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杜文昌海誓山盟,他却逼我到御前献舞,来换取前途。
看着高座上的男人,我哇地哭出声:「父皇,儿臣再也不敢私自出宫了……」
台下的男人脸色煞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
杜文昌送我一件新裙子,说我穿上它一定很好看。
那裙子用软烟罗制成,镶嵌着闪闪的珠子,行走间流光溢彩,伸臂时香肩半露。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哪能看不出来。
我红着脸,低头掐了他一把。
想看人家跳舞就直说嘛,非让人家穿这么性感。
他按住我躁动的手,心情却显得比我激动:
「我打听到小道消息,皇上微服私访,如果你能御前献舞,哄得他老人家高兴,吏部就肯……」
我大为震惊:「你让我去勾引皇上?」
然后,他说了句极有哲理的话。
「让皇上高兴的事儿,怎么能叫勾引呢?」
2
杜文昌长得人模狗样,初见他时,我便被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迷倒了。
他扶着我的肩,言辞恳切:
「小若,爹娘断断不会让我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只要你得了宠,我得了官,将来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你要娶别人,对吗?」我声音沙哑。
他长叹一气:「她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我小门小户的出身,哪敢拒绝。」
他的语气看似无奈,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杜文昌,你个骗子!」
我眼角含泪,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他的下属拦住。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要是不听话,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3
杜文昌那个狗东西,以前喊我小甜甜,现在喊我臭娘们,把我关到柴房不给饭吃。
怕毁了我的好皮囊,所以没打我,但他很快想到了更恶毒的法子。
他揪我头发。
你们被揪过头发吗?不带停的那种。
杜文昌一手捏着我的后颈,拔一根头发,问一句「愿意吗」,听不到想要的回答,他就再拔一根……
是的,拔一根头发只会疼一下。
但是一直拔就会一直疼。
我抖得跟筛糠似的,每失去一根头发,就意味着我向秃子迈进了一步。
他的小跟班提醒:「公子,你这样对她,她要是将来得了皇上的宠幸,报复公子怎么办?」
「当今皇上惧内,什么都听皇后的,只敢封美人以下的位份,她不能拿我怎么样。」杜文昌道。
好家伙,知道得挺细。
最终我还是屈服了,涕泪横流地看着地上的一滩头发。
「小乖乖,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他温柔地摸我的脑袋,就像安慰一只刚驯服的小狼犬。
4
皇上御舟南下,巡查民情,皇后没有随行,这才给了当地官员可乘之机。
御舟里歌舞升平,侍女不断捧着美酒佳肴进去。
我身穿红色软纱裙,脚踝上系着银铃,脸上有红纱遮面,一副风尘异域女子的装扮。
我该踏着琴声出场。
当我垂头丧气地进去,往僵硬的地板上「哐当」一跪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杜文昌压声提醒:「小若,你干吗?」
他急忙下跪请罪:「陛下容秉,这歌姬没见过世面,小人回去一定狠狠教训她!」
高座上的人拂开冕鎏前的珠串,凛了神色。
紧挨着他的是摄政王夏侯言,此刻的目光也聚焦在我身上。
这俩人对我太过熟悉,单看眉眼身形就能认出我。
我一把扯下面纱,哇地哭出声:「父皇,儿臣再也不敢私自出宫了……」
台下的男人脸色煞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夏侯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玉杯,丹凤眼微微眯起。
「啧,这位废物就是端若亲自找的驸马?」
5
「朕的宝贝闺女,你总算回来了,怎么哭了,谁给你委屈受了?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指指杜文昌。
我本来想告状,把杜文昌虐待我、与吏部勾结的事一并说了。
但是许多官员都在场,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我无凭无据地指证他们,只会给父皇造成麻烦。
不如私下再告知父皇,让父皇处理。
于是我一个猛吸气,把流出来的鼻涕眼泪抽了回去。
「儿臣想念父皇,听说父皇南下,便混到献舞的歌姬里,想给父皇一个惊喜,谁知见了父皇,一时情不自禁……」
父皇眨眨眼睛,连连夸我长大了。
夏侯言指着地上假装晕倒的人,问怎么回事。
我剜了夏侯言一记眼刀:
「父皇,儿臣在宫外偶遇杜公子,他四处寻找舞姬,儿臣想亲自给父皇献舞,便跟着来了。」
「他不知儿臣的身份,想来是吓着了。」
父皇抬了抬眸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长长地「哦」了一声。
看来是不信。
但仍面不改色地说:「言儿啊,端若是你的未婚妻,你可不要妄加猜测。」
「是,臣知罪。」
夏侯言垂首,目光落到我身上时,嘴角扯了扯。
看来也不信。
6
父皇先心虚地看一眼夏侯言。
再嫌弃地看一眼杜文昌。
神色轮流变幻,目光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端若,这次回来就不要乱跑了,你们两个的婚事要尽快办了。」
我歪头:「哼。」
夏侯言也看向别处:「哼。」
父皇轻咳两声,让众人退下。
他沉着声道:「端若,跟朕说实话。」
我双膝一跪,终于回归正常情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辛酸故事。
父皇向来宠爱我,我便把被杜文昌骗感情的事说了。
拔头发那段还没讲到,他就已经怒不可遏,险些下旨把杜文昌给五马分尸了。
被我哄好后,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闺女啊,你眼光直接不行啊……」
我羞愧地抬不起头。
「你可真是个傻闺女。」他又道。
我又被噎了一下,反问道:「父皇,别的女子哪里比得上我母后?」
「……你什么意思?」
「今天来的如果不是儿臣,送到父皇面前的就是别的美人了吧,母后在宫里知道吗?」
父皇咽了口唾沫:「那个,你别乱说。」
我嘻嘻一笑,拽着他的胳膊撒娇:「父皇,你把杜文昌交给我处置吧,好不好?」
父皇无奈地摇头,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儿。
随后正了脸色:「卖官鬻爵的事,朕会让大理寺细查的。」
7
杜文昌被侍卫拖到了外面的甲板上,两眼紧闭。
他似乎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屏退左右后,我拔下簪子藏在袖中,走到杜文昌面前,道:「杜公子,你醒醒。」
杜文昌没反应。
我右手藏起簪子,轻轻地拍了下杜文昌的肩:「杜……」
「啊……!」
杜文昌的肩膀被扎,瞬间弹跳了起来。
他过于紧张,跪得方位也不对,一脑袋磕到了小菊花的鞋面上。
我声音柔柔:「杜郎,你愿意娶别的小姐,还是想做我的驸马?」
杜文昌慢慢扭转身子朝向我,身子仍在发颤。
我目光幽幽:
「你说过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你要是敢欺骗本公主的感情,我这便让人把你凌迟处……」
「做驸马!」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锐。
我满意地点头,让人带他下去,严加看管。
8
江流平稳,御舟破浪,缓缓前行。
我换回公主衣饰,对镜自揽:「小菊花,本公主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小菊仔细扒拉了一遍,确认没有。
杜文昌那厮怕毁了我的形象,头发拔得均匀,再加上我头发长,发髻堆得厚,应该能掩饰住。
但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是巨大且不可逆的。
杜文昌走到我的船上时,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我刚喝下八碗黑芝麻糊,深深地打了一个饱嗝,把他吓得两腿一软就跪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我掩唇轻笑。
我挑起他的下巴:「仇归仇,感情归感情,只要你让本公主这口气顺了,前尘往事我不与你计较。」
他终于嗅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不可置信地开口:「公主此言当真?」
「哎,谁让你长得俊俏,小嘴也甜,杀了你,本公主不舍得。」
杜文昌膝行两步,露出谄媚的嘴脸:
「公主放心,小人以后对公主死心塌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信你。」我拍拍他的脑袋:「先把头发的账还了吧。」
9
夏侯言来的时候,我正在喝第九碗黑芝麻糊。
他一袭蓝衣雍容清贵,如从夜色里降临的神祇,只是他垂首看热闹的神色,总是显得贱兮兮的。
杜文昌被扔进水里,头发被一根绳子紧紧绑住,绳子的另一头在侍卫手里。
侍卫拽着绳子,杜文昌便在水里浮浮沉沉,垂死挣扎。
「公主就这样对情投意合的人?」夏侯言淡淡开口。
「日常情趣罢了,父皇一直期望你做我的驸马,不知摄政王可否承受得住?」
他坐得离我再靠近一些,眸光微动:「公主想试试?」
「你想得美。」
他幸灾乐祸:「被赵小姐半路截了胡,公主挺难受吧?」
我见招拆招:「赵小姐原先喜欢摄政王,转而就喜欢上了一介平民,你不难受?」
他略正衣衫:「是呢,放着玉树临风的本王不喜欢,偏偏喜欢一个废物,真蠢。」
「……」
好一个指桑骂槐。
我又没怼赢,好气。
杜文昌被捞上来成了落汤鸡,整个人已经不太好了。
我皱眉:「头发没薅下来?」
小菊花正经解释:
「公主,头发一根一根地拔比较容易,但是所有头发捆起来就很难薅下来,只会拽得头皮疼,正所谓集体力量大……」
我一拍桌子:「拔!」
10
我可没什么顾忌,让侍卫先对杜文昌的后脑勺下手。
夏侯言本来幸灾乐祸地看戏,突然望向我:
「端若啊,你这样对他,难道他拔过你的头发?嘶,发量好像是少了点。」
我不动声色地扶了扶鬓边金钗,强颜笑道:
「本公主发量多,洗发后干得慢,特意让小菊花打薄了。」
「原来如此,那本王今天来对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把此物浇在头顶,浸过之处寸草不生,公主以后不用麻烦小菊花了。」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已翩然离去。
「小菊花你说夏侯言是不是人,他耻笑我,他拐着弯挖苦我!」
我气得又拍了桌子,手生疼。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杜文昌身上。
我颠了颠小瓷瓶,恶劣地笑了。
11
杜文昌被拔成了地中海,瘫在地上生无可恋。
我只好善良地去哄哄他:
「杜郎,你别灰心,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等你这块头发长出来,咱们就成亲。」
他微微抽泣:「公主说话算话?」
「当然,我岂能让别人把你抢走。」
我笑得温柔,打开小瓷瓶,「这是助长头发的良药,很快就能长出来的哦。」
我只往杜文昌头上洒了一半。
「夏侯言这个小心眼,怎么才给这么点呢,算了,一半就一半吧。」
我扔了小瓷瓶,舒适地伸个懒腰,回船舱睡觉去了。
杜文昌没人管。
他在船舱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冻得瑟瑟发抖,饿得饥肠辘辘,所有人都对他视若不见。
小菊花说:「公主,您就这样算了?」
我接过今天的第十碗黑芝麻糊,「赵小姐是不是在后面那艘船上,明天请她来一叙。」
杜文昌这事不简单,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赵蔚然。
12
这夜我尿频,睡得不安生,跟大家稍微唠一下从前。
赵蔚然对我的恨意,要从一个叫夏侯言的祸水男人说起。
他们曾有娃娃亲,后来因为我出了岔子。
夏侯言的爹是父皇的异性兄弟,他为国捐躯后,留下八岁的夏侯言孤苦无依,父皇便把夏侯言接到宫里。
赵蔚然的娘是母后的庶妹,经常带着她来凤仪宫唠嗑,我们三个小孩就在外面一起玩。
赵蔚然知道自己跟夏侯言定了娃娃亲,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说:「夏侯言没爹没娘,我才不要嫁给他。」
夏侯言一听这话,哇的一声也哭了。
他说:「我没了爹,没了娘,现在连媳妇也没了。」
俩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身为公主,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哄好他们。
「要不我嫁给夏侯言吧,这样表姐不用嫁了,夏侯言也有媳妇了。」
于是我们去找父皇母后、赵家夫妇做见证。
赵家夫妇觉得夏侯言没了家族依仗,早就不想认这门亲事了,欣然同意。
但是父皇母后不同意,我们三个小孩就一起在地上打滚。
最后他们还是应了,父皇当时是这么说的:
「行,将来夏侯言娶端若,不娶蔚然了。这事别往外说,就自家人知道。」
长大后我们才明白,那些话是大人对小孩子的敷衍,不作数的。
13
夏侯言后来出落得一表人才,且文武双全,父皇非常器重他,封他为摄政王,辅佐我的太子弟弟。
赵蔚然后悔了,赵家便提起当年的娃娃亲。
夏侯言却不认账了,不仅不认账,还拿出小时候立的字据。
纸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当年的承诺,以及三十个指印和三个小手掌印。
要不是认真比对了,我根本想不起写过这玩意儿。
赵蔚然却阴阳怪气道:
「端若妹妹,你真是不知廉耻,那么小就知道设计抢我的丈夫,亏我这么多年把你当成好姐妹。」
我说:「我没有,是你先说不要他的。」
「我不要了,你就抢吗?」
她扬着眉毛质问我,像一只气势凌然的孔雀。
从小身边人对我言听计从,我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喝道:「来人,把她赶出去!」
赵蔚然是大小姐,我身边的人也不敢对她下狠手,被她一把推开:
「端若,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吗?」
「你要不是公主,夏侯言能看得上你吗?」
「我听爹娘说了,是皇上逼着他娶你,他要是不娶你,以后的荣华富贵可就保不住了!」
她被赶出去时,还在撕心裂肺地喊。
我突然觉得好难受。
我对情爱一事向来没什么经验,心里乱得很,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烦闷之际,夏侯言出现了。
他欲言又止,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最后才崩出一句:
「端若,我不想娶旁人,咱俩凑合凑合怎么样?」
「谁跟你凑合!」我强忍泪水,一把将他推开:「你不想娶表姐,自己去跟我父皇说啊,干吗拿我当挡箭牌!」
我告诉父皇母后,小时候的玩笑不能当真,我不能抢表姐的夫婿。
母后道:「端若啊,这些年我帮你瞧着,京城内外的男儿就属言儿能配得上你,你小时候真有眼光。」
「……」
父皇道:「朕一直后悔当年没有趁机定下你和言儿的亲事,幸亏言儿留了一手,看来言儿也很想当朕的女婿啊,呵呵,真好。」
「……」
那几天夏侯言也老是赖着我,处处惹我生气,我一怒之下逃出皇宫,浪迹天涯去了。
14
所以当我听说赵蔚然跟杜文昌勾搭在一处,很是震惊。
次日她来我的船上,赵夫人也跟着来了。
赵夫人习惯了在我面前以长辈自居,进来后主动找地方坐下,捡着盘子里的糕点就吃。
「公主啊,你可真是不懂事,出去大半年连个音讯都没有,我可得替你母后说你几句……」
赵蔚然拈着手绢捂嘴笑。
她们是我的姨母和表姐,我在她们面前从来不摆公主架子,她们说话难听,我也没计较过。
可惜人善被人欺,她们拿我当软柿子捏。
「母后常说,姨母是礼仪周到之人,本想让我的丫鬟跟姨母学学跪拜的礼节,没想到姨母自己坐下吃起来了。」
赵夫人捏着茯苓糕正往嘴里送,见我神色凝重,只好先放下,道:
「都是自家人,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我放茶盏时重了力道:「君臣之道,尊卑礼仪,何时成了虚头巴脑的东西?」
赵夫人尴尬地站起来。
我嗤笑一声:「你平时就是这样教育表姐的?难怪,一面攀咬着跟摄政王的亲事不放,一面跟外男私定终身……」
赵夫人急了:「公主,这可不兴乱说啊!」
「表姐,我说的不对吗?」我幽幽看向赵蔚然。
赵蔚然见我今天态度大变,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尖声道:
「表妹,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讲,我可不跟别人似的到处勾引男人!」
我轻笑一声。
15
小菊花拍拍手,杜文昌被放进来。
赵蔚然看到他发型凌乱的样子,吓得连退三步。
「什么鬼东西,离本小姐远一些!」
「赵小姐,是我,我是文昌啊!」
赵夫人惊魂未定,看来赵蔚然背地里干的这些事,她并不全知道。
「赵小姐,你把我害得好苦!」杜文昌恨声道。
「我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你出现了,你说只要我把她卖到勾栏院,你就愿意跟我在一起,跟着你享荣华富贵……」
「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赵蔚然不想让他说,一脚踹在杜文昌的脸上。
杜文昌摸一把鼻子上的血,解下腰间的荷包:「这是赵小姐送给我的。」
赵夫人眼看形势不好,急吼吼道:
「公主,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外人污你姐姐清白,还不赶快把这刁民扔水里喂鱼!」
16
「原来表姐想把我卖到勾栏院啊……」
我知道表姐不喜欢我,但没想到她恶毒至此。
「为了害我,表姐不惜出卖色相,跟人家谈情说爱,让人家摸手手。」
「端若!」赵蔚然气到喊我的名:「是你自己没本事,看不住喜欢的男人。你抢了我的夫君,我也让你尝尝被抢男人的滋味!」
她竟是这么想的,还在记恨娃娃亲的事。
我已经与她解释过多次,无心争抢摄政王,可她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很好。」我欣赏着新染的蔻丹,朱唇轻启:「那本公主便回了父皇,把杜文昌赐给你吧。」
「但是你记住,他不是你抢去的,是本公主把不要了的东西赏给你。」
杜文昌立马急眼了:「小人心里只有公主一人,小人才不要娶这等泼妇,瞧她长那样儿,连亲一口都亲不下去……」
赵蔚然快气疯了,对杜文昌一顿拳打脚踢: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还看不上我,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本小姐……」
我默默翻起白眼。
在杜文昌被打死之前,才让侍卫把他们拉开。
赵蔚然此刻发髻散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不再理杜文昌,气势凌然:「伙同刁民意图谋害本公主,赵蔚然,你该当何罪!」
赵夫人连忙求情:
「公主,蔚然是你的表姐啊,你想要干吗啊。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你这样对亲表姐,肯定也饶不了你的啊!」
「是吗?我乃堂堂嫡公主,我母后未出阁时是嫡出的大小姐,生来尊贵。平时赏你几分脸色,你个庶出之女便敢跟皇家攀亲戚了,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我今日铁了心要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来人,把赵蔚然捆了,塞住她的嘴,重打二十大板再说。小菊花,派人去外面盯着,别走漏消息,不准任何人来求情。」
17
赵夫人被侍卫拉住,哭成泪人,不断地向我求饶,我视若无睹。
有些事我还没弄明白。
杜文昌是世家之后,家境优渥,因为本朝废除了官衔世袭制度,他科举考不上,只能靠歪门邪道。
我审问过杜文昌,他为了求官,给吏部某位大人奉上一千两白银,才得知了父皇的行程和对女人的喜好。
正是因此,我才免遭被卖去勾栏院的命运。
这人要有能力把我送上龙船,官职不会小,起先我以为是赵增,现在看来不是。
若是赵增,得知杜文昌被我扣下后,定然引起警惕,赵家母女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来我这里找事呢?
私情是小,我还要借此揪出背后那贪官污吏。
神思飘荡间,一声惨叫震到了我的耳膜。
赵夫人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冲开外面大喊:
「杀人啦!端若公主杀人啦!她想要我们母女俩的命啊……」
我心道不好,赶紧让人传太医,赵蔚然的杖责只能暂停。
半个时辰后,吏部尚书赵增摘下官帽,长跪不起,要父皇给个说法。
赵夫人这女人真狠。
她一口咬定,本公主嫉恨赵蔚然与摄政王的婚事,挟私报复。
我可以指证赵蔚然陷害我在先,但是我想看看,如果我像从前一样逆来顺受,赵家母女会做到什么地步。
父皇指着我半天,最后来了句:「你说你啊,打人不要紧,别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我小声嘀咕:「赵夫人又没死,真想死的话,怎么不划脖子……」
18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父皇无心南下游玩,下旨靠岸到地方官员安排的行宫休息,给赵家母女养伤。
据说,赵小姐身娇体弱,疼得好几次晕厥过去,最近几个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赵夫人更严重,险些流血过多而亡,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父皇自然不舍得真的惩罚我,赵家被父皇揶揄几次后,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希望让摄政王和赵蔚然尽快成婚。
我在院子里晒月亮,听完长嘶一声:「伤得有那么厉害吗?」
小菊花也很费解:「赵小姐才挨了几下板子,不至于吧……参见摄政王。」
夏侯言不知何时来了这里,月光给他俊逸的身姿踱了一层清辉。
我突然对他有点愧疚,但不多。
他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娶赵蔚然实在是委屈了,所以他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攀扯我,企图逃离那桩婚事,可以理解。
但是把我搭上,不行。
「公主不如亲自去看看赵氏,彰显仁德。」
我说:「我没有仁德。」
他叹了口气,「不看看她们伤得怎样?」
「……有道理。」
我去的时候整了好大的排场,却只带着一个男子入内,那男子始终低着头。
我道:「这是本公主特意寻来的名医,最擅长治疗残废。」
说罢我便挥退众人,只留「名医」在内。
刚走出来,便听到里面一声尖锐的唾骂。
「名医」杜文昌在前面抱头鼠窜,赵蔚然在后面追着打,嘴里骂骂咧咧。
追至台阶,赵蔚然傻了眼。
台阶下,众目睽睽,我和夏侯言站在最前面。
闻讯而来的赵增一怔,尴尬地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放。
夏侯言语气淡漠:「赵小姐的伤好得真快。」
把杜文昌留下这个阴损的主意,是夏侯言出的。
不愧是他。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赵蔚然:
「是呢,都是名医的功劳,就让留下伺候表姐吧。若是他被打死了,本公主可是要问罪的。」
19
我不让赵蔚然对杜文昌下死手,就是想让杜文昌天天在她面前恶心她。
小菊花每日向我报导有关赵家的鸡飞狗跳。
比如杜文昌被关了猪圈。
比如赵蔚然给杜文昌的脖子上拴了绳子,不准他说人话,只能学狗叫。
杜文昌倒是能屈能伸,竟然硬生生忍了。
回到京城后,杜文昌也被赵蔚然牵进了赵府。
赵夫人和母后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毕竟一个父亲,当年因为母后入主中宫,母家一飞冲天,身为庶女的赵夫人,才能嫁到赵家做正妻。
赵夫人上有嫡姐撑腰,又有当尚书的丈夫,自己得了诰命,这些年风光无两,被人处处捧着,越发盛气凌人,早已忘了如今的荣华都来自母后。
很快,宫里传出了谣言。
「传言本公主品行风流,与宫外男子私相授受?」我照着镜子观察发量有没有增加。
「不仅如此,传言还说摄政王倾心赵小姐,公主气不过,才出去乱找男人的。」
我长长地「嘶」了一声,拍拍小菊花的肩:「没事,我们不生气。」
小菊花「嗯」声,端来一碗加浓版黑芝麻糊,好声相劝:
「加了蜂蜜,味道应该会好喝,公主加油。」
我屏息好久,颤着手接过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哇」地吐了出来。
脑海中突然浮现杜文昌那张脸。
有点像低配版夏侯言是怎么回事?
那时我匆匆出宫,匆匆跟杜文昌谈恋爱,好像就是为了向别人证明,我绝不会抢表姐的夫婿。
也好像在向自己证明,对夏侯言没有起过任何心思。
杜文昌多次想揩我的油,我嘴上笑嘻嘻地说着不正经的话,身体却不自觉地抵触,没有和杜文昌有过任何逾礼的举动。
多亏了赵蔚然,让我认清渣男,及时止损。
思忖间,门外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母后一把抱住我,拉着我前后看了几圈,见我囫囵回来了,才松下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问我:「端若,跟母后说实话,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我摇头:「母后今早去探望姨母,姨母没少说我坏话吧?」
母后不说话,绣着凤凰纹样的曳地裙铺在地上,她在椅子上坐下,尽显一国之母的端庄。
「端若,你和杜文昌到底怎么回事,跟母后仔细说。」
她语气温柔,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我便把前后因果尽数说了。
「端若没吃亏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然后瞪向父皇:「陛下竟默许旁人进献美人?」
「绝无此事!朕对皇后的心意可昭日月!」
母后冷哼一声,让父皇站远一点。
父皇在角落里委委屈屈地站着,转移话题:
「咱闺女在外面不能吃亏,最麻烦的是赵家人,赵氏是你的庶妹……」
我暗地里攥起小拳头。
以前赵夫人说话刻薄,母后都劝我忍着,万不能冲撞了长辈,所以这么些年我才逆来顺受。
可是我不想忍了,纵然母后顾念姐妹之情,这次我也绝不手软。
千般委屈涌上心头,我积攒了千言万语准备怼母后。
却听母后对父皇说:「臣妾素日帮着妹妹,是情分;让端若敬着她,是礼数。但谁敢伤害我们的女儿,本宫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母后真好!
我感动得泪水盈眶。
父皇借机上前握住母后的手:
「旁的不足为惧,只怕夏侯言误信谣言,不愿意娶端若了。」
母后道:「他敢!」
「我还不愿嫁他呢!」
母后这才发现我的声音不对劲,问我为啥子哭了。
原来是眼眶里的一滴感动之泪没收住,顺着脸颊滑下来了。
这让我咋解释,怪难为情的。
一声「摄政王到」打破了现下的尴尬。
父皇母后顿时眼前一亮,激动地跟什么似的:「言儿来找端若啦!」
「对对对,没听错,我们在这儿会不会碍事?」
「肯定碍事啊,怎么办?」
「藏起来?」
「行!」
「……」
20
父皇母后躲到了屏风后面。
夏侯言进来,撞见我眼角含泪的模样,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在他面前,我向来是霸道任性的、张牙舞爪的、盛气凌人的,从来没有过软弱的一面。
正好,不如借此机会让父皇母后厌恶了夏侯言,打消让我嫁给他的念头。
我轻轻拭一把眼泪,美眸微抬:「外面的谣言你可听说了?」
「嗯,公主不是那样的人,我已派人去肃清谣言。」
他说这话时看着我的眼睛,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目光里看到郑重和珍视,不仅是陈述事实,更是在表达信任。
我躲开他的眼神:「人们往往不关注真相,更关注热闹,皇室秘闻更容易被添油加醋,以后没有人敢娶我了。」
夏侯言却邪气一笑:「他们本也配不上公主。」
「谁要是敢娶我,谁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敢。」
「……」我一时噎住。
他再重复一次:「我敢。」
我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五彩斑斓。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他不该借机嘲笑我,再也不谈跟我的婚事吗?
夏侯言俯身过来,两手圈住我的椅子扶手,像隔空拥着我。
「不是我敢,是我愿意。」
他吐息温热,眸光里闪着不明的情绪:
「若若,我想娶你不是为了逃避跟别人的亲事,只是因为是你,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他的身子慢慢前倾,我被迫身子后仰。
眼看就要亲上了。
我正发愁怎么办,屏风「哐」得一声倒了,声音特大。
露出屏风后笑容猥琐的俩人。
母后戳一下父皇的腰,小声嗔怪:「你说你,瞎激动啥!」
我:「……」
夏侯言:「……?」
父皇和母后不约而同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捂住双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全程不发一言,像两个过路的幽灵。
走至门口时,父皇还偷偷朝夏侯言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就那么自欺欺人地离去了,留下我和夏侯言两个人。
空气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夏侯言更是尴尬,神色变幻几番,轻咳一声:
「皇上皇后听到了本王的肺腑之言,这下更愿意把你嫁给本王了。」
我拧眉:「你早就知道父皇母后在?」
「对啊。」夏侯言笑得小人得志。
我怒火中烧,飞起一脚。
夏侯言吃痛一声:「再偏一点点你下辈子的幸福就没了你知道吗?」
我咬牙切齿:「深情只应天上有,人间处处杜文昌。」
21
夏侯言最终被我轰了出去。
他功课比我好,习武比我强,替父皇分担国事,还把我那太子弟弟教得惊才风逸,按理说我该对他印象不错。
可他在外人面前是谦谦君子,私下却总是跟我对着干,用各种幼稚的把戏惹我生气,尤其是把我当作摆脱赵蔚然亲事的手段,我很生气。
正因被他怼惯了,我听了杜文昌的花言巧语,才轻易被他哄骗了。
只一夜功夫,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制造流言的人,全部被抓捕归案。
刑部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不得不吐露背后的祸首——赵夫人。
赵增又摘掉官帽跪在了殿外,但这次不是威胁父皇了,而是认罪。
我听完一身清爽,立刻去父皇那里谢恩,却听他道:「要谢就谢言儿吧。」
夏侯言得意洋洋地等我的感谢或是夸奖,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这是这些,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赵增官至吏部尚书,这些事他并不知情,最多有管教不严之过。但若只惩罚赵家母女二人,父皇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能严惩,一时犯了难。
夏侯言呈上两样东西:「陛下,这从赵家搜出来的账本。」
「为何有两本?」
我问完,立马就明白了。
两套账目还能是什么意思?一套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账,另一套记录真实往来,往往藏得严实,寻常人难以拿到。
赵增的腿有些站不稳了,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
「言儿,你从哪里弄来的?」父皇问。
夏侯言让人把杜文昌带上来。
杜文昌连连叩头:「公主,小人这算不算是将功赎罪?」
我恍然大悟,夏侯言让我把杜文昌塞给赵家是这个意思,竟是要连根拔尽。
「算,算,乖哦。」我对杜文昌说完。
然后看向夏侯言,嘴角浮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
夏侯言却冷哼一声,扭头不看我了。
22
户部和刑部忙了好几天,坐实了赵增贪污的罪名,整个吏部上下都被整顿了一通。
赵家被判了发配充军三年,终生不得回朝堂。
杜文昌的家人为了保他三代单传的狗命,向朝廷捐了一万两黄金,用于修建水利工程,几乎是掏空家底。
父皇问我怎么看。
我说:「父皇不是正愁修建水利工程没有钱吗?一万两,值。」
父皇夸我懂事了,知道大局为重。
可我本来就没想要杜文昌的命啊,我还没玩够呢。
我顺便想起一事:「杜文昌说,向他提议给父皇献美人的人就是吏部的,但他说不上名字,查出来了吗?」
「嗯。」
「此事虽小,引起的风气却不好,父皇一定要严惩不贷!」我握紧小拳头,望向父皇:「是谁啊?」
「夏侯言。」
「……」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皇拍拍我的肩,沉痛道:「虽然是吏部侍中出的面,背后指使确是摄政王,他已经认罪。」
殿外宫灯摇曳,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夏侯言虽然说话欠了点、办事损了点,可他在我心里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他怎么……怎么去干这么龌龊的事呢?
「即便他是摄政王,朕也不能徇私。」
父皇温和地看着我:「幸亏他还没有成为你的驸马,否则朕还得护着他。」
「父皇!」
我蓦然跪下,央求道:「父皇,你别……」
「端若说得对,此事虽小,影响却极为不好。」
父皇怎么都不听我的劝。
「夏侯言只是想讨父皇欢心,但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能不能……」
「不能!」父皇气呼呼地掐着老腰:「朕答应了你母后,敢给朕送美女,必须送去牢里关个十年八年,以儆效尤!」
我知道了,肯定是父皇老不正经,自己又不想承认,全都赖给人家夏侯言。
可怜的夏侯言。
我咬咬牙,豁出去了:「那要是儿臣跟夏侯言成亲,父皇是不是可以对他从轻处罚了?」
23
我和夏侯言成婚那天,父皇笑得跟娶了小老婆似的。
母后也笑得跟又生了儿子似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被骗了。
洞房之夜,我和夏侯言一直打到了床上。
不要误会,是真打。
我掐着他的脖子,凶狠地问:「你和父皇母后串通的,对不对?」
他笑得一脸贱样,握住我的手:「明明是公主心疼我。」
「全是套路,没有感情?」我很生气。
「有的。」他说。
「嗯?」
「那天在你宫里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知父皇母后在屏风后面。」
他随着我改了称呼,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否被大红床帐映出的颜色。
我的心跳也有些快,面上岿然不动,继续凶他:
「你能想出给父皇送美人的主意,你将来是不是也给自己找?」
他反身拥我在怀:「若不这样,你肯乖乖回宫吗?」
「你在宫外,本王天天担惊受……」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设的局!」
我气得要把他推开。
没推动。
他却笑得眉眼含情,红烛摇曳间,看得我有些心思荡漾。
后来的事儿,不方便细说了。
反正我不是主动的。
要脸。
24
总觉得这个亲结得迷迷糊糊的。
这几日消耗过大,除了进宫,我基本没有出门。
夏侯言就是个冤家,可劲儿欺负我的是他,对我温柔体贴的也是他。
我想吃烤红薯,他便带着我一起烤,刚出炉时最好吃,他双手捧着,我哈着热气咬一口,接着就被他抹了一脸灰。
你说气人不气人?
过了几天就是赵蔚然被发配的日子,我说:「小菊花,咱们去送她一程。」
小菊花翻译:「好的,咱们去气气她。」
可惜赵蔚然不领情,见了我便破口大骂。
「端若,你个贱人!要不是夏侯言老碍事儿,我派的人早就把你给糟蹋了,焉能让你有回宫的一天!」
我稍稍琢磨,恍然大悟。
我在宫外鬼混时,没少遇到惦记我美色和钱财的人,起先以为他们是普通的江湖混混,回宫后进行一番调查,才知道是赵蔚然派去的人。
怪不得夏侯言说,他为我担惊受怕。
怪不得每次我都好运气,碰上江湖侠士拔刀相助,救我贵命。
哪有那么多走运,有人为我默默遮风挡雨罢了。
我抽了抽鼻子,一阵秋风吹过,我悄悄把眼角的一滴泪弹到风里。
回到公主府时,守卫说抓了一个犯人,那人脸色颓败灰头土脸,油亮亮的头顶中央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他膝行几步,泪眼盈盈:「公主,你还记得对小人的承诺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温柔道:「等你的头发长出来,本公主会对你负责的。」
杜文昌摸摸头,快要哭出来了:「可是它不长啊!」
「那你要多努力了,多喝黑芝麻糊。」
我微笑着鼓励他:「你是本公主看上的人,若是跟别的女子好了,本公主可是会生气的哦。去吧,长好了头发再来见我,到时候我建个别院偷偷养你……」
头上一道冷冷的声音飘过:「端若。」
我抬眸,对上夏侯言森冷的眼睛。
他将我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
小菊花只能看到我两条腿在半空乱晃,嘴角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我力气上比不过夏侯言,索性剑走偏锋,抱住他的脖子猛亲一口:「谢谢夫君。」
夏侯言僵立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正文完)
番外之杜文昌篇
上天曾赋予我驸马的命格,但是被我错过了。
早知道若若是公主,打死我也不敢渣了她。
更别说拔她头发了。
现在就是一个字,悔。
我不是没有天天喝黑芝麻糊,但无论如何努力,根本不长头发。
而且不长头发的那块头皮形状丑陋,我严重怀疑是若若给我倒的那瓶药水搞的。
这女人诚心想整我。
她堂堂一个公主,想杀一个人容易,但是不够狠。
最狠的方式是慢慢毁掉一个人,是给一个人以希望,然后让他日益煎熬,永远等不到希望。
我不想屈服。
我还想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传我家三代单传的香火。
别人看了我的发型误以为我肾虚,不利于生养,就连东市大街上卖灌汤包的翠花都正眼不看我一眼。
当年她可是迷恋哥迷恋得不行!
俗话说,天地乾坤,阴阳调合,我苦苦忍了三年,终于找到了一点路子。
雷哥是倒卖私盐的,经常来往于关外,关外生活贫苦,许多长得好看的妞儿羡慕京城的纸醉金迷,苦于没有通行证,常常混在走私盐的队伍里进京。
雷哥帮我盯上一个,说那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平时不爱抛头露面,三媒六聘可以省了,但是彩礼钱得给足。
我要求先见那姑娘一面,雷哥一脸神秘:
「那姑娘家里犯了点事儿,受了连累,不然还能轮得到你?她也是想偷偷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平时不能抛头露面。这样吧,等我给你拿画像来看看。」
那画像花容月貌,巧笑嫣然,我当即允诺:「太好了,我就爱这不抛头露面的!」
雷哥收了我的钱,我又出了五百两当彩礼,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顶小轿子悄悄把姑美人抬进了我的院子。
红烛落灯花,气氛缱绻,我激动地搓手手。
「娘子,我来啦,嘿嘿。」
我急不可耐地掀了她的盖头,准备一睹芳容。
怎么这张脸越看越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神游之际,脸上已经挨了一拳。
疼。
「杜文昌,怎么是你!癞蛤蟆也敢吃天鹅肉!」
「赵……赵蔚然?」
我捂着肿了的左腮,大惊失色。
「敢情老子花了五百两银子,就买了你这么个货色?」我气得手都在抖:「你不是被发配充军了吗,有罪之身,竟然敢偷偷回京城!」
她上来挠我,红艳艳的嘴唇在黑夜里格外骇人:
「你私自成亲,要是被端若知道了,看她不扒了你的皮!」
「那我们就看谁先死!」
期待中的美好的洞房花烛夜,成了地狱修罗场。
可怜我为了掩人耳目,大门紧闭,上了一层一层的锁,每次我想逃离,赵蔚然就上来薅我为数不多的头发,跟我拼命。
充军三年,她的力气变大了好多,我打不过。
我们从前半夜打到后半夜,直至早上,身上已经青紫斑斑,没几块好皮肤了。
我非常气愤地去找雷哥。
雷哥看了我的伤痕,不怀好意地一笑:「哟,挺激烈啊。」
我质问他为何给我的画像货不对板,要把中介费和彩礼钱讨回来。
雷哥当即翻脸:「已经售出,概不退换。」
扯皮之际,外面闯进来一队官兵,吓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偷偷娶亲的事,这么快就被端若知道了?
「朝廷严查倒卖私盐,抓起来!」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别抓我!」
但是没人听我的解释,我被连夜送进了大牢。
听说主审官是摄政王。
我曾经渣过他老婆……
天呐。
天要亡我。
番外之夏侯言篇
初见端若时,她才八岁,粉粉嫩嫩的,像坠落凡间的小仙女。
赵小姐会笑话我没了爹娘,端若却安慰我:
「你的爹爹是为国争光的大将军,是值得尊敬的人,以后我和父皇母后就是你的亲人。」
我那时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心想要是将来跟我共度余生的是她该有多好。
后来,赵蔚然因为娃娃亲的事闹脾气,我也跟着哭闹装可怜。
果然,我家端若心地善良,接着就把自己许给了我。
怕她将来长大了反悔,我还忽悠她写下了字据。
本王一生光明磊落,只干过这么一件无耻的事。
但从未后悔。
为了让端若像我喜欢她一样地喜欢我,我想办法引起她的注意,她的一颦一笑一蹙眉,都让我觉得无比美好。
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我参与朝政,不能再一起温书玩闹,我们的距离好像渐渐远了。
我故意制造机会靠近她,却总是不得章法,不仅没有加深她对我的好印象,她还莫名其妙地生气。
女孩子的心思好难猜。
后来,赵家再次提起娃娃亲的事,赵蔚然也经常跑到本王面前示好。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多次在端若面前旁敲侧击、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委婉地表达对她的心意。
但她完全没听懂。
本王真是要急坏了。
人家赵蔚然比她大半岁,早就情窦初开了,她怎么就不开窍啊,我的小公主?
我进行了一系列自我鼓励,终于鼓起勇气准备跟她挑明了说。
可怜本王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私下见了她,小心脏跳得砰砰的。
我害怕。
万一她拒绝,我这辈子都快乐不起来了。
于是话一出口,就成了这个样子:「端若,我不想娶旁人,咱俩凑合凑合怎么样?」
用最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我最真心的话。
换来的,却是她的嫌弃。
她果然不喜欢我。
她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一气之下跑到了宫外。
我坐在屋顶,喝了一夜的酒,看了一夜的月亮。
醉眼朦胧里,我问老管家:「找到公主了吗?」
「找到了,要不要把公主带回宫?」
「不用。」我无奈一笑:「她从小就向往宫外的江湖,让她去见识见识也好,让府上功夫最好的侍卫跟着她,不准有一丝闪失。她要是没钱了,想办法送到她手上。」
老管家道:「公主要是知道王爷对公主这般上心,一定十分感动。」
感动吗?
只怕她觉得我自作多情,又会多一分厌恶。
我晃晃手中的空酒坛:「不必让她知道」
没过多久,底下的人回禀,端若跟一个男子好上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派人调查了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画像很快送到了本王手上。
「叫杜文昌是吧?哪里比本王强?」我揉皱了桌上的纸张。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请示:「王爷,以后还派人继续保护公主吗?」
「废话。」
即便她爱上了别人,我也要一辈子保护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以后不必事事回禀了。」
老管家刚出门,又被我喊回来。
我改言道:「继续回禀。」
老管家应着,目光里有些许同情。
很长一段时间,我听到的都是端若与那杜文昌的浓情蜜意,什么一起吃醉仙鸭,一起买簪子,一起逛花市,听得我上火。
老管家也很无语:「王爷每次让老奴说公主的事,听了您闹心,不听您又不放心,您这是何苦?」
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何苦。
本王甚至换上常服,偷偷跟去花市看了。
还好,只是并肩走,还算守礼。
但本王依然很想把杜文昌给宰了。
老管家懂我的心思,这次回禀带了满脸的笑容:「王爷,那杜文昌有了公主还不够,竟然背着公主又跟赵小姐好上啦!」
一听我可来劲儿了:「快跟本王仔细说说!」
端若在外隐姓埋名,杜文昌看上了赵蔚然家的权势,又不舍端若的美貌,于是脚踏两只船。
而赵蔚然则是故意与杜文昌厮混到一处,故意想搅黄他们,借此报娃娃亲的仇。
可怜我金尊玉贵的公主,前被渣男辜负,后被表姐算计。
长痛不如短痛,我得尽快让端若认清杜文昌的真面目。
于是,本王想了个极好的好主意。
杜文昌这些年求官未遂,拿着一千两白银送到吏部侍中杨竟的府上。
我给杨竟传了话,让他收下一千两白银。
杨竟便给杜文昌出了主意,等皇上御舟南下,若能送去可心的美人,必会龙颜大悦。
至于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杨竟自然按照我的话来描述的。
不偏不倚,描述的正是端若的模样。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杜文昌会拔我家公主的头发,我明明让杨竟嘱咐过杜文昌,万万不可让送到御前的美人有一丝伤害。
此事我懊恼了很久。
赵家想与我攀亲,看上的是我的权势,可他们因此欺负端若,本王不能忍。
我早就让人收集了赵增贪墨的证据,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陛下清查吏部时,杨竟没有受到牵连,因为我早已把实情向陛下秉明。
陛下却道:「言儿啊,端若一心想让给朕送美人的官员受到惩治,若她知道是你的主意,会不会恨死你了?」
我掀袍跪下:「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愿受公主责骂。」
陛下呵呵一笑,拉我起来:「这么当真干嘛,不如借此机会试探一下端若对你的心意?」
我垂首苦笑:「公主对臣只有厌恶。」
「不不不,你不懂,端若这孩子叛逆得很,她越是喜欢谁,就越想跟谁对着干,你俩还真是挺像。」
「……」
「不信朕帮你试探一下?」
「陛下,这不好吧?」
我心道,端若怎么贪上这么个爹。
「你别管了,去屏风后躲着。」陛下召唤来贴身太监:「让端若来一趟。」
我在屏风后面,心神不宁地听着陛下秀了一波演技。
我心如惊涛,一浪过来,尚未消化,接着更大的浪又拍过来了,直击我的大心海。
陛下说要降罪于我时,端若竟然急了。
她担心我?
直到端若说要嫁给我,我仍不敢相信。
哪怕她是为了给我降罪,但是足够了,至少说明,她是在乎我的。
我在屏风后笑得像个傻子。
直到陛下唤我时,端若已经离去。
陛下乐得像自己要娶老婆一样,拍着我的肩:「怎么样啊言儿,朕就说端若对你有意思吧?」
「谢陛下隆恩!」
我喜不自胜。
我终于娶到了爱了十年的公主。
并要用一生一世呵护她。
对了,雷哥是本王安排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