6.爆炸原因。来自机翼方向的爆炸,究竟是人为的恐怖事件,还是油箱自爆?
「嗨,安米尔。」撩妹虽然开心,每次都用同样的开场白去撩同一个可怜的女孩,难免有些无聊,但这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安米尔带着小麦色的俏脸笑得很灿烂。
「你是不是有个孪生妹妹在吉隆坡?」
「啊哈哈哈哈,先生您真风趣,」她笑开了花,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您是不是想约我?」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约会了呢。」长得帅加上脸皮厚,是撩成功的不二法门。
「可我还有十个小时才下班呢,」安米尔朝我抛了个媚眼,「不过我不介意下班后陪帅哥喝上一杯。」
「为什么不是现在呢?你看,乘客们都睡着了,除了在 22:56 会有人呼叫服务,其他时间不会有人打扰咱们。」
「你真逗,现在才 10:15……嗯,你认真的吗?才四十分钟,你能做什么?」她揶揄道。
「足够让我们彼此了解。」
「了解什么?」
「你的一切。」
「……你等我一分钟,我和同事换个班。」
单刀直入地撩,大方热烈的回应,我喜欢热带国家这种速热的爱情。更绝的是,这段爱情的男主角是胡鸽,这让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渣。
四十分钟后,呼叫铃声响了,安米尔起身去给客人拿毛毯,而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又过了两分钟,她悄悄递给我一份乘客名单。
(四)卡戎还是喀戎
名单上只有经济舱和头等舱的乘客,看来安米尔无法接触到公务舱的密级,安米尔正要离开,我伸手抓住她的右手。
「马岚姐会看见的。」她轻轻甩开。
马岚是乘务长,我心念一动,也许下一回,我可以施展魅力直接拿下马岚。
「我一刻也舍不得和你分开。」我深情款款地说。
安米尔轻轻一笑,我便随着她一起去了乘务员服务间。
「马岚在吗?我要当面向她表扬,聘请了你这么优秀的员工,对了,你们航空公司叫?」
「喀戎。」
卡戎?我心里一惊,卡戎不是冥河上的摆渡人吗?传说他永远往返于冥河两岸,永远不能下船。
但只要他将船桨交给了生者,那个人便会接替他,成为新的摆渡人,永远无法离开渡船。
「是那个摆渡人卡戎吗?为什么航空公司会用这个名字?」
「不是,是半人马喀戎,古希腊的先贤,很多神仙的老师。」安米尔耐心地解释,「你在服务间等我,我去叫马岚。」
话虽如此,这架飞机可不就是一艘永远无法离开的渡船吗?船的彼岸到底在哪里?我又为什么会成为卡戎的接班人?
很快,一阵杠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考,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乘务长马岚出现在门里。
我吃了一惊,她的块头,比半人马还要魁梧,我很好奇门里边是不是还藏着半匹马。
「胡先生,听说您要见我?」喀戎,哦不,马岚问道。
「乘务长,」我收敛心神,接过安米尔递给我的一杯水,「我只是想专程来向您表达谢意。安米尔小姐在航程中向我,向我们提供了非常周到和优质的服务,你们的航班是我坐过的最难忘的航班。」
「哇咔咔咔咔咔,叫我马岚就好了,」乘务长笑了起来,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安米尔,「安米尔是我们的优秀员工,她马上就要嫁给喀戎集团董事长的二公子了,今后我还要多多仰仗她呢。」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使得我喝的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那啥,我还想问问,飞机上有没有卫星电话,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想要给雅加达打一个电话。」
「非常抱歉,胡先生,头等舱和经济舱都不允许使用卫星电话,只有二楼公务舱才配有电话和网络。」
我回头望了一眼,公务舱的楼梯,正对着空警贾东的座位,此时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得引开他,才有机会悄悄溜到楼上。
这时又有呼叫铃响起,安米尔起身离开,我向马岚询问机长的年龄和履历。
马岚很健谈,甚至还通过呼叫器向机长问候,从扬声器传来的机长略带沙哑的嗓音,我并没有发现异常。
当然,不排除整个驾驶舱现在已是被劫持状态。
约莫 23:25 时,我回到经济舱。站在贾东看不到的位置,开始对照乘客名单排摸。
既然 23:30 飞机开始坠落,如果飞机是人为坠毁,那么此时不在座位上的乘客,有最大的嫌疑。
我一边对照名单一边向后排走去,经济舱连我在内共有 218 人,此时没在自己座位上的共有 5 人,当我走到第 65 排时,发现了第六个空位,我看了一眼名字,登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65A 的乘客,名叫卡隆。
(五)经济舱的嫌疑客
第 12 次醒来,我解开安全带,腾地站起身,看向前方 65A 方向的座位,远远只见一头黑色长发,在调暗的灯光中看起来像缎子一般,竟然是位亚洲女子,她身边的座位空着。
我迅速回顾了一下坠机前另外五个没人的位置,36C、39K、45A、45B 和 57L,又强化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我走出座位,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向前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另外五个人。
57L 是个白人大叔,45A 的女性将头枕在 45B 的男人肩上睡觉,看起来是对夫妻,39K 长着密密的络腮胡,戴着白帽子,36C 的位置空着,看起来在 22:20 之前就离开了座位。
而 34C 的贾东闭着眼睛打盹,我看了看手表,显示为 22:05 分。
如果要乘人不备摸上二楼公务舱,需要趁早。
安米尔见到我,热情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得知我在寻找卫生间,指引我去后舱的卫生间。
于是我问她要了一杯香槟,从另一侧走道向回走,经过 65 排时,我假装被 64 排乘客一绊,将一杯酒全泼在了 65A 座卡隆的胸前。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在卡隆叫出声之前,我赶紧向她道歉。
卡隆原本靠着舱壁,望着舷窗外出神,忽然被我的冷酒一泼,吃惊地回过头来。一张清丽脱俗的秀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差点误以为看见了凡凡。
卡隆穿着浅紫色丝质衬衫,下身是一条暗紫色平绒长裤。
她站起身试图将胸前的酒液抖下去,奈何已经湿了一大片,姣好的曲线毕露。
我连忙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在她的肩上。
她感激地笑笑,似乎对我刚才的鲁莽并不介怀。
我护送着她一同去了卫生间,处理了一下。
安米尔和另一个空乘赶了过来,卡隆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便走回座位。
我从一个礼品袋中偷偷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偷」在这种情况下应属紧急避险,我不会承受道德上的困扰。
「卡隆小姐,请允许我为自己的鲁莽向你道歉,」我将巧克力递在她面前,「正式自我一下,我叫胡鸽,你也可以叫我鸽鸽。」
她被我逗乐了,大方地接过巧克力。于是我趁机在她身边坐下,天南地北地攀谈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身世很清白,此番从星加坡飞往莫斯科,是为了逃避一段终结的恋情。
相比安米尔的开放,内敛的卡隆有着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但感情疗伤期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趁着 22:45 飞机大幅转弯时,我顺势倒在她身上,她并没有太拒绝。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轻吻她的脸庞,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此后的 45 分钟,我享受了十几程来最轻松惬意的时光,气氛朦胧而恬淡,我们无话不谈,失去凡凡的痛苦在这段时间内仿佛不那么明显了。
机翼附近发生爆炸、舱内气压开始骤降时,飞机上醒着的人都在大呼小叫,我搂过惊恐的卡隆,深深地吻了上去,在我的安抚下,她没有表现得太恐惧,我们双双窒息了。
第 13 次,我逐一试探了 45 排的夫妇和 57 排的白人大叔,均没有发现疑点。
甚至嫌疑最大的 39K 中东旅客,也表现出了异常的友善。
飞机快坠落时我试图硬闯二层公务舱,又双叒被贾东制服了。
第 14 次,我和经济舱的十几个人交谈过,询问他们的职业,看看有没有能够帮助到我的人。
时间到了 23:28,我直接冲进乘务员准备间,一把扳过正在忙碌的安米尔,叫着她的中间名,「莉莉,告诉我 36C 的乘客去哪里了!」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中间名?」安米尔愣了一下,但还是看了看登记信息,「36C 的客人升舱去了头等舱。」
「谢谢!」我高兴地吻了她。
头等舱位于客机下层的前部,共有十二个座位,9 名客人,还好人不多。
第 15 次醒来,我呼叫了安米尔,斥巨资升级了头等舱。
反正钱也花不完,这是在倒霉催的循环航线中少有的一点安慰了。
我拎着行李走进头等舱,发现里面躺着 11 个人。
(六)多出来的两个人
安米尔示意我放低声音,把我领到了唯一的空位上,然后蹲下问我还需要什么帮助。
我请她端来两杯马天尼,用摇的,不要搅拌,然后邀请她共饮。安米尔开始拒绝,但被我夸赞几句后,她悄悄地一饮而尽。
「安米尔,你违反规定了。」前排一位身穿航空制服的酷哥儿转过头来。
「对不起,机长,」安米尔笑道,神色却并不显得惊慌,似乎和他很熟,「胡先生是尊贵的客人,我需要尽心使他满意。」
「我看你是尽心使长得帅的客人满意吧?」机长笑道,向我伸手过来,「我叫洪康,是喀戎航空 996 号航班的机长。」
机长?机长不是在驾驶舱吗?在第 11 次循环的时候,我还亲耳听见马岚和机长通过话。
「胡先生不用担心,因为是红眼航班,所以我们有两组飞行员,」安米尔见我目瞪口呆,连忙解释,「现在是副机组在飞,洪康机长和李修林机师休息,后半夜再回驾驶舱。」
后半夜,黄花菜都凉了,我心里暗自嘀咕。
「对了,洪康机长,我看飞行计划上,您好像是飞前半段航程吧?」安米尔问道。
「嗯,是的,」洪康说,「空管今天调整了航线,但这条线前半程我没飞过,于是汤成主动说要替我飞,飞机起飞,飞平转自动驾驶后,我就把控制权交给他了,来这里睡一觉,补充精神。安米尔,请帮我来一杯杜松子酒,加橄榄,还有,再来一盘肉酱面,我饿了。」
和一位不拘小节的机长聊天是很愉快的事,很快,洪康便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意面,而我也对航空知识有了初步的了解。
「机长,」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飞机在 30 分钟后,向左倾斜后大幅转弯,大约持续 20 多秒,然后平飞 45 分钟,那它可能会飞往哪里?」
洪康先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想打破先前的好感,连忙解释称,我在上一次航程中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返航,就是这么飞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机场,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个机场叫什么。
他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你的描述太笼统了,既没有航速也没有坐标,澳大利亚、菲律宾,都有可能。」随后,他想了想,「我记得飞行计划中,22:50 应该要跨越国境线,如果瞎飞,说不定会被战斗机打下来。你上次遇到的紧急情况是什么?」
「起落架故障。」我胡诌道,因为我只记得看过这么一部《紧急迫降》的空难片。
「那可不妙啊,」洪康想了想,「不过,我没听说这条航线发生过起落架事故啊。」
「有,2018 年 9 月,澳龙航空公司,飞基浦的航班,起落架收不上,返航了。」旁边那位沉默寡言的机师忽然非常肯定地开口说道。居然瞎猫撞上死耗子,我松了一口气。这俩哥们肯定是到头等舱来薅公司羊毛来了。
「谢谢你,托尼。」洪康拍了拍李修林的肩膀,对我说,「托尼是个航空狂,要不是体测不过关,他会是一个很好的飞行员。当然,现在他依然是我们最好的机械师,甚至还取得了吉隆坡工业大学的机械动力硕士学位呢。」
「太巧了,」我心中大喜,「我也是吉隆坡工业大学的机械动力研究生,师兄你好。」
托尼冷淡地点了点头,我暗自庆幸,如果他和我攀亲问友的话,我可答不上来,因为胡鸽在我脑中残存的记忆仅剩下专业知识。
于是我和他聊起了机械动力专业,没想到一聊到专业,他便口若悬河起来。我和他越聊越热络,洪康机长笑了笑,将帽子盖在脸上,躺平下来,很快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托尼,」我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如果飞机上的氧气面罩供氧被关闭了,要怎样才能打开?」
「抱歉,这是涉密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托尼警觉地说。
「好吧,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讨了一个没趣。
「不过,也有公开的知识。」托尼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一本书,封面上印着《2020 年版航空机械知识汇编》。
这简直太棒了。我如获至宝,接过书,向李修林道谢后,孜孜不倦地阅读起来。对照着乘机须知中 474 机型的介绍,我对飞机机械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洪康和托尼分别在 23:20 和 22:55 被人叫醒,向楼上走去。头等舱的其他人都没有离开过,只有一个乘客全程在玩手游,乘客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从第 15 次循环一直到第 27 次,我基本上都在啃那本厚达 500 页的航空机械知识,将飞机的飞行、起降、操控等掌握了个遍。
当然,其间我也点了不少昂贵的头等舱餐食。有时刚醒来,我会坐在卡隆身边,找机会和她搭讪几句,不知为什么,她能让我心情平静下来。
现在我对飞机的布局和构造更是了然于胸,甚至可以绕开一众机组人员,轻松地进入货舱,甚至在第 18 次、第 19 次、第 23 次,还悄悄从货梯井道爬到行李舱和公务舱去一探究竟。
公务舱的井道出口正对安保,因此第 23 次,我又被空警抓了个正着,铐在地上直到飞机坠海。
不过这一次也有收获,我清楚地知道了最后 1 个舱室的人数,共有 12 人,都是高端乘客。
第 25 次,23:20,我在行李舱靠近机翼的位置发现了炸弹,这次我因为拆除炸弹而提前 GG。
电影里都是骗人的,那玩意儿启动后,根本没有拆除装置,一碰就炸了。
于是我的计划里又多了一条,必须找到遥控引爆器。
机组机务 17 人,其中楼上 7 人,楼下 10 人,各有一名空警;公务舱 12 人;头等舱 9 人;经济舱 218 人,全员 256 人。
我要从这里面的人里找出,谁对这起事故负责,或者谁策划了一起不成功的劫机事件。
机长洪康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坦荡,因此我并未对他做出过激的试探。
机械师托尼,也就是李修林,总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像是一台莫得感情的机器。随着我对航空机械原理了解得越多,就越怀疑他。
航班上的氧气开关是被人为关闭的,作为机械师,他的嫌疑非常大。而在我的时空中,KR996 航班早早就失联了,那么飞机上的被动信号自动发射装置也是被人为关闭的。
因此,托尼是高度怀疑对象,可是我一直苦于无法登上二层去验证。
公务舱不可升舱,给多少钱也不行。
终于,在第 28 次醒来时,彻底点亮了飞行机械师技能的我,开始了我的终极计划:潜入公务舱和驾驶舱。
这一次,我不管你是卡戎的航线还是卡壳的航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先弄出一点动静,将后舱的乘务员骗离休息室,再解开警报装置,通过狭窄的食梯管道,爬到一个满是设备的夹层,向后爬了二十米,找到一个二层地面的检修口,悄悄地向上推开了一道缝观察。
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让我惊掉了下巴。
一个高大的空乘模样的人,用右手手肘从背后锁喉着一个男人,男子挣扎了半天,空乘一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
男人其实并不瘦小,但在空乘面前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
当他彻底不再抽搐后,空乘放开了手,任由那具如同失去骨骼的尸体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双空洞的眼正对着我推开的那道缝。
空乘俯下身来,搬起男人,这时我看清了一张冷酷无情的脸,险些失声叫出来。
那是乘务长,马岚。
(七)乘务长
早在第 11 次循环,我第一次见到马岚时,这个南亚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异常高大,还挺风趣健谈,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危险。
可谁能想到,那时她刚刚拧断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马岚是此次劫机团伙的成员之一,从头等舱和经济舱的活动轨迹来看,楼下乘客里似乎没有她的帮凶,当然,也许只是隐藏得足够深。
马岚将尸体拖到一个柜子里,又在他身上搜出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夹,随手锁在了另一格储物柜中。
随后她便换了身干净的制服,离开了这个刚刚发生命案的房间。
我长嘘一口气,爬出通道,发现身处一个小型的商务间,给飞长途的贵宾临时租用。
我轻轻打开下层的立柜。
死者是名典型的南亚人,皮肤黝黑,我强忍着不适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后,在皮带上发现了一枚警徽。
看来又是一名空警。警徽上刻着他的名字,南星。
加上楼下的贾东和食梯对面的刘明,这已经是第三名便衣空警。
我不知道航空公司通常会怎么配置,但 16 名机组中有三名空警,一定是非常高的比例了。
随后我很快意识到,公务舱里一定有某位重要的人物,不然安米尔也不至于接触不到二层的名单。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们要大费周章地将飞机开到某个全世界都找不到的角落再动手。
我苦苦地思索着,却毫无头绪。
这起和我相隔两年的空难,并没有在脑海中留下太多的信息。
当年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谣言,就算里面混杂了某些大人物的信息,我也无从分辨。
来一次二层不容易,我回想起之前制订的计划,第一条就是要想办法和外界联系。
房间里有网络接口,也许我可以找机会去将笔记本带上来。
我又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电话,我记得安米尔说过,每个公务舱的座位区都配有卫星电话。
忽然,我意识到,我其实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公务舱行走。我将南星的警徽解下来,放入兜中,又找来工具撬开储物箱,将那支格洛克半自动手枪插在身后。胡鸽的记忆中,有自动手枪的使用经验,这让我可以少轮回两次来专门学习武器。
我套上南星的黑西服,关上柜门,辨认了一下飞行的方向。虽然已经经历了 28 次死亡,但我刚刚见识了一起谋杀案,尸体还没冷却。
巨大的紧张使得我肾上腺素飙升,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虽说和游戏一样,死亡可以复生,但保不齐这就是最后一次呢。
其实我更害怕地是循环会永无止境,那意味着我将永远漂泊在这 90 分钟内,无休无止地经历这些,一遍又一遍。
就像受惩罚的西西弗斯和卡戎的合体,直到时间的尽头。
一定要解开真相,逃离循环。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门,空警刘明背对着我,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上,先向下走了几步,再反身向上走,脚下重重地跺出声音。
果然,刘明闻声回过头来,正看见我走上楼梯。
「刘明是吧,」我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我是新来的,」随后掏出警徽,向他展示了一番,「有什么异常吗?」
果然,刘明并没有盘问我,只是嘱咐我别惊动客人。
我点点头,向他解释,我得到的命令是定时巡逻,于是经过他,径直走向公务舱。
相比头等舱,公务舱的私密性更强,每个座位都有半包围的隔断,对着走道的一侧只有窄窄的入口,很难看清里边的活动。
我走到走廊尽头,这里又是一间乘务员准备间,然后才是驾驶舱。
可以看到,驾驶舱的门紧锁着,门上有一个密码锁,和一个带摄像头的对讲机。
要进入驾驶舱,必须经过两名乘务员,并得到驾驶舱内许可。
否则,以安全门的坚固程度,绝对无法以人力从外侧打开。
现在我有枪在手,可以试试硬闯,但我不愿错失一次发现真相的机会。
毕竟在真正的劫机犯面前,我是业余的那个,得试试别的办法。
「女士您好,我是空警穆村,」我闪身进入一个隔间,向里面的乘客出示了自己的警徽,低声说道,「请保持镇定,我们的航班出港后被人发布了威胁信息。」
那位修养很好的女人显然见过大世面,非常配合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我。
这种直接的问询非常有效,但当我进入 85A 隔间,询问到第八位,一个浑身名牌的年轻男子时,发现情况不对的刘明终于向机组负责人汇报了对我的怀疑。
于是,贾东、刘明和另两名空少将我堵在了的隔间里。
我见行踪败露,直接拔出手枪,抵住了那位公子哥,「我要见机长!」
「机长在驾驶飞机时不可能分心管这些。」刘明道。
「少唬我,」我将手枪保险打开,「我要见洪康,他现在在楼下头等舱 9J 躺着。」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机长洪康和机械师托尼终于出现了。
「胡先生,」洪康已经查明了我的身份,「请将这位客人放走,我可以做您的人质。」他显得很有担当。
「不不不,」我摇摇手,「你没有搞清状况,我并不是这架飞机的威胁。」
「您还有其他同……同伴吗?」
「并没有,」我快速地说,「我时间很宝贵,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还没联系上航管中心吧。」
「马岚正在和航管中心沟通,」洪康说,「如果您有什么诉求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谈,我为喀戎公司服务了 15 年,权限比较高,赎金什么的都好谈。但是现在,请让这位先生先离开。」
「你的乘务长,20 分钟前刚刚谋杀了一名叫南星的空警,」我冷冷地告诉他,「所以我敢打赌,她绝对不会跟地面联系。」
「什么?」洪康自然是不相信,正犹豫间,飞机开始大幅转向,大家没心理准备,险些站立不稳。我一看手表,10:40,比之前提前了 5 分钟,看来我的「劫机」行为影响了真正的劫机者。
「你不想知道飞机要飞往哪里吗?」我问道。
「汤成,」机长快步走到驾驶舱外,揿下对讲机喊道,「你在做什么?里面发生什么了?」
「抱歉,飞机现在由我接管了。」里面传来汤成沙哑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洪康喊道。刘明和洪康原本都用枪指着我,见到此情此景,都犹豫起来。
「洪康,我们被这家公司剥削了十多年,应该想想为自己做些什么了。」汤成回答道。
「汤成,你把舱门打开!」洪康用随身携带的门禁卡刷了几次,发现卡已失效,于是拿起机内呼叫器叫道,「马岚,叫几个人上来!」
「没用的,」我对洪康喊说,「他们是一伙的。」
「机长!」马岚已经上来了,「情况怎么样了?」
「汤成,是汤成劫持了飞机,」洪康喊道,「你和航管中心联系了吗?」
「航管中心让我们返航。」马岚道,可惜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但洪康却动摇了,这解释了飞机为什么会倾斜。
我心想这下要糟,还没来得及提醒,刘明已经掉转枪口,一枪击中洪康,机长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贾东见状都惊呆了,赶紧寻找隐蔽,持枪和刘明对射。
子弹在我们身边乱飞,在隔断上打出好几个弹孔,机械师托尼闪身进了隔壁的隔间。
马岚早冲到贾东身后,劈手夺去他的手枪,接着一个锁喉,麻利地又解决了一名空警。
(八)高端客人
我不想坐以待毙,举枪向刘明射击。
但那小子太贼,躲在我的射击死角。
以他刚才枪击机长的干净利落,加上马岚的杀人不眨眼,我在他们手里绝对撑不了多久。
于是我放弃了用武力对抗的想法,挤到隔间里端,拿起电话,匆匆拨打了一个电话。
「穆村,」我对平行时空的自己说,「希姆莱的秘密基地是真的。」
这个没头没脑中二的暗号只有我自己能听懂,那边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未来的我还是过去的?」
「都不是,你仔细听好每一句话,六个月后,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阻止凡凡去欧洲!」
「我记住了,还有吗?」
「如果,你未来穿越到了 KR996 号航班上,记住劫机者有马岚、刘明……」我本想交代一下在航班上发现了哪些劫机者,忽然猛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带着航班记忆穿越到飞机上的。
我只是被胡鸽抛落的漂流瓶砸中的某个人,被困在这个无限循环的航班上一遍一遍地刷着副本,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
但如果我不抛落那个倒霉的漂流瓶,是不是就能避免来到这个倒霉的循环里呢?
我从第一次来到航班上,就在用尽一切努力向外传递消息,为的就是拯救凡凡,为的是改变六个月后她在欧洲遭遇不幸的未来。
可现在我打完了这个电话,加入这个平行世界的穆村会成功阻止凡凡踏上欧洲的死亡厄运,我又怎么会知道要给自己打这个电话?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因为祖父悖论,我无法改变凡凡的未来!
还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平行时空,我只是单纯魂穿到了过去。无论我多少次抛下漂流瓶,两年后都会被带回到这个航班上。
一瞬间想了太多,我摇摇头,想把这些逻辑佯谬从脑中清除出去。忽然,电话传来一阵忙音,被人掐断了。
我身后那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哥缩回手,是他刚才掐断的电话。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劫机者击中洪康和贾东后,没有强行冲入隔间,因为 85A 的这位客人,正是他们的同伙。
「砰」的一声巨响,我的后脑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我看见自己的额骨带着一大片红红白白的东西飞了出去。
在意识消散之前,我听见马岚对我身后的公子哥说:「干得漂亮,托尼少爷。」
(九)不啻于炸弹
安东尼·宾·杨,喀戎航空公司董事长的二公子,也叫托尼,安米尔的未婚夫,从星加坡飞往莫斯科,去解决分公司的股权问题。
这是第 29 次重启后,我从南星口中了解到的。
这一次我没在经济舱多耽搁,而是提前藏入了那个本该装他尸体的柜子里。
当马岚从身后勒住他脖子的时候,我用一根撬棍砸晕了她。
南星喘着粗气靠在墙壁上,死里逃生的他自然是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帮手。
公务舱内 12 名客人,连同托尼在内,有 8 名是星加坡的富豪和政要,这也是舱内名单密级如此高的原因。
我有了一个猜想:托尼和几名机组人员串通在一起,利用劫机事件,向包括自己在内的富豪进行勒索,不料事情败露,于是有人提前引爆了炸弹。
不过这解释不通飞机解体前的骤降。
「马岚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南星情绪很低落,「我没想到刘明会骗我,我和他同事了七八年,我把他当最好的朋友。是他让我到这里来,说马岚想和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能理解被朋友出卖的滋味。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对他说。
「帮什么?」
「夺回飞机。」
「嘿,刘明,」我将门拉开一条缝,轻声地叫唤他,刘明警惕地看着我,我向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南星解决了,马岚让你来帮忙。」
「你是谁?」刘明问,手按在枪柄上。
「杨先生的保镖。」我简短地回答。刘明不再怀疑,走了进来,随即被南星打晕。我拔出刘明的配枪,南星将他和马岚绑在一块,然后我们一起来到了杨先生的隔间。
「托尼,杨二公子,」我和南星持枪对着他,「把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你是谁?」那位公子哥轻蔑地笑笑,「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少废话,」我拨开手枪撞锤,「我知道你策划了整起事件。」
「哇哦,」托尼来了兴致,但还是站起身,举起了手,「你是谁的手下?让我猜猜,卫生署吴署长?还是凯星集团的黄董?让你老大来跟我谈。」
我向南星努努嘴,他警惕着走上前,从托尼身上搜出了手枪。「去驾驶舱!」我命令道。
托尼高傲地看了我一眼,作为一个死过 29 次的人,我自然不会将他的傲慢放在眼里,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悻悻地走出隔间,来到驾驶舱外。
两名空姐见到这个阵势,都惊声尖叫起来。
公务舱的乘客也都被惊动了,纷纷站起身。
「各位,」我高喊道,「这位杨公子策划了劫机,要让我们都葬身海底。」
「现在枪可是在你手上。」托尼嘲讽地说。
「少废话,」我用枪柄砸了他的后脑勺,以报复他前一轮的爆头之恩,「让汤成把驾驶舱打开。」
托尼捂着头,一位空乘连忙上前搀扶,被我喝止,「把洪康机长叫上来!」我命令她。
在托尼和驾驶舱交涉的同时,我让南星给地面的航管中心通话,报告飞机上发生的情况,让军警介入,南星照办了。
我看了看手表,10:40,距离劫机者原定的时间还有 5 分钟。
洪康和机械师托尼一起上了楼,同时上来的还有贾东和安米尔,看来空乘通知的人不少。
「托尼!」安米尔看见自己的未婚夫被人用枪指着,大喊一声,不顾众人阻拦,直冲到我面前,质问我,「你是什么人,你不要乱来!」
「莉莉,」我温柔地叫着她的中间名,她愣住了,因为只有很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中间名,「相信我,你的未婚夫要害死整架飞机的人,包括你。」这个可怜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在其他时空里一次次地遇难了。
「胡先生,」洪康依旧很有担当地说,「请将这位客人放走,我可以做您的人质。」
「不不不,」我指着托尼告诉他,「你没有搞清状况,他才是这架飞机的唯一威胁。当然,还有驾驶舱里的汤成,也许还有副机长。」
「杨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洪康问道,「飞机上有 256 人,我要为所有人的安危负责。南星,你为什么用枪指着杨先生,你也是劫机犯吗?你可是我亲自挑选的人。马岚呢,乘务长在哪里?」
「机长先生,乘务长刚才把我骗进会议室,差点勒死我。」南星道,「我现在正在向航管中心的长官通报飞机上的情况。」。
洪康被错综复杂的情况搅得焦头烂额,这时飞机突然来了个大幅的转弯。
大多数站着的人都站立不稳,险些摔倒,除了我和托尼。
托尼显然早有准备,趁着飞机倾斜时,向着我扑了过来,我毫不客气地朝他的腿上开了一枪,但并未命中。
托尼压在我的身上,和我扭打起来,一旁的莉莉一时分不清什么情况,爬起身帮着他一起对付我。
我高举着手枪,不让他们抢走。
机械师托尼却借着这个机会,扑倒了南星,夺走了他手中的枪。
大意了!我心里一惊,原来这个托尼也有份。
洪康突然出手了,他身材魁梧,很轻易地从我手中抢走了手枪,和托尼站在一起。
「贾东,」机长对着飞机上唯一还持枪的人喊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份,但凡是做任何决定之前,想想你怀孕的妻子。」
贾东二话不说地加入了机长那边,现在,机长、机械师和空警掌控了局面。
「汤成!」洪康对着驾驶舱呼叫器喊道,「外面情况被我控制了,你快把门打开!」
「没用的,」我苦笑一声,「他不会听你的,他自己就是劫机者。」
不料话音未落,驾驶舱门却已打开,和洪康穿同样制服的汤成走了出来,他非常粗壮,面色不黝黑但是很红,他笑着走近机长。
「把手举起来!」机长喝道,他对于汤成擅自改变航向的行为非常生气。
谁知汤成也不反抗,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洪康,你为这家公司奉献了十几年,从没想过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吗?」
「你疯了!」洪康道,「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航班上做出危及安全的行为。」
他命令贾东将汤成、南星、托尼杨、安米尔和我全用扎带绑起来。
我耸耸肩,并不反抗,飞机在洪康的掌控下,应该不会出幺蛾子。
「他们还在行李舱靠近左侧机翼的位置安装了炸弹,你最好先逼问出遥控器在谁手里。」我提醒道。
洪康脸色一变,命令贾东将托尼单独带去审问,自己则走进了驾驶舱。
「广良,广良!」他摇晃着副机长,后者的手耷拉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洪康让公务舱的两名空乘给副机长施救,自己坐进了驾驶位,机械师托尼也跟了进去。
「噢法克!」洪康大骂一句,「汤成,你干了什么?」
「机长,」托尼喊道,「他破坏了节流阀,破坏了氧气面罩供氧!还关闭了网络和卫星通讯!」
「有办法修好吗?」
「我需要去底舱检查!」
「快去,顺便找到炸弹。」
洪康走出驾驶舱,来到我面前,「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劫机犯?」
我无法用他能听懂的理由解释这一切,只好编了个理由。
说自己是廉政公署的官员,为了调查托尼杨的一宗非法交易,跟踪他去莫斯科,无意中发现了他想要劫机的意图。
公务舱还有 7 名星国的富豪政要,他们可能是被勒索的对象。
这时呼叫器响起,机械师托尼汇报道,已发现炸弹,根据他的观察,上面有压力感应,无法手动拆除。
很快,贾东带着一脸伤痕的托尼杨回来,告诉机长,托尼并不知道飞机上有炸弹。
我彻底傻眼了,作为主犯的托尼竟然不知道飞机上有炸弹,那么炸弹是谁放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一个人沿着楼梯走了上来,看到那个俏丽的身影,我惊得目瞪口呆。
(十)有多少狗血的爱可以重来
尽管我已经死了 29 次,被一连串的真相惊得目瞪口呆过,但看到卡隆施施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再一次目瞪口呆了。
「Hey,托尼。」卡隆走到喀戎航空公司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边,她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为了摆脱伤心的恋情,我忽然明白过来,那个令卡隆肝肠寸断的男人,竟然就是托尼。
他们俩家境优渥,颜值高,身材棒,我脑海中闪过至尊宝的那句话,「人家郎才女貌,哪里轮得着你这妖怪多嘴?」
「卡隆?你怎么会在航班上?」托尼如见鬼魅,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不是……」
「是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哈哈哈哈!」卡隆笑道,笑声凄厉而悲伤,「为了摆脱我,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服下了一罐安眠药。可惜天都不收我,我被人救了回来。」
「我们不合适。」托尼低头道。
「那你和她就合适吗?」卡隆指着安米尔叫道,「我是凯星集团大股东的女儿,她只是个空姐,而且私生活那么混乱。」
「你不懂,」托尼喊道,「你不懂,你不该登上这架航班。」
「因为我爸爸也在航班上吗?」卡隆惨然一笑,「这次旅行可真的不寂寞了。」
「卡卡。」公务舱一名中年人站起来,我冒充空警时问过他,是凯星集团的黄董,他竟然是卡隆的父亲?
「你怎么会在这里?」黄董的声音带着恐惧。
「从小到大,你对我的要求几乎苛刻到变态,在你心中,只有自己的事业。上个月你和托尼密谋这次飞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卡隆道,「他差点害死了我,你怎么还会跟他结盟?」
「不只是我,」黄董激动地说,「这个舱里,几乎所有客人都有份。」
「为什么!」卡隆绝望地喊道。
还能为什么?
我心想,如果整个公务舱的客人都参与了这次「劫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钱。
果然,公务舱里 12 名乘客中的 8 名富豪都面临巨大的债务危机。
他们提前两年开始策划这场空难,分别购买了天价的保险。
喀戎航空公司早已陷入了困境,为了掩人耳目,
托尼决定牺牲自己,用自己的航班做手脚,他给航空公司投了巨额保险。
按照原订的计划,飞机飞临泰国时,会做一个大幅转向,关闭卫星装置,飞向印度洋深处,然后坠毁在人迹罕至的海面上。
为了避免调查机构发现劫机的真相,整个计划并没有使用炸弹。
所有的参与者,都带着必死的决心,以为自己的家族或后人博一个未来。
「卡隆,」托尼道,「我是深爱着你的,为了不让你牵连进来,我才故意和你分手。那瓶安眠药,我找人换过了,没有什么危险。另外,我的保险受益人里,你大约占 40% 的份额。黄伯父应该会留给你更多。」
卡隆震惊了,生命中的两个男人,父亲和前男友,竟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留下巨额财富。
可笑的是,自己这个最大受益人也坐上了这个航班,还给这个注定坠落的航班加码了一枚炸弹。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普通劫机勒索事件。
可没料到的是,事件的策划者本身就带着必死的决心。
「现在怎么办?」黄董开始犹豫,他转向托尼,「我们要如何收场?」
「来不及了,牵扯的利益太多了,」托尼摇摇头。
其他几名共犯也围了上来,机长和贾东握着枪,不知道该不该开枪。
「那我呢?」安米尔喊道,「你们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这个傻姑娘死到临头还没意识到,自己在那场订婚中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选择她,也许只是因为她好骗,也许只是为了多买一份保险。
「抱歉,」卫生署的吴署长逼近了洪康,「这架飞机必须坠毁,没有第二个选择,你可以现在就打死我。」说完,他向着洪康扑了过去。
洪康手中的枪响了,吴署长没有一丝犹豫,他抓住那支手枪,帮着洪康扣动了扳机,瞬间清空了自动手枪的十几发子弹。
混乱中,机长和贾东也中弹倒地了。
贾东临死前射出的子弹,却打中了站着的托尼和黄董。
机械师李修林正好赶回公务舱,看到这一幕,一向冷静的他也乱了阵脚。
「飞机操控系统能修好吗?」我为下一次重启而问。
「需要时间,至少三四个小时。」
来不及了,我长叹一口气。汤成在离开驾驶舱之前已经设定了自动航线,关闭了卫星联络,还破坏了那么多设备设施。
也就是说,要阻止这一切,我只有 45 分钟的时间进入驾驶舱阻止他。
而进入驾驶舱之前,公务舱外的 8 名疯子,外加一名乘务长和一名空警,都是我的敌人。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还好,我有的是时间来寻找漏洞。
「毁灭吧,赶紧的!」我心想。
卡隆也有着一样的想法,她按下了起爆键。
又一次在爆炸的余悸中醒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到底有完没完?每一次都要从头开始,我受够了!
我飞快地厘清思绪,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或许这个循环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像冥河摆渡人一样永无止境。
如果没猜错的话,第 30 次循环,应该是最后一次。
(十一)最后一次机会
打开胡鸽的手机时,我又看了眼开机画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BABA」,这次我终于想明白了它的含义。
这是 20 个世纪某款街机游戏的彩蛋,在启动时这样按动手柄按键的话,就能获得 30 条命。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游戏。
猝不及防地来到赛点,我莫名有些悲愤。
在我发现真正的通关时间从 90 分钟锐减一半以上的时候,系统告知我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我不知道失败的代价是什么,但我觉得永远飘在空中,比失败本身更可怕。
「找出解决问题的关键,解决它!」我对自己说,这是要工科博士最后的尊严。
我呼叫了安米尔,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一个人。
「莉莉,」我直接叫了她的中间名,「你也许不会相信,但请你听我说完,这是我第三十次见到你。你在喀戎航空公司工作了 3 年,你的父母在你 9 岁时离婚了,你和妈妈一起长大。你的未婚夫叫安东尼杨,是集团的二公子。」
「啊,」安米尔愣住了,随即问道,「您是不是想 date 我?」
「莉莉,我们已经约会过三次,你的 bra 是 36D,你最不喜欢的姿势是从背后,因为那样会让你很没有安全感。」
「是不是托尼那个混蛋让你来试探我的?」安米尔很生气,「这又是什么告别单身派对上搞出来的把戏吧?别以为只有他要告别单身,我也可以报复他。」
「莉莉,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握住她的手,专注地看着她,把 29 年的男性魅力都倾入在此时的注目礼上,「洪康机长在 2 分钟前去了头等舱,他现在正躺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你亲自帮他安排的。」
安米尔终于安静下来,如果说她的个人信息可以被人事先泄露的话,那么机长进入头等舱摸鱼这种事情,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知道的。「我,我想请示一下乘务长。」
「你的乘务长马岚,正在二层的公务舱,准备干掉一位叫南星的空警。」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距离南星被勒死只剩下不到 6 分钟。
「你胡说,我认识马岚三年了,她怎么可能杀……」安米尔忽然停了下来,「天呐,她是空手道黑带。」
来不及了,我非常焦急,情急之下,搂过安米尔,深情一吻,她欲拒还迎,但身体明显松弛下来。
「我们认识?」她的眼神有些迷离。
「绝对认识!」
「还很熟?」
「非常熟!」
「那我应该怎么办?」
在我的授意下,安米尔支走了守在二层通道的贾东和刘明,领着我直接走上二层,提前进入了小会务间。
我拉开地面的盖板,让安米尔蹲在里面,顶开一条缝观察外面,自己则拿着撬棍躲入了储物柜。
两分钟后,马岚和南星进入了房间。马岚骗南星坐下后,出其不意地从后背勒住了他的脖子,躲在夹层里的安米尔吓得尖叫起来。
此时我已悄悄摸到马岚身后,举起撬棍打晕了她,救下南星。
随后我让安米尔将刘明引入会务间,南星用枪胁迫他交出手枪,并用扎带从身后绑住双手。
「赶紧将洪康机长请到这里,」我对安米尔说道,「等的,把机械师托尼李也喊上!」
洪康和托尼李进房间的时候,马岚刚刚醒来,苦于嘴里被塞着丝袜,只能呜呜地乱喊。
洪康被吓了一跳,但看见我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后,很快镇定下来。
机长的心理素质就是好!
「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谈!」洪康道。
「我不是劫机犯,」我请他坐下,「劫机犯另有其人。」
于是我向他们描述了托尼杨和黄董他们的计划,以及公务舱中 2/3 的共犯。
「他说的是真的吗?」洪康非常震惊,他愤怒地扯出马岚口中的丝袜,质问道。
「我,我不知道他们要把飞机开到海里。」马岚失声道,「托尼少爷说会安排我和刘明跳伞逃生。」
「白痴,茫茫大海,你就算跳伞也会死,」洪康骂道,「像你这种小角色,他们怎么可能留你活口?坠机这么严重的事,又有谁能躲过后面几个国家的共同调查?」
「可是,我们真的在底舱准备了十一个降落伞包。」刘明弱弱地说。
「跳伞的安全高度是 8000 尺以下,而且从民航上跳伞成活的概率太低了。」洪康道,「我宁愿相信他们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现在怎么办?」机械师问。大家都看向了我。
「首先,我们无法强行攻入驾驶舱,」我分析道,「但你们可以想办法把副机长骗出来,说不定可以救他一命。」
「交给我!」洪康道。
「汤成会在 22:45 进入泰国国境线前大幅转向,随后破坏驾驶装置,自动驾驶仪会将 700 公里以外的某处海面当做机场降落,但高度仪被破坏后,飞机会直接撞击海面。所以,我们要夺过驾驶权。」
「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洪康问。
「这不是关键,」我注视着机长,「这是我们仅有的机会,我们只剩 20 分钟,做还是不做,你来判断。」
我将选择权交给机长,这是他的航班。
当然,如果他拒绝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和马岚他们绑在一起,反正枪在我手上。
「托尼,」机长没有犹豫,对机械师说,「你在设备机房待命,如果我没能骗汤成打开驾驶舱,你立即切断手动驾驶的控制权,从后台控制海平仪、氧气开关、高度仪、卫星通信……」
他点名了一堆设备,托尼李点点头,直接拉开盖板,抄近路去了设备层。
「莉莉,」洪康对安米尔道,「现在,你去把未婚夫请到这里来吧。」
我很喜欢洪康的果敢,他的想法总是和我不谋而合。
托尼杨被南星用枪顶住后腰时还试图反抗,被安米尔一撬棍打翻,她骂道,「我就知道,你屈尊娶我这种平民女子,就没安好心。」
「安米尔?」托尼非常惊讶自己的未婚妻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我还准备到莫斯科给你一个惊喜的。」
「别装了,」我见安米尔又开始犹豫起来,「杨公子,你们瞒天过海,策划的这场坠机事故,不就是为了巨额保险吗?要不要我把凯星的黄董请来对质?」
我一口气将剩下的几名共犯点了名,托尼的气焰才偃息下来。
机长此时已不再又丝毫怀疑,他开始思考如何把汤成骗出驾驶舱。
「机长,祝你成功。」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要去哪?」洪康问。
「还有一个麻烦。」我隐瞒了炸弹的事情,既然机械师不会拆弹,那就无法通过常规方式解决。
我走下楼,来到普通舱,直接走向了 65A 的卡隆。
(十二)谁的救赎
在第 12 次循环的时候,我和卡隆曾经非常亲密地相处过整段航程。
在那 90 分钟里,我完全放下了凡凡,我相信,她也放下了托尼。
但这次不同,下楼之前,我给这个时空的穆村打过电话,让他六个月后劝阻凡凡去欧洲,避免丧生于白旗国的枪击事件。
虽然知道这也许是徒劳,但我还是希望凡凡有机会摆脱厄运。
如果机长和机械师能成功夺回驾驶权,我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再试图俘获卡隆的芳心。
但在明知没有后续机会的情况下,我却无法再用游戏人间的方式来对待了。
其实再仔细回忆第 12 次的经历,除了和卡隆的深情一吻,还有一个细节是我一直逃避的,飞机在解体前就爆炸了。
也就是说,卡隆在失压昏厥之前,提前摁下了引爆器。
我现在已无从查考其他 20 多次,卡隆在最后的关头为什么会离开座位,又去了哪里,我所能做的,就是抢走遥控器,或是劝说她自己放弃引爆。
卡隆的性格,真的和凡凡很像,这也是她吸引我的地方之一。
如果我没有把握劝说她放弃仇恨,或者放下畸恋,那么,我只能再欺骗她一次。
「Hi,」我在卡隆身边直接坐下,「你在吉隆坡是不是有个孪生妹妹?」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老套的撩妹开场白却并没有让她很吃惊,她点点头,看也不看我一眼,「是啊!」
不按套路来啊,我说,「但你比她漂亮。」
「比谁?」卡隆转过头,问道,「凡凡吗?」
我的心一下被攫紧了,惊吓之余几乎要跳起来。
忽然之间,我变得头痛欲裂,就像是每次循环刚醒时的加载记忆那样,卡隆和凡凡的脸在我眼前交替变幻,最后重叠在一起。
「穆村,你终于来了。」很奇怪的是,对面的脸虽然还是卡隆,声音也不对,但我仍旧认定,我面前的是凡凡。
2020 年 3 月,我们在吉隆坡分手了,取消了原定于 4 月 1 日去往莫斯科的旅行,也因此错过了这次绝命航班。
分手后我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当时一起登上了 KR996,或许就给这段感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凡凡?」我望着卡隆的脸,她也看着我,那张彭于晏而不是吴彦祖的同款脸。
「是我。」她巧笑倩兮。
「哪一次是你?」
「这一次,和你一样。」
「那我经历的前 29 次呢?」
「是你,也不是你。」凡凡笑道,「你也不必为那几次和安米尔的调情自责,毕竟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
真的是凡凡,我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次,能否救下飞机还不得而知,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我告诉她我有多思念她,自从她在巴黎遇害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每一个都是她想去而未去的地方。
直到最后一次,我去了肯尼亚,给她冒险地图的计划上补上了最后一张照片。
我猛然想起,我既然已经决定在 2022 年 3 月 31 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么,在海滩边捡到那只漂流瓶绝不是巧合。
凡凡从包里取出了那只漂流瓶,证实了我的猜想。
所以这既不是卡戎的航线,更不是卡隆的航线,而是凡凡的航线,她在航班上等着我,等我一步步接近真相。
这时,飞机来了个大幅的倾斜,我吃了一惊,难道机长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挽回坠机的宿命?
我看了一眼手表,10:35,这个转弯从未发生得如此早过。
忽然,机身向前猛地扎了下去,机舱里响起一片尖叫,巨大的加速将人牢牢地压在座椅上,很快就令人透不过气来。
机上的警示灯疯狂地闪烁起来,我惨然一笑,拉住了凡凡的手,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和心爱的女人一起共同赴死了。
飞机剧烈地抖动着,我眼前一花,只见一团东西从头顶直坠下来,每个人面前都有。
是氧气面罩,我第一回看到氧气面罩在自己面前不断地摇晃,还有些出神。
但看到凡凡将面罩拉下,给自己戴上,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给自己戴好了面罩。
窒息感消失了,说明氧气开关被李修林给打开了。太好了!
安米尔在广播中大声呼喊,让乘客们戴好面罩,她的声音非常沉着。
大部分乘客都镇定下来,按照她的指示戴好了面罩,再帮着周围的乘客戴好。
机舱里不再有人惊叫,但机身抖动却越来越厉害,行李架上不断有箱子落下。
被砸中的乘客闷哼着,紧紧地抓住扶手,用各种语言祈祷着。
我有几次在清醒状态中下坠的经验,因此没有感到过多的不适,我看着身边的女人,在舷窗中倒映出来凡凡的脸,带着淡淡倦倦的笑意,仿佛很满足。
终于,飞机平稳下来,洪康机长在广播中对大家说,由于机械故障,飞机遭遇了急坠,好在机械师李修林历尽艰辛,已经将故障排除。
出于安全考虑,现在飞机将开始返航。
众人死里逃生,虽不免因返航而影响后面的安排,却都欢呼起来。
警示灯熄灭,我摘下面罩,就见到安米尔、南星和李修林朝我走来。
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很显然,危机排除了。
尾声
「汤成呢?」我问道。
「被控制住了,」南星一拍自己的肋下,那是他配枪的位置,又拍了拍机械师的肩膀,「托尼李很厉害,从设备舱完全控制住了飞机,然后我逼着另一个托尼,骗汤成打开了驾驶舱,他本来正要对付广良来着,让我一个背摔,现在还爬不起来。」
「吴署长、黄董他们呢?」
「也都控制起来了,关在乘务员休息室里。」
南星脸上挂了彩,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经过殊死搏斗,才拯救了航班。
「谢谢你。」李修林诚恳地对我说。
「不用谢,学长。」
很快,飞机在地面航管的指挥下,开始降落,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你不想对我解释一下吗?」我问凡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都看到了,」凡凡笑道,露着 8 颗雪白的牙齿,「你救了飞机上的所有人。」
「可是……」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怨念。」凡凡道,「洪康为喀戎公司服役十五年,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晋升,平时能偷懒则偷懒,这次的事件让他重新找回了责任心。」
「唔。」
「李修林一心想驾驶飞机,却没有只能做机械师,这一次,他通过设备间的电脑操控了一次飞机,还立下大功。」
「好吧。」
「安米尔彻底认清了托尼杨的渣男本质,南星也从一个懦弱的空警蜕变成一名勇士。」凡凡一个一个盘点下来,「每个人,都在这场劫机事件中得到了救赎。」
「包括你和我?」
「包括我们。」
「那这两具不属于咱们的躯体呢?我是说,卡隆和胡鸽,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你忘了?卡隆本来就是劫机犯啊,她利用胡鸽把炸弹带上了飞机,要不然凭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独自完成?」
「那么第 12 次到底是你还是卡隆?」我又卡在那次上了,「如果是卡隆,怎么会认不出胡鸽。」
「其实,」凡凡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在这架飞机上已经漂泊了 1 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救下这架飞机。一直等到你在肯尼亚准备跳海那天,我通过漂流瓶向你发出了邀请,把你带上了这架航班,接下来,都是你的表演了。」
「啊?!」我有些不满,「你明知道有这么多陷阱,还不提醒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解决。」
「那第 30 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吗?」
「不是,」凡凡笑道,「只是给你增加一下紧张感而已。」
「你?!」我气急了,伸手去捏她的脸蛋,像从前一样。
这时飞机后轮猛地撞到了地面,凡凡顺势笑着躲开了。
喀戎的航班终于回到了起点。
飞机在黑暗中滑行了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洪康机长按照遇袭的标准处理办法,命令空乘打开舱门后,放下充气滑梯,组织乘客们从滑梯上逃生。
我和凡凡在安米尔的指挥下,一前一后经过滑梯来到地面。
忽然,我发现了一丝异样,不对,所有事情都不对。
飞机孤零零地停泊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是一片死寂。
我和凡凡面面相觑,没想到九死一生救下飞机,安全降落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糟糕!我们是被困在了平行世界!
作者:木寸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