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十二月底，所有课程都彻底结束了。
圣诞节前夕，我推开寝室的门，刚打开灯，就看见谢濯然悄无声息地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被照亮后他动了动，抬起脸看向我：「唐遇秋？」
他的眼眶是红的，表情很疲惫，声音也沙哑，看上去失魂落魄。
我注视了他几秒，然后偏移过视线，没有直接问他这副表现的缘由：「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就直接把灯打开了。」
谢濯然支起身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事，我就是在寝室等你的……」
「等我？」我有些惊讶。
「嗯，」他有气无力地说，「想找你和你的女朋友道个歉。」
我顿了几秒，谢濯然已经站起了身，递了两张什么东西给我：「这个是桐城最近新开的游乐园的圣诞晚场双人券，我本来……现在也去不了了，送给你和乔知意吧。」
我扬了扬眉：「谢谢，但是不用了。」
「嗯？」他疑惑的视线在看到我也拿出来的两张入场券后就变成了恍然，苦笑着说，「也对，你从来都比我周全。」
「你找乔知意道什么歉？」我收回自己早已准备好门票，淡淡地说，「如果是以前的事的话，她已经不记得了。」
谢濯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怔怔的：「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啊？」
我大概猜到他的情感遇到了波折，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无意插手，只能沉默以对。
「大概是过去种的因，果都得我来尝，」谢濯然好像忽然成熟了很多，模样颓废，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可是她好像不相信我。」
毫无疑问，他口中的「她」是那位周姓姐姐。
我还是没说话，安静地听他说着，在心里有了新的疑问。
——怎么最近找我倾诉的人这么多？
「以前我确实是个混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我会慢慢弥补我的过错的，就先从发自真心地道歉开始吧。」
说完这么一通话，谢濯然好像心情好多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谢了兄弟，我先走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回想起了梦中看到的那本书。
谢濯然的过去我不清楚，但他曾经千百次的结局都只落向同一个画面——在我三十岁那一年的除夕夜，他也坐在家中的吧台旁，举起一杯颜色绚烂的调味酒，没有开灯，一口一口喝着，看不清表情。
那位周姓姐姐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又或者，她只是在过去的某一刻，和谢濯然擦肩而过。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故事，旁观者能做的也只有感概，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到了饭点，我去接刚做完兼职的乔知意，她隔着很远就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而我一伸手，她弯着眼睛扑过来，撞了我满怀。
「冷不冷？」我摸了摸她的脸，确定是温热的之后拉着她的手塞进了我的口袋，又帮她理好衣领，任由她埋在我敞开的大衣里蹭来蹭去，忍不住微微弯起眼，「头发都乱了。」
乔知意拉着领子遮住小半张脸，仰起白嫩的脸，踢了踢脚上的皮靴：「不冷不冷，头发乱了唐同学就帮我理一下嘛。」说完她又对我笑，那双黑亮的眼眸就像星星一样，映着毫不遮掩的情愫：「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吗？」
「没有，」我摇摇头，伸手又耐心地梳好她披在肩上的长发，「饿了吗？」
「有一点点，」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放在我口袋里的手小心地绊住我的指尖，和我十指相扣，「今天发钱了，又是平安夜，我请唐同学吃饭好不好？」
「好。」我没有拒绝，「那你带路。」
「嗯嗯。」乔知意刚想往前走，却发现我没有动作。她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却只是垂眸很安静地看着她，然后稍稍低下了身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乔知意好像瞬间就恍然大悟了。
她眨眨眼，然后踮起脚，拉住我的衣领，在我的嘴唇上落上一个很轻的吻，想退开时却被我揽进怀里，很珍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乔知意的脸颊红扑扑的，安静地抱着我，小声地说：「今天我也有更喜欢唐同学。」
我「嗯」了一声：「……我也是。」
乔知意请我吃了一餐椰子鸡，椰肉清甜，鸡汤鲜美，令人食指大动。她一边下筷子一边问我：「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下午我们要去彩排，晚上……唐同学有什么安排吗？」
我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直白地说：「有。」
「啊……」乔知意顿时愣住了，她抬起眼很小心地看我，语气飘忽，「是和谁啊……」
「我想约你，」我又剥开了一颗刚买的热板栗，放进面前的小碗里，「如果你有空的话。」
「嗯？」她呆呆地看着我，随即抿了抿唇，笑意都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却憋住了上扬的唇角，「我还以为唐同学有什么寝室集体活动呢。」
「没有，」我擦了擦手，把那一整碗板栗仁都推到了她的面前，「就算有，我也会陪你。」
「啊，这是给我剥的吗？」她看着那碗板栗。
「这里有第二个人吗？」我反问她，随即弯了弯唇，调侃她，「乔知意，你是不是越来越呆了。」
「我哪有呀，」她底气不足地反驳，然后双手捧着脸，眼睛亮亮的，很认真地看着我，「我就是觉得，唐同学对我好像太好了，我就有点不敢相信……」
「我想要的也很多，」我淡淡地说，「是你太容易满足了。」顿了顿，我又抬眼看她：「而且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对你怎么好都不够。」
「唐同学还想要什么？」乔知意打起精神，干劲十足地问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努力赚钱买一颗交给唐同学命名。」
我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摸了摸她的头：「我不要那些。」
她又问我想要什么，我却不肯正面回答，惹得乔知意冥思苦想，晚上被我送回寝室后还念念不忘，穷追不舍地给我发消息，最后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下了结论。
乔知意：我知道了。
我：？
知道什么了？
乔知意：我已经成年了，我也知道情侣之间是要做那种事的……
我沉默半晌，看着对话框，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乔知意怎么会给我发这样荒谬的信息？那种事？哪种事？她是从哪看来的这种东西？
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不休，可没等我回消息，乔知意又继续打字。
乔知意：我还去查了资料，只要做好安全措施，应该都是没关系的，之前……之前我也感受到了，虽然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但是唐同学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我一定会全力配合的[握拳]
她居然还发了个握拳的表情，语气之虔诚，就仿佛是少先队员在对着国旗宣誓。
我发了一连串省略号，想说不用，又觉得不太妥当，思考了一圈该如何回应，却发现回什么都很奇怪，简直无解。
我头一回遇到这样无解的问题。
思考许久，我只能避重就轻：……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知意：没有呀……我就是上 X 乎查了一下，里面的答主很厉害的，什么都懂，说起这些也很头头是道。
我的心绪被这几句话撩得乱七八糟，只能非常生硬地和她道别。
我：很晚了，睡觉吧。
她一向作息规律，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给我发了个点头的猫猫表情包，然后又发了个晚安。
我也回：晚安。
但这个夜晚注定不得安宁。
我承认乔知意说得对，青春期的男生总是比女生更躁动一些，即便我从来不加入郑寻发起的寝室看 X 片活动，但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生。
在遇到乔知意之前我的确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在遇到乔知意之后——尤其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我虽然也算恪守底线，但偶尔也会心猿意马。
面对喜欢的女孩，谁都会有无法自控的时候。
朦胧一片的雪白梦境中，我听到了依稀的树叶窸窣声……是回到了那一天的仙霞山。
夜色静谧，漫天的赤色枫叶映在窗外，房门微启，头顶的水晶吊灯映着星点的光，风铃晃动，有人走了进来，掀开我的被子，伴随着温柔的晚风跪坐在我身前，轻声呢喃着我的名字：「唐遇秋……」
她从来没有直接喊过我的名字，所以我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心跳会因为这一个普通称呼就迅速加快，犹如擂鼓。
被褥皱成一团，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拂开了她耳边的发，和她近在咫尺，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我头昏脑胀，想坐起身，却被她按住了手腕，压退在了床沿。
乔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衣领上的第一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到反光的肌肤，在月光下犹如牛乳，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清香。
我狼狈地转过头，气息紊乱：「乔知意……」
她漂亮的眼眸清澈地映着我，捧着我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了下来，唇齿相依间小声而无辜地问我：「唐同学，你想要什么呀？」
就好像骤然被戳中了某种秘而不宣的肮脏心事，我揽住她，稍稍一翻身，两人就换了个位置。我双手撑在她散落的黑发旁，声音沙哑，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听不清了。
我轻轻地吻了下去。
云层涌动，月色澄澈，风揉花散，漫地红枫。
窗边的帷幔翻飞着，床边散着半件衣物，下摆垂在了地板上，交叠的影子如海浪反复迭起，只有压在她身边紧扣的十指是静止的，就像是纠缠不尽的红线。
……
「你起好早啊唐哥，」我脖子上挂着毛巾出浴室的时候，郑寻就站在门外刷牙，含含糊糊地问我，「怎么六点起来洗澡啊？」
我：「……」
我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不咸不淡地说：「下午要去彩排。」
郑寻不疑有他：「噢噢，你和乔知意是报了节目对吧？」
「嗯，」我一顿，「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今天圣诞节，没有爱情，不就只能学习了，」郑寻做明媚忧伤状，「哦对，唐哥你今晚回来吗？」
砰！
我手一抖，牙杯就掉在了地上。
郑寻以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我，我表情有点僵硬，皱着眉斥责他：「不要乱说。」
郑寻：「？」
他更茫然了：「呃……如果你们要一起在外面玩的话，确实可能错过门禁的吧？」
我：「……」
我只能淡淡地告诫他：「我和乔知意才刚谈恋爱。」
「刚谈恋爱那也是情侣啊，情侣过个夜怎么了，再说唐哥你这么正人君子，肯定会开两间房的……」郑寻后知后觉地猜到了我的想法，狐疑地看着我，「我都没往那方面想，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
这个天是聊不下去了。
但郑寻说得没错，夜场的游乐园会开放到十一点，我和乔知意赶不上门禁，更何况，我还提前做了一点准备。
纠结半晌，我想提醒乔知意带上身份证，看到和她昨晚的聊天记录之后又顿住了，心烦意乱地关了手机。
她昨晚就这么想了，万一今天误会了怎么办？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或者直接就像我做的那个梦一样……回忆起梦境里朦胧旖旎的画面，我单手捂住眼睛，有些崩溃地揉了揉额头，感觉耳根的温度在极速上涨。
我真的具备拒绝她的自制力吗？
过去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产生这样的苦恼，可惜，经过昨夜之后，我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纠结到最后，我还是只是很克制地给她发了一句早安。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下午彩排结束，我牵着乔知意正打算走出学校的时候，她像献宝一样，给我亮了亮她的卡包。
里面赫然是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校园卡。
我：「……」
「我还特意带了呢，」乔知意元气满满地说，「虽然唐同学没有提醒我，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
我沉默半晌，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带这个干什么？」
「现在出门在外都要带身份证呀，」乔知意弯着眼跟我解释，瓷白的脸颊上情绪都是干坦荡净的，不见一点躲闪和羞赧，「而且，今晚不是要在外面过夜吗？」
我深吸一口气：「乔知意……」顿了顿，我只能尽量直白地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就算我们住在外面，」我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会开两间房。」
「为什么？」乔知意有些困惑，「我看……」
「和你看的那些没关系，」我垂眼看她，「我说过，你不用为了让我高兴做任何事，也不用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可是，唐同学你说得不对，」她理解了几秒，忽然也学着我，仰起脸摸了摸我的头，「我想要你高兴……不是因为粉色沙漏，虽然我也很想活得更久一点啦，但是我想要唐同学幸福的心情，只是因为我也在很单纯地喜欢着唐同学而已。」
我愣住了。
乔知意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针织衫，套了一件很漂亮的浅红色裙子，还蹬着一双厚厚的皮靴。她抿起唇，好像有些害羞，眼睛里的情绪却很温柔，波光粼粼，像是一片盛满了月色的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但我觉得我这种……情不自禁的心情？可能就像唐同学一样，非常努力地想实现你的愿望，看着你笑起来，那样我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很高兴很高兴。」
我一时间，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像一个情感丰沛的哑巴，心脏里流淌着山崩海啸的情绪，却只能像个木桩一样站着，定定地看着她。
她左顾右盼了一会，把我拉到一边的长木椅上坐下，站在我面前小声说：「你能低下头吗？」
我听她的话，沉默而温顺地低下了头。
「本来想晚上再给你的，」乔知意从自己提着的纸袋里拿出了一条很漂亮的灰蓝色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在了我的脖子上，「但是外面好像有点冷，为什么唐同学从来不戴围巾呢？」
「……」
我不怕冷，也懒得折腾，甚至很少在冬天出门。
我曾经就像一尊没有情绪的冰雕，悄无声息地被封在永不融化的寒冬里。
……然后等到了一个来给我围围巾的女孩。
我还是坐在木椅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抱住了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女孩的腰，埋进了她的怀里。
乔知意身上暖呼呼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她愣了一下，随后也非常自然地抱住了我，诚实地告诉我：「这个围巾不是我织的，我觉得这种买的比较暖和，但是这个上面那个小男孩的徽章是我绣的，我特意仿照了唐同学的照片呢……」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谢。」
觉得这两个字太单薄，我又用力地补充道：「我很喜欢，非常高兴。」
她取下一只手套，去摸我的手：「手套我没买，因为我的手很暖和，比手套管用，可以帮唐同学暖。」
「好，」我的声音依旧很低，「你真好。」
我已经不想再要什么了，我只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毫无保留地送给她。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是毫无办法的溃不成军。
来到桐城新开的游乐园后，乔知意很新奇地看着周围欢声笑语的人们，还和乐园前穿着巨大玩偶装的工作人员握了握手：「他们化的妆好有节日氛围呀。」
我在乐园循环播放的「叮叮当」音乐中面不改色地带她去检票：「毕竟是圣诞。」
「里面会有圣诞老人吗？」乔知意看了一圈面前装修成餐厅和纪念品商铺的童话镇，「唐同学，你看那些屋顶还有雪。」
「嗯，人造雪，」我把地图展开，「圣诞老人应该会在九点的游园会出来，你想先去哪里？」
「我……」乔知意卡了一下，犹豫地看着那张地图，「什么项目排队的人比较少？」
「今天排队的人不会太多的，」我失笑，「这个游乐园是试营业，把客流量都控制得很少。」
「那唐同学是怎么拿到票的啊？」她顿时瞪圆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内测玩家吗，好厉害！」
我轻描淡写地说：「一些特殊途径。」
乔知意也不在意是什么特殊途径，眼睛亮亮地拉着我说：「那我要玩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海盗船……我听他们说这些项目最刺激，多坐几次就能回本！」
我：「……」
我：「好。」
于是乔知意就开始拉着我挑战超刺激项目。她胆子很大，身体素质在女生里也特别好，连玩了烧烤架、大摆锤、跳楼机，再坐过根本没人敢挑战的垂直过山车，我的脸都被寒风吹得有点僵了，乔知意却还是神采奕奕，甚至还拉我去看抓拍的照片。
一般这种刺激项目都会有抓拍的摄像机，人要么尖叫要么狂笑，表情通常非常扭曲，丑得千奇百怪，但我们那一张却意外的挺好看。
因此轮到我们挑照片的时候，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叹声。
「唐同学好帅啊，」乔知意喜滋滋地买了照片，眼眸弯弯地看着我，「果然，哪怕是坐这种项目，唐同学的表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变化嘛。」
「你不会是为了实验，」我顿了顿，忽然想起她曾经在仙霞山说过的话，「才拉着我玩这些的吧？」
「不是啊，」乔知意非常无辜，「我就是自己想试试嘛……」她说完又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当然，想看的想法也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噢。」
我有些无奈，但看着她的脸，却只是忍不住笑了笑：「接下来去哪里？」
「游园会要开始了，」她看了眼时间，「我刚刚听那边的姐姐说圣诞老人还会随机挑人发礼物！」
「好，」我带着她去中心广场，给她买了一杯热可可，又看向旁边的礼品店，「你看很多次了，想要那个帽子吗？」
「好像有点幼稚……」乔知意被我猜中了还有点不好意思，露出了很纠结的表情，「我看都是八九岁的小朋友戴的。」
我却已经拉着她去买下了那顶帽子，顺便还给她买了一个圣诞老人头绳和漂亮的星星气球——我发现乔知意都曾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东西。
满载而归的乔知意看见了商品上的标签，顿时拉着我，怕被收银员听见，只能很小声地贴着我的耳朵说：「唐同学，好贵啊！」
圣诞节，又是游乐园，商品溢价当然很严重。
于是我也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说：「没关系，都是我自己赚的钱。」
我有在网上接一些外单，都是算法程序相关的，报酬并不低，况且我也参与了不少奖金丰厚的竞赛——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能养活自己了，就算多加了一个乔知意，也没有压力。
乔知意又贴着我的耳朵说：「其实我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看别人拿着觉得很有意思，我看看就可以了啦……」
「不行，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东西，」我淡淡地说，「我们家小朋友也必须有。」
乔知意眨了眨眼，然后很快地在我脸上啵了一下，又飞速地背过手，几步就跑到我前面，星星气球一闪一闪的，在她头顶散发着很温柔的光。
我心想，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大概是我这辈子笑容最频繁的时候。
游园会时骑在驯鹿马车上的圣诞老人果然在发礼物，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发的不多，在满是笑闹声的广场，乔知意并没有领到那些包装着金色卡纸和红色丝带的小礼品。
但她只是失落了一小会，就拉着我去坐双层旋转木马。
圣诞节，旋转木马也经过了修饰，乔知意坐上了一只驯鹿，好奇地摸了摸鹿的角，绚丽的灯光都落在她的眼里，如梦似幻。
轻快的音乐落在耳边，我站在外圈给她拍照，乔知意一开始还没注意，注意到之后顿时捂住脸，又小心翼翼地把脸颊探出来，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
「唐同学拍照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乔知意下来就去看我的手机，语气又一变，有些懵地说，「……诶，还挺好看的。」
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直到她一张一张翻完，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我：「唐同学真的什么都会啊，居然用手机都能拍得这么好看。」
「不是，」虽然也玩过摄影，但我否认了自己的功劳，「是你长得好看，怎么拍都很好看。」
她就无法抑制地露出一个笑容，唇角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可爱过头，仰起头又啵了我一口。
我感觉心脏要化了。
就像夏天的冰淇淋一样，自觉地在她柔软的唇里融化成了一汪甜水。
接近闭园时间，我们来到了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
「是不是有种说法，」乔知意问我，「就是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呀。」
这种说法大概广为流传，我也听说过，思忖片刻：「你要许愿吗？」
「嗯！」乔知意点头，「我最近的愿望可多了，所以还想预支一下新年愿望和生日愿望。」
我：「那你记得许愿的时候说出来。」
「啊？」乔知意有些懵，「这也是说法里的一种吗？可是不是说许愿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吗？」
「不是，」我垂眼看她，「我只是觉得，如果摩天轮没有听到你的愿望，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她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吸了一口热可可，低下头嘟哝着：「……唐同学太犯规了。」
我没听清：「嗯？」
「我说，」乔知意把热可可递到我手里，继续牵着我的手，「我不要。」
我有些错愕：「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告诉你，」她点了点我的掌心，「我的愿望里全是唐同学，这是我的悄悄话，唐同学不能偷听。」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告诉我。
坐入了摩天轮的客舱，看着底下的景物一点一点慢慢变小，整座城市的一小片脉络，正如包围着它的赤橙色霓虹灯脉脉流淌着，在我们眼底纤毫必清。
乔知意好奇地往下看，然后拉着我给这样美丽的夜景拍照。
我一一照做，然后在摩天轮即将升上顶点的时候，给早已严阵以待，正闭着眼睛等待许愿的乔知意也拍了一张照片。
这不算万米高空，神明在宇宙沉眠，许愿一说大概也是无稽之谈。
可是我已经无师自通了浪漫的含义。
——就在我学着她也闭上眼睛，许下心愿的这一秒。
祝乔知意事事顺意，平安喜乐，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什么时候。
在每一个有可能存在的平行时空里，我都还想再遇见她。
如果无法遇见，我也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换她全部的幸福。
如果神明能听见的话——
我睁开了眼，恰好和也睁开眼的乔知意对视。
她愣愣地看着我，目光下移：「唐同学，我……」
我还是没有听清，她却像是鼓足了勇气，捧住我的脸，很青涩地亲吻了我。
与此同时，在下降的余裕里，地面的灯牌一霎那映出了她的影子，在我昏暗的视野里，就此天光大亮，我的世界只剩她这一个焦点。
下摩天轮后，乔知意总算补充完了那一句没说完的话：「……你说的噢，我随时都能亲你。」
我问她：「那我呢？」
「唐同学当然可以了，」她帽子上的雪白绒团落在了我抬起的手上，眼眸还是透亮的，「我给唐同学一百亿年的特权。」
我忍不住揉了揉那个绒团：「好，那我给你正无穷的特权。」
乔知意沉思一会，不甘示弱：「那我给你直到宇宙毁灭的特权。」
我选择投降，声音很轻：「你比我厉害。」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到门禁了。
我带乔知意去了我预订好的民宿，登记入住的时候她非常自然地拿出身份证，我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想开口解释，又觉得这个举动有掩耳盗铃的嫌疑，纠结的时间里，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我只好告诉乔知意密码，她什么也没问，就推开了门。
满室漆黑，却在缓慢地飘动着并不存在的雪花，星星点点，像是萤火，却洁白无瑕。
唯一的光源是一棵围绕着各种彩灯的圣诞树，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玲珑物件，圣诞树底下围着一圈洁白的小栅栏，栅栏里堆满了金卡纸和红丝带做好的礼物，每一个礼物都挂着一张小卡片：送给乔知意。
「明天是你生日，今天又是圣诞节，」我见她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只能解释道，「游乐园的圣诞老人没把礼物给你没有关系，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圣诞老人，我会把全部的礼物都给你。」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散发着光源的天花板。
「那是我提前放上去的投影仪……你不是说以前在南方没有看过雪吗，」我感觉到了一些尴尬，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这个民宿有两间卧室，所以我没有……」
我说不下去了，只能在沉默中，送出了我的祝福。
「乔乔，」我轻声说，「圣诞节快乐。」
零点的钟声响起。
「——生日快乐。」
下一刻，静止一般的乔知意转过身抱住了我，她依恋地蹭了蹭我，又踮起脚开始亲吻我。
她的脸颊上有水痕，眼里也是破碎的水光，我看着心脏开始胀痛，想要抹去她的眼泪，她却拉住了我的手，小声问我：「我还可以许愿吗。」
我回答：「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我想，每一辈子都遇见你。」
她说：「我可以没有圣诞老人的礼物，但我不可以没有唐同学。」
「你对我而言，是比所有愿望和礼物加起来还要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