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头隐隐作痛。
果然人们说得没错,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门开了,阿昕进来,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桌上,我起身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阿昕回道:「小姐,巳时了。」
竟巳时了?
阿昕轻声道:「太子殿下昨夜走时,特意嘱咐奴婢,今早让小姐多睡会儿。」
她去桌上端了汤碗过来,「殿下还说,云鹤世子的桂花酿后劲足,小姐醒来或许会头痛,让奴婢煮些醒酒汤早些备着。」
我揉着额头问道:「殿下……昨夜几时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阿昕道:「小姐,你昨夜醉得不省人事,是殿下叫我进来帮小姐更衣的。奴婢服侍小姐睡下后,殿下就离开了。」说罢,又道:「昨夜雨着实大,殿下虽着雨披,但估计回去也得淋湿了……」
我接过醒酒汤,昨夜的记忆模模糊糊不甚真切。
昨夜华堇年和我对饮桂花酿,我似乎说了很多话。
后来,我好像梦到去仓漫山采药,还有……那一晚。
那一晚,也是下了很大的雨。
用过早膳,华堇年的侍卫林征来通传,说太子殿下今早得了陛下的两日假,若太子妃今日无事,邀太子妃一同去行宫后山赏莲。
我道,好。
换了一件藕白色的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上了出宫的马车。
马车出了行宫东门后向南,便是连绵的青山。
我以前只知行宫是依山而建,却不知出了宫门外居然有如此景色。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半山腰修了一个八角凉亭。
我看着周遭景致,把亭子修在这个地方的人,倒是别有情趣。
林征道:「太子妃娘娘,殿下在亭中等您。」
拾级而上,一眼望去,云白山青。
亭子里,华堇年一身月白长袍,正拿着一本书册翻看。
我走近行礼,他示意我坐在旁边。
看着雨后的山景,我不禁感慨:「没想到后山居然有如此景致。」
他笑道:「这个亭子,观景甚好。」接着递给我一个茶盏,我浅尝一口,口味酸甜,似茶又不似茶。
我问道:「殿下,这是何茶?」
他饮了一口道:「这是向云鹤讨的解酒茶,他只送你酒,不送你解酒茶,却是不厚道。」
我想起昨夜种种,轻声道:「平时一两杯其实无碍,妾身昨晚确是贪杯,在殿下面前失仪了。」
华堇年看着我:「今日头可痛?」
我道:「早上用了醒酒汤,已好多了。」突然想起皇后娘娘曾说他近来常夜不能寐,便问道:「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他手中摆弄着茶盏,半晌答道:「昨夜喝了些酒,许是有些醉意,倒是难得没用你制的香便睡着了。」
我拿茶盏的手一晃,撒了半杯出来。
他帮我重新添上茶,道:「云鹤本是不说的,但我对他制的香太过熟悉,一闻便知不是出自他手。」
我苦笑道:「云鹤世子,是妾身的老师,技艺自然在妾身之上。」
华堇年摇摇头:「云鹤的香是好,但味道浓郁,相比之下,」他抬头看着我道:「我倒是更喜爱太子妃的香,清新淡雅。」
我愣了下。
一阵风吹来,山间林木沙沙作响。
他笑笑,从桌上拿起方才他翻看的书递给我。
我接过,居然是一个戏本。
我疑惑道:「殿下,喜欢看戏本?」
他看似随意道:「去讨醒酒茶时顺便从云鹤那里讨来的,怕你无聊,便带来山上了。」
我翻看了几页,戏本故事简单,讲的是林生救云娘的故事。
林生冒死救了被匪徒绑架的云娘,云娘感动以身相许,世人皆赞。
故事简单,一会儿便翻到了尾页,华堇年突然问:「太子妃觉得,这故事如何?」
我摇摇头,「林生救了云娘,云娘以身相许,妾身以为,云娘更多的是在报恩,而不是心悦林生,妾身倒是,为他俩感到可悲可叹。」
华堇年看着我,重复道:「可悲可叹?」
我点点头:「云娘不爱林生却因报恩嫁给林生,是可悲。林生虽娶云娘,但云娘心中却无他,是可叹。」
华堇年从我手中接过戏本,道:「可你怎知道,云娘的心中,并无林生呢?」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看向远处的青山:「也许云娘并不是因为报恩,而是她本就心悦林生呢?」
我叹了口气:「可是这戏本中并没有写。」
「阿雨,」他回过头来,「戏本中没有写,并不代表不存在。」他顿了顿,「我倒是更想知道,林生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云娘?」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惊得忘记了规矩礼仪:「你……叫我什么?」
他笑笑,向我伸出手:「走吧阿雨,我带你去看荷花。」
他的双眸澄清透亮,像是含着一汪春水,里面倒映着的,是我略显无措的脸。
我起身向前,伸出右手,轻轻覆上了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华堇年拉着我下山,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两人相握的那只手,掌心着实烫得很,像是有一把火,一路从掌心烧到脸颊。
下山后才发现,山脚下居然有一汪湖水,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华堇年看我惊叹的模样,笑道:「此处少有人知,我看你对荷香院的莲花喜欢得紧,便想着带你来看看这里。」
他踏上一叶扁舟,向我伸手道:「阿雨,来。」
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就这样和他一起船尾而立,泛舟赏莲。
舟至湖心,湖面莲花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我看得出神,突然听他道:「方才忘记说,藕荷色是极称你的,你这样亭亭玉立在莲花之间,倒不知谁才是真正的芙蓉仙子了。」他看了看我,似是回忆起什么:「阿雨,去年夏天,我是不是在丞相府见过你?」
我愣了愣,轻声问:「殿下说的,是什么时候?」
他望着远处的青山,回忆道:「去年夏天,丞相府设宴,我因着一些缘由去得晚了些。」他顿了顿,「穿过府中花园时,曾见一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坐在竹林中看书。」他转头看着我,「那名女子,是不是你?」
不过匆匆一面,未曾料到他还记得。
我点点头。
他继而道:「四年前辰贵妃选了相府嫡长女做雅荣伴读后,我记得似是让相府另一位嫡女做雅姝伴读,但最后却并未见你入宫,是为何?」
长姐做雅荣公主伴读时,深得圣上和众皇子公主的喜爱,辰贵妃是有和娘亲提过,问我是否愿入宫做雅姝公主伴读。
但那时我刚开始和师父学习岐黄之术,不愿入宫。
娘亲素来开明,并未勉强我,便寻了个由头未让我入宫伴读。后辰贵妃选了大学士家幺女做了雅姝公主伴读,而我也继续和师父学习采药治病之术。
我轻声道:「妾身那时刚开始拜师学医,不愿半途而废,故没有入宫。」
他似乎饶有兴趣道:「京城贵女中,琴艺画艺俱佳者不少,倒是少见有懂岐黄之术的。」
我道:「四年前,娘亲生病,请了京内好多大夫都医不好。家父无法,只能贴出告示,民间求医。一位岳国来的医女请缨上门为母亲医治,该医女善用药草,没多久娘亲竟痊愈。后家父邀了该医女做丞相府上宾,这一待就是三年。我也是在那时,在府中拜了这位医女做师父,学了一些皮毛。」
华堇年摇摇头:「阿雨,能在苍野之外将奄奄一息的我救活,你懂的不只是皮毛。」
他果然都已知道。
我默了默,道:「殿下,妾身在仓漫山救殿下,和林生救云娘,并不同。」
他看向我:「哪里不同?」
我转向他:「云娘遇难时,很多人都可以去救她,但只有林生愿意冒死去救。而,妾身救殿下,是因为仓漫山谷平日少有人进入,若不是常年在此采药之人,大抵会在谷中迷路或被困。当时殿下情况危急,须臾之间要找一个能在山谷内来去自由又信任之人,实在太难了,恐怕……宫中只有妾身。所以妾身只是刚好是那个人,只是,只是受皇后娘娘之托。」
他看向接天莲叶,似是在问我,又似是在自语:「只是,受母后之托吗?」
我继续道:「所以殿下无须觉得欠我,也无须……」
话未说完,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晕了头的黑色水鸟,好巧不巧地直直向我飞来。
我本能地向边上躲闪,却不料踩到了自己的裙角,一个未站稳,竟翻身掉下了船。
我不太会水,跌落湖中一时紧张,连呛了几口水。
湖水的凉意瞬间浸透了我,内心的恐惧则不断从脊背向上蔓延,虽知湖水不深,但还是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一双有力温热的手托起了我,我转身紧紧抓着华堇年已经湿透的衣裳,他在我耳边道:「阿雨,不要怕。」
他让我扶着船身,自己一个翻身上船,随即将我拉了上来。
我坐在船尾,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他从船舱里拿了帕子来帮我擦水。
我看向他,他的发丝衣衫也已都被湖水浸透,两人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掉落在船板上。
我低头道:「妾身,谢殿下相救。」
「阿雨。」他帮我把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轻声道:「你救了我一次,我现在也救你一次,阿雨,我如今是不是不欠你了。」
我身体和声音都微微发颤:「殿下从不欠我,我们是……两清的。」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阿雨,我不欠你,但我还是喜欢你。」他拉起我的手, 「现在,你还不愿相信我心悦你?」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澄清明亮,像是无云的天空,不掺一丝杂质。
我呆呆地道:「可你喜欢的,不是长姐吗?你不是为了她……还是,你是把我当成她的,她的……」
她的影子。
我想起他因长姐指婚在陛下那里大闹,想起新婚夜我独自摘下的珠钗,想起他在仓漫山拉着我的手叫雪静。
他没有回答。
少顷,他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阿雨,你可知,仓漫山刺杀我的人,并不是三哥。」
我大惊,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三皇子,可华堇年此时却说,不是三皇子。
可若不是三皇子,那个光天化日敢行刺当朝太子又全身而退的人,又是谁?
我觉得浑身发冷:「……不是三皇子?那是何人?」
他没有回答,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脸色微凉,道:「我是想告诉你,在这里,有些事,你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
「阿雨,」他看着我的眼睛,「你只要知道,我心悦你,无关他人。」
他说,他心悦我,不是因为长姐,也不是因为我救过他。
可他又说,我看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什么又是我该相信的?什么又是我不该相信的?
他拉起我冰凉的手,「所以,山上的那个问题,林生心里,是否也有云娘?」
林生心里,是否也有云娘?
仓漫山、安神香、桂花酿、荷花塘,林生心里,是否也有云娘?
我看着接天莲叶,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思绪纷扰,却没办法给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说,我,不知道。
他终是叹了口气,但还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发,「无妨,等你知道了,告诉我。」
华堇年将我送回荷香院,阿昕忙安排人给我沐浴更衣。
我正在浴桶中发呆,阿昕进来道:「小姐,殿下先回去了,走前让奴婢转告小姐,今夜早些睡,睡前务必要再喝碗暖汤,去去水汽凉意才好。」
我愣了愣,道:「好。」
阿昕拿着干净衣物过来:「奴婢看殿下衣服也都湿了,可殿下却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只说让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
想到他为救我也浑身湿透,之前又中过毒,此时身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那湖水的凉气,我转头和阿昕道:「我带来的药匣中,最上面一层,有两瓶驱寒药酒,你给殿下那里……送一瓶去吧。」
阿昕笑着应了,一边帮我理衣服一边有意无意提到:「小姐,七夕,就快到了呢……」
几日后,行宫接到驻北疆沈将军大破北梁的捷报。
北梁匪徒过往在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沈将军此番立下大功,龙心大悦。
皇后娘娘见陛下高兴,提议今年七夕节不如在行宫多挂些宫灯,再办场射灯虎,让宫中热闹一番。
陛下觉得提议甚好。
皇后娘娘便招了众人,笑道:「今年七夕,思来想去还是由你们小辈主事,也能办得活泼些。」而行宫中除了大皇子妃抱恙留在京中,六皇子还未娶亲,也就只有二皇子妃、长姐和我三个,皇后便让二皇子妃和我掌事宫灯,长姐掌事射灯虎。
二皇子的母妃位份不高,二皇子也一向以富贵闲人自居。
二皇子妃虽为当朝太傅的嫡长女,但性格爽朗,倒也没有很多京城小姐的扭捏之姿。
因着二皇子妃前些日子刚被诊出有孕,且还要照顾刚满五岁的邵兰郡主,我怕她太过劳累,便安排宫中婢女绘了些宫灯的图样子,拿着到她的清芷院一起挑选,确认过图样子,再让宫中的匠人照着做灯。
看多了图样,我却总归觉得匠人做的无趣,便让阿昕也要了些细木和绢纱来,帮我一起搭了个灯架子。
阿昕边搭边问:「小姐想在宫灯上绘什么图?」
我看了看窗外,想到那日后山湖面看到的接天莲叶,便坐在桌前绘了幅芙蓉图。
本想再加些文墨,却忽然觉得心中似有千千结,终是没有落笔。
这日匠人将几个打好的宫灯样子送来荷香院,我看了做工甚好,便叫阿昕她们先将这几个送到清芷院给二皇子妃看看。
我则又捡了几个宫女新送来的宫灯图样,想着一会儿也拿去清芷院再选几个出来。
谁知路过行宫后花园,远远地便听到孩童哭声。
走近一看,却是邵兰郡主正站在一棵树下,哇哇大哭。
几个宫人则略显无措地站在一旁,一人一句低声劝慰着邵兰。
我上前问道:「邵兰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邵兰满脸都是泪,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
一旁的宫人答道:「回太子妃,郡主出来放风筝,谁知……谁知才放飞了一下,风筝就挂这树上了,郡主才如此伤心。奴婢几个……不会爬树,已经唤人去取梯子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旁边梧桐树的树杈上,挂了一只断了线的花燕风筝。
邵兰在日头下哭得伤心,宫人取梯子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心有不忍,便摸着她的头道:「邵兰不哭,婶婶帮你去取可好?」
邵兰撇着嘴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四下并无旁人,便在几个宫人惊诧的眼神中爬上了树。
我和长姐小时候常常上树玩耍,爬树对我来说着实容易,我伸手够到风筝,轻轻一拨,风筝便从树上悠悠落了下来。
邵兰破涕为笑,开心地鼓掌。
本想赶紧下树,却发现我纱裙的裙摆不知何时和树枝纠缠在了一起。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我一看,正向这边走来的,不是陛下和景妃娘娘吗?
我一时心急,赶忙想把裙摆和枝杈分开,但却越急越解不开。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我心怦怦跳,心一横,用力一扯。
裙摆是扯掉了大半,但用力太大却使我重心不稳。
我正以为自己这下定要掉下树了,心道今日可真是赔了裙子又要出丑,一个人影却飞上树扶住了我,我还未看清,他便帮我扯掉纠缠在树杈上的其余丝线,揽着我的腰飞落树下。
我却不知怎的落地又一个没踩稳,直直向前扑倒下去。
想象中摔倒的疼痛未至,我眨眼看了看被我扑倒在树后草丛中的华堇年,正欲赶忙起身,他却摇摇头,示意我不要乱动。
前面传来景妃的笑声:「这不是邵兰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邵兰糯糯地答道:「邵兰在……在放风筝。」
景妃笑着和陛下说:「陛下您看,邵兰长得越来越像二皇子了,你在东张西望找什么呀?」
邵兰的声音又传来:「方才还见太子妃婶婶……」
我心咯噔一声,如果他们绕到树后,可不正好看到我和华堇年……这个姿势……
景妃疑惑道:「太子妃?没看到呀?你皇爷爷要去景娘娘那里吃栗子糕,你要不要一起呀?」
邵兰立马开心地道:「要一起!要一起!」
陛下和景妃带着邵兰离开,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我看向华堇年,才发现他眉头微皱,似隐忍着痛苦,才发现我的手因为紧张,方才竟一直压在他肩上之前的伤口处。
我赶忙松开手,着急道:「是不是伤口被我压到了?」
他看看我的手,点点头。
我道:「那个伤口,现在被压到还会疼?怎的这么长时间还未恢复?」
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点点头道:「是有些疼,但还能忍。」
仓漫山他满身是血的样子突然浮现在脑海,我一瞬间竟有些害怕。
我那夜帮他解了毒,后面虽未再过问,却是认为宫中太医必能帮他处理妥当。
但如今只是被我略压了压便疼,莫非是有余毒未清?
一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扯开他的领口:「我看下伤口。」
他愣了愣,没反抗,任由我将他衣领翻开。
受伤的地方虽留了疤,但也算恢复得很好,不像余毒未清的样子,我用手指点了点疤痕的地方,问道:「疼吗?」
他倒吸了口凉气,半晌道:「……疼。」
我心道奇怪,又轻轻压了压另几处,问道:「这几处疼吗?」
他没回答,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似是无奈道:「阿雨……别乱动了。」
我愣了愣,看了看被我压在身下,衣衫不整的华堇年,顿时耳根一阵发烫。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查看伤口,这个姿势,却感觉自己好像欺负良家少年郎的恶霸女一样。
我立刻挣扎着想起身,却未料到被他抢先,一个翻身竟将我压在身下。
我躺在草地上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却居高临下笑着说:「阿雨,你如此紧张,可是在担心我?」
我看他笑脸盈盈,一点没有刚才的痛苦之姿,方知刚才种种许都是装的,生气道:「殿下方才,是在骗我吧?」
他轻轻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在我耳边轻轻道:「也不全是……我方才确实,忍得辛苦。」
说罢拉我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只是,忍的是其他罢了。」
我还未想出他忍的是什么,他便说有事要去找二皇子,而我因着裙子已被扯破,便干脆打道折回了荷香院。
阿昕还未回来,慧儿见我道:「娘娘回来了,太子殿下方才来过,在屋里等了会儿娘娘,后来二殿下派人唤太子殿下,殿下便走了。」
原来他方才竟是从荷香院出来的?
我问慧儿:「殿下,在等我时,在做什么?」
慧儿道:「殿下什么也没做,奴婢给殿下进来倒茶时,就看到殿下坐在桌前,看着娘娘的画发呆。」
我走到桌案前,上面放的是我之前画的那幅芙蓉图。
旁边的宣纸上,却多了一行题字。
「名莲自可恋,况复两心同?」
我轻轻摸着纸上已干的墨痕。
只怕是,怕相思,已相思,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