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来了一位少侠,暂住我家。
他刚来就扶了个老人,被讹得倾家荡产。
闯祸惹事更是家常便饭。
天天赔钱的我终于受不了了。
这少侠过于单纯,得养成一下啊!
01
我叫岚柒,今天是我归隐江湖的第两年零一个月。
原本开开心心在村口拍蒜,不料来了个背剑的少侠,英姿勃发。
那少侠稚气未脱,叉着腰哈哈大笑,傻里傻气的样子竟让我有点眼熟。
「猫猫村,终于找到你啦!」
「本少侠宣布,今日正式归隐江湖!」
原来是个归隐的,吓我一跳,不是来蹭我蒜香花蛤的便好。
然而弱冠之年就归隐,这少侠身体不行啊。
我贱兮兮揣测着,但转念立马就不淡定了。
糟糕!这傻小子看起来愣愣的,恐会扰我清净!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货在村口环视一圈,挂着笑竟然朝我家走来。
可恶!
我翻掌把他拍飞出去,想让他知难而退,哪凉快滚哪。
然而下一幕,饶是我见多识广,依旧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人竟往地上一躺,捂着胸口,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救命呀!当街行凶啦!村保大人评评理呀!」
我气不打一处来,能要点脸?
「别叫了!你一个习武之人,哪来那么脆弱?」
少侠翘起嘴角望着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可是,我已经正式归隐了呀。普通人就要有个普通人的样子嘛。」
好家伙,代入角色还挺快。
我被气笑了,但我可不是没耐性的愣头青,我早已归隐两年,心境稳如老狗。
倘若动真格打跑他,那一定会暴露我的武功,想个什么办法劝退他才好呢?
我摸着下巴,望着忙忙碌碌的村民们,计上心头。
「喂,小子,看到那个扛麦的强壮大汉了吗?」
少侠一脸茫然:「看到了,咋?那是你哥?你要让他打我?」
「还有左边那个卖油翁,你看见了吗?」
少侠彻底摸不着头脑了:「看到了,所以呢?你要拿油赔我医药费?」
嘿嘿,我阴森森地笑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少侠一惊,抱紧肩膀用屁股往后挪:「你想干嘛?不赔钱我可不起来啊!」
他这副样子,搞得我像个采花大盗,我决定不逗他了。
「没什么,他们都是想归隐山村的一代大侠罢了。」
「所以你得排队。」
02
编出这个由头,我当然是经过了细细考量的。
毕竟,但凡解甲归田、归隐田园者,无非都想图个清静,绝对不想被别人给认出来。
倘若发现选的地点人员复杂,有暴露的风险,那一定是躲得越远越好。
我以为此话一出,少侠必定该揉着屁股遗憾地往村外走了。
不料他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又露出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来。
「原来还有前辈们一起归隐呀?真是太好啦!」
好什么好,神经病啊!
这是哪个门派的后辈小子?我真想给他一刀。
少侠却一边笑嘻嘻望着我,一边就往旁边走:「唉?紫儿,这儿在哪排队啊?」
「紫儿?」我一愣,立刻惊疑不定地打量他。
这可是只有我师父才会叫我的小名!
小时候我自诩是仙女,名字里又带个柒字,七仙女中紫儿排老七,加之我爱穿紫衣,师父便给我起了这么个爱称。
这家伙名为隐居,实则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不行!既然跟师父有关,那我一定得弄清楚他来这儿的目的。
少侠却一脸疑惑:「什么紫儿,我是问你这儿是在哪排队?」
我半信半疑。
少侠被我盯得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哐当一声,碰翻了一个木桶。
我人当场就窒息了
「该死的!我摸了一通宵的花蛤啊!」我痛苦地哀嚎起来。
这小子闯了祸,却脸色一变拔腿就跑,岂有此理。
「牛二哥,杜大爷,有人闯村啊!」我扯开嗓门一声吼。
壮汉扔下麦草一个跨步就堵住了少侠的退路,卖油翁拎着砂锅大的油勺拦在了另一边。
「柒妹,就是这家伙欺负你?」牛二哥握着拳头。
我点点头,转过脸去:「打轻点。」
身后顿时一阵噼里啪啦。
村民们立刻围了过来看热闹,老的少的都有。
少侠灰头土脸从地上蹦起来,锵的一声拔出宝剑,大声怒喝。
「住手,否则本大侠不客气了!」
牛二叔俩人一惊,以为遇到了练家子,惊疑不定地后退。
我转头冷哼:「你不是都归隐了吗,你不是普通人吗?想反悔就快点滚出猫猫村!」
少侠听罢,呆呆地瞪着我,愤怒地嚎了一嗓子:「算你狠!」
接着收剑归鞘,四肢蜷缩在一起认了命,立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我呵呵冷笑,这就是嬉皮笑脸耍贱的下场,而且只要他忍不住还了手,那就别想隐居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小子还挺讲信誉的,被揍了快一刻钟还没还手反抗。
「算了算了,别打了。」
我怕真把他伤出个好歹来,连忙制止了殴打二人组。
少侠从腋窝下抬起头来,梗着脖子,气呼呼瞪我。
「本少侠说了归隐,那就一字千金!」
脸上干干净净,保护得还挺好。
「哎呦哎呦!」
突然,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王大爷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估计是刚才笑太狠,伤着脏腑了。
村民们纷纷后退,都怕摊上事儿,有人立刻去请大夫了。
下一刻,王大爷被人背起,直奔医馆。
谁啊这么大胆,不怕惹上麻烦吗?
我一看,竟是那少侠。
一刻钟后少侠又独自跑了回来,往地上一躺,像之前一般梗着脖子瞪我。
「本少侠说了归隐,今天一定要归隐!」
我忽然心软了:「看在你还算诚心的份上,想留就留下吧!」
连老大爷都敢扶,的确是个实心眼,这么实心眼的年轻人,不忽悠来干活儿可惜了。
少侠眼里一喜,但我马上接着说:「你刚来也没地方住,住我家吧,正好帮我分担一丢丢家务活。」
就算是冲着我来的,把他放在我眼皮底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少侠脸上又挂上了笑容,一个劲冲我道谢。
「行啊!早知道只要挨顿打就能包吃包住,我还跟你演什么戏呀,嘿嘿。」
我耳朵一动:「你说什么?」
他已经自觉地蹲下来帮我捡打翻的花蛤了。
「没,没说什么!」
等等,我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该不会一开始就奔着蹭吃蹭住来的吧?
又是撒泼又是要我赔钱,都是给我下套呢?
看他那副哼着曲儿捡花蛤的懒散模样,我一瞬间气急攻心。
「哎对了,听他们叫你柒姐,柒姐,咱啥时候开饭啊?」
开饭?呵呵。
我的蒜香花蛤都被你糟蹋了,开什么饭。
「这花蛤是我好不容易才吐完沙的,你又弄脏了,去河边洗十遍吧!」
我大手一挥,回小木屋了。
少侠在屋外冲我大喊:「好的柒姐!我叫李松阳,你以后叫我松阳就行!」
李松阳?这名字闻所未闻。
也可能是个假名。
03
当天晚上,王大爷的家人来找李松阳了,硬说是李松阳把他家老爷子笑伤的,还说背去医馆的路上,颠簸了脏器。
李松阳一脸自责,把兜掏遍了,也只有不到一百个子儿。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街上老人扶不得。
王家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他一边低头挨骂一边悄悄看我。
我烦了,扔出一钱银子,扛着铁锹把王家人赶了出去。
爱要就要,不要就滚。
李松阳一个劲朝我道谢。
「谢个屁!」我气笑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躲远点!」
他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我发现李松阳这人有点怪,似乎永远笑嘻嘻的,谁惹都不生气。
日头西斜,他拎着水桶从河边回来,老远就大喊:「柒姐,我把花蛤洗干净啦!」
我一检查,呦呵,确实挺干净。
等等不对!怎么少了三个?
李松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嘿嘿,有三个趁我洗的时候逃走了,下次摸了还你。」
我叹口气,还能说什么呢。
吃饱了饭,日头已经彻底落下去了,我今天有些心累,进屋伸手关门,门框却被李松阳抓住了。
「等等啊柒姐,我还没进来呢!」他匆匆喊道。
我眼睛一瞪,指着不大的、透风的小木屋给他看:「男女授受不亲,我这就一间房,你该不会想让我睡外面吧?」
李松阳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可以,据说晒月光可以滋阴养颜。
我抬脚就踹,他刚要躲,我大喝:「你干什么?隐居知道不?」
男人顿时老实了,收了身法,被我结结实实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有些委屈。
「屋后那间牛棚也是咱家的,你去牛圈打个地铺吧!」我下了逐客令。
让人睡牲口棚,简直赤裸裸的侮辱。
「是吗?!太好啦!」
可李松阳一听有地方睡,委屈立马变成了欣喜,扭身就去院子里抱干草了。
他那副开心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这一度让我有些怀疑自己。
我刚才说的是睡牛棚,不是睡金丝软床吧,这都不翻脸?
莫非真是我想多了,他就是单纯来隐居的吗……
不对不对,也有可能相反,目的颇深。
第二天,鸡未鸣,我已醒,是被李松阳的喷嚏声吵醒的。
我皱着眉头来到后院,不晓得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就见少侠蜷缩着,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单,除此之外地上还零散着一些稻草,活像个被扔在草堆里肆意凌辱过的小媳妇。
现在虽然是八月,但乡下温差大,晚上还是很冷的。
我火了:「不是说叫你打地铺吗?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就盖这么点草?咋不冻死你呢!」
「啊……阿嚏!」
李松阳委屈地揉了揉鼻子,声音嘟嘟囔囔。
「我抱了啊!抱了两大捆呢,一捆铺着一捆盖着……谁能想到半夜里都被牛吃光了啊!」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着。
我一愣,神情古怪地盯向罪魁祸首。
奶牛用大眼睛望我,哞哞叫着,拒绝认错。
「好吧,那你怎么不再去搬几捆呢?」我真是服了这一人一牛。
李松阳轻轻摇头,又咳了两声:「那肯定会吵醒你的,反正我冻一宿也死不了。」
哈?这么怕我,我是夜叉吗?这人是傻子吧!
我想继续狠狠骂他,却咋也没张开嘴。
「起来回屋!姐给你找大夫去!」
李松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拒绝:「没事没事,一点小伤寒,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我不由分说,揪着他耳朵就往屋里拽。
很快,大夫看完病,开完药走了。
李松阳瞄了我一眼,脸红红的:「花了你八十文,我会做工还你的!」
「还什么还,躺着吧你!」我没好气道。
三天后,李松阳病愈了。
我找了几块旧布料,用稻草和棉花给他缝了几件被褥,免得半夜里再被牛吃光。
不过经此一夜,他倒也因祸得福,跟我家奶牛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我家牛脾气不好,每次挤奶都有些暴躁,不太配合,但唯独对李松阳是个例外。
我想这大概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吧。
猫猫村位于猫猫山脚下,由此得名,村子不大,所以我家新添了一口人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婶子伯伯们都问李松阳是我的什么人,我想了半天。
说是仆人吧,他又没卖身;说是挤奶工吧,他也干其他杂活;说是客人吧,可哪有让客人睡牛棚的?
三婶见我一脸难色,悄悄问我是不是相好的。
我一蹦三尺高,咋可能!我的理想真爱应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才不是整天笑嘻嘻没个正形的傻小子呢。
后来我逃回家,翻了半天《说文解字》,绞尽脑汁创造出一个新词来。
李松阳比我小一岁半,李松阳主要负责挤奶,李松阳成天嘻嘻哈哈咋咋呼呼像只犬。
没错,所以李松阳是我的小奶犬。
后来想想不太押韵,就小奶狗吧。
04
李松阳病愈后,我就给他安排活计了。
挑水,砍柴,挤奶,种菜施肥除草……
「咳咳!就是这么一点点活,不多吧?」这话我说得自己都心虚。
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周扒皮,我还加了一句:「做得好,晚饭可以给你多加一盘菜!」
李松阳不愧是李松阳,一听说加个菜,眉开眼笑就同意了,压根没和我谈过工钱或者待遇的事。
我严重怀疑这就是传说中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雏鸟,对世界险恶一无所知。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
李松阳最开始干农活的时候,闹出了不少笑话。
比如一锄头下去,锄头断了,挑着水跑得飞快,水全都洒了,锄草把我种的番薯苗给拔了。
不愧是刚刚隐居的少侠,一点都不熟练,完全控制不住力道。
干了坏事的李松阳总是站在原地低着头,偶尔悄悄瞥我一眼,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挨骂就完事了。
好在我及时教会了他控制力道,这才干得有模有样起来。
半个月后的傍晚,李松阳扛着锄头从夕阳下走来,噘着嘴,神色似乎有些难过。
「小奶狗你咋了?」我放下手里的蒜,问他。
他无奈地撇撇嘴,把两只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
「都磨破了,好难看啊!」
我定睛看去,可不是嘛,那双手上有泥土,有老茧,有血泡。
「没事啦,干农活嘛,都这样!」我安慰他。
但李松阳这次却一脸不信,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歪着脑袋左看右看。
「你骗人,你的手怎么好好的?」
咳,因为我有药啊傻孩子。
我拿出一罐膏药,分了他一些,叫他一天抹三次。
「这叫护手膏,是姐姐自创的,可以保护双手光洁如初。」
李松阳恍然大悟,啧啧称奇:「稀奇!此物和药王谷的活血生肌泥孰强孰弱呢?」
「那谁知道呢。」我伸了个懒腰,「饭在桌上你先吃,我睡会。」
我眯着眼,就听见李松阳喜滋滋抹起了护手膏。
「左搓搓,右搓搓,白白净净赛嫦娥……」
真烦,抹就抹,话还多。
等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词!
记忆里,似乎有个人也会在洗手的时候唱这句词。
「李松阳,这词儿谁教你的?!」我乍然喝问。
小奶狗被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
「这是民间的净手词啊,好多地方都有,你没听过?」
是吗……怪不得耳熟。
走吧走吧,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困意全无。
不料,第二天这小子就给我闯了祸。
那时我正在给一条草鱼洗澡,刚刚洗到鱼鳃,李松阳就气喘吁吁冲了进来。
「哈哈哈,柒姐你猜我今天发现了什么?」
他一脸开心,左手捧着护手膏,右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大陶罐。
嗯?我拿手臂擦了擦眼睛,觉得那大陶罐有点眼熟。
李松阳崇拜道:「柒姐真厉害!原来活血生肌泥是你自创的呀!」
我仔细一追问,原来这小子早上挑了一担青菜去赶集,正巧遇到药王谷的弟子下山采办,看中了他的菜,就让他挑着担子上了山。
路上也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拿我的护手膏,和药王谷的神药活血生肌泥比一比。
然后就跟药王谷的外门长老提了出来,美其名曰交流,长老仔细一看,脸色大变,不但热情地邀请他参观活血生肌泥,还连罐子都送给了他,说不赚钱交个朋友。
要我说这货也真是心大,拿着宝药就那么大摇大摆下山了。
李松阳打开两个罐子,闻闻左边再看看右边。
「还真的一模一样啊!」
我已经快被他气死了,那护手膏本就是我从药王谷偷来的,怪不得罐子眼熟。
能不一样吗!
当时药王谷出动弟子,下山找了我整整一个月,现在倒好,这货自己送上门了,还连药带罐子都给顺到家里了。
可看他那一脸天真,我又实在不忍告诉他真相。
罢了,就让他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吧,无忧无虑的,倒也好。
「你把草鱼洗三遍,我出去一趟!」我提着活血生肌泥出门去了。
这小奶狗有个优点,那就是实在,我交代的事从不打折扣,说洗三遍,他就一定洗三遍,完全不用担心他跟踪我出门。
此刻,药王谷的两位长老远远站在村外,一个觉得能把偷药贼一窝端,很是开心,另一个却一脸愤恨地看着猫猫村。
李松阳这傻小子,典型的欲擒故纵都看不出来。
我从大树后悠悠现身:「两位,别找了。」
说罢扔出陶罐,那陶罐竟稳稳停在空中,不曾落下。
两个长老被我这一手惊得退了三步,揉着眼睛仔细一瞧,立刻看到了陶罐下的细线,顿时脸色大变。
「如此出神入化的针技!你你你……你是断……」
我冷哼一声打断他们:「既然知道,还不快走!」
长老连连作揖,说有眼不识泰山,那罐活血生肌泥就算赔偿我的礼物了,溜得飞快。
我叹口气,如非必要,真的别让我卷入江湖了。
起码未来十个月内,不要。
希望我能早点搞清楚李松阳来猫猫村的真正目的吧。
05
活血生肌泥事件后,李松阳看我的眼神就有些怪。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柒姐,你会功夫吗?」
我心中一紧,假装毫不在意道:「不会啊,怎么了?」
李松阳挠着头,问起他第一天来猫猫村的时候,我拍他的那一掌。
「你真不会?可是我觉得你那一掌很玄妙啊!」他怀疑地望着我。
好吧,既然被他发现了,那我就只好继续往下编了。
我重重咳了一声,拿起一颗蒜,一巴掌就把蒜皮蒜肉拍分离了。
如来拍蒜掌。
「小奶狗,这不是功夫,这叫庄稼把式,熟能生巧罢了!」
李松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天天拍蒜,原来是在练功夫啊!」
呃,我只是太爱吃蒜香花蛤这种事能说给你听吗……
为了让小奶狗彻底相信我,我又拿村里的卖油翁举了个例子,那老头有一手例不虚发的绝活,可以滴油穿过铜钱眼儿,听的李松阳眼睛都亮了。
眼看太阳西斜,我的针线活还没做完,李松阳却围着我想学如来拍蒜掌。
「好了,你自己去摸索吧!我看你挤奶挺行,练一门少林抓奶手吧!」
匆匆打发走了李松阳,我拿起针线,打算下午争取绣个荷花出来。
结果荷花才绣了一半,外面就鸡飞狗跳,卖油翁气冲冲拎着铁勺进了我家院子。
「杜大爷,您咋来了,不做生意了?」
「还做什么生意!」杜大爷来势汹汹,「你的小奶狗说要帮俺卖香油,叫俺回家歇息,结果拿铜钱滴油,把俺的油浪费了大半!」
这这这!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匆匆把李松阳揪回家,给杜大爷道了歉赔了钱,我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李松阳还一脸不忿,以为是杜大爷小气,不肯教他庄稼把式。
「少林抓奶手一听就不厉害啊……」他抱怨。
不行了,这小子实在单纯的过头,也不知道咋长了这么大。
本来我觉得让他开开心心活在象牙塔里挺好,但他开心了,我可就遭殃了。
我只想安安稳稳隐居,真的不想三天两头就赔钱。
「李松阳,明天开始早上抽一个钟头,我给你上课吧!」我无可奈何道。
李松阳大惑不解:「可是我识字啊!」
这傻孩子。
「江湖险恶,世道艰辛,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第二天,柒姐课堂正式开课。
我拿出从私塾借来的课本,给他讲第一课——司马光砸缸。
李松阳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遇到危险要临危不乱!」
我一戒尺敲他手上,失望地摇了摇头。
「错!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遇不平拔腿就跑,小心救人不成反被讹!」
嗯?李松阳挠了挠头,表情似懂非懂。
第二课,草船借箭。
李松阳再次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遇到绝境别灰心,想办法化腐朽为神奇!」
我一戒尺敲他手上,失望地撇了撇嘴。
「错!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箭是很宝贵的,就跟菜籽油一样,不能浪费,懂了吗?」
李松阳愣愣地点点头。
第三课,神农尝百草。
李松阳刚要跳起来,搓了搓手,又讪讪坐下了。
看到他这样,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别瞎尝试,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露头的狐狸最悲催。」
上完课的李松阳仿佛被我颠覆了三观,好几天都浑浑噩噩的。
可这就是世俗呀!
06
其实,李松阳优点还是挺多的。
做事实在,任劳任怨,十分单纯,极度乐观,还有那么一股子幽默,就是单纯过了头。
我问他,你在门派时,就没人教你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吗?
李松阳想了想摇摇头,他说在门派里大家都很忙,除了一日三餐,似乎都不怎么跟他打交道,他每天的日子除了练功,就是在后山上和猴子说话。
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原来是被集体孤立了呀……我心想。
不过也正常,这小子成天傻呵呵的,没什么城府,不给别人添乱就不错了。
我也一度怀疑他来猫猫村的真实目的,是否真的是我过于敏感了。
经过我长达一月的授课后,李松阳总算有了起色。
人间之事三五分,他算是明白了一二,人心之杂八九成,他也懂得了二三。
我已经很满意了,满满的成就感。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秋天。
尽管我也刻意观察,但这几个月,李松阳依旧半点破绽都没有,作息极其正常。
往年割水稻时,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牛二哥就会主动来帮忙,作为答谢,我经常会送他牛奶和织品,但今年有了李松阳,就不用请人帮忙了。
我和李松阳在田里挥汗如雨时,总感觉有人在偷看我,当我想要探寻那道目光的来源时,却又扑了个空。
最后终于被我逮到,那人原来是牛二哥,只见他弯着腰,边干活,边一脸幽怨地盯着我。
「怎么了,牛二哥?」我突然发问。
牛二哥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道:「啊!没,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帮忙?」
帮啥啊,当然不用了。
牛二哥嘴巴嗫嚅了下,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当天回家时,我路过一条偏僻的小道,牛二哥追了上来。
他喘着粗气:「柒妹,我想和你生孩子!」
我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歪着脑袋疯狂理解中。
他认真道:「柒妹,我想娶你!」
我一下子傻了。
牛二哥身高体壮,那身腱子肉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同村少女,给他说媒的人一年四季都有,咋就看上我了呢?
牛二哥继续深情款款地告白:「柒妹,嫁给我吧!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咱们生十个孩子,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虽然我对牛二哥没男女之情,但还是被他的话震惊了,于是弱弱问道:「都听我的?」
「那不生孩子可以吗?」
牛二哥好笑地摇了摇头:「柒妹,你又在说傻话了,我家可是七代单传呢!」
说着,他就想伸手摸我的头。
忽然,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我身后探出,抓住了牛二哥的手,就像挤奶一样,一路往上拧去,直至抓在了牛二哥坚实的胸肌上。
「李松阳?」
我一惊,这家伙啥时候在旁边的。
只见他收手抱拳,冲牛二哥行了个礼。
「少林抓奶手——李松阳,请指教!」
晕,他还真去练了。
牛二哥搓着胳膊和胸肌,疼得龇牙咧嘴,李松阳却静静看着他,开口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告诉我们,如果家里没有王位要继承,就不要骗仙女生孩子了。」
我俩满脑袋问号。
这都谁教得稀奇古怪啊!绝对不是我!
太尴尬了,我捂着脸匆匆跑回了家。
隔了三天,牛二哥提着个小木桶一脸幽怨地来了我家。
「柒妹,你的小奶狗咋回事啊!你看看这奶,都连续两天了!」
怎么了?
我接过木桶一看,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里面装的是我家的牛奶,但原本浓郁的奶,此刻却稀稀拉拉,甚至有点半透明了,明显掺了水,还掺了不少。
挤奶送奶这事儿都归李松阳,牛二哥帮过我不少忙,所以我几乎每次都会打发李松阳给他送一小桶牛奶,聊表心意。
铁定是李松阳这小子搞的鬼!
眼下正好又是傍晚挤奶的时候,我带着牛二哥来到后院,一扭头就看到李松阳挤好了一大桶奶,他悄咪咪朝周围望了望,接着舀出少许,一边奸笑,一边嘀嘀咕咕着什么,朝里面掺了一瓢井水。
好哇,被我逮个正着!
「李松阳,你干什么呢!」我从墙后走出来。
李松阳乍然间被我吓了一跳,心虚地往后挪了挪屁股,随后他又看到了我身边的牛二哥,眼睛一亮。
「呦!牛二哥亲自来啦?这桶牛奶是你的,慢走!」说罢,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把那小桶掺了水的牛奶递向了牛二哥。
我悠悠叹了口气:「你说,我们会不会已经看到你掺水的事了?」
李松阳愣在了原地,然后他似乎朝奶牛使了个眼色,奶牛心领神会,大脑袋拱过来直接撞翻了小木桶,顿时物证就没了。
「什么掺水?」他一脸无辜。
我的胸膛起起伏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愣头青,但干起坏事来,真是八百个心眼子。
07
我说,李松阳,人家牛二哥不就是想娶我吗,你见不得我好啊?
李松阳看了看我的小身板,面带忧色。
「他块头那么大,你不怕夜里被压死吗?」
羞死了,想什么呢啊你!
「共工撞塌不周山的事告诉我们,重量大的东西砸下来很危险的。」
李松阳说罢就溜了,只剩我满头黑线。
我发誓,这个我真没教过啊!
不过牛二哥却误会,以为给他掺了水的牛奶都是我授意的,他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然不喜欢我,那就罢了。」
「柒妹,看来你没福气给我家生十个大胖小子了。但你放心,以后有啥难处,还来找你牛二哥!」
牛二哥对我的感情还没开始便结束了,为此我还好一阵惆怅,饭都少吃半碗。
剩的半碗被李松阳抢去吃了,好像我的惆怅让他很开心似的,成天笑嘻嘻,食欲也格外好。
我直愣愣地望着扒饭的男人,发起了呆。
印象里,似乎也曾有个人笑嘻嘻,爱抢着吃我吃不完的饭,但念头一动,那记忆就仿佛海市蜃楼,转眼变了地方,怎么也抓不着。
后面一个月,依旧是每天上课,干农活,偶尔去镇上赶集。
在孜孜不倦地吸收了我这么久的生存哲学后,李松阳总算看上去不是那么傻乎乎了,有那么一点成熟稳重的意思了。
秋去冬来,很快就到了冬至。
除了偶尔感觉熟悉外,李松阳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我的心越是被抓挠,这人我到底是不是见过呀!
今天,李松阳闹着要吃羊肉饺子,说北方都这样,不然要被冻掉耳朵。
我只好让他去称羊肉,自己在家揉面团。
羊肉铺子离得不远,李松阳却过了个把时辰才回来。
「买到了?」我问。
他小脸冻得通红,点点头,把手藏在背后。
「把肉拿出来啊!快点的。」我催促他。
这小子平时开饭比谁都积极,今天咋磨磨蹭蹭的。
李松阳望着我,欲言又止:「柒姐,我……」
咋?我还急着把肉洗洗再剁碎呢。
他正要说什么,院子外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
谁来了?我没空理他了,出去开门。
原来是杜大爷。
杜大爷笑得一脸慈祥,还雇了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崭新的红木箱子。
我满脑袋问号,不明白大爷这是想干嘛。
「小柒呀!看这大冬天的,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大爷给你送些衣食用具来啦。」
啊这,我哪里孤苦伶仃了啊!
「小柒呀,你也老大不小啦,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孙子刚刚回村,我找邻村的邵半仙算过啦,你俩八字合适!」
呃。我这才明白,杜大爷是来说媒的。
他有个孙子在县城教书,据说长得一表人才,成熟稳重,谈吐不凡。
还不待我想出话术拒绝,杜大爷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要去他家吃饭。
「走走走!今天冬至,家里煮了羊肉汤锅,一起来暖和暖和!」
我稀里糊涂被大爷拉到了他家,屋里果然多了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仪表不凡。
杜大爷让我坐在男人旁边,一个劲叫男人给我夹菜,话里话外都在撮合我们。
老实说,这男人真的没得挑,长得就不说了,说话办事也拿捏得很到位,成熟风趣,颇有将帅风范。
说实话我还真心动了,待人接物也举止有度,简直跟李松阳是两个极端。
不会咋咋呼呼像只狗,也不会吃着吃着突然就跳起来夸饭美味。
我有些拘谨地喝了一口羊肉汤。
男人挑眉,问道:「岚姑娘为何心绪不宁?」
擦,有那么明显吗,这都被看出来了?
我赶紧掩饰过去,的确有点不宁。
我在担心李松阳那货一个人在家,剁肉前有没有洗干净啊?会不会包漏了馅儿啊?或者压根就懒得做饭,倒头呼呼大睡了吧?
吃完这一顿饭回到家,已经二更天了。
好在我担心的事都没发生,李松阳吃完了饭,收拾好了桌子,还给我留了十五个饺子。
见我进屋,他赶忙从地上跳起来,哈着热气去给我下饺子。
是的没错,冬天太冷,我万分纠结后,还是没忍心让他睡牛棚,叫他在屋里打了个地铺,中间隔了一道帘子。
说实话我在杜大爷家吃得有点饱,何况羊肉这玩意吃多了也腻。
但谁叫我本来就答应了给李松阳包饺子,陪他吃饭的。
为了不让他扫兴,我还是端起饺子硬撑着往嘴里塞,顺便拍拍他的头,一个劲夸他包的饺子好吃。
「好啦好啦,这下耳朵不会冻掉了!」
李松阳的眼睛亮晶晶的,眯成了月牙儿。
吃到第八个,我实在咽不下去了。
李松阳笑嘻嘻凑过来,一把抢过我的碗,拿起筷子就往自己嘴里塞饺子。
「哎呀我今晚没吃饱,柒姐你这碗给我吧,如果饿了我等会儿再给你包!」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个正形。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行吧行吧,那就给你吃吧,我都没吃饱呢!」我假装埋怨了一句。
说完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第二天天刚亮,我发现我家院子外面扔了一束花。
大冬天的,不应该有这么新鲜的花啊?
我捡起一看,还是一束干花。
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会制作干花手艺的,是村里的刘奶奶,那些干花一年四季不腐不坏,可是她的心头肉,给钱都不卖的。
谁这么缺德,偷了刘奶奶的干花扔在我家门口,想要嫁祸我啊?
我喊李松阳过来:「昨天我去杜大爷家时,你好像就站门口吧?看见谁扔的了吗?」
李松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看见!」
可恶,那看来是半夜里偷偷丢在我家的了。
「你最近又在外面惹事了?」我怀疑地打量他,毕竟我可没惹过谁。
李松阳立马委屈,连连摆手。
行吧,挨千刀的,别让姑奶奶逮到是谁,不然我非揍他!
我捡起干花去了刘奶奶家,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把花还给了她。
刘奶奶神情古怪地望着我,欲言又止,不过幸好她没有计较,选择了相信我。
08
冬至第二天,镇上有大集。
杜大爷的孙子邀我一起去逛集。
李松阳这货像个狗皮膏药,也非缠着我要一起去。
「这位兄台是?」男人朝他行了个礼,问道。
我赶紧介绍:「哦,他啊!他叫李松阳,是我的小奶狗。」
「李松阳?我似乎在河东省时听过这名字……」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一惊,河东省?那里有我最大的仇家。
我之所以要在猫猫村像乌龟一样隐居,也正是拜他所赐。
但是即将谈恋爱的期待和兴奋,又立马冲淡了这些不快的念头。
我们走在街上,谈些兴趣爱好,这男人不愧是当教书先生的,经常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每当这时候,李松阳就拿着糖葫芦巴巴地凑上来塞我嘴里。
或者油饼,糖人之类的。
真是的,没看我在聊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一点没眼力见!
这时,杜大爷的孙子说要和我单独聊聊,我立马转身,把李松阳赶得远远的。
「去去去,给你钱自己玩去,半个时辰内不准过来!」
李松阳人实在,说不过来就绝对不会过来的。
我和男人在街上走了一阵,男人突然给我道歉。
「请恕杜某唐突,不知姑娘已经心上有人了。」
嗯?谁?我吗?我自己咋不知道呢。
男人微微一笑:「如果猜得不错,就是那位奶狗兄吧?」
啥,我心上有李松阳?拉倒吧快。
我喜欢的人,应该是成熟稳重的呀,李松阳跟这不沾边呀。
我赶紧解释,说虽然跟李松阳住在一起,但不曾逾矩。
男人哈哈大笑,自信地抬起头来,盯着我眼睛。
「杜某这双眼睛,看人向来还是挺准的。」
正说着,前面路上突然乱糟糟的,停滞的人流挡住了我们的脚步。
「死人啦死人啦!」
在路人惊慌的呼喊声中,我发现原来地上倒了个老大娘,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气若游丝。
围观的村民们没一个敢扶的。
杜大爷的孙子见状,立刻冲了上去,蹲下身简单判断了一番病情,随后叫了两个旁边的村民做见证,这才背着大娘去了镇上的医馆。
医馆离得不远,我们把大娘送进去之后,她的子女也闻讯而来了。
还好去得及时,大夫说还有救。
从医馆里出来,看着那些幸灾乐祸,见死不救看热闹的村民们,男人脸色沉默,望着天空久久才叹了口气。
「病人之病者,而忧人之忧。」他的语气满是对众人的失望和感慨。
接着又转头望向我,轻轻笑了。
「岚姑娘,喜欢一个人不在于他是什么样,而是你和他在一起时开心吗?」
我一怔,咀嚼他这话的意思。
刚咀嚼了几口,李松阳就屁颠屁颠冲了过来。
「快快快,我买的驴肉火烧,还烫着呢!」
说罢他拉开衣裳,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烧,眉开眼笑递了过来。
他一来,周围的气场氛围似乎也立马变了,活泼起来。
这傻子,也不怕烫伤自己。
我接过火烧,优先递向了客人。
李松阳却一把拦住我的手,说都有都有,然后把另一个火烧递了过去。
但那个明显是被他拎在手里的,看上去已经凉透了。
「不好意思啊杜兄弟,怀里地方就这么大,装不下第二个火烧了。」他有礼貌地道了个歉。
咋能给客人吃凉的呢!我狠狠瞪了李松阳一眼。
小奶狗满脸委屈:「柒姐你瞪我干嘛?我真没提前来打扰你,半个时辰绝对够了!」
09
本来我还想跟男人深入沟通,互相了解一下的,李松阳咋咋呼呼,我们只好提前回来了。
这小子坏了我的婚姻大事,却一点都不自知,还嘻嘻哈哈闹着要我做蒜香排骨。
呵呵,我冷笑。
一把将李松阳推倒在了地铺上,再用胳膊挡死退路,身子慢慢跪压下去。
小奶狗已经红着脸焦急万分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我唇角勾起,盯着他的眼睛,轻轻低下头去,直到把满心怨气通过鼻孔喷在他脸颊上。
快睡吧!梦里啥都有。红烧的,爱吃不吃!
晚饭后,熄了灯躺在床上,我仔细思量了一番男人的话。
喜欢一个人,不在于他是什么样,而是跟他在一起开不开心?
我总觉得这话有毛病。
李松阳总是给我闯祸惹事,我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真要说开心,我以前跟我家奶牛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奶牛总是慈祥地陪着我,大眼睛里似乎有慧光,偶尔哞哞叫两声,声音里充满了宁静的韵味。
可惜,自从它跟李松阳这个狗东西勾搭在一起,那股禅味儿就彻底没了。
眼睛里的也不再是慧光,反而有些贱贱的猥琐。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想到了白天救人的那一幕。
探病,找人证,送医。
杜家少爷的每一步都可谓教科书式操作,让我挑不出半点毛病。
既救了人,还不落一点话柄,也不怕对方事后讹人。
尤其是他仰首望天,痛心地望着那些麻木不仁的看客们,说出「病人之病者,而忧人之忧」时,更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倘若这还不叫成熟稳重,那什么叫呢?
我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回忆起了李松阳当初遇见老人病倒的那一幕。
这货哪懂什么探病啊,更不懂讹人一说,背起老头就往医馆冲,一个字就是莽。
简直是心随意动。
之前没细想,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我竟觉得……李松阳不管不管地背着人去医馆的背影更帅?
呸呸呸,我被这想法吓了一大跳。
莫非我也喜欢不成熟不稳重的人,只是自己还没发现吗。
我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再次翻了个身。
黑灯瞎火的,李松阳突然咳了一声。
「柒姐,尿会憋坏人的,你快去吧,我闭着眼睛呢不偷看。」
我从床边捡起鞋就砸了过去。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刻钟都不让我安静。
光阴似箭,很快到了年时。
尽管猫猫村是个小村子,但一点不影响大家的年意,到处挂着红灯笼,贴着对联。
这段日子以来,我对李松阳的感觉越来越怪了。
尽管我很不想承认,那种感觉叫喜欢,可是跟他在一起的确很快乐。
我真的很想跟奶牛在一起悠然宁静地生活啊,但现实却是跟傻狗李松阳每天鸡飞狗跳。
偏偏我还乐此不疲,嘴上骂着,心里笑得欢快。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跟李松阳谈谈感情时,突然就记起了一件事来。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去年杜家少爷的那句无心之语。
河东省……
我和师父最大的敌人无量剑尊,所在的门派无量剑派,正是在河东省的无量山上。
师父说,不许跟无量剑派的弟子走得近。
算了,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江湖门派百八十个,河东省占据十七八个,他不可能偏偏就是无量剑派的吧?
直接问不太好,但是暗戳戳试一下他功夫还是可以的。
于是我出手了,李松阳用的是小青龙手里的探水拈花。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这特么就是无量剑派的招式啊!
师父说,无量剑派都是人渣,见一个杀一个。
我人傻了。
我在房间里纠结了很久很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就当今天无事发生吧,这样我们起码还是朋友,况且李松阳喜不喜欢我也还是两说。
就算他的目的真是我和师父,但在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图穷匕见前,现在这样跟他相处也挺好的。
10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了。
我掐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两个月,我隐居就满三年了。
最近几天李松阳怪怪的,似乎情绪也不太对,都不怎么笑了。
「咋了啊,谁惹我家小奶狗了?」
「啊!没事,没事。」他匆匆避开了我的话题。
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事。
当天下午,李松阳说去给菜施肥,神情却不太对。
跟他待了快一年,他哪个汗毛孔出气我都门儿清,于是我悄悄跟了上去。
李松阳鬼鬼祟祟来到一处林子,跟一个戴着斗篷的神秘人见了面。
「摸清楚了吗?」神秘人冷冷问道。
李松阳跪在地上,咬着牙说:「师父,还……还没有。」
「废物!你来这都快一年了,我要你有什么用?」
神秘人扇了李松阳一巴掌,显得很是愤怒。
他又捡起一根树枝,狠狠往李松阳背上抽。
害,我当是谁呢,原来真是无量剑尊啊!
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小奶狗,还有没有天理?
到了窗户纸真的捅破这天,我反而坦然了。
我抓起一把树叶,快准狠地扔出去,趁着无量剑尊躲避,拉起李松阳就跑。
但是这老家伙实在太强,被我偷袭了还能腾出手来,给我一指。
剑气透体而出,我闷哼一声,脚步不停。
回到家我就跪了,无量剑气,当真牛批。
李松阳把我放在床上,蔫头耷脑不敢说话。
「我只救你这一次,你走吧!」
说完话,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呵呵,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我以为最单纯的那个李松阳,居然真是抱着目的在我身边的,可笑我还笑他如此单纯,结果单纯的那个傻子是我。
身后有脚步声,却是慢慢远去。
「等等,走之前,把你的真名告诉我吧。」我必须要知道他是谁。
「李松阳,站如松的松,笑如阳的阳。」
脚步声再次传来,直到最后出了门。
不是假名?
可恶,事到如今他没道理骗我啊,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
罢了,走了也好。
不然,我真不知再如何与他相处。
十多年前,我师父和无量剑派的大弟子,也就是后来的无量剑尊好上了,但由于那个狗男人掌控欲太强,我师父受不了,俩人感情破裂就闹掰了。
师父开启了新生活,可那家伙却死缠烂打。
由于他功夫高强,更是无量剑派的掌门,师父打不过他只好东躲西藏,不胜其烦,后来干脆找了个地方改头换面隐居了。
无量剑尊遍寻江湖,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何其之难。
他找不到我师父,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想逼我说出师父的下落,明里暗里变着花样引我上套。
我可机灵着呢,打死不说,但有一次却也终于忍不住他的激将法,中了他的圈套,跟他打了个赌。
根据赌约,我要隐居三年,其间不得暴露身份,卷入江湖纷争,倘若中途我隐居失败,那就要把师父的下落如实说出。
的确,一开始我真的差点就失败了,
毕竟一个一身本事、初入江湖不久的新人要隐居,甘于平凡,真的太难了。
不论是各种论道大会、华山论剑、菩提茶话会,还是各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恶徒通缉令,都让我有种想重出江湖的冲动。
我买了一头奶牛,花了三个月才静下心来,安安分分在猫猫村过起了不问世事的日子。
李松阳是在我隐居的第三年来的,想来,那时候无量剑尊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失败,所以派李松阳潜伏在我身边,寻找我师父的踪迹。
可惜他待了快一年也没得到线索。
现在离三年之期还有一个月,无量剑尊应该是按捺不住了,这才亲自来督促李松阳,
想通了这一切,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11
李松阳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我正哭得天昏地暗,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走都走了,又回来干嘛,看我笑话吗。
心里的痛混着身体的伤,让我觉得随时都要死了。
「滚啊!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我咳出一口血,让他收拾行李麻溜滚。
李松阳弱弱看我一眼,小心翼翼说:「去年放跑了你三只花蛤,还没还你呢我咋能走……」
我被他再次气笑了。
装,还给我装傻装单纯呢。
「李松阳,你是麻袋吗?这么能装。」
我擦干眼泪,把他推开。
李松阳愣愣地望了我一会儿,把大夫推过来,自己默默转身出去了。
内伤罢了,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
大夫给我开了几服药,我一个人默默煎药,眼泪在水雾里不争气地落下来。
往后一个月,我都没见过李松阳了,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倒是不断有村民上门来打听他的下落。
「松阳那孩子上次帮我劈柴,我还没谢他呢!这些鸡蛋你记得给他啊!」
「姐姐,松阳哥哥帮我救大花猫,这个饼子你一定要让他吃呀!」
「上回我家姑娘难产,多亏松阳半夜给请接生婆,这点心意一定收下呀!」
我本想就这么把李松阳忘了,但村民们断断续续地来,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在我心里清晰起来。
也不知道那傻子现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傻子有没有再被他师父欺负。
一个月后,我从地里回家,桌上有一封信,信上压着一片李松阳的衣服。
「今晚老地方,想救人就来。」
我捏着那片衣角,叹了口气,有不好的预感。
晚上,我穿了件袄子出了门。
春寒料峭,更甚冬日。
走近了,就看到李松阳和无量剑尊站在一起。
李松阳眨着大眼睛看我,被我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沮丧地低下头去。
无量剑尊面色阴沉地望着我,说:「三年了,小辈,你师父的下落,你还是不肯说吗?」
我猛摇头,反正你又拿我没办法。
无量剑尊抬起手来,长剑自动出鞘,落入了他手里。
好可怕,这人的剑已经练到我看不懂的层次了。
他胳膊抖了抖,又咬着牙把剑放了下去。
「小辈,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我的确不能杀你。」
知道就好,我心想,杀了我,就算能找到我师父,她也要跟你拼命。
「但你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他突然笑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有办法你早用了,还用得着跟我打三年的赌?
黔驴技穷还不承认的老家伙。
无量剑尊冷冷一笑:「我这大弟子性格跳脱,山上人人都受不了他,我本想让他来扰乱你的隐居,没想到却失败了。」
「最近我又想让他打探你师父下落,结果也失败了。」
知道失败了还不快滚?我还急着回家睡觉呢。
我翻了个白眼。
「别急,」无量剑尊嘿嘿一笑,「但本尊怎么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跟你擦出火花了啊!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着,他抬起剑,直直顶在了李松阳身上,眼神凌厉地瞪着我。
「说出你师父下落,否则我杀了他!」
我靠,我目瞪口呆,这老家伙到底是有多不要脸啊!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这可是你的徒弟。」我神情古怪地提醒他。
无量剑尊哼了一声:「为了小婉,命我都可以不要,徒弟算什么!」
我服了,怪不得师父后来受不了他。
这么偏激的人,搁谁谁受得了啊。
眼看我无动于衷,他眼神一狠,剑尖用力,李松阳牙关一咬,剑上顿时就沾了血。
「说不说?!」他继续逼我。
我内心天人交战,简直乱得一塌糊涂。
这个李松阳,是真的烦人,平时给我添乱,现在还是让我麻烦。
眼看着那把剑又要深入,我赶紧大叫一声停。
「行吧行吧,我告诉你算了。」我没好气地瞪了李松阳一眼。
无量剑尊精神一振,抽出剑尖,喜道:「快说!」
我眼神落寞地叹了口气,道:「我师父她老人家,四年前就已经仙逝了,葬礼还是我亲自给她办的。」
「什么!小婉她……」
无量剑尊浑身一震,由喜悦转为悲痛,眼眶立时就红了,当着我的面捶胸顿足,悲痛不已。
我看得直叹气,这人用情专一,可就是太偏激了。
他突然转过头,死死抓住我肩膀,问我:「小婉在哪里?你把她埋在了哪里!」
我摇摇头,打死不说。
「师父临死前交代了,不让我告诉你。」
就你现在这样子,我真的怕你掘了她老人家的坟。
无量剑尊愤怒地瞪着我,眼神仿佛要吃人,他重新抬起剑,指向了李松阳。
「说!」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救下他!」
他嘿嘿一笑,似乎是盼着我这么做。
确实,现在还没满三年,隐居期间如果我跟他动了手,那就算我输了,根据赌约他一样能达成目的。
我表情犹豫,纠结到了极点。
「柒姐。」李松阳突然喊我名字。
我抬起头,他看着我,露出个开心的笑来:「柒姐,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姐烦着呢,不想嬉皮笑脸。
他又说:「柒姐,你还记得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吗?」
嗯?不好!
我一惊,立马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然而却晚了一步。
「不许讹我柒姐!」
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握住那把剑,身子前挺,顿时就传来了利刃入肉的声音。
同时转过身,用眼神示意我快跑。
路遇不平,拔腿就跑,是我教他的……
我拼命控制着眼泪,拔腿就跑,只有我赶紧消失,他才不会被当作威胁的筹码。
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后悔,后悔自己以前闲着没事,教他司马光砸缸干什么。
他路遇不平想要救人,大胆救便是了。
讹了多少钱,我岚柒替他赔。
12
听说,无量剑派的大师兄爱上了一个魔头,中了心魔,被无量剑尊抓回去了。
据说是关了起来,每日以佛门金刚灭魔咒消除心魔。
传播消息的人还说,金刚灭魔咒霸裂无比,那弟子被折磨得老惨了。
而且,如果七月十八之前心魔还不能祛除,无量剑尊就要大义灭亲,荡妖除魔。
往日出了这种丑事,各大门派都恨不得封门闭户,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当然是无量剑尊刻意传给我听的了。
还好还好,小奶狗还活着。
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拔着草,不停地长吁短叹,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李松阳,好难啊。
牛二哥推门进来:「咦?柒妹,这么晚了家里咋还没做中饭啊?」
我说不饿,不想吃。
牛二哥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肉,放在桌上,笑着说:「还好我给你带了饭!嘿嘿,柒妹,下个月我就结婚啦!」
我惊讶了一瞬,没精打采地说恭喜恭喜。
牛二哥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一拍脑门。
「瞧我这记性!我是来给你还东西的呀!」
说着,把一本蓝皮的线装书放在了桌上。
「喏!这是你家小奶狗落在我家的东西,我不识字也看不懂。」
我疑惑地拿起来翻了翻,好像是本日记。
「柒妹呀!对男人要好点嘛,虽然不知道你们为啥吵了架,你还把人家赶出去一个月不让回家,但李老弟这人我看是不错的,我还盼着吃你家酒席呢!」
好家伙,原来那一个月他是躲到牛二哥家去了。
牛二哥说罢就走了。
我把那本日记赌气的丢到角落,过了一会,心又痒痒得很,实在没忍住好奇拿了起来。
李松阳呀李松阳,可不是姐故意要偷看你日记的,姐只是帮你检查一下牛二哥有没有偷看。
前面似乎是些他在无量剑派的日子。
「今天很无聊,我在练剑。」
「今天也很无聊,我想神仙姐姐了。」
嗯?我一下来了精神,啥神仙姐姐?
这要不是日记,我非得揪着他耳朵问问清楚。
吃着柒姐的饭,心里还装着别的姐姐!
「今天又是我一个人,大家似乎都不爱跟我玩。」
果然,这小子在山门就不合群。
「今天,师父问我想不想下山,去找神仙姐姐,我赶紧同意了。」
「师父说我去了那里就不用练剑了,可以跟神仙姐姐一起隐居。」
呦呵,那怎么来了猫猫村呢?我连忙往下看。
「昨天我下山了,但遇到了一个好惨的人,就把盘缠都给他了,师父骂了我,说是骗子,但还是重新给了我盘缠。可我不觉得是骗子。」
还真符合李松阳的性格。
「我又遇到了一个可怜人,把钱给他了,但我没钱回去了,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师父说那座山像一只猫猫头,神仙姐姐就在山下隐居,我终于看到了猫猫头!」
「神仙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窝,但她似乎没小时候爱笑了。」
「太好了!我终于留下来了,可以住在神仙姐姐家,但我打翻了她的花哈,花咔,算了,这个字不会写,先不写了。」
「神仙姐姐完全不认识我了,那我也假装不认识她吧,小时候我偷穿她的裙子被她发现了,要是她记起来怪尴尬的。」
我捧着日记的手微微一颤,震惊到无以复加。
神仙姐姐是我?裙子?小时候?
我本人怎么完全记不起啊……而且这个称呼也太土了点吧。
我继续往下翻。
「神仙姐姐让我睡牛棚,她似乎想赶我走,但只要能留下来,把我挂树上都行。」
「神仙姐姐让我把草鱼洗三遍,可没说用井水还是河水,我去问她,结果看到她用针吓跑了两个老头,姐姐竟然会武功!她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女魔头西方不败吧?!太可怕了。」
「神仙姐姐叫我小奶狗,我也不清楚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她今天给我上课啦!跟我在山上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我一定要好好记!」
「昨天教了我司马光砸缸,可我今天还是没忍住又扶了一个老头,幸好没叫我赔钱。」
「今天那家伙想抢我的神仙姐姐,还想让姐姐给他生十个孩子,呸!我都听接生婆说了,生孩子有可能会死的。」
「他做梦去吧!我给他的牛奶里掺了水,嘿嘿。」
「今天又来了个提亲的,姐姐太优秀了没办法啊,我太差了,肯定比不上那个家伙,或许姐姐跟着他才会过得更好吧。」
「姐姐明明吃饱了却还拼命往嘴里塞饺子的样子真可爱。」
「今年终于有人陪我过年了,真好,原来这就是年味。」
「我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她绝对不会猜到的。」
……
「快一年了,师父终于想起我了,我很开心,可他让我套神仙姐姐的话,原来他让我来猫猫村是要针对神仙姐姐!我该怎么办?」
日记一页页翻动着,往日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我脑海,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记忆里,似乎真的有过一个小男孩,曾经成天追在我屁股后面,夸我是七仙女,叫我神仙姐姐。
太久了,久到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罢了,真是冤家。
三个花蛤都没还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呢。
我收拾好行李,把奶牛交给邻居照料,从房梁上拿出针匣,转身打算去无量山。
一出门就撞上个人。
刘奶奶,她怎么来了?
「小柒呀,松阳那孩子呢?上次的干花坏啦,趁着春天花开了,我又给他新做了一把。」
我满头问号。
一通询问下,才知道去年冬至那天,墙角那束干花,是李松阳扔的。
刘奶奶说,去年冬天,李松阳连续帮她劈了一个月柴,嘴又甜,她这才送了他一把干花。
「那孩子跑哪去啦?他说要跟心上人告白呢,我合计着他的心上人除了你还能是谁呀,直接把这花给你也是一样嘛!」
啊这,感情李松阳喜欢我,全村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我不知道啊。
那个傻子。
我眼眶一红,接过花,小心翼翼放回屋里,直奔无量山。
「奶奶,李松阳他啊……」
「他回娘家去了,我去接他回来,到时候吃酒您老也得来呐!」
13
七月十七,无量剑派。
我看着高台人被铁链锁起来,披头散发的李松阳,十分心疼。
一通金刚灭魔咒下来,他的命直接去掉了半条,就连边上守卫的弟子都于心不忍,扭过头去不肯看。
无量剑尊在等我,我也在等。
眼看着太阳落山,无量剑尊已经举起了剑,就要朝李松阳刺下去。
我悠悠一叹,从藏身处飞了出来。
「你这又是何必呢,他可是你的大弟子。」
无量剑尊对我的出现毫不意外,但他脸上带着恨意,我莫名其妙。
「妖女,你把我弟子害得好惨!」
我咋了?关我啥事?
老家伙把我好一顿骂,我这才听明白了原委。
原来李松阳是天生的赤子之心,心无旁骛,最适合练无量剑派的某部镇派功法,前途不可限量。
他刻意不让其他弟子接触李松阳,让李松阳在后山长大,就是想保护那份一尘不染的赤子之心。
谁知我却在上面浓墨重彩地画了一笔。
「解铃还须系铃人,原以为让他下山去找你,等他发现你也是个普通人时,自然能够消除孽缘,是一石二鸟之计,哪料……」
咳,哪料孽缘没消掉,还反被我画满了涂鸦。
所以这金刚灭魔,是来真的喽?怪不得我看着不像作假。
无量剑尊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无量剑派最大的天骄被你毁了,无量剑派的未来也被你毁了,我愧对列位师祖!」
「所以哪怕斩了这弟子,今天我也要知道小婉埋在哪里!」
「你若是告诉我,我可以留李松阳一条命,祛除魔性。」
「如果不说,你们两个今晚就埋在一起吧!」
他满脸正义凛然,似乎我真的是个大魔头。
我干什么坏事了啊,只是在老老实实隐居罢了。
「老家伙,我也给你两个选择,我告诉你师父埋在哪,但李松阳我要带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和无量剑尊对质在山上,谁都不肯退让。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师父,就这一个条件都不肯答应,师父说的没错,你对她的爱从来都是自私的。」
我也不管激将法管不管用了,反正怼人又不花钱。
哪知无量剑尊居然答应了。
他满脸落寞:「我已重病,时日无多,跟你耗不起了。」
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猫猫村隐居吗?
无量剑尊竖起了耳朵。
因为我师父就埋在猫猫山的左耳朵上啊!
说罢,我打开镣铐,扶着李松阳就往外走。
突然,明亮的月色下,梆子声响了起来,敲得震天响。
三更天过了。
七月十七日,就这么过去了。
三年之期……终于到了啊!
我心里顿时说不出的轻松。
「李松阳,你死没死啊?」我问。
男人勉强抬了抬头,似乎想笑,但被折磨得没力气。
「柒姐……他问什么我都没说。」
「嗯,姐知道。」
「柒姐今天再教你一课,关二爷在临沮明知不敌,晓得他为何还要战吗?」
李松阳微微摇头。
我一掌拍开针匣,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针线朝无量剑尊飞射而出,每一根都带着洞金穿石的力量。
接着抱起李松阳,飞上树冠就跑,头也不回。
「因为他乐意!」
「老东西,我忍你整整三年了!」
李松阳在我怀里身子一颤,他还没见过我露出杀气的样子。
「看什么看!抓你回去跟我成婚!」
我恶狠狠抱紧他。
毕竟都答应刘奶奶请她吃酒席了。
做人要讲诚信的。
14
我抓了几个药王谷长老回家当苦力。
李松阳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很快就好起来了。
现在我总算不用憋着,有武功不用了。
三天后,无量剑尊在猫猫山左耳上自刎了。
果然没错,他把我弄的假坟刨开了,自刎之后,倒地直接跟棺中人骨躺在了一起。
虽然骗他是我不对,但谁叫他先跟我玩心眼子。
可是有一件事我的确没骗他,我来猫猫村隐居,是因为我师父真的在这里。
她也隐居了,还嫁给了一个种田的男人。
这事要让无量剑尊知道了,他指不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呢!
毕竟连挖坟合葬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吓死了,找对象果然还是不能找太偏激的神经病。
我问师父,李松阳也是无量剑派弟子,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吗,是不是得一剑砍了他?
师父骂我神经病。
她原话是这样的:「松阳这孩子挺好,老实,勤快,有事没事就帮我挑个水,去镇上捎个胭脂水粉啥的。」
我嘴巴惊得合不拢。
我还在愁怎么跟师父说这档子事呢,结果当事人已经见过长辈,而且还把好感度拉满了?
大写的服气。
我又问,我以前是不是见过李松阳呀?
咳,我才不想承认我没认出他,不然被他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我。
师父惊讶地咦了一声。
「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我带你去无量剑派找那老不死的,怕你一个人无聊,就让你跟个小孩一块玩,那就是他的大弟子啊!」
「只不过后来闹掰了,我就没再带你去过了。」
我迷迷糊糊点点头,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枉我猜来猜去心累个半死,感情答案在这里呢。
李松阳的病很快就好了,但是他似乎有点怕我。
我让他有屁快放。
「柒姐……你……你真的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西方不败吗?」
好家伙,怀疑我是男人变的?
我没好气道:「咋了,合着只有西方不败才能用针做武器?」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就好。」
我骄傲地拍着胸脯自我介绍:「阑珊仙子你听过吧?那才是我!」
结果李松阳一口气没接上,大声咳嗽起来。
「什么?传说中的断指轩辕,阑珊魔女?」
喂喂喂,怎么瞧你那表情,这阑珊魔女比西方不败还可怕呢?
李松阳咽了咽口水,捂着下身后退了一步。
「传说阑珊魔女杀人必断指,断的还是男人仅有的那一指……」
什么?我一阵头晕目眩。
天杀的,这都是谁在外面乱传啊!
三年前我是逮到过一个采花淫贼,还射断了他某根指头。
那是他咎由自取好不好!
我让李松阳放心,我不会动他的,毕竟成了婚我还有用。
突然,我想起某件事来,问他:「你说要给我个惊喜,是什么啊?」
李松阳大惊:「你偷看我日记了?!」
瞧瞧这啥话,我自己家的东西,看看怎么了?
李松阳扭扭捏捏带我来到村后,那里是一处修了一半的木房子。
猫猫村的习俗,新人结了婚要翻新,或者盖新房子,寓意吉祥如意。
看得出来盖得很仔细,用了心。
来猫猫村一年,他的少林抓奶手练得怎样还有待我亲自验证,但这木工手艺学得确实算入门了。
「本想彻底修好了再告诉你的。」
他嘀嘀咕咕,似乎对我提前拆穿惊喜有点不满。
我进去逛了一圈。
「不对呀,怎么就一张床?你睡地铺睡上瘾了?」
李松阳小脸唰一下红了。
「柒姐,有没有可能那是一张双人床?」
嗯……好吧。
全文完
作者: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