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脂皂

1

马飞玉下楼去取外卖——

不坐电梯，一去一回能消耗多少卡？

她「噔噔噔」地跑下去，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外卖，「噔噔噔」地跑上来，爬到五楼她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

马飞玉回到自己的房间，气喘吁吁，她为刚才的「劳动」感到自豪，劳动过后享用自己的晚餐，食物尝起来一定会更加美味。

她撕开外卖包装袋，掰开塑料盒，看到里面躺着的三块鸡胸肉和半个鸡蛋，几朵西兰花和几片生菜。

「我要开动了！」

没几口她就吃完了。

半个小时后，她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马飞玉打开淘宝打开购物车，点进商品的展示页面，看着视频里的模特轻盈、优雅的姿态，想知道实穿效果又去看买家秀图片，她想象自己在镜子前，毫不费力地套上了那几件衣服，想象自己走在大街上「艳压群芳」的样子。

她顿时感觉没那么饿了——

这个方法有奇效。马飞玉打算多添几件自己心仪的衣服，继续逛淘宝，点进去看了好几个大品牌，又去看淘宝上面的直播。

这时，右下方的一个直播间页面吸引住了马飞玉的目光，那是一个穿着运动内衣的女主播，马飞玉盯着她 Bra 下面的人鱼马甲线，她的腹部不仅没有丝毫赘肉，还长着四块巧克力般、小巧玲珑的腹肌。

直播间的名字叫「放开吃不运动、不催吐减肥大法」，马飞玉感到好奇就点了进去。

「改……改善皮肤粗糙，超级适合缺水的皮肤……」

这个女主播虽然是瓜子脸，但五官是硬伤，弹幕里有说她丑的，还有说她像魔鬼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的确是魔鬼身材。

女主播捏着一片面膜在镜头面前展示，声音甜美，神情腼腆。

马飞玉感到纳闷，不是聊减肥的吗？怎么成卖货的了？

女主播对弹幕里的问题视而不见，继续推销手中的面膜，紧接着，她端上来一盘红烧肉，在镜头面前狼吞虎咽。

马飞玉身体往前倾，肚子上堆了三层肚腩。

怎么又成吃播了？

她突然留意到，女主播的桌子上有一个记分板，上面的数字是「30」。

弹幕里充满了谩骂，说她玩套路。

女主播在镜头面前浅浅一笑，夹起一块肥肥的、看起来十分诱人的五花肉，故意在空中停留了两三秒，然后一口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突然深深地闭上眼睛。

马飞玉看得直咽口水。

女主播风卷残云般消灭了这一大盘五花肉，接着，又端上来一大盘猪油渣，屏幕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行，别看了！她马上按了「Home」键回到主屏幕。

这可能吗？俗话说：三分吃七分练。放开吃、不运动还能减肥？

绝逼是催吐了。

马飞玉带着质疑，再次点开了那个直播间。她发现弹幕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和她一样怀疑主播催吐、搞噱头骗钱的；一派是为主播辩解的，说催吐的话脸会是方的，声音沙哑，牙齿腐蚀，手上会有扣喉引起的疤痕，这些主播都没有。

马飞玉觉得这些人就是托。

她心想今天也不上班，就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2

记分板上的「30」变成了「29」。

女主播说了几声谢谢，拿出了下一款产品：口红。

马飞玉明白了，每卖光一件产品就 -1，直到卖完她才肯揭露「减肥大法」。

怎么看怎么像骗局，但马飞玉观看她直播的 3 个小时之中，从未见她离开过摄像头，唯一有点儿奇怪的是，女主播时不时会把手伸到下面（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好像大腿长了湿疹似的，拼命抓挠。

在此期间，马飞玉眼睁睁望着她吃下了十几个油饼、油条、一大盘梅菜扣肉、酱香猪蹄……

她终于受不了了，下单点了一份炸鸡，吃完之后感到了深深的负罪感。

减肥计划泡汤了，都是她害的！

女主播在生啃一条黄油，吃完之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马飞玉的心开始动摇了，如果真的能放开吃，不运动，不催吐……那她还可以再点一份全家桶。

可到底什么减肥方法会有这样的功效呢？

记分板上的「29」变成了「28」。

显然，观众的胃口都被她吊起来了，大家都想知道答案。

马飞玉也加入了购买的队伍，但她还是有点儿理智的，有需要的产品才会买，不像有些人，女主播还没把货拿出来就发弹幕：「买买买！」

这女的又开始推销，马飞玉看不下去了，这种感觉就像看了一本引人入胜的悬疑小说，为了知道最终的谜底强忍中间枯燥乏味的情节。

她半躺在床上，呵欠连连，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她一个激灵。

是她爸爸打来的。

她爸爸问了问她的近况，马飞玉说挺好的，她爸爸突然的沉默，让马飞玉意识到接下来会是什么话题了——今年都催好几回了。

「闺女，要是遇到合适的……」

「知道了知道了。」

挂完电话，马飞玉突然想起上一次的饮食破戒——

在公司午休的时候，同事林昊东说要请她喝奶茶，她心里小鹿乱转，和他站在窗边闲聊瞎扯，奶茶喝起来甜滋滋的，下一秒，林昊东跟她要新来的统筹陈美琪的微信，要完之后瞅了她一眼，说：「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她平时不怎么喝酒，但现在突然很想喝。

她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外卖小哥气喘吁吁把啤酒送到了她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马飞玉发现女主播的腹肌比刚才更明显了一点，记分板上的数字变成了「15」，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短短不到 5 分钟这款不粘锅就卖完了，女主播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她马上缩短了吃播的时间，开始在卖货上主力输出，她每推荐一款产品，弹幕里飘满了密密麻麻的「已买」——

观众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减肥大法」了。

最后一个产品，一款夜用卫生巾几乎一秒就卖光了。

女主播的表情高兴之中带着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卖得太快，后悔自己设定的目标太少了。

弹幕里飘满了密密麻麻的「快点」。

女主播把记分板翻了一页，上面的数字从「01」变成了「00」。

马飞玉的心「怦怦」地跳，终于等到了最后的解谜的时刻。

那女的把一块肥皂端了上来。

弹幕里全是对她的谩骂。

马飞玉也忍不住发了一个弹幕：「怎么还卖货！」

女主播眼眶里含着泪水，她看着镜头说：「这，这是一块吸脂皂。」

「啥玩意儿？」

「吸脂皂，哪里脂肪多就『洗』哪里。」她说，「——『洗』哪里就吸哪里。」

一些人开始问价钱。

「全球只此一块，起步价一万块。」女主播顿了顿，说，「价高者得。」

弹幕里飘满了「骗子」。

「只有一块？」

「对，只有这么一块，没有多余的了。」她说。

弹幕有很多对她的人身攻击，还有不少人在喊「退货」。

「已经卖出去的产品，除质量问题恕不退货。」

也有一些人感到好奇：「怎么个拍卖法？」

女主播说：「加我微信，我会拉一个群。」她发了自己的微信号。

马飞玉加了她好友，女主播叫「我的小宝贝」，头像是那块翡翠绿的肥皂。

拍卖开始了，马飞玉第一个出价，有人加价，马飞玉马上多加了五百，突然有人在群里说这会不会是骗局，接着不少人开始退群了。

酒精让她忘了当晚的许多事情，她只记得她和一个女生杠上了，还有女主播发来的祝贺——

「恭喜你。」

3

马飞玉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她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新短信：

「账户*2376 于 05 月 15 日 22：45 支出 ¥30000.00 元，可用余额……」

马飞玉心里「咯噔」一下。她回想起昨天她参与「拍卖」经过重重「厮杀」成为最后的大赢家的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群里那几个人那么踊跃地出价，尤其是那个「不瘦 50 斤不换头像」，一直抬高价让人感觉家底不错的样子，却在马飞玉出到 30000 块的时候肯把「减肥神器」拱手让人了？马飞玉打了个寒噤，她点开微信，微信好友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的小宝贝」，她的大脑「嗡」地一下；她又点开女主播的直播间，看到她的直播间涉嫌违规内容被封了。

马飞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再次看了一眼招行的短信——

她这两年的全部积蓄，只剩下不到 8000 块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最后决定报警。她去了派出所，说出了自己被骗的经历，民警说：

「行，你回去等消息吧，有进展会通知你的。」

马飞玉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派出所的门口。

回到家，她收到了一个快递。

她摇了摇，里面传来几声细微的晃动，什么来的？

她把快递拆开，看到，气泡垫包裹着一块椭圆形的、绿色的肥皂。

马飞玉感到十分意外，心想那骗子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什么肥皂……晶莹剔透，有点儿玛瑙的感觉，她用指甲在上面抠了抠，很硬，握在手里却感觉柔软、细腻，怎么形容好呢？

就好像捧着婴儿的后脑勺。

她在肥皂上面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茉莉、薄荷、香草，花香之下，带着一股脂肪特有的香味，好像一块神户牛排在热锅上「嗞啦」一声冒烟传进了鼻孔，结合起来，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化学作用，令马飞玉有点儿心醉神迷。

她看到地上有一张便签纸，好像是刚才不经意间掉出来的，马飞玉把那张纸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说明书」。

这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

「使用方法：哪里 zhui 肉多洗哪里。」

赘字不会写，马飞玉笑了。

「切记，不要用它来洗头。」

为什么（马飞玉后来才知道为什么）？

有必要搞这么多吗？这死骗子——

难道……那女的没骗她？

马飞玉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肚腩。

试一试又不会死。

马飞玉来到浴室，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脱了，她打开莲蓬头，涓涓细流从莲蓬头的小孔里喷出来，淋湿了她的身体，马飞玉攥着那块肥皂，心跳开始加速，她盯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在肚子上抹了抹，第一下感觉火辣辣的疼。

也许是觉得「良药苦口」吧，这反倒给了马飞玉一点信心，她深吸一口气，用那块肥皂轻轻地在肚皮上擦了一下。

所经之处，好像一排小小的牙齿啃在了她的肉上。她的皮肤开始出现了红肿。

看来这 30000 块是打水漂了。

马飞玉气坏了，捡起那块肥皂走出浴室，想把这堆「垃圾」一起丢进垃圾桶里，这时，她又往「说明书」上瞄了一眼。

「温馨提醒：第一次使用皮肤会有刺痛感，多用几次就好了。」

垃圾桶里传来的腐臭气息似乎在催她快点。马飞玉迟迟没有丢掉手中的「垃圾」。

最后再信她一次。万一真的有奇迹呢？再用……5 次，马飞玉心想，5 次最多了。

第二天再次使用，马飞玉「洗澡」搞得像上战场，第一下，没事，第二下——

痛痛痛痛痛……

她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马飞玉马上来到体重秤上，她盯着上面的数字。

有没有变轻？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用之前先测一次体重，前后对比不就知道了吗？

「要是骗我你就死定了。」

马飞玉上床睡觉打算明天再弄了。

第二天她加班到 9 点，回家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

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她从床上起来，来到了体重秤上，对着自己见不得人的体重数字拍了一张照。

这次「洗澡」，她的肚腩感受到了一股若即若离的吸力，马飞玉觉得怪舒服的。

很快地又变成了火辣辣的疼。

她又去看那张「说明书」，翻来覆去地就这么十几个字。

马飞玉忍不住骂娘。她又去测了一次体重，发现自己的体重似乎发生了变化，她把刚才记录的数据拿出来对比，一看还真是。

洗澡前是 71.54kg，洗完澡 71.47kg。

连小半斤都不到。

她拉泡屎都不止减这么少吧？

总算有了点儿效果，马飞玉安慰自己，她钻进被窝很快地睡着了。

昼夜温差很大，睡到后半夜马飞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担心那块肥皂着凉，给它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醒来之后，她想起这个梦只觉得好笑。

担心一块肥皂会着凉？

马飞玉拿起漱口杯准备刷牙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用来擦手的方巾——

平时一直都是在墙上的挂钩上的，怎么跑置物架这里来了？

马飞玉把方巾拿起来，方巾下面是那块绿色的肥皂。

她心想可能是昨天乱放到这的。

去到公司开始上班，马飞玉心里突然出现了一股担忧——自己有没有把门关好？她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是把门关好才出去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坐不住了，家里会不会来贼，有人把家里的锁撬了怎么办？不可能吧，她这公寓有专人看守，再说了，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可偷的。

万一有人闯进来对它造成伤害……

马飞玉在椅子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起了其他几个同事的注意，她马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说你不好好地工作，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担心一块肥皂的人身安全？

马飞玉差点儿又笑出声，与此同时，她心底也感到了一丝异样。

4

第四次「洗澡」，她的体重前后对比：

少了 0.6kg。

马飞玉重设计算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得出来还是这个结果。「真的假的，一斤多？」她不敢相信又算了一次——她从体重秤上跳了下来，「真的能减！」她在屋子里飞奔，「没骗我！」她兴奋得满脸通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来一次？

马飞玉恨不得一次性把身上这堆肥肉给除了，她只擦了一下，肚皮马上感到钻心的痛，明明是光滑的肥皂，接触到皮肤像锯齿一样锋利，马飞玉强忍痛楚又擦了几下。

她放弃了。

那一斤多是它今天的「额度」吗？

她把那块肥皂凑到眼前，看着上面透着翡翠一样的绿色光泽，弄不明白这么一小块东西，是怎么把她的肥肉吸走的，都吸到里面去了吗？马飞玉在手里掂了掂，没感觉变重了呀。

她回想了一下，没变痛之前好像挺舒服的——

那种感觉，她一下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马飞玉突然觉得这 30000 块花得没那么亏。

她躺在床上刷综艺，正片前 60 秒播着一个奶粉广告，含有各种营养配方吧啦吧啦，紧接着是含着拇指、看起来十分开心的小 Baby。

马飞玉突然知道用那块肥皂时的「舒服」该怎么形容了。

就像广告里那个可爱的婴儿，用嘴巴在她身上温柔地吸吮。

这个形容十分诡异，但是很贴切。她越想越觉得怪。

第二天醒来，马飞玉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而是验证自己的想法，这次「洗澡」，她特意地放慢了速度，过了两三秒，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比前几次还要好，感觉真美妙。

不不不，那不是「舒服」，更像——

更像是——

初为人母，第一次为自己孩子哺育的幸福。

马飞玉给自己惊到了，什么初为人母、什么哺育，自己不知单身多少年了，连一次恋爱都没好好地谈过。

疯了吧你？

熟悉的痛楚再次传来，马飞玉这次「知趣」地停下了。

她站上体重秤才想起来，「洗」之前忘测体重了，其实也不用，她看着上面的数字，和昨天的一对比——

减了 2 斤。

龟龟！

马飞玉哼着小曲儿出了门，一路上心花怒放的。

来到公司打卡上班，在人事部工作时间久了真感觉像打杂的，她在电脑面前归档职工资料，突然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一丝伤感。不是来自工作本身，她想的是——

把它独自留在家好可怜。

管一块肥皂会不会寂寞？

马飞玉趴在办公桌上笑得不能自已，她的上司刚好经过，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她连忙控制自己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想笑。她上司来到了她身边。

「小马，什么这么好笑？也不告诉我让我乐呵乐呵。」

「啊，没有……」

「没有你笑吗呢，报表做好了？整天出纰漏给我在这儿开小差！」

马飞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集中精神开始工作。没多久，马飞玉心里的忧愁再次加深了。别胡逼乱想了，专心干活！她对自己说。

哦，要是能早点儿下班陪陪它就好了。

5

马飞玉一直留意体重没怎么关心体脂率，今天用完一测前后一对比：她的体脂率减了 3%。把她给高兴的。

用了七八次之后，马飞玉的肚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肿」。

减掉的都是肥肉，还有比这更爽的吗？见识到这块肥皂的「神奇」之后，她不再每天算着热量吃东西，想吃「垃圾食品」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拼命地忍着。

随着「洗澡」次数的增多，马飞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用身上的脂肪「哺育」那块肥皂，一开始它似乎有点儿「厌食」，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它的「胃口」越来越好，减重效果也越来越明显，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

「洗」完澡，马飞玉正准备出浴室，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置物架里和牙刷、杯子、洗面奶挤在一起小巧玲珑的肥皂。

它「乖巧」的模样让她有点儿怜惜。

马飞玉把那块肥皂拎起来，不小心磕到了置物架上。

「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在它头上揉了揉，把肥皂捧到嘴边不停地吹气，「不疼不疼哈。」

马飞玉用毛巾把它「舒舒服服」地裹了起来。她走出厕所环视了一下四周，把它的「新家」安置在床头柜上，这样距离她比较近。

临睡前，马飞玉对它说了一句「晚安」。

马飞玉睡得有点儿不踏实：窗户关上了没有？会不会有鸟飞进来把它叼走！马飞玉猛地睁开眼，起身拉开窗帘，关了——她睡觉之前已经把窗户关死了。

马飞玉过去查看裹在「襁褓」里的肥皂，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哎哟」一声：「是不是太闷了呀！」

马飞玉将毛巾扯开了一点儿，露出绿色的一角让它「透透气」，马飞玉回到被窝，这两天天气十分暖和，刚眯了一会儿，她又担心它会不会有点儿「热」，又起来扯了扯毛巾，露出了它的半个身体。

「哈，现在凉快多了吧？」

马飞玉再次钻进被窝，许久感到一丝睡意。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担心它会不会「做噩梦」。马飞玉掀开被子，再次起身，把「襁褓」里的肥皂揽在了怀里，她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哼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6

公司里的几个女同事看到了马飞玉的惊人变化，都过来向她请教减肥窍门。

「少吃、多运动。」她说。

那几个同事纷纷地露出鄙夷的神情。

马飞玉有点儿无奈——难道说她靠洗澡减肥？跟她们说了也不会信的。

这天「洗」完澡，马飞玉摸着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头号敌人已经消灭，接下来，马飞玉把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象腿」上，她用肥皂里里外外地擦着自己的大腿，想把里面的油水通通地「搜刮」出来，那块肥皂现在跟橡皮擦似的，哪里一擦赘肉马上变少——所见即所得——随着洗澡时间的变长，能够摸到的紧实肌肉越来越多。

马飞玉之前以为被骗了 30000 块，现在感觉真是你妈捡到宝了。

这天，马飞玉「洗」着「洗」着，突然头皮有点儿痒，她下意识地用右手抓了抓头皮，那块握在手心的肥皂也在她头上蹭了两下，她顿时头疼欲裂。

马飞玉蹲在地上，头晕目眩，许久才缓了过来。

刚才好像有一把电钻在她脑袋里钻了两下。

她突然想起来那张「说明书」的提醒：

不要用它来洗头。

可是到底为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海底捞，牛油麻辣汤底，沟壑遍布的脑花豆腐般柔嫩，用筷子轻轻一挑就破。答案呼之欲出，她大脑感觉转不动了。对了，脑花是猪的哪个部位来着？这个幼儿园小朋友都能答上来的问题，她站在原地，思索了 5 分钟。

脑花是猪的大脑啊！你是猪吗？她问自己。

马飞玉喜欢吃脑花，口感鲜嫩、爽滑，但吃多了，会和吃肥牛一样，产生腻的感觉。

难道——

她立马用手机百度了一下：

大脑的主要成分是脂肪。

她感觉那次之后，她的脑子就有点儿不太好使了，就这么轻轻地刮了两下，就对大脑造成了损伤而且是不可恢复的损伤。

马飞玉感到了一丝后怕，每次「洗澡」之前用浴巾把自己的头裹起来，以免不小心碰到。

七天之后，马飞玉收获了一双大长腿。

「我的妈呀！」

她感觉自己新移植了一双腿。

接下来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腰腰也蛮粗的，三天之后，「水桶腰」变成了「水蛇腰」。接下来呢，她随手一摸摸到脸上了，她再也不想看见自己那张大饼脸了，一天之后——虽然还是大圆脸但是五官明显比以前立体了，马飞玉心想：要是能削骨就更好了。还有哪里？哦对了，差点儿忘了手臂上的「拜拜肉」，平时动作幅度一大就很明显，她「洗」完澡之后再做「拜拜」这个动作，发现手臂上完全没有晃动的感觉了，捏了捏，发现十分紧实。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马飞玉站上体重秤，与自己还没使用那块肥皂时的体重对比。

短短二十几天，不节食、不运动瘦了快 40 斤！

她顿时喜极而泣。

马飞玉颤抖地拿起手机，上淘宝，把购物车里之前想穿但是穿不了的衣服，全部提交订单，五六件衣服加起来 3000 多相当于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马飞玉想都没想就点了「确认订单」——

之前付出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一收到快递马飞玉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把自己的新衣裳拿出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梦寐以求的一刻到了——她来到镜子前，两只脚先后伸进裙子里，一点一点地往上提，毫不费力地把自己的下半身套了进去。

马飞玉望着镜子，突然有点儿认不出自己了，那身 Lily 法式白色碎花雪纺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有一种灵动的感觉。她提着裙摆，侧着身体，踮起脚尖，又转身回过头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背影。

这身材可以去当模特了，马飞玉穿着新裙子在床上打滚儿，笑得合不拢嘴。

马飞玉走在马路上感觉自己的「回头率」变高了。这天她来到公司去别的部门催材料的时候，从旁光里察觉到，似乎有一个灼热的目光在盯着她，她抬头一看，林昊东马上把头转了过去，马飞玉「哼」了一声，同时心里有一丢丢的窃喜。

上班才没多久她就一直看时间，心中焦急万分地想着赶紧下班回家。

它怎么样了？在家乖不乖？……

终于熬到下班，马飞玉跑过去打卡，正准备走人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服。

「小马，这么着急走干吗？」是她的上司。

「哦，王姐，我回家呢……」

「回什么家，公司庆功宴你不去？」

「一定要参加吗？」她唯唯诺诺地说。

「庆功宴怎么可以不参加？」王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怎么，你被包养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连忙摇头，「——我也去我也去，有好吃的当然要去。」马飞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40 分钟后，马飞玉和公司领导以及一大帮员工来到了锦绣大酒店，宴席开始没多久她就坐不住了，望着桌上的大鱼大肉没有一点儿胃口。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它在家肚子都快饿坏了吧……

这个过程比她前几天等新衣服的快递还要煎熬。

林昊东突然坐在了她身边。

「啧啧啧，飞玉，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他一身酒气，「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哎哟，来嘛……」

马飞玉想把他的手给推开，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和他碰了一下杯。

「来来来，为我们的同事友谊干一杯。」

你妈还来。

马飞玉起身去了女厕所，她坐在马桶上，突然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它一定早就盼着她回家了，你说它一个人孤苦零丁的……

马飞玉捂着脸庞忍不住哭了。

过了两分钟，她从厕所里出来，像是逃亡似的跑出酒店大门，出去打了一辆的士回家了。

一回到家，马飞玉马上抱起「襁褓」里的肥皂：

「我的小宝贝哟！」

马飞玉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什么小宝贝——

「我的小宝贝」不就是那个女主播的微信名吗？她瞅了一眼揽在怀里的绿色肥皂，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在干什么！到底什么毛病？把一块肥皂当作自己的……

哦，瞧瞧这个小可爱。

马飞玉情不自禁在地它的「小脸蛋」上嘬了几口。

7

她意识到了自己这些天来的不对劲。

现在马飞玉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目的：比成年女性标准体重还少了七八斤，拥有令人羡慕的体脂率，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赘肉。

完美。

她不打算「洗澡」了。

早上起来，马飞准备去上班，刚走出家门没几步，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舍——她再也不要把它独自留在家了！马飞玉转身回去用钥匙开门，把「襁褓」里的肥皂小心地装进包里，她隔着包包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

「走。」她说，「上班去喽。」

马飞玉进地铁口，挤在人堆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包包。

地铁开始加速，马飞玉突然有点儿站不稳，只是一个晃动，她就把装着肥皂的包包紧紧地护住，生怕把它摔成两瓣。

来到公司，马飞玉专心地投入工作。

「ma……」

什么声音？

「ma。」

好像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婴儿，用嘴唇艰难地吐出来的含糊不清的音符。

她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转向下方，自己腿上那个白色斜挎手提包。

「ma……」

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马飞玉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她低下头，把耳朵贴在自己的手提包上。

「妈妈，我饿。」

「啊！」

马飞玉在椅子上战栗了一下——如果她没有及时地捂上嘴巴，这声尖叫一定响彻整间办公室。

马飞玉查看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还好，还好——没有人看到她现在脸上的惊恐。

「妈妈，我饿，妈妈。」

马飞玉把手提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拉链拉开，

看到那它那「羸弱」的样子，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了。

马飞玉从椅子上起来，带着手提包去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领导经过了马飞玉的办公桌。

「小马她人呢？」

「啊，不知道，去厕所了吧？」

过了 10 分钟，领导过来看到马飞玉的位置上还是是空的。

马飞玉此时拿着那块绿色肥皂在自己身体上摩擦，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这时，突然有人在她占的厕所门外狂敲门。

「马飞玉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马飞玉吓得魂儿都没了。

「王姐，哦！我上大号呢……」

「赶紧出来！」

马飞玉慌慌张张地把衣服穿上，从厕所里出来了，一出来就和自己的上司打了个照面。

她的上司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护着的手提包，脸上的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我上大号呀。」

「这样。」王姐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马飞玉点点头：「可能是昨天……」

王姐突然想抢她手中的手提包。

「王姐，干吗呀？……」

「里面藏了什么？是不是……那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哈，你说什么玩意儿，舒服玩意儿呗。」

马飞玉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的脸红得像番茄。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她上司法令纹又深又皱，跟巫婆似的，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还不把它给吓坏了？

「松不松手？」

马飞玉好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受到了威胁，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我再问你一次……」

马飞玉力气惊人，她把自己的手提包拽了回来，吼了一句：「你抢我东西干什么！」

「马飞玉你是不是变态？在公司厕所里……」

「你管的着吗？老姑婆！」

她上司气得浑身发抖。

「行，明天你别来了。」

「不来就不来——谁他妈稀罕。」

8

马飞玉前脚一踏出公司马上后悔了，不应该这么冲动——

现在工作不好找。

回家之后，马飞玉把刚才没「洗」完的澡给「洗」了，「洗」完之后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使命。

「吃饱饱，睡觉觉。」

她抱着「襁褓」从浴室里出来了。马飞玉把肥皂平放在床上，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又分开，「安咕？」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又分开，「哈哈，安咕？」

她用手去搔它的「胳肢窝」：「咯吱咯吱——好了好了不玩了睡觉了。」

睡之前照镜子，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块块头，马飞玉对着镜子「展示」了一下肱二头肌。

「哎呀妈呀，怎么这么『man』了。」

怎么会突然长「块」了？

马飞玉以前看过相关的生理知识：人体本身就有肌肉，只不过被脂肪给「盖」住了，脂肪一除，底下的肌肉自然就露出来了。

现在的她看起来像「健美运动员」，丢了很多女人味。

马飞玉往体重秤上一站：78 斤。

短短一个月，没了大半个自己。马飞玉突然有点儿害怕。

不行，再这样瘦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马飞玉打算增肥，增加热量，赶紧把自己的体重给提上来。

可是她无法停止「洗澡」，她好像和那块肥皂产生了一种紧密的连接，她一天不「洗澡」它就一天吃不上饭，她生怕它饿坏了——伤在它身，痛在她心。

马飞玉知道自己「病」得不轻，但是她就是办不到。

一个「母亲」的天性——

人体的母乳大部分都是脂肪，马飞玉用她身上的脂肪为它「哺育」。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块肥皂吃了她几十斤脂肪，根本看不出一点变化，还是那么小巧玲珑，完全和之前一样重（后来她知道为什么了）。

马飞玉每天胡吃海喝，过上了自己之前向往以求的「神仙生活」，一个星期之后，如愿以偿地涨了十几斤——

可是「洗澡」掉的体重更多，现在「洗」一次，「唰」地一下五六斤不见了。

它的「胃口」越来越大了！马飞玉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四餐、一日五餐——每天要吃很多东西，才能勉强地维持自己的热量平衡——她强迫自己吃下各种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完全没有心思品尝，而是想着怎么快点儿把这堆食物吃下去，转换成热量，变成自己身上的肥肉。

这阵子的伙食费水涨船高，她好像忘记自己失业了。这天，马飞玉发现自己的存款只剩下不到 2000 块了。

不行，得去找工作了！

可是她完全脱不了身，跟家庭主妇似的，谁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

那你什么事也做不了。

马飞玉开始在电脑上投简历。

「妈妈，我饿。」

她突然感觉它一点儿也不「傻」，她开始隐隐约约地觉得，它「可爱」的外表下面，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机」。

这天「洗澡」之前，她感到好奇，试着把那块肥皂拿起来，凑在耳边听——里面竟然传出了几声心跳声，马飞玉吓了一跳把它放下了。过了一会儿，马飞玉壮了壮胆，再次把它凑到耳边听——

一起一伏，沉缓有力。

不像是婴儿的心跳，更像是——

身强体健的运动员的心跳。

马飞玉感觉有什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喉咙。

她回想起她这些天的异常——自己简直可以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再看看手中这块翡翠绿的肥皂，越来越觉得，那是一块有生命、有智能的「生物体」。

难道自己的几十斤脂肪全部长在了它的「智力」上了？

这一想马飞玉顿时恐惧万分——她已经被它控制住了！

「你别想害我！」

马飞玉把那块肥皂丢进垃圾桶里，她拎着垃圾袋出了房门，等电梯等得急不可耐，坐电梯到了一楼之后，她冲出去，把装着那块绿色肥皂的垃圾袋，狠狠地丢进了街上的大垃圾桶里。

「去死吧你！」她说。

马飞玉回到家关上房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摆脱那玩意儿了，她感到一阵欣喜。

过了没多久，她突然觉得心里无比空虚，那种感觉就像——

从自己身上割下来一块肉。

如此狠心地抛弃它——

它会不会恨我？

外边这么危险……要是落到了坏人手里可怎么办！

马飞玉打开门，连电梯也不等冲到楼下，来到刚才的大垃圾桶面前，徒手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里翻来翻去。

不会被收垃圾的给收走了吧？要是被收走了怎么办！她急得快要哭了，这时，她在几个黏黏糊糊的碎鸡蛋壳里，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绿色，她把那块肥皂拿了出来，捧在手里亲了又亲。

「我的小宝贝哟！」

旁边一个收废纸的大爷看呆了。

「这年纪轻轻的……」大爷一边摇头一边嘀咕。

马飞玉跑了回家，用清水把它上面的污渍给洗掉，再用纸巾把它擦干。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再也不会抛弃你了。」她哭着说。

「妈妈。」它「说」，「我饿。」

「饿了吧？好好好。」

这是马飞玉「洗」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澡，「哺育」自己「亲生骨肉」的感觉——真好。

马飞玉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她用毛巾擦干自己的身体，摸到自己的胸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她的胸哪里去了？怎么——

多了两块胸肌？

身体其他部位也硬邦邦的。

马飞玉顾不上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来到镜子面前——

她看到自己全身密密麻麻「长满」了块头。

马飞玉差点儿晕了过去。

她尖叫着，把那块肥皂扔出窗外。

过了 5 分钟，她又去把它捡了回来。

9

她像瘾君子似的，一次一次地「复吸」。

马飞玉一天吃 6 顿，一连吃了好几天，镜子里的「XS 码施瓦辛格」，才变回了「女子体操队选手」。

这天，马飞玉吃第三顿的时候，点外卖发现银行卡「余额不足」了，可是不接着吃的话——过两天又变「施瓦辛格」了，她回想起那个怪物般的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马飞玉把手伸向了借呗，额度用完了之后又开始用京东白条……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马飞玉身边有亲戚就是这样碰上借贷从此走上不归路的，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现在她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什么来钱快？马飞玉突然想到拿着天价片酬的男明星女明星，网红带货，快手直播……

直播？直播什么？吃播？怎么变现？卖货？

马飞玉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主播——是啊，怎么没想到呢！马飞玉感觉自己脑袋被驴踢了，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成功的「模式」了吗？

吃播 + 带货！

马飞玉兴奋之余，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那个女主播也是这样被它「吃」垮的？

可是，把它卖给别人，它会不会不「同意」？

她拿起那块肥皂，试探性地问道：

「呐！你现在已经长大了，终有一天……」

「不要抛弃我，妈妈。」

马飞玉倒抽了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说：

「妈妈不会抛弃你的——妈妈给你找一个新妈妈怎么样？」

那块肥皂没有「出声」，好像并不赞成——又没有表示反对。

「哈，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马飞玉开始学那个女主播在网上直播，先是展示自己的魔鬼身材，吸引粉丝，一边吃播一边卖货，不把所有货卖完不揭露自己的「减肥秘诀」。

「想钱想疯了吧？」

看到弹幕里有人骂她的时候，一开始她还真的有点儿难受，后来心里变得越来越强大，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突然有点儿理解那个女主播的做法了——

那块肥皂吸走的几十斤脂肪，把这堆脂肪算成钱的话，真的有大几万块钱了。

「主播催吐了吧？」

看到弹幕里有人怀疑她催吐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她现在巴不得多吃、多消化，多长点儿肥肉还来不及呢还催吐？

「谢谢各位老板！谢谢大家捧场！」

马飞玉发现自己还挺上道的，不像那个女主播那么放不开。

这天，她结束了一天的辛苦直播，关了摄像头，开始盘算。

还剩一款卫衣、一款口红、一款螺蛳粉，明天应该能卖完，她有信心，观众的胃口都被她吊起来了，虽然小主播佣金不高，但凭借目前的销量，她能赚十几、二十万，对她而言是一笔巨款了，最重要的是，卖完她就可以摆脱这块靠吮吸她的脂肪为生、饥渴得像无底洞的「吸脂皂」。

「妈妈，你辛苦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马飞玉吓了一跳，回头瞅了一眼「襁褓」里那块小小的绿色肥皂。她突然，有种身为人母，看到儿子懂事了，带来的欣慰的感觉。

「不辛苦，不辛苦。」她说。

「襁褓」里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音。

马飞玉明白它什么意思，理性告诉她，千万别「喂」它了，越「喂」它，她就对它更加难以割舍。

「你就再忍忍吧，啊，明天我就给你找下家了。」她板着脸说。

「可是妈妈……我好饿好饿呀。」

「不行。」

它开始小声地啜泣。

「就不能惯着你，我饿死你。」

它开始放声大哭。

马飞玉走进卧室，把房门关上，用被子盖住头。

它委屈、难过的哭声依旧萦绕在她心头。马飞玉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从邻居的嘴里听说，自己的妈妈跟别人跑了，不要她了，她当时也哭得这么凄惨。

奇怪的是，马飞玉一想到这里，房间外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了。

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一整天坐在电脑前直播，她肩膀酸痛不已，她在自己身上拍拍打打。

「妈妈。」

一声微弱的叫喊，好像有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孩子站在门外。

她假装没听见。

「妈妈？」

马飞玉「啧」了一声：「别打扰我睡觉我跟你说！」

「我……我给你按摩，你不要不要我，好吗？」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

当时马飞玉的妈妈回来看过她一次，舟车劳顿，回到家里一脸疲倦，小小的她拉着自己母亲的裤腿，说了同样的话。妈妈临别之前说：「放心，小玉，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马飞玉在被窝里泪流满面，房间外的它静悄悄的，好像在等待她的回复，过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走出了房间。

「最后一次了。」

马飞玉抱起「襁褓」里的肥皂，走进了浴室，像瘾君子找针孔注射的位置一样，找了好久，才从硬邦邦的大腿内侧找到一处肥肉，给它进行「母乳喂养」。

伴随着它「咕噜咕噜」的声音，马飞玉感觉心底涌上一股幸福，同时，也发现自己的右大腿越来越僵硬，她正想换到左大腿，它突然说：「不用了妈妈，我吃饱了。」

马飞玉感到诧异：「你今天饭量这么小？」

「饱啦，不信你摸我肚子。」

马飞玉笑了：「你哪来的肚子哟。」

「妈妈，我帮你按摩肩膀。」

马飞玉哭笑不得：「你哪来的手呀？」

「你把我放到你的肩膀上，来嘛。」它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好吧。」

马飞玉把那块肥皂放在了自己酸痛的肩膀上。

「然后呢？」她问它。

「然后把你的手交给我。」

马飞玉听不明白：「什么叫把我的手交给你？」

「哎呀，你先放松嘛。」

说来奇怪，马飞玉一放松，她感觉自己的右手不是在握着那块肥皂，而是它在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肩膀上开始揉搓。

它的力度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堪比按摩店的技师，马飞玉感觉肩膀酥酥麻麻的，舒服极了。

「怎么样，妈妈？」

「等等，我先找个椅子坐下哈。」

马飞玉走到客厅，坐在了椅子上，享受来自这块肥皂的神奇按摩。

她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肩膀可以了，脖子吧，我脖子痛。」她好像真的来到了按摩店。

「好呀。」它清脆地应允。

过了一会儿，马飞玉说：「哈哈，手法真可以。脖子也舒服多了，宝贝，再帮我按按腰吧。」

「好呀妈妈，放松哦。」

马飞玉呼吸放缓，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冰凉开始往下移，突然，它像一条蛇一样，一个回头，冷不防地在她的后脑勺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秒钟之内，它在她的大脑上来回地揉搓了四下。

电钻般的痛楚，让她发出一声哀号，接下来，她感觉脑袋「嗡嗡」的。

「你干什么！」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马飞玉瘫软在了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妈妈，我骗你的，我还没吃饱哩。」

马飞玉想破口大骂，但是喊不出声，她想把手里那块肥皂丢掉，但是使不出一丁点的力气。

一定是刚才它吸吮了她大脑的脂肪，破坏了她的语言神经中枢和运动中枢，马飞玉现在就是清醒的植物人，肌肉处于完全松弛的状态。

「我长大了，饭量也变大了，你不知道吗？」

它「握」着她的手，在她身上来回地游走，从小腿、大腿、屁股、腰间、肚子、乳房……拼命地搜刮，她身上仅存的一点油水。

马飞玉望了一眼斜对面的全身镜：

镜子里她的乳房从 D 罩杯缩水成了 B 罩杯，说是乳房，不如说是两块硬邦邦的石头；她的腹部「长」了 8 块疙瘩，两排肋骨没有了脂肪的包裹，只有单薄的皮肤，感觉可以摸到骨架的触感；她的手臂青筋密布，肌肉线条呈「拉丝」状，像一刀刀地刻出来的，不像是人能练出来。

这是谁？

马飞玉认不出镜子里，那个留着浅亚麻色长发，脸庞像一具骷髅，瘦骨嶙峋的筋肉人。

眼泪从她的眼角一滴滴地滑落。

她后悔自己当初没狠下心，随着它「智力」的长成，学会了利用她「母亲」的天性，掌握了她的弱点，只为了满足当下的口腹之欲。马飞玉很想问它，她「养」了它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它就对她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再吃一点点。」它说，「再吃一点点我就不吃了，妈妈。」

马飞玉几天没来上班，公司联系她爸爸，她爸爸在老家不知道情况，让她同事赶紧帮忙报警。

她的尸体吓坏了破门而入的民警，也吓坏了从业多年的法医。

法医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瘦弱，又如此块头健硕的女死者。她浑身肌肉，但不是打激素的那种大块头，他怀疑她是不是健身上瘾，体脂率低得吓人，目测不会高于 5%，可死者同事反馈，她生前并没有运动的习惯，而且还喜欢暴饮暴食，还以此吹嘘自己的身材。

虽然没有体脂仪，但解剖的过程让法医断定，死者的体脂率不会高于 1%，甚至……有可能为 0，因为一个女性再怎么瘦，屁股、乳房皮下都还是会有一定的脂肪量的，可他找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一丁点儿黄色的脂肪组织，更诡异的事情是，她的骨髓像是被吸吮过似的，里面空空如也；还有她的大脑，萎缩到了不到正常人 30% 的容量。

骨髓和大脑，主要就是由脂肪构成的。

不知道为什么，法医想到了吸血鬼，只吸脂肪的「吸血鬼」。

世上怎么会有吸血鬼呢？法医摇了摇头，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死因鉴定：猝死。

写完报告之后，法医瞅了一眼死者的 8 块腹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的？他捏了捏自己的肚腩，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照理来说，练到她这种程度的话，死之前抱的是应该 20kg 的杠铃，而不是一块小巧玲珑、绿油油的肥皂。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