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

总教官的讲话说完了，教官带着我们开始喊歌。四面八方的歌声听不出是什么调，却听得出不同连队之间的好胜心，歌词喊得一句比一句高昂，甚至偶尔还有人破音，引起周围的一片哄笑。

我有点犯困了。

说实话，我对这个联谊晚会没什么兴趣，理解不了其他男生过于蓬勃的精力和热情，更做不到扯着嗓子喊歌词，因此在喊歌的时候只是张口哼了两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看着乔知意吃东西。

喊歌结束了，乔知意偷藏的东西也吃完了，她心满意足地一抬头，就对上我的视线，顿时一僵，然后掏出手机，开始默默打字。

「唐同学你饿了吗？但是我吃的是蔓越莓饼干……你应该不喜欢的。」

我笑了一下，也低头打字：「谁说的。」

「呜呜呜，对不起，我以为你不爱吃，我就吃完了，」她明显急了，「要不我现在再去给你买一包？你别不高兴啊，我马上就回！」

我看见她已经悄悄往队伍外挪了一只腿，行动力十足的样子，不再逗她：「我不饿。」

那只腿又迅速收了回来。

乔知意低头继续给我打字，我还在盯着她看，面前的光就忽然被挡住了。

一直在周围统计什么东西的肖聿安走到了我面前，拿着一个册子问我：「待会儿表演节目吗？」

我回他：「没兴趣。」

肖聿安不为所动：「根据刚刚一圈的调查，你是最受欢迎的男生，现在不上台，之后的新生联谊会你也得上台。」

我：「……」

这算霸王条款吗？

赵廷酸溜溜地看着我：「可以啊你，这不是众望所归。」说完又问肖聿安，「诶班长，田馨选的谁啊，你悄悄跟我说说呗。」

肖聿安斯文地推了推眼镜：「抱歉，这个是她的私人意愿，我不能告诉你。」

赵廷还要拽着他软磨硬泡，教官就已经开始呼唤大家表演节目。赵廷显然早有打算，顿时松开肖聿安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在我身边站了起来：「教官我先来！」

肖聿安和他说话的时候，我手心的手机又振动了几下。我想回消息，也懒得再和他纠缠，于是心不在焉地说：「看情况吧。」

肖聿安微微扬了眉，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我听说了你和乔知意的事。」

舍友郑寻和何小亮都是大嘴巴，这点我知道，但我也并不在意这些流言，于是抬眼冷淡地看着他：「所以呢？」

肖聿安笑了笑：「没有所以，只是想问问，你希望看见谁表演节目？」

我随口说了个名字：「赵廷。」

人都已经上去了，就是他了。

肖聿安被我这个回答反将一军，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耽搁时间，径直往下一个男生那儿去民意调查了。

赵廷果然早有打算，他甚至不知道叮嘱谁带了把吉他，跑出排队几秒，就从隔壁排拿了吉他回来，坐在草坪上，清了清嗓子，眼神含情脉脉：「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个女孩……」

起哄声中，田馨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害羞。

乔知意在手机上问我：「唐同学，肖聿安找你是想要你表演节目吗？」

我：「嗯。」

乔知意：「你是不是不想表演啊。」

我刚打了一个「嗯」字，想了想，又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于是多打了一行字：「你有什么办法吗？」

「好！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让肖聿安得逞的，」乔知意显然斗志盎然，「如果待会儿他叫你，我就冲上去替你表演！」

我抬手遮掩住唇边的笑意，问她：「你还会表演？」

乔知意的语气很深沉：「人想活得久，什么都要会一点的……」

我只当她是开玩笑，很配合地继续询问她具体涉猎哪几个部分。

我们聊天的过程中，赵廷唱完歌了，临下场前还依依不舍地问教官「能不能拉个人再合唱一首」。他的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教官笑骂着把他轰了下去，催促下一个同学赶快上来。

都是大一新生，大家显然有些跃跃欲试，却没办法像赵廷那样坦荡大方，一个个犹豫着左右推脱，气氛一时陷入了僵硬。

教官等了几秒，见没人应，拿过肖聿安手上那叠调查表：「那我就点人了啊，嚯，这么多人想看这个谁表演节目啊——就你了，唐遇秋。」

我：「……」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了我身上，我还没什么反应，乔知意就履行了她的承诺，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教官，我来我来。」

教官脾气很好：「行，那就让积极的同学先来。」

乔知意并不露怯，想了想就说：「那我也唱个歌吧……」

我轻轻扬眉看着她，眼睛里有了笑意。还准备听听她要唱什么歌的时候，身侧的谢濯然忽然也站了起来，懒洋洋地举手对教官说：「教官，我能不能也加入这个节目啊，和她合唱一首。」

说完，他还对乔知意露出一个带着逗弄意味的温柔微笑，「诶，《有点甜》怎么样？」

轰的一下，气氛陡然热烈了起来，教官笑着摇了摇头，却挥挥手示意「自便」，男生怪叫着，女生也笑得东倒西歪。

我眼里的笑却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原来他憋着的劲，是这个意思。

谢濯然微微偏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我，眉眼现出一点挑衅来。

然而这时候，事件的中心女主角却开了口，表情迷茫地问道：「《有点甜》？这是什么歌啊？我不会唱。」

「那你想唱什么？」谢濯然转过头，温柔地问她。

乔知意想了想：「你会 Rap 吗？」

谢濯然答得很爽快：「当然会。」

乔知意笑眯眯地说：「那太好了，我本来就想唱《小跳蛙》，你来给我念白吧。」

谢濯然脸上的笑容裂开了。

乔知意非常热情：「很简单的，我把歌词发给你，你就照着念就行。」

谢濯然话说得很艰难：「能不能换一首……」

乔知意的语气理直气壮：「可我五音不全，会的歌就这一首。」

原本有些寂静的空间又被哄笑点燃了。

乔知意坦荡大方，谢濯然的撩人手段没有奏效，为了保持风度，只能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陪乔知意唱《小跳蛙》。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

乔知意的声音清甜脆亮，长相也偏幼态，唱起儿歌一点也不滑稽，反而很可爱。

相比起来，捧读歌词的谢濯然脸都要僵了，干巴巴地念着：「快乐的小池塘里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

乔知意提醒他：「这里要有呱呱呱的配音。」

谢濯然：「……」

一首歌唱完，谢濯然人也快虚脱了。

乔知意脚步轻快地坐了下来，看上去心情很好，不忘发消息问我：「我刚刚看见他上台前偷瞄你了，是不是想唱情歌吸引你的注意力啊？」说完她又向我邀功，「就这风流海王还想利用我引起唐同学的注意？我肯定要把他的不法之心扼杀在摇篮里！」

我嗤一声笑了出来，弯唇扫了眼身侧的谢濯然。

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乔知意是这么想他的，会不会气到再和我打一架。

有了乔知意和谢濯然的《小跳蛙》暖场，接下来的同学就没有那么羞涩了，一个个积极地举手上前表演，跳舞的、唱歌的、说相声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会太极的男生打了一段拳法。

我对这些节目兴致缺缺，正坐在原地发呆，新上台的女生却转了个身，走到了我面前。

她是我们班三个女生中的其中一个，叫陈语琪，平时大大咧咧的，很活泼，也是女生排的班长，前两天还曾邀请我一起去吃早饭。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唐遇秋，你是不是会弹吉他啊？我想唱歌，你能不能帮我伴奏？」

她怎么知道我也会吉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皱了皱眉，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一个女生下不来台，只能问她：「你要唱什么？」

她眼神闪躲着，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你会……男女对唱的歌吗？」

我：「……」

类似的表现我看过很多，也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我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让陈语琪觉得我们有多余的可能性。

沉默中，我目光稍稍偏移，却不经意看到乔知意托着下巴，笑得傻乎乎地看着我，还跟着周围的同学在鼓掌，就差喊「在一起」来烘托氛围了。

……原来只要不是桐城大学 F4，谁跑来找我都无所谓？

我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直到她弱弱地放下手，表情逐渐茫然，目光无辜，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我却没再看她，径直对陈语琪说：「抱歉，我不想和女生对唱。」

话说得这么明白，陈语琪咬了咬唇，总算是后退一步，清清嗓子说：「那唐同学……」

而此时，大概是我表情里的不愉悦和这两句拒绝的话启发到了乔知意，她茫然地看了我半晌，终于恍然大悟，对我传递来一个「交给我吧」的眼神，然后果断站了起来：「陈同学，我喜欢和女生对唱，我来给你伴奏！」

教官愣了下：「……怎么又是你？」说完，他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调侃，「怎么每次喊到这个男生，你就站起来了？」

周围人的目光也意味深长起来。

陈语琪不情愿地看了乔知意一眼：「可是乔同学，你不是只会一首《小跳蛙》吗？」

「没关系，」乔知意反应很快，「《小跳蛙》也是对唱的歌，你是喜欢副歌还是 Rap 啊，我都可以帮你唱。」

陈语琪：「……不用了。」

乔知意态度热情：「或者你还想唱什么？我可以现学。」

陈语琪的语气已经不太友善了：「你不是说你五音不全吗？现学？谁来教你？」

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表情寡淡：「嗯，我来教她。」

陈语琪卡壳了：「你……」

乔知意：「？」

她震惊的表情在告诉我：事情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设计好的剧情里没有这段啊。

教官倒是很支持：「早愿意上来不就好了？我看这群小姑娘都很想看你的弹唱节目，年轻人，不要这么低调，适当表现一下自己也可以嘛。」

说完一挥手，让陈语琪坐回去。

赵廷看看我，又看看乔知意，不知道是不是领悟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很爽快地把自己身边的吉他递给我，不忘低声交流两句：「兄弟，你也有想追的姑娘直说嘛，咱俩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经验。」

我懒得解释，校了校弦音，示意乔知意坐我面前：「教你。」

乔知意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全是小问号，她懵然间很小声地问我：「唐同学，你要教我什么歌啊？」

我弹出第一个音，然后抬眼看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有点甜》。」

现场再一次寂静。

我听见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碎的叽叽喳喳的声音。而坐我侧面的谢濯然，表情一僵，脸色彻底黑了。

乔知意：「……？」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谢濯然，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领神会地对我眨了眨眼，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会认真学的。」

她又领会了什么？

我觉得好笑，也没有追究：「我唱一句，你唱一句。」

她点头，看上去胸有成竹。

「摘一颗苹果，从你的门前经过……」我垂眼拨弦，晚风徐徐，乔知意的影子映在灯下，这一瞬间奇异地抚平了我略微烦躁的心情，「送到你的手中帮你解渴。」

这首歌一直很火，乔知意拒绝谢濯然的话是托辞，我猜想，她也是会唱的。

乔知意果然也会唱，她甚至唱得很好听。

「像夏天的可乐，像冬天的可可，你是对的时间对的角色……」

一曲唱完，乔知意弯眼对我笑，我怔了怔，下一秒她掌心浮起那个粉色沙漏，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顿时笑得更开心了，眼眸弯弯，唇角的梨涡仿佛酿出了蜜，还对我小小地比了个耶。

还能是看见了什么，又多了十天生命？

我看着她，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有点无奈又纵容地弯起唇。

又看了几个节目，篝火晚会总算结束了。

列队回寝室的时候，郑寻跟在我身侧，一个劲地夸我：「唐哥你这也太牛了，简直我系撩妹第一人，你没看到你弹吉他的时候隔壁排女生那个眼神，全是冒星星的，就差跳起来喊我爱你了。」

我不关心这些，不咸不淡地回他：「是吗。」

「你没看到？」郑寻有些惊讶，下一刻眼睛一转，顿时笑嘻嘻起来，「也对，你眼里就只有乔知意一个人，看不到别的女生。」

我：「……」

我想解释，看到一边连头发丝都写着不爽的谢濯然，顿了顿又放弃了，随口应了一声：「嗯。」

郑寻说得也没错，一整首歌我都在看着乔知意，主要是觉得她的微表情很好玩，所以也没注意旁边的人。

「我靠啊，早知道不把吉他借给你了，」赵廷有点欲哭无泪的样子，「唐遇秋，你这样显得我很没面子。」

「我看陈语琪都快气死了，」何小亮插了一嘴，「不过她也太大胆了，都被拒绝好几次了还不死心。」

「嗐，今天这首歌唱完，碎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啊，」郑寻做西子捧心状，「秋秋，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

我面无表情：「我没让她们喜欢我。」

「好冷酷，」何小亮感慨道，「不过这样才是对的，直接拒绝，以绝后患。」

「是啊，」郑寻大大咧咧地说，「我当时一看就知道，唐哥就是那种不养鱼、不搞暧昧、不玩弄感情，洁身自好的绝世好男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起来就像在影射谁。

我顿了顿，又看了眼一边气得肩膀都有点发抖的谢濯然，刚想提醒郑寻别这么拉仇恨，谢濯然就猛地转过头，表情阴沉地对我说：「唐遇秋，乔知意我一定会追到手的。」

我望着他，表情冷淡，原本觉得他的话幼稚又可笑，懒得理他，心中却涌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不爽，于是沉默一会儿，很轻地嗤笑了一声：「那你试试。」

郑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愣了下，有点尴尬：「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没必要……」

谢濯然没理会他，只是很重地哼了一下，我的目光瞟向别处，不由自主地又烦躁起来。

原先只想着避免乔知意被骗，没想到好像起了反效果。谢濯然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和我针锋相对，我当时听不惯他的恶心言论，也懒得顺着他，现在就越来越麻烦了。

虽然乔知意看起来对他毫无兴趣，但我还是在手机上提醒了她一句。

「谢濯然来烦你的话，」我打了第二行字，「别理他。」

「好，」乔知意秒回我的消息，没有问理由，还加了一个很可爱的颜表情，「✧(ु•⌄•)◞。」

我猜她又自行理解了什么，她好像有一套自己完整的思维逻辑，能无差别消化一切突发情况。

我觉得好奇，于是问她：「为什么那么爽快地跟我唱歌。」

「我知道，唐同学是想在同一件事上把谢濯然比成渣渣，这样他就会自惭形秽，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乔知意的语气透露着钦佩，「唐同学太聪明了，杀人于无形。」

我伸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发消息问她：「什么叫比成渣渣。」

她立刻滔滔不绝：「唐同学论外貌秒杀谢濯然，起码比他帅了一百个肖聿安和赵廷；论成绩是以渝市状元身份考进我们学校的，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弹起吉他唱情歌的样子迷倒万千少女，可以直接参加《中国好 X 音》出道，吊打连《小跳蛙》都唱不好的谢濯然；性格又温柔体贴，不过就是因为太好说话了才容易被欺负……」

我实在忍不住了，偏过头很轻地笑出声。

「唐哥借下你水卡……」床下，郑寻看见我的表情后一愣，「谈恋爱呢？」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甜蜜都要从眼睛里漫出来了，」郑寻挠了挠头，「要不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着看看？」

我：「水卡在我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好嘞！」郑寻闭了嘴，麻溜地拿着水卡去洗澡，我一低头，看见乔知意又发来一条消息。

「不过我还想问个问题，唐同学，今天陈语琪邀请你一起表演，你不高兴是因为不喜欢她吗？」

我：「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虽然书里 F4 是人渣，但我也不确定唐同学是不是想谈恋爱啊，」她说，「我当时就在想，说不定有女孩子来追求你，和你发展一段甜甜的爱情会提高你的幸福指数呢？」

我：「……」

我的表情淡了下去：「我不喜欢她们的追求。」

乔知意很严谨：「那男孩子的追求呢？」

我气笑了：「……乔知意，你要不要现在看看沙漏，观察一下自己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乔知意：「！！！对不起唐同学，我真的只是问问而已啊呜呜呜……我明白了，以后你的身侧生人勿近，我不想折寿啊呜呜呜呜……」

我冷静下来：「你不用做这么多，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但是不准跟着起哄。」

乔知意可能是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很乖地说：「好。」

已经十点了，我去刷牙，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乔知意又给我发了消息。

「唐同学，你人真的好好啊。」

我：？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看法，我一向对自己有很清楚的定义，于是很淡定地纠正她：「一般吧。」

乔知意很固执：「没有啊，我就是觉得，忽然被我这样奇奇怪怪的人缠上，而且我还老做一些想让你高兴的莫名其妙的事……其实目的也不单纯，只是为了自己活得久一点，反而让你的情绪多了其余的负担……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人，肯定会很烦的。」

我一愣，想了想，才给她打字：「我也没有多大的负担。」

……更没有烦。

想活久一点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并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而且相比起我，今后的生命莫名其妙就要绑在一个素不相识脾气也不算太好的男生身上，被迫逗他高兴对他好，这样的无妄之灾，怎么想都是乔知意更惨。

乔知意被我安慰到了，斗志昂扬起来：「总之，以后我会更加努力保护你的！你明早想吃什么？」

我给她转了一大笔钱：「随便吧。」

「？？怎么这么多？」乔知意问，「你多打了一个 0 吗？」

我言简意赅：「没有，早饭钱。」

「那也没有这么多啊，」乔知意安静了一会儿才回我，「我刚刚查了一下，离学校最近的早茶店人均 100，要不我订一个每日早餐服务？」

乔知意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还是和她解释：「多的请你吃甜品。」

「啊？」乔知意紧张起来了，「唐同学，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不图你钱。」

「我知道，吃的时候拍照给我看就行了，」我随便找了个理由，「你吃甜品让人很有食欲，我看了会变开心。」

「真的吗？」乔知意的语气欢天喜地，「我一定好好磨炼吃相！」

我：「……」

倒也不必。

*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恰好是个大晴天。

和教官拍合照的时候，周围聚集了一些人，把我们围在中央，窃窃私语。

何小亮拍了拍我的肩膀：「唐哥，你又火了。」

我心不在焉：「嗯？」

「有人把你那天晚上弹吉他的视频发到抖音上，这几天都有几十万播放量了，」赵廷的语气有点羡慕，「我看好多人在表白墙上找你。」

我皱了皱眉，让何小亮把链接发给我，在抖音上找到原本的博主，点进他的主页，想让他删除视频。

这个博主应该是我们学校的，每天发的短视频都拍的是校园生活。

我随意扫了一眼，正想打开私信，手指就顿住了。

博主今天发的短视频，封面上的两个人，我都认识。

「看看大学里的高富帅都是怎么追女生的，男帅女美，甜到少女心爆炸~」

视频里，谢濯然堵在乔知意面前，手里还握着一束花和一杯奶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乔知意也没拒绝，拿过奶茶，和他说着什么。

背景音乐是一首情歌，还有路过的女生声音，像是在接受采访：「对啊对啊，他每天都来送，雷打不动，可坚持了……」

每天？

谢濯然这段时间都是在外面住的，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和辅导员请了假。听郑寻说他每晚都去酒吧玩，还有了好几段艳遇，天天发微博炫耀自己泡到的妹妹。我不关心他，这几天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真的在追乔知意。

而乔知意明明每天和我见面，却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我垂着眼沉默半晌，关掉软件，给乔知意发短信：「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出去了一趟，」乔知意发了段语音过来，听起来气喘吁吁，「现在骑车回宿舍，怎么啦唐同学？」

我决定去她宿舍门口等她：「不要看手机了，注意安全。」

在前往乔知意寝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提醒她谢濯然的不靠谱。他明显不安好心，也并不是真心喜欢乔知意，从一开始就抱着不单纯的目的。但谢濯然在撩妹这方面确实经验丰富，乔知意本来就呆呆的，被他蒙蔽了也不是不可能……

「知意，今天中午我请你去吃饭好吗？学校门口的法餐，我去吃过一次，觉得不错。」

前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往前看去，看到女寝门口的花坛处，谢濯然正含情脉脉地对乔知意说话。

她应该是刚到寝室，推着一辆自行车，脸颊红扑扑的，又黑又亮的眼眸盯着谢濯然，表情有些困惑：「为什么请我吃饭？我没空。」

谢濯然顿了顿，并不放弃：「……这么多天，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什么意思吗？」

乔知意就像被触及了什么禁忌，表情一变，笑容也没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想都别想。」

谢濯然的表情也变了：「是不是唐遇秋和你说了什么？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我对你是真心的，他是嫉妒我才故意抹黑我……」

说完，他伸手，强行搂住乔知意，脸颊也向她靠去，像是要吻她：「知意，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这一瞬间，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猝然燃起，我冷笑一声，就要走过去把他打得再也不敢这么占女生便宜。

砰！

但下一刻，我眼睁睁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乔知意直接把谢濯然一个过肩摔，然后扯住他的领口，手肘往下一捅，谢濯然直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我耳膜一麻，脚步凝固在原地。

谢濯然挣扎着想起来：「你他妈……」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扇下去，轻轻松松把谢濯然制住的乔知意歪了歪头，可爱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的脸颊褪去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怒睁一双圆圆的眼眸：「忍你很久了！想挑拨离间让我远离唐同学让你好下手是吧，不可能让你得逞的！」

谢濯然恼羞成怒，脸颊涨成猪肝色，看上去已经被打蒙了：「你在说什么？给脸不要脸的女人，果然和唐遇秋一路货色……呕……」

也不知道乔知意干了什么，轻轻松松一拧谢濯然腰上的哪个穴位，顺便还对着他下巴来了一拳，直接让谢濯然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趴在地上抽搐起来。

乔知意蹲在他身侧：「还敢说唐同学嫉妒你？你自己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唐同学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吊打你个废物，身体都不干净了还敢肖想他，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濯然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不敢骂骂咧咧了，因为不知道乔知意在说什么，只能用微弱的声音给自己辩解：「什么肖想他……」

乔知意更生气了：「在寝室欺负唐同学，达成目的还只会从女人身上下手？我现在就给你人工结扎！」

说完，她目光看向谢濯然某个地方，好像已经在思考要怎么下手了。

眼见快要闹出人命了，僵在一边的我总算回过神来，走上前喊住她：「乔知意。」

乔知意看过来，惊讶了一瞬，面无表情的脸上下一刻就露出一抹春光明媚的笑容，又甜又暖：「唐同学，中午好！」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被她打得趴在地上已经眼冒金星的谢濯然，沉默一会儿，才平淡地也和她打了个招呼：「中午好。」

「你等一下噢，」乔知意笑眯眯地把谢濯然往旁边拖了拖，「我把他处理一下。」

我：「……」

你这么说话，真的很像是要杀人抛尸。

我委婉地问她：「需不需要医院的帮助？」

「啊，你说他吗？」乔知意看了眼谢濯然，又轻车熟路地在他身上几个部位扭了一下，咔擦咔擦的关节摩擦声和对方哼哼唧唧的痛呼声令我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没事啦，我下手有分寸的，」乔知意站起身开始擦手，「只是看着严重又很痛而已，去医院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我：「……」

一边甜甜地笑一边说这种话，真的不怕别人有心理阴影吗。

像丢沙袋一样把谢濯然粗暴地拖起来放在花坛边的椅子上，乔知意握着自行车扶手对我说：「我们走吧，他还有十分钟就可以站起来了，不用管他。」

我点点头，心中对谢濯然升起了一些很浅薄的怜悯，却没有看他，跟在乔知意身后离开了。

「你刚刚都看到了吗？」锁好自行车，乔知意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好意思，眼神飘忽着问我。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点头。

「那你……」乔知意好像开始认真关注我的表情，观察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唐同学不心疼他就好。」

我？我为什么要心疼谢濯然？我是怕你被欺负。

我觉得这个逻辑很荒谬，刚想开口，想起乔知意刚刚单方面殴打谢濯然的场景，又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我和你说过，不要理他。」

「是啊，我没理他。」乔知意眨了眨眼，「但他好像听不懂人话，所以我用肢体语言表达了我的意思。」

我：「……他好像给你送过奶茶。」

「噢，差点把正事都忘啦，」乔知意却像是被我提醒了一样，把自行车前筐里的布袋递给了我，邀功一般对我说，「他那天给我送了一杯阳光玫瑰青提的果茶，我问到是哪家店之后，想到今天正好结束军训，值得庆祝，就跑出去给你买了一杯。」

我愣住了，看着布袋里杯壁上还凝着水珠的果饮。

「可惜那家店现在还没有开通外卖，」乔知意抬眼对我笑，「不过生意是真的很好，我排了好久队。」

和她提过我不爱喝奶茶，但这种口味的果茶我很喜欢。这种一笔带过的话我都快不记得了，她是拿了什么本子专门记录下来了吗？

我垂眼看她，却只是问：「很热吧。」

「还好啦，」乔知意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和我比划着她自行车术的高超，「骑自行车去的话就和兜风差不多，我骑得可快了，风驰电掣……」

我「嗯」了声：「吃饭没？」

「没有呀，本来想给你送完饮料就去吃饭的，」乔知意说，「唐同学呢？」

「走吧，」我把她车筐里的太阳伞拿了出来，「一起吃。」

「啊？」伞面很大，阴影下她的眼眸却还是亮晶晶的，「吃什么？」

「法餐？」我见她脸皱在一起，显然不喜欢这种又贵又吃不饱的东西，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去吃烤肉吧。」

「唐同学，你居然也吃烤肉这种东西的吗？」乔知意表情震惊。

……我到底在她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我反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吃烤肉？」

「我觉得你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乔知意很诚实地跟我说，「不上厕所那种。」

我：「……」

我面无表情：「还吃不吃烤肉了？」

「吃，」乔知意立马换了表情，「我们走吧，骑车去会不会更快啊，我载你啊唐同学。」

「我请你吃，」我冷静地说，「你现在不要说话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请我吃啊，你不知道，我吃很多的……」乔知意捂着嘴，一边瞄我一边小声嘀咕。

「庆祝军训结束，」我把伞往她头顶靠了靠，「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不能再问了。」

她就真的安静了，有点纠结地看了眼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一点，然后伸出食指把倾斜的伞柄往我这边靠，直到伞面完完整整遮住我被阳光覆盖的左肩，才重新看向前面的路。

我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偏过头，不想让她注意到我弯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