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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路尽头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幽深的走廊里传来少女的声音,熟悉的童谣却有一股冰冷的意味。

她的声音毫无感情,像是一个性冷淡的女人偏偏要装成小女孩,我手里摇晃的手电像是在给她伴奏。

我是这所学校的保安,虽然之前就听交班的老张说这所学校以前是坟场,晚上十点以后千万不要离开值班室。

但是大半夜的听到学生唱歌,谁又能坐视不管呢?

而且疫情当下,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了,我不想因为子虚乌有的传说失去每个月的生活来源。

毕竟这年头穷比鬼可怕多了。

而且半夜学唱歌也太老套了,何况还是首儿歌。

等我抓到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兔崽子,我肯定让她唱个够!

我气哼哼的寻着歌声走上三楼,手电筒一晃,果然在走廊尽头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

「谁在那?哪个班的!」

学校走廊实在空旷,我都喊出回声了,那孩子肯定也被吓到了,歌声也停了。

我越发确定她是人,毕竟谁家鬼会怕人呢?

我大踏步走过去,走廊上回荡着我的脚步声,手电筒随着步伐晃荡,达尔文和爱迪生在白光中一闪而过,像是冷漠的看客。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歌声再次响起,女孩随着节奏摇起头来,两条羊角辫一晃一晃的,艳红色的头绳格外显眼。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学校对学生的发型有严格的规定,这种发型肯定是不行的,而且现在小姑娘哪有留这种发型的?

何况,她摇头的幅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简直想把脑袋晃下来似的。

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我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工作都会丢了。

一想到这我心里也紧张了起来,紧跑两步把手电筒照在她脸上,她却瞬间止住了动作和歌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伯伯,你还记得我吗?」

「学校那么多学生,我哪儿记得住!」

虽然这么说‧,但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她穿着一身白裙子,皮肤白皙 ,嘴唇却很红 ,笑起来只有左边有一颗虎牙,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

「李伯伯,你真不记得我啦?」

「别套近乎!」

我拿手电在她眼睛上一晃,想吓唬她一下,但她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她虽然笑着,我却不感到一阵冷意。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她又开始唱歌了,唱的我心烦意乱。

「你是哪个班的,赶紧回寝室!」

「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她唱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像是一台坏掉的老式录音机,声音断续嘶哑。

当她唱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脑袋居然真的掉下来了!

她的鲜血从脖子里迅速漫了出来,那条白裙子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染成了红裙子。

她的头「咕噜咕噜」的滚到我的脚边,脸上依旧笑着,那双死鱼似的眼睛依旧盯着我。

「李建峰,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啊!!!」

我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原来是一个噩梦,不过梦中的那名女学生我确实觉得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了。

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噩梦过不去,只是梦里那个学生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眼熟。

我翻了个身坐在床头,心脏怦怦直跳,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索性从床头柜里拿出一颗速效含着。

我叫李建峰,今年五十岁了,人上了年纪身体总是比不上从前,虽然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会老,但是「老」却来得猝不及防。

我从二十五岁进城的时候就当保安,用现在的话说,我直接少走了四十年弯路。

其实我自己知道,就是因为没文化,人又懒,当个保安什么都不用操心。

以前仗着在老家跟人学过一点功夫,就去高档小区里当保安,那活赚得不少,工作也没什么事,只有两条原则:打得过业主,追的上外卖。

但这两年总是莫名的背疼,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反而查出了心脏病,于是就来到了这所冰城二职。

二职是一所寄宿学校,我是教学楼的夜班保安。

      每天晚上交班的时候和十点半巡逻一圈就可以睡觉了,本来学校半夜也没什么人,虽然每个月只有一千四,但却有五险,我也落得轻巧。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十一点十六分了,坐在坐在床边歇了一会,还是没想起那个女孩是谁。

我不打算多想,用手机刷了会视频,渐渐觉得困了,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

可能因为起夜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很香,早上五点半要再巡逻一遍,我生怕起来晚了,但起床的时候觉得今天天格外的黑。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11:16

我连忙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路灯和月光,北方的冬天亮天很晚,但五点多也不至于黑成这个样子,而且月亮正在天中,也说明了现在是午夜。

可我虽然不知道睡了多久,但绝对有几个小时了,怎么可能还是半夜呢?

我恨恨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钝痛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我宁愿这是一场梦。

我在农村的时候,听阴阳先生说过,有的鬼怨气很大,不能转世投胎,就把活人一起困在它死的地方,陪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种心态就跟老猫玩耗子似的,等它玩够了,就会把人戏成人干。

我记得老李说过,晚上不要离开值班室,想来我现在还是安全的。

鬼都是怕太阳的,只要我等到日出就会没事了,然后我就去辞职,毕竟这活虽然轻松,但也得有命享福啊。

我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错的盯着床头的表,秒针一下一下地走着,比手机上的时间更真实,更让我安心。

毕竟年纪大了,虽然心里害怕,但到了后半夜三点多的时候,眼皮还是忍不住打架。

我知道我不能睡,一旦睡着了,说不定醒来又会回到十一点十六分,所以我就站起来在值班室里来回溜达。

值班室总共不到十平米,除了床和桌子,地上还有一个小太阳,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但是,我不在乎。

我把表拿在手里,死死地盯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变得越来越疲惫,但也越来越兴奋。

四点……四点半……五点。

只要坚持到五点半太阳就出来了,那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了。

5:59

红色的秒针每跳一下,我的心也跟着跳一下,天边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解脱了。

终于,秒针与针重合了,我以为我解脱了,却看到那些指针突然倒着走。

「回来,你给老子回来!」

我拼命地摇晃那只表,但它却自顾自的往回走,倒转的速度比快很多,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它又停了下来。

11:16

「狗日的!」

表被我砸在地上,又拼命踩了两脚,我嘴里一直骂着街,塑料屏幕碎了,但那三个指针依旧在顽强的走着。

我踩得累了,颓然地坐在床边,大口喘着气,我双手抓着头发,发根生疼。

我知道也许出不去了。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小女孩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声音幽幽地听不真切,跟梦里一样。

「李伯伯,你真想不起来我啦?」

台灯忽闪几下,灭了。

咚、咚、咚。

黑暗中心跳声格外明显,那个歌声却再也没出现过了。

灭掉的不只是灯,值班室的电器全都灭了,应该是停电了。

其他的我还都能忍,但北方的冬夜实在太冷了,现在小太阳没有了,值班室又没有暖气,仅仅几分钟我就已经能感到气温降低了。

虽然再撑几个小时还没问题,但是谁知道这个夜晚还有多长呢?

我在值班室里来回踱步,不仅是身上觉得冷,更有一股凉气从心里往透。

我知道这是外面那个鬼逼我出去的手段,但与在这被活活冻死,还不如被鬼杀了呢。

何况阴阳先生说鬼只能在自己死的地方作祟,如果我离开学校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我拿上了手机和手电,还有电棍和防暴叉,虽然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鬼有没有用,但手里没有家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走廊上依旧寂静,而且感觉好像比每天更黑了,即便打开手电筒,也只能看见三米左右的距离。

学校发的都是强光手电,平常十米开外都能看清,这种状况极不正常,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总觉得今天特别冷。

隔着走廊,我能勉强看到一楼大厅,那里黑乎乎一片,像是一只巨兽的嘴巴,安静的等我过去,然后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傻子才过去,我转头就走!

这地方明白这不对劲,我又不是那些喜欢探险找死的小年轻,只要我能活下来,爱谁谁我跟你说。

我一路跑到学校大门口,用钥匙开了那扇陈旧的大铁门,吱扭一声,才打开一个能走入的缝我就跑了。

今夜外面好大雾,即便有手电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且空气又湿又冷,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以前冰城冬天绝没这种鬼天气,这两年天气越来越奇怪了,听网上的专家说是因为全球变暖。

我现在是没心思管地球暖不暖得了,我就知道被窝肯定是暖和的,等我回家就钻进被窝里,再来二两白酒,美美的睡上一觉,今晚的事就会全过去了。

等我回家,首先我得回家,可我走了十分钟之后,二职那扇破旧的大铁门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脑子嗡的一声,拿手电的手也跟着颤抖。

我家离学校不远,虽然大雾弥漫,但我也绝对不会迷路,更不会走回来。

我不信邪的从另一个方向又走了一遍,十分钟后,我又回到了学校门口。

鬼打墙。

我听阴阳先生说过,这也是一些厉鬼的手段,我听说要破除鬼打墙需要童子尿,可我早都不是童子了,眼前就是绝杀。

静谧的教学楼在黑暗中伫立着,宛如一座巨大的墓碑。

墓碑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是避无可避的终点,我已经避无可避,那也就只能面对了。

只是,我刚才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今不得不坐在操场上休息一会儿。

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今天的学校有些不对劲儿。

学校因为疫情原因,早都封闭化管理了,大门的保安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执勤,按理说我根本不可能出去。

我起身看了一下,保安亭里根本没人。

而且我冷静下来才发现,教学楼好像跟平常也不太一样了,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我记得二职是五层的,而眼前这座建筑只有四层,而且墙体斑驳,有的地方墙皮都脱落了,明显更加陈旧。

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门前,手电筒照在教学楼门口的牌匾上。

「冰城实验二中……」

我的心骤然往下一沉,这学校我似乎觉得很熟悉,可我没在这工作过,怎么也想不起来它跟我有什么关系了。

我越想越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仿佛一把锤子轻轻敲着我的脑仁。

脑子里忽然又闪过梦里的那个姑娘,只是她穿的不是梦里那身白色连衣裙,而是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把她的身材完全遮住了,只有那两条羊角辫特别明显。

她坐在教室里,周围都是老式的木头桌椅,她看着我,但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想分辨她说什么,意识却突然被拉了回来。

我跪在冬夜的地里,大口喘息着,冷冽的空气急不可耐地进到我的身体里,呛得肺管子直疼。

你到底是谁?

我又回来了,我虽然还没想起来那个小姑娘是谁,但她一定和我有关系。

我听阴阳先生说过,有的厉鬼不得解脱是因为心愿未了而已。

至于她是想让我帮她还是想吸我的精气,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现在也没地方去,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何况刚才那段经历,就像是用凿子在我的记忆里凿出一个缺口,让我看到了以前从没注意过的地方。

不过,现在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我也想要搞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又走过了我的值班室,现在才发现它在这个环境里格格不入。

实验二小整体风格像是世纪初,甚至要更久远一点,我的值班室是二职的样子,虽然说也破旧,但明显比周围的环境更现代像是一块强行拼进来的拼图。

虽然是一个系列的,但一看就不是一套里头的。

这地方虽然诡异,但都已经闹鬼了,我也没打算纠结它的合理性。

反正现在看来,这个空间里除了我的值班室都变成了实验二小的样子。

我看了眼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看来这一关能不能过去,是指望不上别人了。

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在一楼找到了学校的平面图,而我也很快在找到了档案室的位置,它就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如果想知道一个学生是谁,档案室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这些年我巡逻过的学校实在不少,但从没今晚如此阴森恐怖,每个看不到的角落里似乎都藏着人,他们有着老猫似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绿色的光。

 学校每层都有两个楼梯,分别在男厕和女厕旁边,我按着地图想去尽头女厕附近的楼梯上楼。

一直看到楼梯的时候都什么也没发生,看来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正对着楼梯的墙上挂着一张校规,上面只有四条。

一.走廊里不准大声喧哗。

二.走廊里不准跑跳打闹。

三.尊师重道团结同学。

四.

第四条被黑漆涂住了,而且其他都是正常的黑体字,只有第一条是红色的字,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诶呀,整的什么玩意,吓人唬道的,呸!」

我本来心里就紧张,被这奇怪的校规吓了一跳,只觉得两腿一热,裤子就湿了。

虽然没人看见,但自己这么怂还是让我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如果不是有事,我甚至想把这东西撕下来。

但就在此时,我居然看到,校规四周居然伸出了黑色的头发,它们像是黑色的爬山虎,缓缓沿着墙爬下来,往我脚边爬来。

我的血都凉了!

我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似的,我迅速摸着浑身上下的口袋,却没摸到我的速效救心丸。

我把它落在值班室了!

虽然我现在跑上二楼也不是不行,毕竟那些头发速度很慢,但如果我不回去拿药,可能我挺不过十分钟,何况谁知道楼上还有什么东西呢?

我捂着心脏,跑的并不快,幸运的是我还是比那些头发快很多。

不幸的是,我余光中看到那些黑漆漆的教室中也漫出了头发,无穷无尽的头发!

「哈啊……哈啊……」

我喘着粗气,几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跑回了值班室,从抽屉里摸出速效,含在嘴里两粒,才感觉不受控制的心脏好受了一些。

好在值班室里并没有头发,但外面的头发越来越多,我知道耽搁不得了,才喘了两口气就又跑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几乎能听到头发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我心里发痒。

现在再去女厕所那边的楼梯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好就近先从男厕所那边的楼梯上楼再说。

我生怕能些头发追上来,跑出了五十年来最快的速度,兔子都是我孙子!

几步跨上了二楼,正对着楼梯的地方就是一张校规,我害怕从里面再冒出头发来,所以又跑了几步才停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我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

好在那些头发没追上来。

我刚才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但感觉二楼的校规和一楼的 2 似乎不太一样。

手电光晃过去看了一眼,变成红色的校规成了第二条。

「不准跑跳打闹。」

猩红的字眼像是一张催命符,我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一楼的红字是不准大声喧哗。

当时我只顾着找药和逃跑,没想那么多,现在回过头想想,好像就在我骂了几句街之后,那些头发才钻了出来。

二楼不准跑跳打闹,但我上来的时候已经跑了两步,我不禁有些后悔。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追命的童谣再次唱了起来

这次却不是一个人在唱,而是有男有女数百人一起唱,唯一共同的就是这些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学生,而且这些歌声都来自教室里。

一条走廊二十四个班,每个班里都唱着小兔子乖乖,耳熟能详的歌声却没有一点感情,像是空洞的风箱在吹啊吹。

走廊里忽然吹过一阵阴风,原本已经湿了的裤子让我觉得更冷了。

我的双腿发软,几乎一步都走不动了,我装着胆子往旁边的教室里照了一下,里面竟然真的坐满了人。

他们大约有三十几个,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教室里没开灯,他们就在黑暗中歌唱。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住,那种疼痛我没法形容,但我还是看出了他们不是人!

这些学生虽然穿着校服,但他们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

这些学生竟然都是商场里那种试衣服的假人,他们似乎感受到了光源,便一起回头看向我。

虽然他们没有眼睛,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我捂住嘴,怕喊声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忽然站起来了,我坐地上。

而且我听得出来,站起来的不只是他们,是整个楼层的人都站起来了,下一步不用说就是走出来抓我。

只是他们的关节很僵硬,活动十分费力,但我也不敢跑。

毕竟谁知道再犯规会怎么样,我只有一条命,我可不想用命试错,再说我现在腿还软着呢,想跑也跑不起来。

我不敢走快了,他们却走不快,静谧的走廊里像是被人按下 0.5 倍速的视频,看上去又可怖又好笑。

不过,我可笑不出来,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各自的教室里走出来,黑压压一片都是没有五官的人头。

他们虽然走的不快,但却极为有目的性,数百个人偶向我这围困,我又不敢发足狂奔,只能计算着我们的距离和我的速度。

但我这小本的学历根本也谈不上什么精密的计算,只能目测我们的距离,想要再快一点。

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衣服,甚至从我的眉毛上滴下来。

这不过几百米的走廊像是永远都走不完,而我的耳边还一直是小兔子乖乖的歌声,现在成了几百人的立体环绕音,直唱进了我的脑子里,唱的我脑子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烦死了!头好痛!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脑海里又响起这个歌声,不过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我模模糊糊看到一间卫生间。

随即我又清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但显然我耽误的时间比我想象的长,他们已经几乎将我围住了。

如果按着之前那种速度一步一步挪,那肯定跑不出去,这个时候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拼命地往前跑。

在我跑起来的刹那,他们也跑了起来,那速度简直跟博尔特附体似的。

原来一旦我犯规,他们的速度的速度就会变快,如果我一开始就跑起来,肯定会被他们抓住。

好在现在只剩下一小半的距离了,我几乎看到了女厕所的牌子了,他们已经渐渐围住了我,我只能低着头往前跑,什么也不想。

撞在塑料上的感觉并不好,被塑料抓住的感觉更差,他们的力量非常大,我拼命挣扎才能挣脱。

我仗着会点功夫,在人群中辗转腾挪,终于看到了楼梯,我一个健步跳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集体站在楼梯下面不动了,仿佛那里有一面看不见的墙,他们不敢逾越一步,但他们还是看着我。

黑压压一片人影,每个人都抬着头,用那没有眼睛的脸看着我,只是他们不再唱歌,改说话了。

「李建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万爽啊。」

「李建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万爽啊。」

「李建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万爽啊。」

…………

没有感情,没有语调,只是重复,一遍又一遍,而且只有这半首。

我落荒而逃,不敢回头。

死里逃生。

我上了三楼,他们的声音还在楼下,只是暂时构不成什么危险了。

我瘫坐在地上,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刚才混乱中还是被抓到了几下,两条手臂上都留下了几条长长的血道子。

连累带伤,我这把老骨头几乎要散架了,但我除了速效救心什么都没有,身上的伤自然没法治。

我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迟早得被折腾死。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11:16

我至少折腾一个小时了,但时间居然一分钟都没过,看来那个厉鬼连装都不打算装了。

校规正对着楼梯,我一抬头看到了,果然红色的字变成了第三条。

「尊师重道团结同学。」

这条校规相比前两条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现在的学校里根本没有老师,尊师重道根本无从谈起。

至于同学……难道指的是楼下那些塑料人偶?他们不把我拆了就不错了,更不用说团结了!

不过,档案室就在这层,不管怎么说我也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至少现在除了长相以外,我还得到了一个名字。

空荡荡的走廊里除了我自己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但经过刚才那些塑料人偶和烦人的歌声,我倒是觉得现在这种安静让我舒心不少。

档案室就在三楼中间,这一路也没出什么事,但我总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进门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其他地方都是一排一排的档案柜,每个柜子都按年份分着。

二十四个柜子,从 1978 年到 2002 年。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万爽是哪年的学生,这么多档案根本无从查起。

心烦意乱,我随手抽出一本,里面居然是空白的,我又抽出几本,都一样。

我一排一排柜子看过去,这些档案都没有字,但封皮却有新有旧。

想来 1978 年就是建校的年份,而 2002 年则应该是「今年」。

我一直奇怪这里的设备和装修风格都早已经过时了,而且厉鬼做得幻镜,大多都是根据他们死的时候做出来的,如果她是二十年前死的人,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啪嗒。」

一声轻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1999 年那排档案里忽然掉出一本,我快步走过去捡了起来,封皮上写着 1999 届 3 班。

高三三班,我刚才似乎看见过,只是着急找档案室,所以才没有注意。

我打开盒子,一本一本看过去,每本都写着一个名字,但我不关心他们叫什么。

终于,我在快翻到底的时候找到了我要的那个名字——万爽。

拿出档案的手有些颤抖,我怕这里面又是一张白纸,但还好,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女生的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还穿着校服,圆圆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像是营养不良,但是那对标志性的羊角辫我绝对不会认错。

毕竟即便是二十年前,留这种发型的姑娘也不多,发辫中间的红绳也隐约可见,不会错,万爽就是我梦里看见的那个女鬼。

她是高三的学生,但档案并不薄,我借着手电的光快速翻看,很快就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万爽不是一个好学生,开学半年就违反了六次校规,大多都是迟到和夜不归寝,但就在下学期的时候,万爽被人强奸了,在学校。

她明明是受害人,学校却以影响学校声誉为名开除了她的学籍,倒像是她却像是做错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好学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会怎么议论她我太清楚了。

毕竟当保安的,类似的事我听过不少,有的人会选择退学,有的人会坚持下去,但万爽没那么坚强,她为自己选了一种最极端的结果。

2002 年 12 月 31 日,跨年夜。

万爽在上课时间从四楼的厕所一跃而下,档案的最后一张就是死亡证明的复印件,还带着一张现场的照片。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像是血泊中飘零的一朵花,显得她格外瘦弱。

她趴在雪地里,羊角辫浸在鲜血中,黑的触目惊心,编辫子的红绳却和鲜血融为一体。

可是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毕业了,为什么回到学校自杀?

「高三三班李建峰同学,请速到教室上课。」

学校的广播响起,是个冰冷的女声,我的头皮炸了一下。

尊师重道团结同学。

我记得这一层的校规,生怕耽搁之后再出什么幺蛾子,赶紧拿着手里的档案出门。

高三三班就是万爽的教室,我还记得位置,我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里面没开灯,大约只有三十个学生,每个学生面前都有一张画板,当然,这些「学生」都是那种人偶。

讲台上的老师也是,唯一的区别只是她是个成年人偶罢了。

她用没有五官的脸看着我,又看了看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毫无疑问,那是我的位置。

我已经五十岁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有机会上课,但眼前这种机会谁爱要谁要,反正我是真的不想要!

我犹豫了一下,所以学生都停下了画笔,一起「看」着我。

他们在等我,如果我不听话,恐怕他们就不只是等着了,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我最好不要冲动。

我深呼吸了几次,慢慢走向属于我的座位坐下。

「好,既然李建峰同学来晚了,我再说一遍今天的任务。」

她没有嘴巴,但却能说话,就是刚才广播中的那个声音。

「画出强奸万爽同学的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尽管屋子里没开灯,他们也没有眼睛,但他们确实在作画,教室里只有画笔和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这幅场景说不出的诡异,而我什么也画不出来。

强奸万爽的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我只能寻摸哪里好逃跑,教室里有个后门,虽然锁着,但我应该能撞开。

他们落笔没有任何犹豫,似乎这堂课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在我打定主意的时候,他们已经停下了笔。

「李建峰同学,你画完了吗?强奸她的人是谁?」

随着老师的问话,所有人都转过了头,他们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五官,圆圆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脸上没什么血色,似乎长年营养不良,头发也慢慢变长,长出了两根羊角辫。

是万爽!

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万爽!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万爽们一起唱了起来,就像我的梦里一样。

我的手电扫过他们的画布上,每个人画的都是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年轻男人。

那是二十年前的我!

「啊!!!」

万爽们向我围了过来,我的头一阵钝痛,但我却顾不上这些,我死命撞上后门,没两下就撞开了。

但已经有万爽从前门冲了出来,她们并不像楼下那些人偶动作那么迟缓,我只能往反方向跑。

很快跑到了楼梯,但楼下那些人偶并没有坐,黑压压的人头像是电影院中的观众。

上楼,我只能上楼!

我的脑袋疼的像是被锤子敲碎了天灵盖,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踉踉跄跄的跑上四楼,迎面就是校规,一直被涂抹的第四条终于露出来了,猩红的字写着——不准强奸女同学。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涌入了许多记忆,而我也用尽最后的力气跑进了女厕所的隔间里。

我叫李建峰,是一名保安。

我有两个不为人知的癖好,一个是赌,另一个……我对女生的贴身衣服有着偏执地喜欢,所以我经常会偷那些挂在外面的内衣内裤。

我也被人抓到过几次,但这东西值不了几个钱,根本立不了案,大不了就是开除。

保安一个月一千多块,换个学校一样干,我根本不在乎。

因为我的癖好,我只能找寄宿制的学校。

冰城实验高中就是这样一所学校,也是我的新工作。

四楼女厕的窗户正对着女寝,值夜班的时候我经常来寻找目标。

直到 02 年的 6 月 5 号,高考前夜,学生们都玩疯了,有的学生在寝室藏了酒,宿管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到了那个叫万爽的女孩儿。

她在寝室里换内衣,没拉窗帘,我鬼使神差的拍下了照片。

有了照片,我已经不满足于内衣了。

不过,第二天她们就去高考了,我虽然不甘,但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我连她考到哪个大学了都不知道。

直到同一年的冬天,万爽回到学校参加圣诞节的活动,我找到了她。

当我拿出那些照片的时候,她很害怕,她拼命的反抗,躲进了厕所的隔间里,我就一间一间找过去。

我为了吓唬她,还唱着那首童谣。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开,快开,我要进来……」

在最后一间隔间里,我打开了她的门。

圣诞节的那天全校监控检修,是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日子。

她哭着想要报警,我威胁她如果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去。

万爽沉默了,我以为她接受了命运。

直到六天后的跨年夜,她从学校楼上跳了下去。

我害怕警察查到我的身上就想连夜跑路,但却被我的债主看到了,他们以为我因为赌要跑,所以找上了我。

两千块钱,在当时那个年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挨一顿揍也不亏。

但他们打破了我的头,还摔碎了我的手机。

那些照片文件全都消失了,我在学校的这段记忆竟然也消失了。

后来警察找了我几次,他们虽然怀疑我,但没有任何指向性证据,他们甚至找来了测谎专家,可是那些事我真的不记得了,专家也束手无策。

最终因为证据不足,他们放了我,而我很快就又找到了一个小区当保安。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我今天才想起原来当年那个人竟然真的是我自己。

我一遍遍重复我当年做的事,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头没那么疼。

我的意识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我还在厕所里,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外面已经没有了那些脚步声。

悄悄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外面果然没有人。

卫生间是一条死路,我继续待在这只能等死而已,如果我要跑只能趁现在了。

「李建峰。」

万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的血都凉了。

我抬头向上看去,一双羊角辫就在隔间上头,她趴在旁边的隔间上看着我。

她看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我不知道。

「这回你跑不掉了。」

她忽然扑了下来,速度快到无与伦比。

「啊!!!」

「天亮了。」

我弹簧一般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强烈的光线刺激着我的眼睛,我不禁用手臂遮挡。

「李建峰,男,五十岁,对于 2002 年万爽强奸案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映入眼中的就是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屋子不大,正对着我的是一面玻璃墙,我知道那后面一定有人看着我。

我在一个封闭的审讯室里,我身下是个太空舱似的东西,里面有连着电线的贴片,它们贴在我的头上。

「这是什么东西?」

「OT1 型全息模拟体验仪,黎明公司的最新产品,可以模拟最真实的游戏体验,已经通过了实验阶段,还没开始量产,你是它的第一位玩家。」

全息模拟……黎明……

这次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量陌生的词汇涌入我的脑中,我只能抓住游戏两个字。

「这是一个游戏?也就是说都是假的了?」

「很遗憾,李先生,这次的游戏体验都是按着 02 年万爽案的证据信息生成的,加入恐怖设定是遵循专家的建议,为了唤醒你失去的记忆。」

「这次特殊的审讯全程录音、录像,当然,也包括你刚才的交代。」

这次又是那个女声,她说的交代,自然指的是我刚回忆起的那些事,没想到我真的说出来了。

这间审讯室我二十年前就来过,不过,这次我却出不去了。

尾声

两名警察进到审讯室,重新为李建峰做笔录,他们都是局里的好手,何况李建峰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这次他们一定能问出想要的结果。

「赵经理,这次要感谢你们的配合调查,这里交给小张,我们回办公室说吧。」一名将近退休的女警察说道。

她正是刚才说话的女人,而他旁边则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警民一家亲嘛,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王队,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

王队在前面带路,赵经理跟在他的身边。

「我们的产品还没经过市场的检验,为什么咱们这么着急用这种办法审讯呢,是不是……太激进了?」

「咱们国家对强奸案的追诉期最高只有二十年,我们没时间在等了,何况如果等你们的设备上市了,嫌疑人难免会有防范,到时候效果就请走出有这么好了。」

「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王队的办公室门口,她自然的掏出钥匙开门,却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支冰淇淋笑的又软又甜。

下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祝爱女万爽八岁生日快乐,愿你一生健康、快乐。」

(全文完)

作者:陌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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