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的时候,正好赶上女主的重生。
在我 15 岁那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写尽人间真实。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小说是以女主的第一视角进行的,是篇女主重生的甜宠文。
而我,只是重生文里的恶毒女配。
女主她身娇体软,重生前的她娇纵任性,是金尊玉贵的白家大小姐,男主是家道中落寄住女主家的表哥。
她不喜欢他的孤傲冷漠,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用鞭子将他打的皮开肉绽,逼迫他下跪。
可谁知,乱世中,她所托非人。
那人宠妾灭妻,为了叫她给宠妾让位,竟给她下毒,让她在痛苦中香消玉殒。
而沉默孤高的表哥本非池中物,她的魂魄不知为何,跟在了表哥身边,看他一步一步登顶帝位。
如今重活一世,她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根血淋淋的马鞭?
看着受伤的表哥,她沉默了,开始努力弥补,深夜送药。
可是那个表哥,你的眼神为什么越来越不对劲?还说要娶她做皇后?
呜呜,人家明明只是想要抱大腿的呀。
至于我这个恶毒女配,只不过是白家的庶女。
比不得嫡姐尊贵,偏偏仗着父亲的宠爱处处给嫡姐使绊子。
为了嫁给表哥,竟然给表哥下药,最终被父亲厌弃送去佛堂。
在乱世中,沦落风尘,凄苦终老。
……
既然彼此都窥得先机,我又怎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最后鹿死谁手,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1
深夜,「啊」的一声,我从梦中惊醒。
贴身侍女芝桃忙为我端来一杯茶。
「小姐,可是发了噩梦?」
我低头不语。
梦中的绝望情绪一直绕着我,我很想告诉自己那是假的,可是又一切那么真实。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了理纷乱的思绪。
我记得,今天白天,沈景明刚被嫡姐白玥瑶打伤。
出于同嫡姐相争的心思,姐姐任性,我便要贤惠,所以我命芝桃给沈景明去送了药。
「芝桃,表哥那里,你可去过了?」
「小姐怎的了?表少爷那里奴刚送过药,小姐睡之前,奴可是回过您了的。您莫不是梦里梦到了表少爷,才又多此一问了?」
看着芝桃半调侃半担忧的目光,我却没有回应什么。
还好,白玥瑶还不曾跟沈景明勾搭在一起。
不过,想来也快了,指不定就是今晚。
白玥瑶生性刁蛮,狠毒又霸道,否则,也做不出鞭打表哥的事情。
她又是父亲的嫡长女,外家势强,她看上的东西,哪怕是别人的,也要抢过来。
我的存在,早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最后的结局,同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怎么可以?
姐姐,如今,你与我皆窥得天机,我怎能还让你将我害到那般田地?
我也不是认命的人,咱们且走着瞧吧。
我压住内心翻滚的愤恨,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凶光。
2
「芝桃。」我轻唤她,低声吩咐。
「你再去表哥那里一趟,带着上次父亲给我的芙蓉膏,就是那次宫里赏下来的那只。如果表哥一个人且已经睡了,那便罢了。如果表哥还未睡,只告诉他说这芙蓉膏因着贵重非常,白日来送恐惹人闲话,只得深夜前来。」
「记着。」我又继续说下去,声音也越发严肃。
「一定要亲眼见到表哥。如果表哥房中有人,你一定要闹起来,不可让他们独处,你可明白?」
见我一脸凝重,芝桃也不由得慎重起来,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我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白玥瑶今夜会不会去沈景明的房里,但是现在时间紧急,如果真是今夜,先将他们二人隔开,断了他们定情的机会。
再往后,便徐徐图之吧。
我阖上眼,在心里盘算起来。
既然知道自己的结局,想要翻身,拦着那二人不让他们相见只是下策。
毕竟那可是男女主,我这个恶毒女配做得再多,也只能让他们的感情更好而已。
沈景明他在我白家住了这么久,欺负他毒打他的白玥瑶他都能够爱上。
我虽有私心,但是自问也不曾亏待过他。
在白玥瑶欺凌他的时候也为他送过药,白家下人瞧不起他的时候,我也为他说过话。
可是他却因为白玥瑶对我厌恶至极。
甚至那个梦里,是他授意命人将我卖入如意坊,折磨至死,只为讨白玥瑶的欢心。
这样的男人,也配登上那至高之位?
好在如今,我是白家二小姐,他还只是个家道中落,八竿子打不着的落魄远房亲戚,我还有机会。
想到此处,我嘲讽的勾起唇,胸中翻滚的气怒渐渐平息。
上策,当然是叫这对男女一同失去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只是这一切都还不急,总得慢慢来,一样一样拔去他们的骄傲。
3
半晌,我听到门外传来的吵嚷叫骂,以及婢女们拦着白玥瑶的声音。
「大小姐,我们小姐已经歇下了,请您……」
「啪」的一声,应该是白玥瑶给了婢女一个耳光。
我在内室听着,唇角微弯,如果不是不合时宜,我是真想为我这好姐姐的愚蠢而鼓掌了。
我本想着,白玥瑶去私会沈景明,必然是一个人悄悄前去,不会带任何侍女。
芝桃又只是一介侍女,我虽嘱咐她闹大,但若是白玥瑶一意要隐瞒此事,芝桃也没法子。
正愁着如何将此事捅出去,白玥瑶就自己打上门了,可不是打瞌睡遇到了枕头?
如此想着,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一身睡衣,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不施粉黛的小脸带着些许惊惶,是我私下里曾经模拟过千百次的模样,柔弱无力,更能衬的嫡姐刁蛮无礼。
「白清芷!」白玥瑶一声大喝,已然闯了进来。
我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她的四周。
很好,果然是她一个人来的。
芝桃哭哭啼啼地跟在她的身后,除此之外,她侍女一个未带,沈景明也没跟着来。
我对着身后我的另一个贴身侍女丹杏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4
「姐姐。」我一脸无措地迎了上去,向她行了一礼,刚要张口,却又被她愤怒的声音打断。
「别叫我姐姐!」
「白清芷你个贱婢,你深夜派人去表哥房里,安的是什么居心?」
「你倒是学了你娘的风骚做派,真是小娘养的,还想着去勾引表哥,你配吗?」
白玥瑶连珠炮的斥骂让我的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看来,今晚坏了她的好事,让她愤怒得已经理智全无了。
我不欲同她分辩太多,同嫡姐相处了这十多年,我太知道怎样才能刺激她了。
我迎上她,请她在一旁坐下。
芝桃也反应迅速地站到了我的身后,我一脸娇憨,只作不知,迷茫道。
「姐姐,你在说什么?何时起,表哥竟成了姐姐的所有物了?」
「你这贱人!」白玥瑶勃然大怒,想都没想,举起手便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生生受了这一掌,想来细皮嫩肉的脸上应当起了红印子了。
当即,我的侍女们便围了过来,将我和她隔开,任她如何打骂,也只是赔笑着挡在我身前。
我心里都快笑出声了。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闺房,周围都是我的下人,嫡姐只身一人来我这里撒泼,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面上不显,不恼不怒,只一味地同她说着好话。
明着求饶,其实只叫她更为生气。
气得白玥瑶只能在我这里又打又砸。
一个瓶子飞了过来,还好身前的芝桃迅速反应过来替我挡了一下,头上更是沁出了鲜血。
就这么拖了良久,外头又进来了一个侍女,给了我一个眼神。
5
我会意,旋即向白玥瑶哭道:「我们是至亲姐妹,勾引表哥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放在嘴上胡说?」
「姐姐白日里责罚了表哥,还命人不准医治,妹妹只是不忍,派人送了药膏前去,更是因着男女有别,连见表哥一面都不曾。」
我忍不住哽咽。
「姐姐也是女儿家,怎能如此将脏水泼至妹妹身上,若是传出去,叫我……叫我……」
白玥瑶此时早就怒火中烧了,嘴里更是骂着不干不净的话,扑了过来,像是要生撕了我。
「够了!」
一声洪亮的声音止住了她的攻势,也叫我缓了口气——我搬的救兵来了。
众人散开一条路,只见我的生母乔姨娘扶着父亲白云晖走了进来。
白云晖一脸怒意,身形高大。
乔姨娘脸上不点脂粉,周身更无半点装饰,如一朵清水芙蓉。
二人一看,正是刚刚起身的模样。
入目是一片狼藉的闺房,额头沁血的婢女,萎顿在地上垂泪的我。
我略略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白云晖,侧过脸来,露出了受了一巴掌的脸颊。
我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
姨娘已然大呼一声「我的儿」冲过来将我抱住。
已经配合过太多次了,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姨娘就已经接过了我的戏。
「老爷,大小姐看我们母女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小姐尊贵,我们二小姐也向来让着她,从不敢跟姐姐相争。可是现在,您瞧瞧……」
姨娘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大小姐她这是……想要杀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色变。
闺中女儿吵嘴是一回事,意图杀妹,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玥瑶却不曾反应过来,只不服道,「我是白家的大小姐,你怎敢这么对我说话?还有那个小娘养的,就算我杀了她……」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已经挨了白云晖的一耳光。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小娘养的,这样的话该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吗?更别说为了一个男人,对着自己的妹妹喊打喊杀,这就是你的教养?你母亲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叫夫人来!我倒要看看,这就是王家的家教吗?」
最后一句,是冲着周围的下人们说的。
「爹?」白玥瑶受了父亲的一顿责骂,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和不可置信,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白云晖却不想再听她分说,只环顾了一下四周,伸手点了珠梨。
「你,出来说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爹,她是白清芷的丫鬟,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信?」
白玥瑶忍不住尖声打断他,从小到大,她都是极为尊贵的,从没有人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却生生挨了一巴掌,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如何能忍?
白云晖却是摆了摆手,气极反笑。
「不问她,问你吗?大晚上的,你一个侍女都不带,就到妹妹房里喊打喊杀。若是再多嘴,你就给我禁足,好好的反省!」
「你,继续说!」他重新点了点珠梨,一副不愿再同白玥瑶多话的样子。
从未见过疼爱自己的父亲这般冷漠,白玥瑶也吓得住了嘴,只倔强地偏过头,默默伸出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珠梨虽不知我遣芝桃送药的事,但是毕竟是我身边服侍的,当即绘声绘色的将今晚白玥瑶如何打上门来的事情一一描述出来。
父亲气得发抖,怒道,「好好好,我的两个女儿,竟然能为了一个男人满口污言秽语,大打出手。白家的脸面你们是半点也不要了,早知如此,我养你们做什么?还不如一根绳子将你们都勒死了干净。」
见他发怒,我们都不敢出声,姨娘只抱着我垂泪,白玥瑶更是惊呆了,不能想象向来疼爱她的父亲能说出这么深重的斥责。
顿了顿,白云晖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又来问我。
「清芷,你一向懂事。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丫鬟会出现在你表哥的房里?」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边抽泣一边分辩,语音轻柔,暗含了无数的委屈。
「勾引外男的罪名,女儿不敢当。女儿之所以叫芝桃深夜送药,也是想着白日里姐姐将表哥责罚得有些严重。姐姐又吩咐不可为表哥延医问药,女儿也是担心表哥真的在咱们家出了意外,届时姐姐的声名该当如何?咱们白家的清名又当如何?女儿若真有他心,又怎会只是叫芝桃前去送药,而不是自己前去呢?」
这话说得白玥瑶脸色又是一变,泪水都止住了。
说起来,我谨守礼节,顾念家声,不敢越矩。
那么相对来说,这个不顾清名,亲自前去要给外男上药的人,就是她了啊。
白云晖听得连连点头,态度已然从一开始的不满变成了赞赏。
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也不想再多掩饰,轻轻巧巧地在白玥瑶身上又加了一个砝码。
「姐姐,妹妹更有一事不明。现在早已过了亥时,大家都歇下了,为何姐姐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表哥的房里?」
这个问题很是尖锐,我特地留到父亲在时才问出来,为的,也是不让白玥瑶有反省思考的时间。
论嘴皮子功夫,十个白玥瑶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在她已然开始招架不住的时候,夫人也终于姗姗来迟了。
6
夫人一脸焦急,看着白玥瑶哭得一脸凄惶,苍白的小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饶是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夫人还是又惊又怒,张口便道,「老爷,瑶儿从小就单纯,容易被人蛊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怎么能只责备瑶儿?瞧瞧瑶儿这小脸,姑娘家家的,怎么成了这样?这不是存心要毁了瑶儿吗?」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刀锋更是直指我,暗示我才是怂恿白玥瑶来闹事的祸首,居心叵测。
这洛盈居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被我管得滴水不漏。
里面发生的事情,若我不叫传出去,纵是夫人,也难以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虽然求情,但是也不敢说太多。
自己女儿的性格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能想方设法往我身上推。
见到夫人,白玥瑶如见到了救星,眼睛都亮了起来,唤了一声「娘」。
白云晖却只冷笑一声,懒得再说,还是叫了珠梨,命她将事情的经过告知夫人。
夫人听罢,只觉得匪夷所思。
「瑶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那沈景明……」夫人顿了顿,似在措辞。
沈景明再怎么落魄,私下里大家再怎么欺负他,可他毕竟也是白家的亲戚,夫人自恃身份,绝不可能将对沈景明的不屑说出口,落人口舌。
想了想,终究是女儿目前的清名要紧,她便略过了沈景明。
「如何值当你大动干戈?娘前几日为你相看了好几家世家公子,你不也说凭娘做主吗?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才叫你如此冲动的?」
父亲与夫人,还有姨娘都在场,我一个小辈,不好出声,只低头不语。
「夫人的意思,是有人怂恿了大小姐,叫她深夜造访外男卧室?叫她半夜对着妹妹喊打喊杀的了?」
姨娘接过了话题,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很是锐利的。
「白日里大小姐刚将人打成那样,二小姐怕光明正大地送药过去叫大小姐面上不好看,又怕人家毕竟是咱们白家正经的亲戚,若真叫大小姐任性打死了,于大小姐的声名有损。妾身实在想不通,二小姐错在了何处?大小姐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若真有人怂恿,又该怎么说才能让大小姐深夜前去表哥的房里?难不成是大小姐刚打完人,又看上了被自己打的人吧?」
我在心里暗暗给姨娘点赞,不愧是在父亲后宅屹立多年不倒的女人,短短几句,又把话题抛了回去。
「这话怎么可以胡说?」夫人听了,有些发怒。
却不料,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顶了回来。
「娘,我心悦表哥!」
这话宛如一声惊天炸雷,惊的白云晖与夫人皆有些站立不稳,连姨娘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周围的婢女们也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我赶紧出声,厉声命令四周。
「都退下吧,守在门口。今夜之事,如果有半分传到外面,我便唯你们是问!」
待婢女们退尽,夫人最先有了动作。
她上前一步,拉着白玥瑶,尽量放缓语气,柔声道,「瑶儿,你今夜是发了梦魇不成?怎么突然说这种胡话?还不赶紧向妹妹道歉?咱们好早点回去。」
夫人急着带白玥瑶回去细说,恐她再次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急得已经连今夜的事情都不想分辩了。
「娘!女儿是认真的!女儿真的心悦表哥,女儿跟表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除了表哥,女儿已经不能再嫁给任何人了,求娘亲成全女儿吧。」
谁知,夫人的一片苦心,自己的女儿却全然不在乎,反而想着趁机定下自己和沈景明的事,只顾着哀求自己母亲。
白玥瑶也不想想,小说里的男女主最后修成正果,是因为后来战乱起,男主自战乱中崛起,势不可挡。
如日中天的新贵与老牌世家女的结合,那才算门当户对。
可现在的男主,说好听点,是远亲,说难听点,不过一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肖想世家嫡女?
白云晖忍到了现在,抱着希望想听疼爱的嫡长女辩解,却只得到她这么言之凿凿的胡说八道,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坏了。
「够了,就算你失了贞洁,我也不会同意你跟那个沈景明的,除非我死!」
他的眼里满是失望。
「从今天起,白玥瑶禁足在自己的水瑶居,好好反省反省。夫人也别总忙着家事应酬什么的了,家里的中馈先交给乔姨娘帮着处理吧,你先好好教教你的女儿。」
说罢,一甩袖子,径自离开了。
主君都离开了,那对母女自然也不会在我这里继续闹。
白玥瑶还想分说,却被夫人瞪了一眼。
夫人失了管家权,今夜又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只觉得颜面无光,强撑着对白玥瑶丢了几个字。
「还不快跟我回去?」
转身便走,白玥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目光移向别处,却正好同我关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愤怒,甩了我一个白眼,跟在夫人身后离开了。
我这才忍不住笑出声,今夜之事,我虽有布置,但真没想到,白玥瑶竟然能够「配合」我至此。
也是,一个得了机缘重生的女人,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想着父母、家族,只想着要抱大腿,还是抱一个被自己辱骂欺凌的人的大腿,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子?
这样愚蠢至极的女人,难怪重生前能把自己的生活过的那样一团糟,背靠陇西白家都能被自己的丈夫毒杀。
7
趁着周围无人,姨娘凑了过来,低声问我。
「芷儿,今晚大小姐怎么突然闹起来了?你知道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重生这种事,说起来也太荒唐了,就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我试探着做出的部署今夜就见了成效,我只怕真觉得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了。
想了想,我还是转开了话题。
「这女儿哪知道呢?不过,女儿观姐姐今夜的言行,只怕对表哥是真心的。女儿连表哥面都没有见到,都能无端受辱,姨娘以后还是多加小心吧。」
「真心?大小姐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对人用真心?」
姨娘有些震惊,但是想着白玥瑶今晚的言行,倒有几分可信,便殷殷嘱咐我。
「我看啊,今夜过后,大小姐还有的闹呢。不过你也别担心,也别掺和进来,女儿家的名声顶顶要紧的。老爷那里一切有我,不管怎么说,总不会闹到你面前来。」
「我呀,就盼着我儿能够好好读书,金榜题名,我女能得嫁如意郎君,一生顺遂。咱们不去欺负别人,但我也断不会叫别人欺负了你们。」
姨娘帮我捋了捋鬓边的碎发,面容慈爱,我有些心酸。
我忙偏过头,用力眨了眨眼,按下涌上来的泪意,突然想到一事。
「对了,姨娘可知,沈景明现在如何了?今夜白玥瑶为着他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哪能呢?我跟老爷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姓沈的立在门外,脸色阴沉,好像咱们欠了他似的。老爷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烦,又念着他有伤在身,不好苛责,就让他回房去,说不关他的事,叫他不要乱掺和。」姨娘有些不屑。
我摇了摇头,语带嘲讽:「前几天姐姐刚来女儿这里炫耀过,说夫人给她挑的夫婿是世家里的头一份,现下又突然改了心意,道表哥是她的心上人。如果夫人真的拗不过这爱女之心,央了父亲,姨娘可一定要记得拦一拦。」
「这个我省得。」姨娘点头应了,「白家嫡女若是嫁给了这么一个玩意,下面连着你的婚事都会受影响。好了,不早了,早些歇着吧,姨娘还要回去找你父亲。今夜这场气,不会叫你白受的。」
我笑着点头答允。
送走了姨娘,命丫鬟们进来收拾这满地的狼藉,我也去了隔壁休息。
8
既然这一桩事成了真,想来梦里其他事情也不会假,为了活命,许多事情,都要布置起来了。
好在我和姨娘在府里经营数十年,内宅的消息大多都瞒不过我。
一连几日,白玥瑶被关了禁闭,夫人也失了管家权,她们怎么可能甘心?
听说白玥瑶闹腾过几次,更以死相逼,想要嫁给沈景明。
沈景明那里倒是不为所动,只是整个人更加阴鸷了。
这样一个千娇百媚又出身尊贵的美人,哭着闹着要嫁给他。
如果换了别人,倒也罢了。
现在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却因为白玥瑶的哭闹,令父亲在明面上都恶了他。
下人们也都瞧他不起,背后流言纷飞。
说他受着白家的好处,却不记恩,妄图攀附白家嫡女。
还有更过分的,说白玥瑶从前明明厌恶极了他,现在却来了个态度大转变,想来一定是他对白大小姐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叫他一个自诩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如何忍受得了?
当然,这些流言,我也是出了一分力的。
白云晖这次也是铁了心,白玥瑶闹绝食,他就真的命人不给她饭食。
才一顿膳食不用,夫人就已经心疼得看不下去了,忙带着食物去看望,白玥瑶也有些忍不住了,看父亲不为所动,也只能就坡下驴开始用膳。
她又不甘心,闹着自杀,在房里弄出声响来,丫鬟听到声音进来后,正好瞧见她把脑袋伸进绳套里。
夫人急得哭天喊地,爱女心切,想劝白云晖随了女儿心愿。
可是乔姨娘得了我的叮嘱,又怎会让她如愿?
不知姨娘在背后同白云晖说了什么,白云晖愣是连看都没去看这个长女。
只命人送去匕首,告诉白玥瑶,如果真想寻死,带上匕首,走出白家自我了断,别脏了白家这一亩三分地。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白玥瑶终于偃旗息鼓,不敢再闹腾了。
我叮嘱人看牢了她,虽说白玥瑶是个蠢的,可终究是女主,还是尽量叫她安分一点的好。
好在白云晖是个重脸面的,又有乔姨娘在旁把控着,一时间内宅倒也没什么令我担心的。
白玥瑶这边暂时告一段落,叫我忧心的,另有其一桩要事。
9
过不了多久就要起战火了,梦里记载着,白家虽然能够得以保全,但是伤筋动骨也是免不了的。
在能力不够的情况下,家族,是对个人最好的保护。
只有家族强盛,且能够掌控家族,才能保全我和我所爱的人。
我记得,前世里沈景明有个得力助手,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当初沈景明父亲去世,母亲将他送来白家,就改嫁了。
改嫁的那户人家,姓孟。
沈景明的那位弟弟,是孟家的独子,名叫孟涔,自小习武,据说天分极高。
可惜他父亲在他十三岁时就因病过世了,没多久,母亲也跟着去了。
后来他家的田地被族人侵占,无所依靠的他只能愤而离家。
一边给人打工,一边抽空练武,直至后来乱世,碰上了哥哥沈景明。
孟涔也逐渐打出了名声,少年将星,为沈景明赢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
最后,沈景明荣登大宝,也封了这个同母弟弟为王。
若是非要用人,我只能考虑用他了。
这一日,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终于有了回音。
孟涔果然已经到了陇西附近,目前正在城中李记糕点铺子里打杂。
他母亲临死前,虽然告知了他亲哥哥在白家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有来寻。
他有自己的骄傲,与哥哥毕竟连姓氏都不同了,如果可以,他更想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其实,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也不想用孟涔。
可是翻翻梦里的记忆,能够与沈景明抗衡的,也只有他了。
也罢,既然定了主意,再难也要走下去。
最不济,难道会比梦里的下场还差吗?
我垂下眼睫,按下复杂的心绪,又唤来好几个人。
为了隐蔽,我对每个人都吩咐了不同的事情,务必叫他们谁都猜不出我的目的,才放心叫他们去执行了。
一切事毕,我又带上下人从李记买来的点心,去外院找了三哥。
10
三哥与我是一母同胞,可是内院的斗争,我们从未叫他知晓甚至参与过。
我和姨娘对三哥是寄予厚望的,一心想叫他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也能在家里抬起头来。
夫人所出的大哥必定是要继承家业的,父亲再怎么宠爱我们母女,可是作为陇西白家的家主,脸面更是一等一的重要,嫡庶之分也非常分明。
女儿家宠宠也罢了,可是男孩的话,父亲从没想过多给三哥什么。
我和姨娘也不敢肖想,只希望三哥争气,自己为自己挣条出路,不用仰人鼻息而已。
可就是这么点想法,白玥瑶都不愿意成全。
梦里,父亲去后,大哥就带着夫人,同我们分了家。
三哥被人诱骗,染上了赌瘾,输光了为数不多的家产。
又有有心人,想叫他拿我和姨娘做赌注,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最后竟被人活活打死了。
三哥死了以后,我沦落风尘,姨娘被卖去远方,从此天人两隔。
11
「咦,李记?这是新开的点心铺子么?味道还不错。」
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三哥,我只觉得心柔软得都要融化了。
「前阵子芝桃不是受伤了么,我就给她放了几天假,她说这家点心铺子看起来不错,就买了点回来给我尝尝。三哥若是喜欢,我下次叫芝桃再带点回来。」
「就不麻烦妹妹了。」三哥一脸笑意,温和道,「姨娘说过,我现在的重要任务是读书,沉迷口腹之欲不好。」
这样认真的三哥,这样刻苦的三哥,这样温润如玉的三哥。
我内心酸涩,面上不显,只顺着话题问起了他的功课。
言谈间,三哥恰巧提到,过几日,太守家的长子要在家设宴,邀请士族高才们参与清谈。
既然话赶话说到了此处,我也趁机向三哥道明了来意。
我想请他帮沈景明美言几句,务必叫清谈会也给沈景明发一份帖子。
那晚白玥瑶大闹我住处的事情,三哥也有所耳闻,闻言一脸惊愕,忍不住多想了一分,问我是不是真的心悦沈景明。
我自然是矢口否认,只说我是看不得姐姐这般受相思之苦,也想试试那人的才学。
如果那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我就想法子帮着姐姐去说服父亲。
如果没有,我也好劝姐姐死心。
好在三哥并不知道我跟白玥瑶的龃龉,真以为我从小到大都对这个姐姐满怀骨肉之情,也不怀疑我这个拙劣的借口。
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叮嘱三哥,千万不可将这事传出去,包括他自己帮着沈景明要请帖的事情,也不可说出去。
理由当然是现成的,我怕我那暴躁霸道的姐姐生气,也不想叫沈景明觉得连个请帖都需要人帮忙,自尊受损。
待到三哥同意了,我们兄妹二人又叙了会闲话,我才起身告辞。
12
没几日,我派出去的人手都来向我回禀了结果。
那日,陇西太守长子举办了个清谈会,邀请我白家儿郎的同时,经人提醒,破天荒的第一次给沈景明也下了帖子。
沈景明想要参加,却囊中羞涩,连上门的礼品都不知能带什么。
贴身小厮想起了曾听人说过,有家糕点铺子点心一绝,价格也适宜,用作礼品也不会失礼。
便禀了沈景明,买了一些回来。
三哥也有意给他做脸,同一堆公子们将带去的糕点都用了。
可谁知没多久,尝过点心的众人便闹了肚子,也叫沈景明丢了好大的一个脸。
沈景明这有仇必报的性子,又怎肯善罢甘休?
他带出门的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叫他对李记充满了恨意,直接冲去李记闹了一场。
只不过,糕点都已经用了,无凭无据。
李记负责包点心的伙计面对指责,一口咬定自家糕点没有问题,双方各执一词,直接动了手。
那家掌柜的不愿意闹大,便提出赔偿。
沈景明想着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也不愿意闹大,只是一开始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如今渐渐冷静,只「极有风骨」地提出要掌柜的处置了那个伙计,银钱一分不要。
最后,那李记的伙计被辞退,沈景明带着几个下人灰头土脸地回了白家。
那个伙计也是背运,被辞了以后,又想去别家找活。
可惜他同顾客吵架的事情被大多数店家知道,一时间竟没有人肯用他。
几日下来,日子更是难捱,穷困潦倒,几乎都快乞讨了。
对了,那个伙计的名字,叫孟涔。
为我闹出此事的那几个下人,也被我发还了卖身契,送去了远方。
我扬起笑脸,现在,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13
城外,小路上,坐了一个人影,他无力地扶住额头,身影狼狈,神情恍惚。
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马车的铃铛声,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一阵香气,还有女子银铃般悦耳的说笑声。
他应该躲开的,但是他躲不了了。
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他被人扶起来,那人扔给他一个水囊,一个馒头。
听着他狼吞虎咽的声音,我这才伸手抚了抚发冠,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向我,神情呆滞:「仙女姐姐?」
我笑出声来:「竟是个呆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回答,「我叫孟涔。」
「什么涔?」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竟是个读过书的?」我面上适时的露出惊诧之色。
他默然,眼里染了些许伤感。
「你可愿跟着我?」我似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
「听凭仙女姐姐差遣!」他语气坚定,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感激。
14
凭白带了个人回来,自然是要跟夫人禀报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同孟涔谈谈。
叫孟涔洗漱收拾干净了,来我面前回话。
圆圆的脸蛋,澄澈的眼睛,天生有些翘起的唇角,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活脱一个邻家弟弟的样子。
我有些惋惜,只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他的身世。
他既知道我姓白,却只字不提自己同沈景明的关系,只说了自己父母双亡,无处容身。
又说自己一身好武艺,想求我给个容身之处。
我拨弄了一下纤细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道:「在我白家,纵是侍卫,也是要签卖身契的。」
「卖身也无妨,我愿意的。」他迫切地看向我,目光灼灼。
可我却不想把孟涔放在白家。
「那如果你卖身给我,而不是白家,你可愿意?」
他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地点头。
「我的这条命是仙女姐姐救的,姐姐哪怕叫我去死,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笑出声来:「呆子,如果救你是为了要你去死,那我救你做什么?」
我心下早有了成算,这些问话和拉拢不过只是走个过场。
我扬起头,像个任性的孩子,语带娇憨。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习武,然后做我一个人的刀,你愿意吗?」
他神色也变得坚定起来:「我都听仙女姐姐的。」
我满意地笑了笑,叫人带他去了我名下的一个庄子。
15
世家大族的女儿,不论嫡庶,往往都是从出生开始,就为其攒嫁妆了。
我自然也不例外,虽比不上白玥瑶,但较之旁人,我也算个小富婆了。
夫人出身士族王家,自然看不上我这点财物,为了避嫌,也从不插手我的嫁妆事宜。
梦里的世界,沈景明最初并没有什么野心,更不知道自己日后将有多大的机缘。
他得了白玥瑶的支持,出于敏锐的嗅觉,开始大肆经商,更组建了全城最大的青楼,为他收集情报,这才在战乱初期积累了大量的人脉与资源。
如今他们二人定情的机会被我搅扰,趁着这个时间,我加紧筹谋,试探着向外界伸出了我的触手。
从前我并不曾多将心思花在经营铺子上,总觉得那些并不重要。
这两日,我重又翻起了账本,处置了产业上的几个蛀虫,又将心腹都派了出去,各自执行我的命令。
我自幼要强,为了人前的一声赞誉,背后能付出无数的汗水与痛苦。
父亲也曾赞我不输男儿,惋惜我是个女儿身。
他沈景明能做成的事情,没道理我做不成。
我开始刻意找些史书研究,好在幼时我曾哭闹着求过父亲,跟哥哥们去了族学听过几节课,现在再学起来,也不难。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走男主的路,叫他无路可走。
16
几日前,我就命人收拾了城外一个地处偏僻,但是面积很大的庄子出来。
我在庄子里收容了不少乞丐流民,又找人教他们拳脚功夫。
在白玥瑶没有重生的那个世界里,沈景明的第一支军队,就是这城里的乞丐为主,裹挟着流民,揭竿而起的。
后来梦里的世界,白玥瑶重生,她不敢让自己扰乱整个时间线,只在金钱上不遗余力地帮助沈景明。
所以,两世下来,围绕在男主身边的第一批人,不敢说全部,至少有大部分,已经聚在了我的麾下。
如今,这个庄子又迎来了一位住客。
我没有送孟涔去庄子,也没叫人给他特殊待遇,只留了人暗中观察,每日向我汇报。
孟涔心思纯善,有人故意试探,反倒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所以他在庄子里,也渐渐有了名望。
孟涔的功夫,本就是一等一的好,加上我聘了几位师傅,功夫兵法一样不落,悉心教授很快,他就成了庄子里的头一号人物。
我这才以此为契机,常常去庄子里看望他,既为培养感情,好收服他,也为了我的一点私心。
毕竟,只是延请拳脚师傅,我还可以托辞说是为着庄子的安全。
可是如果我自己想要习武,别说父亲,就是姨娘那一关,我都过不去。
然而乱世中,手下的人再多,自己若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那就有如小孩子拥着一堆宝藏,守不住的。
所以,我想着,如果能叫孟涔私下里教我一下防身术,那才是我目前的最优解。
17
一日,我去庄子探望,看到孟涔正在练武,软剑在他手中如一条银龙,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剑过处,习习生风,吹动旁边梨树上一片片白花瓣飘落下来。
我赞叹不已,斜倚着柱子,面露赞赏,给他鼓掌。
「好剑法!」
他收剑入鞘,眼里亮晶晶的,扬起笑脸,向我行了一礼。
「都是托了姐姐的福。」
我嫌弃他叫我仙女姐姐太麻烦,又觉得叫小姐太生分,就只让他唤我姐姐。
我笑问:「孟涔,你可有字?」
他摇了摇头:「没有。反正,多亏了姐姐才给了我新生命,不如就请姐姐给我取个字吧。」
语毕,他向我眨了眨眼,一脸俏皮。
我失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略略思索,看着他还有些稚嫩的脸,这几日,对他的愧疚一直萦绕着我,叫我此时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柔软来。
「往事已过,那就不必回首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又这么肯用功,总有青云直上的时候。我就为你取字青云,你看可好?」
「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姐姐也只能这么叫我。」他面上满是喜悦,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青云!」
「是!」
我略略靠近他,贴近他的耳朵,带了些许娇媚。
「我帮你取了字,作为回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呀?」
他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
这几次来庄子,只要我稍稍靠近他,他就会脸红,可待我离开,视线又一直追随着我。
戏弄他,看他无措的样子,俨然也成了我的一大爱好。
18
就在我心思都放在了府外的时候,府里又出事了。
果然不愧是男女主,尽管白玥瑶被禁足在府中,夫人也一直盯着她,可她还是能够找到机会,屡次溜去同沈景明幽会。
沈景明在府中的处境并不好,连个下人都可以欺负他,偏他又心高气傲,从不肯低头,所以给了白玥瑶太多次美救英雄的机会。
这不,又一次事发了。
父亲自是怒不可遏,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白玥瑶又一直那么闹腾,对这二人的感情,竟是有些麻木了。
加上夫人在旁边哭诉,他的爱女之心还是占了上风,之前坚持了那么久,已经算他超常发挥了。
父亲提出,帮着沈景明谋个官职,但是这期间,不允许二人再多相见。
如果沈景明真有本事,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自然会考虑爱女的婚事。
这已经是父亲最大的让步了,白玥瑶也能看得出来,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答应了。
其实她怎么想的我也知道,父亲既然能为了她退这一步,自然还会退无数步。
更何况,沈景明本就非池中物,之前禁足时她都能找到机会与他相见。
现在父亲都默许二人了,她的机会只会更多。
她现在做的,只需要尽早拿下沈景明,然后如同梦里那样,偷偷给予对方无限的帮助即可。
不过,我跟他们二人的决战场所,也从不在内宅。
父亲为沈景明谋了个巡检的官职,虽不大,但好歹也是官身,能使唤不少人。
官场的事情,我没办法不引人注目的插手。
只能先授意姨娘,叫姨娘盯着点大小姐的陪嫁,在父亲那里扇扇风点点火,务必叫沈景明不能像前世那般顺遂。
至于别的,我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将他放在一边,先将手边其他事情完成。
19
我这几日频繁出府,动静其实不小。
之前夫人为着白玥瑶焦心,才没有怎么注意到我。
不过现在,我还是低调点为好。
所以叫人给孟涔带了口信,有空就入府一趟来见我。
「你是沈景明的弟弟?」我开门见山。
「是。」他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语气有些自嘲:「姐姐既然查过我,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的。」
我微愕,顿了顿,又觉得有些愤怒,冷淡道:「可我想听你说。」
他面上显出一丝难堪,闭了闭眼,还是乖巧的同我说了他的身世,包括他因着沈景明的闹事,丢了工作,穷困潦倒的事情。
我有些好奇:「当初沈景明过去李记找个说法,你为什么不跟他当场相认?」
有些事情,开了个口子,下面的话再说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以张口了。
他轻声回道:「一开始在气头上,并不知道他是谁。再后来知道了,但是闹成那样,我也就不想认他了。」
「那你现在呢,还想认他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认他。」他摇头,有些赌气,「这种人才不是我哥哥呢。」
我默然,良久才道:「我不喜欢他。」
他愕然,抬头看我,眼里慢慢涌出名为欢喜的情绪。
我憋笑:「倒也不全因为你。因为他,我可是受了我姐姐好大一通气。我本想着,如果你想见他,我就带你去见见。但既然你也不想认他,那我也懒得多这个事了。」
他有些开心:「那,姐姐是不是不生气了?」
我失笑:「我何时生气了?」
「从一开始就板着脸,吓得我都不敢多话,这还不叫生气嘛?」他咕哝着,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过,反正我也不认识他,如果他让姐姐不开心了,我就讨厌他。」
我忍不住伸手拧了他的脸:「好啊,青云胆子大了,都开始编排起我来了。」
他「哎哎」的连声告饶,好话说了一箩筐,我才放下了手。
谁知他又狗腿地跑过来,看着我的手,嬉皮笑脸道,「姐姐手疼不疼?我皮厚,下次姐姐生我气,只管叫别人来打我,可别板着脸吓唬我,叫我难受。」
看着他嬉笑中带了点认真的表情,我微怔,心里一点一点地涌上欢喜。
我笑着伸出手,点了点他,嗔道:「就你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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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倒是不惧我了,只笑嘻嘻地迎上我的目光,忽的,神秘兮兮地问我,「姐姐,府里可有空地?」
我一愣,不明白他怎么扯到这里了。
「姐姐上次叫我教你习武……」他顿了顿,想到了上次的场景,脸色又一红,「我想着,姐姐如果从现在开始学,再怎么样也是比不过行家的,所以,我给姐姐做了个防身的小礼物。」
「哦?」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思考了一下,带他去了府里操练侍卫的地方。
现在临近午时,场地也没人,正是合适。
他拿出了送我的礼物,是个袖箭。
他兴致勃勃地向我演示着袖箭的用法,又连声催促我自己也来试一试。
我应了一声,轻抚袖箭,光滑的手感,小巧又贴身的设计,想来一定是他花了不少心血的。
试完袖箭,我连声夸赞他的巧心。
他有些忸怩:「其实,我还给姐姐准备了一样东西的。」
「青云怎么不一次性拿出来?」我有些嗔怪。
他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枝白玉簪子。
那簪⼦雪亮剔透,⽟⾊中有隐隐约约透着⼏丝奶⽩⾊,簪⾝雕刻着栩栩如⽣的彩凤,簪头⼀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个莲花吊坠配着流苏,更显清丽淡雅。
「姐姐别误会。」他有些急急地解释,「这是我亲手做的,是有机关的。」
他双手这么一按,簪子竟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那莲花吊坠竟然是空心的,里面也可装一些粉末状的小东西。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的出来,姐姐总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我也没办法总是陪在姐姐身边。这个簪子,做的不太好,我怕姐姐不喜欢,所以……」
「不,我很喜欢。」我从他手里接过簪子,细细摩挲,伴着些许不真实的晕眩,轻轻呢喃。
我复又握紧手中的簪子,感受着用力之下手中密密的疼痛,又重复道:「青云送的,我都很喜欢。」
21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忙碌地过去了,这两年的时间里,兴许是有我从中作梗,这一世的沈景明发展并没有前世的好。
不过,那两人的感情倒是突飞猛进,至少,像那种摁在墙上亲吻之类的狗血情节早就发生了。
白玥瑶的嫁妆因为姨娘的挑唆,父亲看管得很是严格。
夫人好几次心软想要帮助白玥瑶私自挪用嫁妆给沈景明,被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将嫁妆亲自接管了过来。
没了白玥瑶的帮助,加上父亲对这二人已经失望透顶,满陇西都知道沈景明不得父亲的心。
谁都不愿意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去拉他一把。
而且,众所周知,这种小说的男主,不到危机爆发的那一刻,永远都只是个小透明小可怜。
因此,他的官途也不大顺利,两年过去,都还只是个巡检。
我也没闲着,兵书史书硬是逼着自己啃了一堆,如今手下收拢了一批人才,各行各业,我都略有涉足。
22
这日,我听手下来报,广西发了洪水,朝廷赈灾的良款却被层层克扣,真正到了地方,只剩了一点都快发霉的米粮。
百姓们忍无可忍,带头的那位杀了广西太守,直接起义了。
知道消息的陇西大部分官员,却都不以为然,都觉得小小叛乱,不足为惧,依旧歌舞升平,寻欢作乐。
我知道,这已经是战乱的前兆了。
忙命手下人归拢了手中的商铺财物,开始为即将来临的战火做准备了。
果然,不多时,朝廷派来镇压的军队竟被起义军打得溃败逃散,朝廷只能从南边继续调兵。
有些警惕的,比如沈景明,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尝试招兵买马。
我叫了几个曾是乞丐的手下过去,果然成功被他收在了麾下。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战火烧不到这里,起义军不过是野路子,很快就会被镇压。
很快,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了。
朝廷又一次打了败仗,广西水患未平,四川一带又是地龙翻身,无家可归的流民越来越多。
朝廷本就腐败得像个四面漏风的筛子,高官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地方官们要么索性投向起义军,要么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左手刚将事情摁下去,右手那边又冒了头。
天下之势,乱局已定。
陇西这边,也是人心惶惶,包括白云晖,也开始召集人手,开始考虑搬迁的事宜。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正当我犹豫如何说服父亲的时候,白玥瑶已经先我一步,同他闹开了。
23
我连忙叫上孟涔,当我们赶到白云晖书房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白玥瑶尖锐的哭声,伴随着她的叫嚷一起传了过来。
「我不管,我要留下来陪着表哥。你答应过我的,只要表哥能做出一番事业,就同意我们的婚事。现在眼看着表哥就要建功立业了,你凭什么要带我走?」
我撩帘入内,面上带着担忧:「爹,局势真的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怎么也来了?」白云晖有些头疼地看向我,面露不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跟着你姨娘好好听话就行了。」
白玥瑶也有些敌意地瞪着我,大约是我看到了她狼狈的一面,有些不爽。
我笑意盈盈,有些意味深长:「爹,眼下局势虽乱,但是也是个大机遇。我们白家虽然是顶级士族,但是当今对我们有多忌惮和打压,您也是知道的。何不趁此机会,扶持人手,我们也分得一杯羹呢?要知道,富贵险中求啊。」
白云晖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年轻时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也曾被授予过将军的头衔,向往过沙场的铁血军魂。
但是现在,身为家主,身上的担子太多,他既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白玥瑶一心想着她的表哥,此时倒也懒得跟我争了,眼看父亲有松动的迹象,她又赶忙开口。
「是啊是啊,爹爹你要相信表哥,只要你站在表哥这边,表哥以后一定……」
「当今还在,姐姐慎言!」
话还未说完,就被我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毕竟,我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给她的表哥铺路的。
白玥瑶有些不服气,还想继续说下去。
我理都没理,扭头示意孟涔上前来。
「爹,女儿斗胆,想向您推荐个人才。」
白云晖还没来得及表示,白玥瑶已经瞪大了眼睛,颤抖地指着孟涔,有些崩溃地问,「你……你是孟涔?你怎么能跟白清芷混在一块?」
第一世里,白玥瑶死后的魂魄跟在沈景明身边,陪着他一路走向了帝位。
因此,对于沈景明身边的得力战将孟涔,当然也不陌生。
所以,当她发现孟涔竟然站在我身边的时候,她那愚蠢的大脑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宕机。
24
不过,我既然敢带孟涔来,自然也没想过要瞒着她。
我忍着捧着白玥瑶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一直当个忍者神龟的。
这两年因着我的刻意纵容,我跟孟涔私下里相处有些没有分寸,但是在人前,他还是很给面子的乖乖站在我身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我斜睨了一眼白玥瑶,也懒得理会她,只继续向白云晖道。
「孟涔是我两年前在去法严寺上香的路上随手救下的,当初也没想太多,后来才发现,此人武功高强,于军事上也很有见解。出于爱才之心,女儿就收容了他,也为他延请师傅教授功课。爹爹不如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们白家一个机会?」
白云晖有些动摇,但他还是端着架子。
「你说他有才就有才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好与不好,总要给我看看才行。」
孟涔原本一直都乖乖地站在我身后,白云晖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动了。
我尚未看清他的动作,白云晖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劲风,吓得忍不住倒退一步。
而孟涔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手掌拍在了白云晖身后的书桌上。
声音不大,直到他收回手,书桌也完好无损。
白云晖皱了皱眉,面露不屑,刚要出言嘲讽。
孟涔却扬起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书桌顿时四分五裂。
白云晖的脸色从不屑变成了惊愕,接着,又变成了心疼。
「我的黄花梨石心画桌啊!」
「管他什么石心土心呢。」孟涔脸上带着少年人的飞扬,「姐姐说我是有本事,你偏不信。大不了,等这次我立了军功,以后我给你买回来万八千张赔给你就是了。」
「青云不得无礼。」我轻喝一声。
25
梦里的那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白玥瑶跟沈景明私下里早就定了情,但是却一直死死瞒着白云晖,夫人也帮她一起拒了从前的婚事。
白云晖却毫不知情,带着我们举家搬迁,往南方躲避战火。
沈景明劝了白玥瑶,叫她先跟着白家走,自己一定会去找她。
所以一路,这二人的信件都不曾断过。
白云晖本打算投靠当时的绥阳王,便动了自己嫡长女婚事的心思。
白玥瑶如何肯?
在沈景明多次「劝阻」下,白玥瑶索性潜入了白云晖的书房,窃得了不少机密送给了她的心上人。
于是,面对绥阳王的问责,白云晖主动承担了责任,用他一人身死和白家的大部分财物,换得白家其他人的安全。
如今,我说什么也要保住父亲和整个白家的安全。
26
见识到孟涔的本事,白云晖已然心动了一大半。
如果自家就可以于乱世中立足,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投靠别人?
想通了这一关节,自然不会再心疼书桌。
他「哈哈」一笑。
又考校了几句兵法的内容,孟涔皆对答如流。
当下,白云晖也顾不得白玥瑶了,命人带她离开后。
又问了孟涔对如今天下局势的看法,孟涔少年意气,说话间更是自信满满。
白云晖听得兴奋,招手示意孟涔往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感慨:「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27
既然说服了父亲,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白家虽然不会直接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但是躲在孟涔身后,做一个辅助奶妈,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人人皆知,她跟沈景明亲密非常,早已是绑在一处的了,会出现节外生枝的可能性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又叫人传信给沈景明,可信她前脚刚交给侍女,后脚就送到了我手里。
我大致地浏览一番,信上只说看到沈景明的弟弟孟涔跟在我身边做侍卫,希望情郎早日将弟弟认回来。
又交代了自己有一处铺子,是夫人名下的,她对着夫人软磨硬泡才拿到的,送给了情郎。
最后,就是大段大段情意绵绵的情话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防止这对男女用什么密语,我还是命人将信重新誊抄一遍,再送给了沈景明。
时机既然已到,我也不想再多拖延。
当天,我留了孟涔,细细叮嘱他一番,将白云晖给我的人手,以及我自己这两年培养的人手都给了他。
这一番谈话,便是到了深夜,我打了几个哈欠,虽然有些疲乏,但是心情却很激动。
正在我反复思量着,计划还有什么疏漏的时候,我目光扫过一旁的孟涔。
28
烛火跳动,映着男人如玉的容颜,他正以手托腮,微笑地看着我。
这两年,他渐渐长开,眼神依旧澄澈,幽蓝的眸子漂亮的仿佛盛下了满天璀璨的星河,周身的气质也改变了不少,乍一看,宛如富贵人家调皮的小少爷。
我的心突然一动,有些痒痒的。
我弯起唇角,对着他勾了勾手指:「青云,你过来。」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
却不防我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一用力,他就倒在了我的怀里。
身下的椅子突然变得有些硌人,我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感受着他坚硬的胸膛和急促起来的呼吸,我也红了脸。
他不语,忽的起身将我抱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微微垂首,发丝落在我的脸上,温柔缱绻。
他认真地看着我,用眼神征询我的意见。
我不管不顾,对着他的唇亲了过去。
前路未知,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我并不想克制自己。
他终是失了理智,加深了这个吻。
烛火被吹灭,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为两个不分你我的人镀上了一层皎皎的月华。
29
一场欢爱结束,我懒洋洋地躺着,以手支额,含笑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亲了亲我光洁的额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楚楚可怜:「我如今是姐姐的人了,姐姐可要对我负责。」
虽知道面前这个成长起来的小狐狸有很大可能是装的,但我还是被他逗得发笑:「这话说的,倒像我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他也笑出声来,又陪着我耳鬓厮磨了会,方才准备起身穿衣。
我抬手止住了他,语带调侃:「不是说要我对你负责吗?怎么这就走了?」
他有些无奈:「我若是真的留宿,只怕第二天,姐姐的名声就坏了。」
我嗔他一眼:「那你怎么还敢同我这样?」
他有些窘迫,脸涨的通红,半晌,才故作凶狠道:「姐姐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的。你还,还……」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我看得欢喜,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忙来伸手掩住我的口:「姐姐小声点,也不怕引来守卫。」
我却不怕,轻舔了一下他的手心,他便宛如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的脸皮没有我的厚,只能说起了正事,同我说了他明日起兵的打算。
我有些感慨,欣慰地看着他越说越流畅的模样,有些陌生,又有些情绪复杂。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侥幸偶得天机的人,能再来一次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无限眷顾了。
论才能,不管我这两年如何苦读,可是又如何比得上他们这些天纵奇才?
他们才是上天真正的宠儿,天生的帝王将才。
若是一味强求,想要以女子之身登临高位,只怕瞬间就能成了异类。
但我如何甘心就这么将我的筹谋悉数奉送旁人?
今夜的贪欢,说是心动也好,利益也好,当年将他打入谷底以利用他的歉疚也好,总归是给自己找了条退路。
30
次日清晨,天光将亮未亮,全城百姓都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凤鸣。
白府内部一处院落,更是霞光满天,飞来无数只鸟儿,正是百鸟朝凤的吉兆。
我和孟涔并肩而立,迎着众人复杂的眼光,走出了白府。
所到之处,鸟儿们盘旋不止。
我低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孟涔得意一笑:「造势罢了,原本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谁知道姐姐晚上不叫我走,那只能我跟姐姐一起迎接大家的膜拜了。」
我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向我眨了眨眼睛,手指竖在嘴唇,「嘘」了一声,示意我别说话。
如今,外界局势混乱,人心惶惶,弄出一个神迹来,倒让百姓们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聚了过来,寻求依靠。
远处,传来人群的呐喊,那声音,从最初的几个人,变成了一群人的狂热。
「百鸟朝凤,神迹显现,白二小姐,天命所归!」
听着耳边不断重复的呐喊,我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热泪盈眶,百感交集。
他笑出声来,拍了拍我以示安抚,又向前一步,发表了造反前的最后演说。
31
那日过后,孟涔也忙碌了起来。
我们虽有两年的训练与布置,但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终究还是很吃力的。
从那天的造势以后,白云晖也同我谈了很久。
他并不赞同我跟孟涔在一起,但是反对的力度倒也没有对白玥瑶和沈景明的那么大。
更多的,还是抱着观望的心态,想看看孟涔是否真的如我所说,是将相之材。
如果孟涔真能闯出一番天地,只用一个女儿,就能绑住新贵武将,还是很划算的。
当然,白玥瑶想不到这一层,为此,她只觉得不平,很是闹了一通。
最后,更是离家出走,带上大批钱款,同情郎私奔了。
沈景明的日子也不好过,前世他的基本盘都在我的手里了,如今人人都道我才是天命所归,他倒是想要自成一派,手中却无钱无兵无人。
他知道了孟涔的身份,也修书一封想要约见孟涔。
孟涔却转身就将信交给了我,说他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叫我全权处置。
既然跟白玥瑶都已经撕破了脸,我也不会给沈景明什么好脸色,派人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面见孟涔的请求。
不过男主终究是男主,不知怎的,他竟说通了前世白云晖投靠的绥阳王,摇身一变,成了绥阳王手下的的镇武将军,同我们遥遥对峙。
我自然不敢小觑他,孟涔却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沈景明之前不过一介书生,后来虽当了武官,却只是小官,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吞并周围小势力,壮大自己。
我理解他的想法,但是重生这种事,我也无法拿出来说,只能暗暗留个心眼。
32
白云晖知晓白玥瑶跟着沈景明私奔到了绥阳王势力范围内,气得暴跳如雷,嚷着要披挂上阵,叫那逆女好看。
我知道此事只怕白云晖在我们面前作秀的成分居多,白玥瑶虽然三番五次忤逆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一个合格的老狐狸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大女儿在绥阳王阵营,有朝廷背书,二女儿在孟涔阵营,有天命所归。
白家明面上又两不相帮,实际上私下里给那边的好处只怕也不少。
否则,白玥瑶哪能这么轻易就带着财物出逃了?
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更没必要在此时撕破脸,将他推向另一边,比起背后的支持,我更想将整个白家都争取过来,我还是象征性的劝阻了他。
33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三年。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孟涔南征北战,如日中天,成了一方势力之首。
放眼望去,天下二分,一分以孟涔为首,占据南方大片领土,号称大将军。
这三年里他也数次问过我婚嫁之事,我也不瞒他,只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我们聚少离多,他在外争战,我在后方为他主持事宜,稳定粮草与民心。
一分以沈景明为首,在北方称王。
他娶了绥阳王的嫡女为妻,在绥阳王的几个儿子于战乱中丧生后,他这个女婿也理所当然地接管了绥阳王的所有势力和绥阳王这个封号。
不过,他对白玥瑶应当还是有感情的,在绥阳王死后,还是纳了白玥瑶为侧妃。
白家嫡长女为妾,叫白云晖气得派了无数人过去,可惜却接不回心如磐石的大女儿。
白家在这三年里,也慢慢分成了两支。
白云晖和白家大部分人,仍旧安居陇西,只是这里是孟涔的地盘,所以他们有不少人也在军中任职,包括白云晖自己,也在军中谋了个官职。
而白玥瑶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带着一些族人,却跟着去了北方沈景明的地界,替沈景明做事。
34
白云晖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裂了开来,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我目眦欲裂,瞪着前来传讯的小兵。
「你说清楚,爹爹他到底怎么回事?」
那士卒被我脸上的狰狞吓得倒退一步。
「那天,白校尉本是负责运送粮草的,谁也没料到,沈景明竟然带人偷袭,白校尉不敌,就……」
他再说了什么,我却有些听不清了。
浑浑噩噩地等到那传信的士卒退下,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良久,才意识到,我真的失去我的爹爹了。
想起小时候,爹爹总是喜欢抱着我。
再大一点的时候,每次学了什么东西,我总会高兴地跟爹爹炫耀。
即使我弹的琴那么难听,爹爹都会骄傲地听着,很给面子地鼓掌叫好。
我闹着要跟哥哥们去族学,爹爹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心疼我,同意了我的请求。
心脏传来钝钝的痛楚,视线也有些模糊,直到芝桃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猛地发现,我的手心都是血,是指甲刺破的血。
不,现在还不是痛苦的时候,我强压住悲伤,定了定神,又打开了孟涔一并送来的信件。
信里他对白云晖的死亡表达了歉意,同时也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本来,运送粮草并不是白云晖的事,可是他自告奋勇,将这个活揽了过去。
事发以后,孟涔连忙派人去查,写信的时候,他只查到了白云晖身边的确有人往北方送过信。
再具体的,他还在查,希望我给他一点时间,届时,他必定将真相告知于我。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枯坐许久,才吩咐芝桃收拾行囊,我要去前线。
芝桃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姐,大将军已经派人运送老爷的棺椁回来了,咱们现在如果出发,一定会跟老爷擦肩而过的,咱们不跟着操办老爷的后事了吗?」
我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家中有夫人和姨娘操持,没什么可担心的。人死如灯灭,与其操心爹爹的身后名,倒不如替他查出真相,管他一个公道。」
我顿了顿,又接着道,「更何况,前线战况复杂,沈景明擅用偷袭,多用心计。青云擅长排兵列阵,最不善这些阴诡之事,真叫他排查,只怕他要为此分不少心思,万一叫沈景明钻了空子,那才会酿成大错。如果我过去,青云不喜的事情,却正是我擅长的。我跟青云,各自分工,方才得宜。」
芝桃见我虽然悲愤,却没有丧失理智,也放了心,应声而去。
其实,我心里还有些别的疑虑,但倒是没有必要同芝桃说。
35
军营里,孟涔早就得知了我要来前线的消息,算得我抵达的时间,站在门口迎接我。
我人前笑意盈盈,面上显不出什么。
待进了军帐,我才脸色阴沉下来,「啪」的给了他一耳光。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整件事情的经过。
白云晖在孟涔帐下,虽说有官职在身,但我也早就跟孟涔叮嘱过,爹爹性情有些好大喜功,虽有过武职,但是只是点个卯而已。
爹爹身上,文人的通病倒很大,更喜欢纸上谈兵。
所以,我一直叮嘱孟涔,将爹爹做个吉祥物供在军营里即可。
反正,他只是世家的一个代表,号召贵族人心的存在而已。
可是他突然间死了,还是死在了路上,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迁怒于孟涔。
密密的怀疑,一点一点刺痛着我。
我不敢多想,却忍不住怀疑,爹爹的死,会不会是他安排的。
凭白挨了我一巴掌,孟涔白皙的脸就这样红了一大片。
他也不生气,只柔声叫我姐姐,劝我不要生气,同时将他查探的结果给我看。
原来,那日之前,白玥瑶曾传过书信回来,具体书信里写了什么还不得而知。
不过,看完书信以后,白云晖就烧毁了书信,自告奋勇申请了运送粮草,然后,才发生了那幕惨剧。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两年的南征北战,聚少离多,他已经成长为一方势力之首,周身的杀伐之气也愈加明显。
虽然他努力收敛,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忍不住生出一股迷茫。
他温柔地环住我,语气缱绻:「姐姐,我好想你。」
我有些疲惫,轻轻推开他,只推说自己累了,要去歇息。
他想来拦我,叫我歇在他的帐子里,却被我执意推拒了。
36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忙碌,我怕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爹爹的面庞,以及对孟涔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孟涔有些心疼,也找过我几次,劝我不要太累,一切有他。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莫名的,我和他之间就多出了一条界限。
每日事情也照常商讨,可是私下里,我们连亲密的举动都不太有了。
排查细作的事情,我全权接手了过来,倒是又查出了不少人。
沈景明果然手段了得,大到孟涔的中心大帐,小到做饭的伙夫,他竟都有渗透。
我怒极,处置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留着,本想叫人唤孟涔过来一起商量,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过去找他。
军营里一切从简,我自己都是身着男装,所以也不会带什么侍女侍从。
可谁知,刚走出大帐,我便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37
这里应当是一处柴房,黑漆漆的房子显得非常低,只有一扇被钉死了的窗,大门紧闭,不远处的房梁上悬着一些蜘蛛网,泥泞的地面坑坑洼洼的。
待我迷迷糊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我心下不安,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我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人捆住了。
好在没人检查我的衣服。
趁着房间无人,我用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贴着墙壁,细细地磨着手上的绳子。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哗啦的开锁声音,我连忙坐好,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
来人竟是白玥瑶。
她什么侍从也没带,闪身进来后,又重新将大门合上。
看到我,她不屑地嗤笑一声:「白清芷,你也有今天。」
我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如今白玥瑶只是沈景明的妾室,应当没那么大的能量独自指使人将我从层层防守的军营里带出来。
那就只能是沈景明的主意了,可是他费这么大劲,将我带出来,又不杀我,必定是想从我身上捞好处。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现在还活着,就证明我一定是有用的。
具体他有什么目的,后面就知道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略略安定下来,问她为何要绑我来此。
她眼里闪过狠毒,只说着要给我一个教训,从袖中掏出了一条鞭子。
我暗道不好,忙想躲开,却被脚上的绳子绊了一跤。
那鞭子带着风的呼啸声,直勾勾地打在我身上。
「撕啦」一声,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我咬牙忍着,不肯叫她看了笑话,只能左躲右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紧急关头,我忙伏低做小,哀求道,「姐姐,我知道今天我逃不掉了,但是就算是死,你能不能叫我做个明白鬼?」
她停下了动作,看着跪坐在地上满身狼狈的我,眼里露出不屑。
「也罢,反正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的,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轻轻吸一口凉气,忍着身上的疼痛,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愤恨。
「我知道姐姐向来聪慧过人,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爹爹死前接到的那封信里,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38
白玥瑶听到我夸她,面露得色。
「还是表哥教我的,表哥要劫粮草,我们接到消息,说孟涔那边的粮草是赵安带队,赵安多能打啊?我就写信跟爹爹说,我知道错了,想求爹爹换了将领,借运粮草之名,带我回去而已。」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所以,真的是我误会了孟涔?
父亲临死前,又该有多绝望?
他虽有私心,却一直是个好父亲,满心欢喜地以为,是接自己误入歧途的女儿回家。
谁知道,他多年的疼爱教养,换来的,却是送他入黄泉的利刃。
我只恨不得能将她爆锤一顿,看看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悲愤道,「从小到大,爹爹如何疼你宠你,你都忘了吗?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你要什么东西,爹爹哪次不是费心为你寻来?你为了嫁给沈景明,甚至拿女儿家的名节胡说八道,爹爹也不忍心对你做什么。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她却有些不以为然。
「我是白家的嫡女,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也就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拿那些当个宝贝。」
「嫡女,嫡女,你只知道说你的身份。」
我忍不住冷笑,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恨声道,「如果没有爹爹的偏爱,你以为你仗着嫡女身份,就能得到整个白家的优待了?」
「远了不说,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年认识的崔家三姐姐崔文婷?那可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嫡女啊。那又如何?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崔家二姐姐是庶出,可是二姐姐跟三姐姐一起出门,只看穿戴谈吐和气派,谁都会觉得崔家二姐姐才是嫡出吧?」
我只觉得有些气不顺,想起前世的种种,满心的悲凉。
「你总是这样,别人对你好,你觉得是理所应当,但凡有一点不顺你的心意,你就觉得是所有人都负了你。白玥瑶,你真是狼心狗肺,枉爹爹疼你一场!」
她听的脸色一变,不欲再分辩,又举起手中的鞭子,向我打来。
我在同她说话的时候,背后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
终于在此时,成功地磨断了捆住我手的绳索。
「嗖」的一声,我硬接了她一鞭的同时。
我手中的袖箭也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心口。
白玥瑶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软倒在地。
鲜血从她的心口处慢慢流出,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有些情绪复杂,既有骨肉相残的伤感,又有替爹爹报仇的喜悦。
我摇了摇头,快速地解开脚上的绳索,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堆人脚步声,我暗道不好,怕是沈景明这位正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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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处可逃,倒不如原地站好,等着他进来。
其实我自觉醒以后,就忙着充实自己,加之沈景明又是外男,所以倒不曾见过他。
不过凭着梦里的印象,我还是认出了他。
果然不愧是男主,容貌自是一等的。
只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算计,叫我不喜。
不似孟涔那般,从来都是坦荡的。
我本就长得比白玥瑶妖艳许多,又经历了这几年的磨砺,周身气度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虽被白玥瑶折腾得有些狼狈,可同躺在地上的白玥瑶相比,她反倒更像是个丫鬟。
不出意外的,我看到沈景明里闪过的一丝惊艳。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白玥瑶,只是笑着盯着我。
「如果早知道二妹妹这般姝色,又这般厉害,我又怎会收了玥瑶?」
我蹙眉,反问道:「不知王爷将妾身带来此处,意欲何为?」
「二妹妹最近,可是断了我不少人手啊。」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不如二妹妹猜猜,本王请你来,是要做什么?」
我举起手中的袖箭,与他对峙,声音冷淡。
「左不过是为了报复,又或者要用我来威胁青云吧?」
他面露欣赏,又闲适地摆了摆手。
「二妹妹还是放下吧,那个东西,只有一发之力吧?否则,在我进来的时候,你就该把箭射过来了。」
他走到白玥瑶身边,无所谓地用脚踢了踢她,确定她死透了以后,才又继续道,「不过,这个小东西的威力的确不错,玥瑶也算是为本王挡了一箭啊。」
看着他毫无感情的样子,我有些意外。
「你们不是真爱吗?」
「真爱?」
他嗤笑一声,「二妹妹这样剔透的人,怎么也信这种谎话?这个蠢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想着她背后的白家,我需要对她虚以委蛇?」
我有些默然,看来,在白云晖死亡的那一刻,沈景明就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毕竟,没了白云晖,白家就是我主事。
可白玥瑶势必不会跟我和解,那么,她对于沈景明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沈景明见我不语,笑眯眯地靠了过来,手指抚上了我的脸庞,眼神有些轻挑地扫过我有些不整的衣衫。
「二妹妹容色无双,既有这般倾城之貌,又何必跟着孟涔那破落户在军营里受苦?倒不如……」
他话音未落,我却反客为主,拔下头上的发簪,按动机关,将发簪变成匕首,抵在他的脖颈。
我当然知道我的袖箭只有一发之力,只是我得麻痹沈景明,叫他以为我对他毫无威胁,才能放心靠过来,从而一击即中。
「叫你的人都让开,再给我准备一匹马!」我有些凶狠。
他有些惊讶,脸色也阴沉下来。
「二妹妹,外面可都是我的人,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觉得能逃得出去?」
我不答,只挟持着他,叫他的手下们去办。
老大在我手里,虽然一脸阴鸷,却也没有反驳我。
手下们不敢不从,很快,就有人来报,说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我道一声「得罪了」,就挟持着他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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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明突然暴起。
一手握住我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意图抢夺。
一手握拳,对我腹部猛击下去。
他的手下也反应极快,瞬间围了上来。
我吃痛,手上却不敢放松,用力划了下去。
他惨叫一声,脖颈处渗出了鲜血,人也软倒了下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绝望,唯一的人质已经丧失了行动力。
仅凭我一人,根本无法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去。
既然如此,与其等着落到他手里生不如死,倒不如跟他拼了,我眼里闪过凶光。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拉着我就跳上了准备好的马匹。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抱在了前方,马儿撒腿狂奔。
这熟悉的怀抱,我有些犹疑。
「青云?」
「姐姐的胆子可真大啊。」
身后传来他的调笑声。
虽然追兵穷追不舍,箭矢更是如雨点般向我们飞来。
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却奇迹般地放下心来。
我乖巧地伏在他的怀里,待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向天空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同时又让马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抱住他,放声大哭。
经历了这一场,我终于意识到,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有多深。
之前的那些心结,更多的,是害怕如今我和他的地位倒转,怕他不会如从前一样,满心眼里都是我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亦紧紧地环抱住我,仿佛要把我狠狠地揉进骨血里。
「不,是你保护了我。」
我不断地摇头,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你送我的袖箭和发簪,我根本撑不到你过来。」
他轻声道,「可是,我送姐姐这些的时候,从未希望你能用上它们。」
直到耳旁传来他的虚弱咳嗽声,我才猛然发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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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推开他,仔细查看。
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插着两支箭矢,鲜红的血液早就溢成了大片的红晕。
我颤抖着抱住他,让马儿停下,吃力地将他抱下马匹。
他闷哼了一声,有些无力地任我拖着他,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青云,你撑住,刚刚发了信号弹,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茫然向我袭来。
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如果没了他,我又该如何撑过漫漫余生呢?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语气却很微弱。
「姐姐,这三年我好累啊,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连忙回握住他,急切道,「你说,我都听着。」
「姐姐,这三年里,我向你提出过无数次想要娶你,可你都拒绝我了。我知道,我从来都配不上你。你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我只是个穷小子。所以我只能拼命努力,想要配得上你,姐姐,我真的好爱你啊。」
他艰难地说着,目光里满是对我的眷恋。
我泣不成声,又怕他真的丧失了信念。
「青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们回去,等回去后,我们就成婚。」
「不,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摇了摇头,好看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青灰之色。
他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
「姐姐,我早就知会过军营里的那些人,如果我不在,全都听姐姐做主。」
我已经是泪流满面,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姐姐,如果以后,你嫁给了别人,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嫉妒。我不甘心呐……真的好想,好想能够一直陪着姐姐啊……」
他的声音已然细若游丝,让我分外揪心。
我只能不停地摇头。
「我不会的,青云,我只会嫁给你。」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任我如何哀求,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吓得心脏几乎骤停,颤抖着将手放在他的鼻下。
42
这几日里,我披甲上阵,打赢了好几场战役,很快,就打到了对方的老巢。
即便如此,沈景明也没有露面。
我那天给他的那一刀虽然不轻,但也不至于致命。
虽不明白他们为何群龙无首,但是机不可失。
我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那日,孟涔只是昏了过去,还是等到了我们的人到来。
大夫说,病人的情况很不好,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但是他自身的求生意志却很是强烈。
我担忧千变万化的战事,更不敢去看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的孟涔,只能接过他的旗帜,出现在了战场。
好在我虽能力有限,但是遵循他留下的制度,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军中也有人对我女子之身产生过质疑,然而孟涔早就留下过话,更有不少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对我多有照应,我竟也能将军务处理的得心应手。
军队闯进王府的时候,早已是众人四散逃开的凌乱景象。
一路上,我们更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我一身盔甲,踏入沈景明的房间的时候。
看到他睁大双眼,满脸狰狞,一脸死不瞑目的模样。
被我伤到的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尚未凝固,却是刚刚断气。
房间里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珠钗,端庄华贵的美妇人。
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见到我进来,也不惊慌,优雅淡定地对我行了一礼。
就好像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夫人小姐们的社交场合。
我心里猜到了几分,抱拳还礼:「绥阳王妃。」
她笑了起来,如清晨的阳光,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
我有些疑惑:「王妃何以如此开心?」
她弯了弯唇,走到窗边。
抬起头,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享受般地闭了闭眼。
「杀父仇人,杀兄仇人已死,我为何不开心?」
我默然,身后的士兵想要上前,被我抬手拦住了。
她抬眸看向我,目光温和。
「白二小姐,我听说过你许多次。你的姐姐说你心肠狠毒,我的夫君说你容色无双。可现在看来,你明明就是女中豪杰,你向我证明了,原来女子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我微微躬身,微笑道,「王妃过誉了,听闻王妃当年也是同王爷两心相许,才求了老王爷的同意,下嫁的。如今,在知道老王爷和几位兄长去世的真相后,也能壮士断腕,放弃爱情,这才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她心情似乎很好,「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得多谢二小姐,如果不是你给了他的那一刀,也不会叫我找到机会,换了他的药。」
她顿了顿,又有些惋惜。
「其实,我当年眼瞎心盲,嫁错了人,断送了我一家五口的性命,我早该下去跟父王赔罪的。但是,我想见一见传闻中的二小姐,也不想叫沈景明太快地死去,才拖到了现在。可惜没能早些认识你,如果早点认识你,我们一定会成为闺中密友的,有你在旁看着,只怕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完,她留恋地看了我一眼。
动作却很迅速,直接转身从窗外跳了下去。
我反应不及,待跑到窗边时,只看到了她仰面躺在地上,唇角还带着笑意。
血液像花朵一样,在她的身下缓缓绽放。
我有些黯然,这样好的女子,只因为识人不明,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43
好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如今,沈景明被除,各方势力皆入我麾下,下人来报,孟涔也醒了。
我大喜,快马加鞭,赶去瞧他。
他侧卧着,正被人服侍着喝药,一脸严肃。
见到我来,周身的不悦才散去,噘了噘嘴,撒娇道:「姐姐,药好苦啊。」
我接过药碗,示意下人们退下,才柔声道:「堂堂大将军,怎么还怕起苦来了?」
他哼哼:「大将军怎么就不怕苦了?醒来后看不到姐姐,我的心可苦了,还要喝这么苦的药,难受死了。」
我失笑,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可知道,沈景明死了。」
一说到这个,他又变了脸色,满脸写着不高兴。
「姐姐就不能等我醒了吗?擅自上战场,刀剑无眼,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我心下柔软,本打算说出来叫他高兴高兴的,结果却又惹了他。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温言哄着。
他不依不饶地冲我哼哼,引我不断告饶,只得问他,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冒失上战场的行为。
他这才有些忸怩,问我还记不记得他受伤那天,我答应了他什么。
我恍然大悟,那时我哭着说等他回来我们就成婚的。
这下,倒把我自己闹了个红脸。
突然又想起我这几日的思量。
其实在一开始,我收容他,就是想着利用他。
等他帮我打下这天下,然后借口他的家奴身份,或者干脆找个办法叫他死在战场上。
然后,我再接替他,直接登基为帝。
可是现在,一个愿意为了我去死的男人,我不忍,也不想叫他这样离开我。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信任他。
青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否则……
我用力按下翻涌的情绪,不敢再想。
顿了顿,我收敛起思绪,笑眯眯地问他,「我本打算,两个月后是个好日子,正好也给你一些修整的时间,你也是众望所归,想给你举办一下登基大典再说这些的,青云怎么连这点日子都等不了了?」
他眼睛一亮,撒娇道:「那姐姐就在那天嫁给我,好不好?」
我被他闹得有些羞涩,却不再反对。
见他精神尚好,我也满心欢喜,连窗外的鸟叫声,都觉得悦耳了许多。
简单说了些趣事,又叮嘱他好生修养,才离开。
44(终章)
两个月后,阳光明媚,庄严恢宏的大殿上,孟涔携我出现在了红毯上。
按理,我们走至宝座前,应当有人分别为我们加冕。
他却伸手制止了礼官的动作,径自取出了代表帝王的冠冕,走到我面前,为我戴上。
我猜到了什么,心也「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面向百官,神情端庄而肃穆。
「白清芷救我于贫困之时,指点我于军帐幕后,更在我昏迷时,接管军队,亲自上阵,讨伐逆贼。论恩情,我不能凌驾她之上;论才能,她比我更能当得这帝王之位;论名望,她更是天命所归,百鸟朝凤。救天下者,唯清芷尔。」
百官们许多都面面相觑,但是站在前排的那几个,都是一脸的淡定,早该如此的模样,想来孟涔早就知会了他们。
我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又面朝我,缓缓跪下。
「吾皇在上,臣自知当不得至高之位,但是臣斗胆,求一个皇夫之位,不知吾皇可否恩准赏赐?」
看我有些回不过神,他又对着我,柔声道,「姐姐,天下归你,你归我,可好?」
我看着他微笑的面孔,清晨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
显得朝气蓬勃,而那面上的温柔,是只对我一人才会表露的。
我嫣然一笑:「好。」
后记
史书记载,大荣开国女帝,一生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开创了一代盛世。
在位期间,女子地位大幅度上升,文化思想百花齐放,国家经济突飞猛进。
女帝一生,只立皇夫一人,二人鹣鲽情深。
女帝在位四十余年,方才于睡梦中溘然长逝,传位于二人的次女,即后来的锦辉帝。
同日,皇夫自殉于女帝棺椁前,二人同葬于清珍陵。
番外:菟丝花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
毕竟,我从小就人见人爱,美貌聪颖。
父王跟母妃鹣鲽情深,生了三个儿子,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我的出生。
父王直接求了皇上,一纸诏书,破格封了我为昭阳公主。
这难道不是标准的甜宠文剧情吗?
像这种,王爷他生了三个儿子,终于,王妃生了一个女儿出来。
王爷大喜,宠,都给我使劲宠!
我的父王甚至干出过抱着年幼的我上朝这种事。
别问,问就是丢了咋办?
最美的容貌,最高贵的身世,让我从小就是长安贵女们中最靓的那个仔。
最华贵的首饰,最珍贵的珠宝,最美味的食物。
只要我想,就能在我面前堆积如山。
长大后更是美名传遍了整个长安,皇子们都争相求娶我,世家公子们都以得见我一面为荣。
这样的出身,这样泼天的宠爱,养成了我无法无天的性子。
我就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到了 14 岁。
纵是知道国家战火四起,各处皆有流民,四处皆有危险。
我也浑然不在乎,瞒了父王,偷偷溜去郊外骑马。
可是这一次,我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马车伴着香风,引来了土匪。
看着周围的侍卫们为了保护我血溅了一地,往日疼爱我的叔叔伯伯们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我才终于知道了害怕。
看着面前形容猥琐的土匪,轻挑地扫过我全身的目光,我只能瑟瑟发抖,连逃跑都提不起劲来。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我命中的克星。
当然,那时候,我满心欢喜的以为,我遇到的是我的真命天子。
他带着几个人同土匪厮杀了起来,又趁乱一把抱住我,将我带走。
我的心「砰砰」直跳,那样好看的容颜,以及眉眼间浓的化不开的忧郁,叫我一瞬间就陷入了爱河。
后来的一切就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
他自幼丧父,母亲将他丢给一门远亲后,就改嫁了。
他在那户人家生活的并不快乐,家主的嫡长女总喜欢欺负他,因着那个女人,下人们也总是瞧不起他。
他咬牙撑着,本想着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也为自己争口气。
可谁知,那个总是欺负他的大小姐,竟然突然闹着要嫁给他,惹得家主震怒,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有人都说他蓄意勾引,不是正人君子,可是从头到尾,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委屈。
他再也忍不住,离开了那里,趁着乱象,带着结识的几个兄弟,想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一条出路。
真的不能怪当年的我太好骗,实在是他太好看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相信。
我带他回了王府,看着他惊喜的表情,心里那种能为心上人做点什么的甜蜜真的难以言表。
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父王也很器重他,他渐渐地忙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会抽空来见我,也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
从一开始他手工编织的物品,再到后来他用俸禄买的东西。
我什么世面没见过?
可是那是他送的,那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也很喜欢对我分享他的经历,比如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会嫉妒他,给他使绊子。
我是谁?
我是父王和三个哥哥最宠爱的昭阳公主啊!
尽管他劝我不要冲动,可我还是会带着我的侍卫们,帮他找回场子。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他是昭阳公主罩着的人,他也一路晋升得飞快。
再后来,他在战场上立了些功劳,成功地娶到了我。
成婚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掩盖住手腕的伤疤,那是我为了嫁给他,对父王以死相逼求来的。
他也没有发现,只是轻柔地吻着我,说一定会叫我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其实,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是大概,是我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已然花光了我这一辈子的运气了。
哥哥们相继离世,都是在战场上遭人暗算,让父王愁白了头。
父王担忧我以后没有依靠,一边强势地扶持了他的女婿,我的爱人,做了王位的继承人,一边又在暗中查探三个哥哥死亡的真相。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查出真相,自己也因病身亡了。
母妃悲痛过度,葬礼上一头撞向父王的棺椁,跟着去了。
从此,天地间,我仅剩的依靠,只有我的夫君了。
我的夫君,做了绥阳王,我也成了他的王妃。
我原本以为,我的一生,就该是被千娇万宠的。
没了哥哥们,还有父王母妃,没了父王母妃,还有疼我爱我的夫君。
可是渐渐的,我的夫君,他变了。
从前,他说他一生只爱我一个,同我两心相许,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他主动纳了白家的大小姐白玥瑶为侧妃,白家大小姐,就是从前他寄住的人家,那个闹着要嫁给他的女人。
从前他告诉我,那个女人纠缠着他不放,害他被迫出走。
现在他告诉我,那个女人对他一片痴心,为了他宁愿跟家里人闹翻,他不能辜负她。
我又一次哭闹不休,用和离来威胁他,不想他纳妾。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我想要的,甚至不用我掉一滴泪,只要做出哭的模样,人人就都会来哄着我,无条件地听我的。
可是这次,没人再听我的了。
他第一次对我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他说有我在,父王的旧部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所以,和离,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要我乖乖地在他身后,做一个吉祥物,他就会帮哥哥们报仇,给我无上的荣耀。
其实我又怎么会真的跟他和离呢?
我自小就是温室里的花朵,父王母妃和哥哥们又相继离开。
真叫我一个人,在这个乱世里,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独自生存呢?
这一次的撕破脸,让我彻底有些害怕这个枕边人。
来自他的那位侧妃的不断挑衅,更让我意识到,我只能对他小心侍奉,争夺他的宠爱。
我慢慢变得沉默,不再飞扬。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直到那一天,我去给他的书房,给他送汤水。
无意间在门外,听到他开心地笑着,跟他的心腹谋士说起了父王的死因。
父王查到了哥哥们的死是我的枕边人搞的鬼,可是父王心疼我,担心我日后没有依靠,只警告了他。
可他害怕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杀了父王。
我这才恍然大悟,只觉得我这十几年活得都像个笑话。
我满心仇恨,可是此时的我,根本无力与他抗衡。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侍奉我的杀父仇人,而后寻找机会。
如今的我,一无心腹,二无钱财,我根本不知道父王的旧部到底是哪些人,谁才是可信的。
我也早就在成婚的时候,把我的嫁妆全部交给了夫君打理。
现在的我,只空留一个绥阳王妃和昭阳公主的名号。
有一天,我听到他和白玥瑶的争吵。
白玥瑶指责他只是利用自己,利用白家的钱财。
他却一脸厌恶,说白玥瑶变了,不再温柔可爱,更不及白清芷的万分之一。
白清芷,我听过这个名字。
传说她是天命所归,以女子之身上过战场。
我夫君的死对头孟涔,也是听她差遣。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并不妨碍我看到他们提到白清芷的时候,白玥瑶脸上的疯狂和夫君脸上的温柔。
我小心翼翼地问过他们二人关于白清芷的事情。
白玥瑶一脸狰狞,说那个女人是她的庶妹。
不安于室,心肠狠毒,心机颇深,就是那个女人的迫害,才叫她不得不离家出走。
夫君却是截然相反的评价。
他一脸怀念,说她温柔善良,容色无双,远胜白玥瑶数倍。当年他被欺负的时候,是她经常为他送药。
他说,如果早知道白清芷这般有才华,能够辅佐孟涔到如此地步,他当初一定会选择白清芷。
「那夫君为什么没有和清芷妹妹在一起呢?」我曾经这么好奇地问过。
可是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他突变的脸色,和对我们无能的斥责,我也知趣地不敢再问。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一直沉浸在委身于杀父仇人的痛苦中。
我只能默默地收敛人手,伺机报复。
直到那日,夫君他身受重伤,和已经变成尸体的白玥瑶,被人送回了王府。
听人说,是夫君和白玥瑶意图绑架白清芷,然后被她伤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我突然对她充满了向往。
我菟丝花一样的生涯里,从未想过,女人还可以这样独立,这样毫不顾忌,这样……凶悍。
我仿佛被人点醒,看着病床上痛苦的夫君,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我第一次行使了王府主母的权力,借口夫君需要休养,严禁任何人靠近。
一边又表现出悲痛欲绝的模样,每日为夫君寻医问药。
其实,所有送来的药,都被我倒入了花盆里。
我每天温柔服侍他喝下的,不过是一些随便加料的水而已。
好在,我温柔懦弱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没人怀疑我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没了夫君的战场,群龙无首,兵败如山倒。
我在王府,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我想,我现在的下场,是对我无能任性的惩罚吧。
听到军队入城的时候,我整了整衣衫,戴上我华美的首饰。
如我认识他之前的模样,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我进到他的卧房。
他得罪的人应该不少,所以特地建了高楼,将主卧放在了高楼里。
而这里,也将是他的坟墓。
我微笑着唤回了与他刚相识时候的称呼。
「明哥哥,案板上的鱼肉的感觉如何?」
他愤怒地瞪着我,嘴里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吭哧声。
他的伤本就伤到了声带,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延医问药,早就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只觉得,这是我从父王死后,第一次这么开心的时刻。
慢吞吞地走到他床边。
「我和你最开始的相遇,就是你的计划吧?你以为你所有的计策都能成功,你害死了我的父王和哥哥们,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你,你瞧不起女人,却最终死在了女人的手里,感觉如何?」
他的眼里渐渐露出了惊恐的情绪,死死地盯着我,流露出哀求。
我却不管不顾,取下了头上的发簪,俯下身子。
带着疯狂的笑意,凑近他的耳朵,如情人般低语。
「你这卑鄙无耻下流的负心汉,下地狱去吧!」
手刃仇人的快感,在这一刻席卷了我的全部心神。
原来,我也不是那样娇弱无力的。
我也可以拿起世人眼中不属于女子的利刃,夺回我想要的。
嫌弃地扔掉沾上他血液的发簪,我静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全都怪我最初的识人不明和愚蠢,我早也无脸苟活于世了。
只是,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想见一见那个传说中的女人,白清芷。
听说这次是她领兵,我应该可以见到她的吧?
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进来。
她当然是极美的,明眸皓齿,肤如凝脂。
可是比起容貌,她最引人注意的,是那身高不可攀的气度,叫人不敢直视。
许是刚下沙场的缘故,她的盔甲上还有一些血污,更显凌厉之色。
我对她行了一礼,用的是夫人小姐间的外交礼节。
她笑了,眉宇间是千帆散尽的豁达。
饶是我从小就自诩为长安贵女的第一人,也不得不承认,我不如她。
她猜出了我的身份,回了我一礼:「绥阳王妃。」
我抬起了下巴,一如从前的骄矜模样:「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昭阳公主。」
她也微笑着看着我,眼里闪过的,是对我的怜悯。
我慢慢踱到窗边,微眯起眼睛,阳光撒在我的脸上,耳边是阵阵鸟鸣。
真好啊!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做一个菟丝花了。
我留恋地看了看白清芷,仿佛在看梦想中的我自己。
希望,那是我来生的模样。
我从窗口一跃而下,风呼啸着穿过我的身体。
我仿佛见到了父王母妃,还有三个哥哥微笑的样子。
我有些颤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