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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徒弟欺师灭祖

七、结丹

春满三月,但临近北地的渡生门依然四处白雪皑皑。

枝头绽来一枝白梨,含瑢坐在树下望了一阵,继续低头研究手里的书。

稍晚,几枝梨花插在一尊琉璃玉净瓶里,送到了待岳峰的半山腰。

半山腰上,那间原本四面漏风的小木屋,已变成了一间雅致的小院。

院里有荷池廊台,还有书斋寝卧,每日还有人精心打理。

此时温玹坐在书斋里,手里拿着一本含瑢前几日给他的功法。

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秘籍,仅仅是适合筑基,粗浅常用的几门功法。

一连看了三五本,温玹轻轻一笑放下了书。

这时一名侍人捧着琉璃玉净瓶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少君,这是门主吩咐送来的。」

看着瓶中几枝春意盎然的白梨,温玹笑了笑,接过,「春天到了呵。」

手抚白梨,如那人眉眼妩媚,却又眼神纯直,温玹偏了偏头,「这两天门主在做什么?」

那侍人看着少年的笑容,有些畏惧地低下头,「门主最近在研究阵法,似乎想动护山大阵。」

「噢?」温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还有呢?」

「还有……」那侍人犹豫一下,「昨日门主问奴,何为元虚。」

「你如何说?」

「奴回答,十年乃一元虚。」

闻言,温玹一笑,拿起净瓶凑近鼻尖,淡淡香味十分清幽,半晌,他缓缓道:「还是不如夜阑花好闻呢。」

……

接下来的日子,亦如寻常,含瑢每天琢磨一阵炼丹后,就开始研究阵法。

她在为温玹结丹做准备。

而她之所以愿意护他结丹,是为了捡个便宜,刷刷男主的好感度。

因为在原著里,温玹是在一次毫无征兆的兽潮下,冲破屏障自行结丹。

算算那兽潮的时间,如果没有猜错,就在下一个三合溯月。

三合溯月夜,乃催发万物潮涌之时,临渊大陆有三轮月,每三个月三月重合,称为三合溯月。

原著所述的那次兽潮,是一场万分凶险的事故。

似乎是渡生门附近的某个秘境出了变故,跑出了一群凶悍的妖兽,其中统领群兽的最强者已达八阶,实力直逼化神,直接将渡生门踏着玩儿。

那场兽潮夷平了主殿恨岳峰,渡生门因此元气大伤,厌凉仙子也身负重伤,就此消停了好一阵。

于是乎,这些日子,含瑢在想方设法加强渡生门的护山大阵,不仅是为了护温玹结丹,更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不被踩烂。

奈何她修为虽高,却不擅阵法,一阵思前想后,她还觍着脸给三个门派发了信函求教。

这三派分别是天地大乐宗、留仙阁及暮墟宫。

也是渡生门做生意的前三大客户,含瑢料想关系应当不错。

可惜天地大乐宗只回了她一封穿花宴的邀帖,留仙阁压根没理,反倒暮墟宫派了一位长老亲自来指点阵法。

暮墟宫亲自派人,这让含瑢很是吃惊,其实不止她吃惊,整个渡生门上下都因暮墟宫来人而容光焕发,仿佛贴了一层金。

实乃因为这暮墟宫是临渊大陆最低调神秘,且实力近神的存在。

暮墟宫非临渊五大宗,也鲜少插手世俗,但暮墟宫人皆饮仙修神,更传闻宫内元婴扫地,化神看门,令天下人无不仰首兴叹。

然而这么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神秘仙门,竟是厌凉仙子的第三大客户,含瑢虽没搞明白厌凉卖给暮墟宫的是什么药,但凭着直(dan)觉(fei),她姑且一试发了封信函,却意外得来暮墟宫长老的亲自助阵。

一番修修补补后,渡生门的护山大阵已固若金汤。

含瑢对暮墟宫的小长老晨九好感十足,几番盛情款待又兼左右套话,她侧面打听了不止一次厌凉与暮墟宫有何渊源,却只从晨九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他家师尊的安排。

护山大阵升级完毕,暮墟宫的人便离开了渡生门。

接下来含瑢日日守在阵眼,只待最后的大功告成。

然这世间之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有两日护山阵法就能全效抵御八阶妖兽的侵袭,可偏偏,兽潮提前来临。

而那一天,也正是温玹的结丹之日。

那一日风和日丽,雪后初霁。

粉樱白梨争相怒绽在渡生门的望岳峰,白雪白梨,漫漫粉樱,一派仙家之景。

可一阵妖兽的破天呼嚎后,黑云卷来,狂风四起。

天地间陡然变色,含瑢从护阵中站起,心中大感不妙。

很快就有负伤的弟子赶赴望岳峰急报妖兽来袭,含瑢看着坐在阵中闭目结丹的温玹,一时间进退维谷。

此结丹阵由她而起,现已到关键时刻,她不能离开。

可妖兽在踏平了恨岳峰的主殿后,极有可能向此处奔来。

犹豫一瞬,含瑢在结丹阵外又加了几重禁制,接着便一转身向主殿恨岳峰飞去。

天光昏暗,云层翻涌,含瑢没有看见温玹在她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

含瑢走后,原本阵中艰难凝聚的灵气陡然凝实,成一颗耀目金丹。

可下一刻,温玹的神庭上又出现了另一颗赤黑内丹,两丹相遇,一时如日月相冲。

顷刻间,护阵也难以维系两颗内丹的巨大威力,含瑢留下的禁制眼看着被一重重冲破。

那厢远在恨岳峰杀兽的含瑢很快就察觉不妙,可她看不见温玹那边究竟是何境况,只知自己下的禁制在一道道消失。

飞至高空,她环顾四周,只见渡生门的护山大阵几乎已被妖兽冲毁。

她看着危在旦夕的主殿,终是一咬牙,向望岳峰飞去。

八、罪有应得

望岳峰,渡生门禁地。

小半个时辰前这里还处处粉樱白梨,一派仙家之景。

可现在已以摧枯拉朽之势,被妖兽群践踏殆尽。

而为首冲撞望岳峰的妖兽,便是那统领群兽的八阶异兽。

眼看异兽即将登顶,从主殿赶来的含瑢大吃一惊,暗恼自己竟被一只妖兽调虎离山。

那兽显然是冲温玹而去,含瑢不知其中缘由,却知若被那八阶妖兽撞上,温玹的小命恐难保矣。

当下情况万分紧急,含瑢已无暇再思量更多。

哪怕身后恨岳峰的主殿传来阵阵喧嚣,她亦顾不上回头去看。

只一扬烈炎鞭,猛向那八阶妖兽袭去。

曳曳风声中,长鞭破空而至缠住妖兽的头颅,那妖兽当即怒嚎,下一瞬转身回咬。

含瑢立刻与之战在一处,释出全力专心应战。

可不久后她却发现,那八阶妖兽的实力远不止元婴后期,甚至不比她弱上多少。

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妖兽似乎还有其独特的天赋,让她应对起来极为吃力。

她的数次阻拦都无法缓下妖兽的脚步,那妖兽凶极怒极,也非常聪明。

它似乎知道含瑢不是自己的目标,屡屡将她甩开,向温玹冲去。

缘何如此?

可含瑢来不及细思,不远处的结丹阵就已尽数破碎。

温玹依然坐在阵中闭目结丹,可那八阶妖兽已张开血口,准备一冲而下,将其吞吃入腹。

见状,含瑢释出全力,向破阵外丢下数重禁制。

一时间腑内抽空,她顾不了许多,急坠而下,冲入禁制之中,准备带温玹离开。

可一切还是发生得太快,或者终是她力所不及。

含瑢将将落地,还没来得及拉起温玹的胳膊,就觉后背一痛。

腥意瞬间上涌,她喷出一口鲜血,垂眼便看见自己的胸口被一只犄角穿透。

这一瞬她忽然了悟,可冲破一切禁制与结阵,便是那八阶妖兽的天赋。

「快走。」

强忍住再次上涌的腥意,含瑢握住穿透胸口的犄角,用力一折——

妖兽吃痛,挑着她的身体一跃而起。

一瞬间,鲜血如雨洒落,和着乱卷在空中的白梨粉樱,落在温玹身上。

他亲眼看着她挡在他的身前,被刺穿,而她最后两个字竟是「快走」。

温玹低下头,看着身上衣衫,点点滴滴全都是红。

这时,几瓣白梨卷来,落在他的脸上。

脸颊有些热,他微愣,抬手碰了碰。

却只在手上看见刺目的红。

「她救了你。」

这时,一个男人走来,他看着地上点点鲜红,面色有些复杂。

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群天剑宗的修士,那是他带来配合温玹,诛杀厌凉仙子的宗人。

这一场里应外合,顺利程度超乎想象。

提前引来兽潮,踏破大阵未成的渡生门。

只是最后的结果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傲慢又恶毒的女人竟会为救他人而死。

裴景清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玹,也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这是她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在弱肉强食的临渊大陆,是战败者的原罪。

深居秘境的狡兽被挖出代代传承的内丹,母狡丧子狂怒,不顾一切冲出秘境寻找那夺丹之人。

旁人眼中的机缘不过是一场步步筹谋,他拨动盘中两子,便一举数得。

唯一的意外,她不应为他而死。

不应将鲜血洒落在他的身上,在被狡兽刺穿的一刻,让他快走。

夜色冷沁,屋外寒风阵阵,屋内的琉璃玉净瓶中却白梨依旧。

少年坐在案前,静静看书,手中还是前几日那本粗浅的功法。

片刻,或是更久,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案上的白梨枝头。

影影绰绰间,他似乎看到了她故作老成地将几本过时的功法放在桌上,让他有何不懂可以问她。

于是,他问,只几个问题便看出她对修炼的一知半解。

最后她还趴在他的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地。

看着白梨,他目光定定,犹自一笑。

空落落的屋里,那笑音更空。

月上中天时,屋外小雪吹卷,寒风更甚,全不似三月阳春。

风夹着雪吹进了门扉半开的书斋,此时那书斋里已空无一人,独留一瓶春。

九、神仙救我

这是含瑢穿到《神魔降临》的第一百九十八天,她终究没有扛过原著威力,甚至表现得不如原版女配,被男主提前搞死了。

从后背到前胸来了个贯穿伤,血几乎被放干,当她被狡兽挑回巢穴,奄奄一息时,发现身旁还有一只已经死透的幼狡。

幼狡被人剖走了内丹,母狡在旁不断舔舐幼狡冰冷的身体。

弥留之际,含瑢看着幼狡,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究竟为何。

果然反派不是常人能当,特别是遇到一个杀伐果断又心狠手辣的男主。

不过这样也好过被抽筋剥皮,含瑢笑了笑,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她是真的想过要好好对他,弥补原主带给他的伤害。

她努力学习这个世界的功法,是真的想做好师父这个角色。

她甚至还计划在他结丹之后,将渡生门逐步放权。

而她自己呢?

大概会远走高飞,做一个逍遥散仙,看一看这片大陆之美。

只可惜呵,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想。

闭上眼前,含瑢伸出手,碰上了不远处的幼狡。

指尖凝聚出点点热意,她将所剩无几的力量通通传给了对方。

救狡、救狗,终还是为了渡人。

她求的,不过是一场求仁得仁罢了。

……

那年春花漫绽时,忽然下了一夜的雪,吹落了不少春蕊,好在第二天又艳阳高照。

含瑢醒来时,对着山洞呆滞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艰难接受,自己穿到了一片陌生的大陆。

抱着一只四不像的长角奶狗,含瑢和狗子一起等待母兽归巢,将他们投喂。

稍晚,母兽带回猎物,狗子张嘴就吃,可她却得将食物再加工。

捧着最肥嫩的一块腹肉,含瑢来到溪边,拔毛洗肉,又上火烤。

忙活了好一阵,当她终于可以大快朵颐时,却忽见对岸竟站着一个……人?!

含瑢一惊,连肉也顾不上吃,提着裙摆就向岸边冲。

「喂、喂!你是人吧?」

她不太确定那抹身影是否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同类,更在满腔狂喜中,一脚踩歪,直接掉进水里。

在水中扑腾时,她震惊地发现那人竟然会飞,然她只来得及呼出一句「神仙救我」,就被水呛晕了过去。

……

当含瑢再次醒来时,身处一处陌生的山洞。

山洞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山洞里却十分温暖。

不远处火光灼灼,柴火噼啪作响,含瑢恍惚睁眼,看见一个少年正坐在火堆旁添柴。

「你……」她将将开口,就发现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衣衫。

衣衫下的自己光溜一片,而她唯一一套衣服正架在不远处的火堆旁。

含瑢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这个桥段很是眼熟。

许多古装连续剧里众人最喜闻乐见的男女主相遇时的落水脱衣片段。

老脸一红,含瑢小心翼翼地去看那坐在火堆旁的少年,心下直呼:可别是个丑的,否则老娘不能接受!

似乎察觉到她这处有动静,少年略是回头,蓦地就撞上一双火热晶亮的眼。

顿时,含瑢激动得发抖,下一秒却强作娇羞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敢问少侠姓名?」贵庚?可有娶妻?

忍住后两句话,含瑢看着对方,一双眼儿脉脉含羞,可躲在衣衫下的另半张脸,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她是不知自己躺在干草上,这副眉眼弯弯、雪肤乱发的模样有多么诱人。

所有思绪都写在眼里,直白又纯粹。

迎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少年神情微怔,似有片刻恍惚。

片刻后他看着她,低声回道:「温玹。」

温玹?

含瑢眨了眨眼,「真是个好名字。」

闻言,少年一顿,并未附和,只继续给火堆添柴。

见对方不回应,含瑢也不介意,她伸出爪子拉下挡在脸上的衣衫,粲然一笑,「我叫含瑢,含章瑽瑢的含瑢。」

十、遇蛇

骤雨未歇,山洞外寒风阵阵,山洞内却暖意融融。

衣服烤干后,温玹背过身去,含瑢坐在草堆上换好了衣衫。

胸前的伤口有些痒,还有一丝隐隐灼痛,含瑢挠了挠胸口,又挠了挠背,心中嘀咕,这身体不知是如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穿好衣衫,含瑢和温玹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去探这处山洞,不多时竟意外地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一汪雾气氤氲的小水潭。

水潭上方有天光,此时淅淅沥沥的落雨打在水面上,洞中回响着一片叮咚。

发现热泉,含瑢又惊又喜,走近水边,伸手一掬,温度将将好。

用热泉洗了把脸,含瑢很想跳进去沐浴一番,但念及外面还有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便暂且忍住。

回到外间,含瑢兴冲冲地告诉温玹发现了热泉,温玹没说什么,只继续添火。

又到草堆上坐下,含瑢看了阵外面的雨,便抱着膝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玹闲聊。

少年姝色,但毕竟是初初相识,含瑢也不敢暴露自己许是借尸还魂的事情,只推说迷了路,还受了伤,这几日脑袋晕晕乎乎,不是特别清醒。

三言两语带过自己,她开始对温玹左右套话。

她想通过这个初识的少年来了解目前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可惜对方并没有对她畅所欲言,甚至沉默居多,这让含瑢很是失望。

没过多久,天色暗下,雨势还未小,含瑢摸了摸肚子,想着中午那顿烤肉还没来得及吃,不觉腹中饥火更甚。

这天气也没办法出去找吃的,含瑢看了眼靠在山壁歇息的少年,也不好出声打扰,巴巴地叹了口气,便裹着衣服蜷在草堆上睡觉。

没有被褥,一旦入睡就越睡越冷。

后半夜火堆熄灭,含瑢被生生冻醒,睁开眼,只见那名叫温玹的少年依然在山壁旁闭目打坐。

练武之人都不吃不喝还不怕冷?

含瑢无语,悄悄从草堆上爬起,蹑手蹑脚地向山洞里走。

实在是太冷了,她想去泡泡热泉暖暖身,却不知在她转身的一瞬,那似已入定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温玹看着那鬼鬼祟祟的身影,眼中浮现一抹深思。

且说含瑢进了山洞,这次却是一惊,因为白日里仿若寻常的小水潭,在夜里完全成了另一番风景。

似乎是某种荧藻或浮游,水潭上浮着漫漫荧光,不仅是水面,还有周遭地面和石壁,点点荧蓝光芒将小山洞衬得如梦似幻,仿若一处妖灵幻境。

从未曾见过这般玄妙的光景,含瑢绕着水潭走了一圈,心下赞叹连连。

她蹲下身捞了捞潭水,温暖诱人,荧光照透潭底,远处虽不可见,但水边却不深。

不再犹豫,含瑢寻了块大石,将衣服一脱,麻溜地进了热潭。

周身一暖,她忍不住轻轻一叹,感觉冻僵的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轻划潭水,荧光随着水流波动,并不沾身,含瑢趴在水边泡了一阵,瞧着自己的响动并未惊醒外面的人,于是在水中解开贴身单衣,准备沐浴一番。

可没想到,她刚把衣衫解开,还未来得及脱下,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触碰她的脚。

因着池热,那些微的触碰起先并不明显,直到那物顺着她的脚背缠上脚踝,含瑢登时一惊,再低头一看,只见澄亮的水底有一条细长的黑蛇。

几乎是下意识地,含瑢一声惨叫,但两条腿却像灌了铅般不敢挪动丝毫。

那蛇顺着她的脚踝一路向上,当下她更是惨叫连连,直到在洞口看见了救星——

「有蛇……蛇——」

荧池中,那娇儿湿衣散乱,花容失色,模样几多可怜。

见温玹出现,她嘴巴一瘪号得更凶,整个山洞都回响着她的凄声惨叫。

温玹一愣,下一瞬快步跳进池中。

可他还没走近,含瑢就面露惊恐地连连摆手,「你别……别!它会咬我——」

蛇已绕过膝盖缠上了她的大腿,她怕极了那蛇受到惊吓先咬她一口压压惊。

「别怕。」

温玹慢慢靠近,走到含瑢身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背。

这才发现她抖如筛糠,恐惧之情不似作假。

他低头看去,一条黑蛇在漂浮的衣衫下已经绕上含瑢的膝盖。

他怀里的女人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恐惧又哀求地看着他。

她何曾会有这种神情?

就算是面对八阶妖兽,也只会迎难而上。

「别怕。」

他低声宽慰,长臂入水,从后腰向下,夜阑花香袭人,温玹闭上眼,一把抓住黑蛇,扯出水面——

蛇大惊:我是谁?我在哪?我明明还在爬树!

下一瞬,小黑蛇在空中一飞,被丢出了山洞。

「没事了。」

温玹低声开口,顿了顿,放开了含瑢。

后背忽然少了支撑,含瑢身子一软,跌入池中,险些呛水。

温玹见状立刻又将她捞起,她挂在他的臂弯,一阵狼狈咳嗽,缓了许久才缓下来。

「谢……谢谢你……」

将湿衣裹紧,含瑢低着头,窘迫万分。

又是惨叫又是呛水,她刚才的样子一定不忍直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似乎是想化解她的尴尬,他避开了视线,低声询问。

含瑢站稳后,赶紧背过身去,「外面太冷了,我睡不着,就想进来泡一泡。」

这个回答似乎让温玹有些诧异,他抬头看向含瑢的背影,尽管她已努力遮掩,但在荧光漫布的水里,她又能遮住什么?

他的视线缓缓巡过他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雪肩、柳腰还有如玉般修长的腿。

半晌身后没有动静,含瑢疑惑,怯怯回头。

却蓦然撞进少年一双眼里,那眼中都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十一、过往

潭中遇蛇后,含瑢自觉丢丑,回到外间山洞时连头都不敢抬。

勉强套上外衫,她拿着湿衣走到燃起的火堆旁,自觉地拣了个离温玹最远的对面,巴巴地坐下烤衣服。

头发也是湿的,一时半会儿她没有办法弄干,只得捧着湿发,对着火堆怔怔发呆。

不久困意来袭,含瑢打了个哈欠,回到草堆上和衣而卧,昏昏睡去。

绵长的吐息传来,透过火光,温玹看着那蜷缩在草堆上的小小一团。

她已将他当成了陌生人,却还记得自己名叫含瑢。

「徒儿,你觉得为师这名字如何?」

落笔写了一手丑字,她眉眼弯弯笑问着他。

「师父喜欢就好。」

他看着那字,不予置评。

「那你可要记好了,我名含瑢,含章瑽瑢的含瑢。」

手掌覆过湿漉漉的长发,绵绵热力涌现,很快湿冷变温暖。

梦中的含瑢觉着脖颈一片暖烘烘,翻了个身,正好将那捧着发的手压在脸旁。

蹭了蹭那温暖的热源,似乎犹觉不够,含瑢伸手将其拢进怀中。

软绵绵一片贴煨在掌心,温玹看着衣襟下那已近痊愈的伤处,不觉指尖轻轻摩挲。

缓缓俯身,他低头轻嗅。

淡淡的夜阑花香,让他忍不住,一尝再尝。

……

一夜好眠,第二天含瑢醒来时,天已大亮。

懵懂起身,她发现身上多了件外衫,那是温玹的衣服,不知何时盖在了她的身上。

正欲去寻温玹,忽然山洞里响起了一阵水声,含瑢扭头就见几条游蛇从洞中飞快窜出,登时她脸一白,立刻缩回草堆上。

当温玹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含瑢抱着他的衣衫,坐在草堆上瑟瑟发抖的模样。

见他出现,她眼中一喜,可又旋即担忧:「你没事吧?」

「无事。」温玹摇头,刚走到火堆旁,就听见一阵咕噜饥响从含瑢那处传来。

这时,含瑢红着脸,将衣衫捧给他,「我饿了,你不饿吗?」

彼时含瑢哪里能够想到,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人均辟谷。

她权当此处是某座深山老林,而温玹则是某个身怀武艺的坠崖迷路之人。

这般认知也不能怪她,毕竟睁眼没几天,她几乎都在为生计发愁,哪里见过神迹?

没过多久,温玹离开山洞,带回了一只肥兔和若干野果。

含瑢眼睛一亮,巴巴地凑过去,「兔兔好可爱。」

提着兔子,温玹面露沉吟,「你喜欢它?」

含瑢点点头,「我喜欢红烧的,烤的也行。」

接着两人来到溪边,含瑢看温玹熟练地宰兔拔毛,又摘来一种草叶揉碎涂抹在兔子身上。

不多时一只肉兔架上了火堆,含瑢坐在火旁,盯着烤兔直流口水。

她将洗好的野果递了一个给温玹,自己捧起一个咔咔就啃。

当兔肉烤得流油时,温玹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含瑢,「可以吃了。」

含瑢接过,小口小口地边吃边哈气,刚烤好的兔肉又烫又香,实乃人间美味。

她也不吝于赞扬,满嘴是油地朝他笑了好几次,「好好吃,温玹,你的手艺真好。」

风卷残云般吃了兔腿,她看向剩下的大半只兔子,不由奇道:「咦?你不饿吗?」

温玹几乎没有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大快朵颐。

这时,他撕下另一只兔腿,放在树叶上递给她,在含瑢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下,他缓缓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除非你真的是神仙。」将兔腿塞给温玹,含瑢动手去撕剩下的兔肉。

温玹愣愣,这次没有拒绝,拿着兔肉开始慢慢地吃。

许是因为前夜的救命之恩和当下的烤兔之恩,含瑢对温玹自觉熟稔了几分,她一边吃兔一边与他闲聊,「你的手艺这么好,以前肯定烤过不少兔子吧?」

她的随口一问,似乎牵起了他的某段回忆。

温玹微微垂眼,「幼时家贫,我经常去山里寻吃的。」

见温玹竟提起了往事,含瑢不觉竖起耳朵,「你都寻到过什么?」

「山猪、河鱼、野兔,能吃的都猎过。」

「哇,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没想到他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但实则不然,含瑢觉着有趣,继续追问,「后来呢?」

「后来师父找到我,将我带回了宗门。」

原来去拜师学艺了,含瑢点点头,「你拜师父都学了什么?」

放下兔腿,温玹看着她,淡淡说出两个字,「杀人。」

许久以前,在山中那段贫苦岁月才是人间真实,有父有母,有襁褓中的幼弟,然八岁那年,厌凉出现,血洗了他的家。

从那以后,他于这世间不再有一个亲人,而那个屠他全家,将他带回渡生门却不问死活的女人,成了他所谓的师父。

没有辟谷时,他独自一人在渡生门的三峰寻找食物,飞禽走兽,树皮草根,甚至蛇鼠蝎虫,只要能让他活下来,他就能吃。

苟延残喘,沉默却坚韧地活着,只为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

几年之后,厌凉见他还活着,开始让人教他修行,不到十年他便小有所成,然厌凉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授他功法之人。

弑亲弑师,他最想杀掉的是厌凉。

他用百年时光将仇恨酝酿成甘美的毒酒,一点一滴慢慢还给她。

这世间,谁更狠毒?不过是看谁更隐忍。

可他没有想到忽然有一天,她摒了慵魅讥笑的姿态,取了覆面的鲛纱。

她站在他的身前呆望久久,不可置信地低喃,「你就是温玹?」

十二、祛毒

他是温玹,可她还是厌凉吗?

虽然她的种种表现像极了一个被夺舍之人,但她的元神并没有改变,甚至更加充盈,已要突破化神后期,直达合体。

所以,她并没有被夺舍,也许是在趋利避害,躲避突破合体的真空时间。

更或许,这只是她的一场新游戏。

……

吃完烤兔后,含瑢满嘴满手都是油。

胸前的伤口又开始发痒,她干脆来到水潭边,再次清洗一番。

净了手脸,拉开衣襟,白日里洞中没有荧光,只能就着上方井口大的天光,低头查看。

哪想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这伤虽好了泰半,但依然有未愈的疤痕,彼时含瑢只当自己借尸还魂,并未多加在意,哪想伤处不仅时时发痒,仔细一看竟还有丝丝乌紫的脉络。

这,她中毒了?

这般一想,竟觉伤口越来越痒,含瑢忍不住挠了又挠,直到将皮肉抓破,流出乌黑的血。

看着指尖的黑血,含瑢抖了抖,如丧考妣般冲了出去,「我……我中毒了!」

正所谓绝症病人不宜知道自己有绝症。

因为大部分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好的,瞬间就会自我暗示,加重病情。

含瑢当属此类。

衣襟也顾不上整理,举着一只手,含瑢面白如纸地冲到了温玹面前。

温玹看着她的手,又看了眼她胸前的伤,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挪开视线,点了点头,「似乎是中了毒。」

绝症实锤,含瑢瞬间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一屁股跌坐在草堆上,失魂落魄道:「这不科学……撞出脑浆的都能自愈,我怎么就又要死了……」

没想到一个中毒就能将她吓成这样,温玹沉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

含瑢闻之眼眸一亮,「如何应对?大侠可有万能解毒丹?」

温玹目光怪异地看她一眼,「自是没有。」

瞬间含瑢苦下了脸。温玹顿了顿,询问道:「你是如何受的伤?」

她是如何受的伤?

从她睁眼醒来,就身处一座兽穴,兽穴里有一断角的母兽和一重伤初愈的幼兽。

她本以为自己是母兽抓来的晚餐,却没想到,母兽待她很不错,不仅抓来食物让她与幼兽同享,更将她与幼兽一同圈进翅下,遮风取暖。

她在兽穴里待了三天,才在溪边遇到温玹。

当下含瑢虽对温玹十分信任,但依旧有所顾虑,她斟酌少顷,回道:「可能撞到头了吧,我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受的伤,我醒来时就在一处异兽的巢穴,那里还有一只小兽,对了,它胸口的伤和我的还挺像。」

温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含瑢越想越悲,瞅了眼泛着乌紫的伤处,哀道:「我是不是没救了?」

温玹抬眼,「并非。」又目露犹豫,「只是恐会冒犯。」

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冒犯,含瑢看着温玹那娴静温雅的模样,哪怕是春药她都愿意解!

却还是懂得循循善诱,「医者心中无男女,更不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好吧,她承认若是个丑的,她定是不能接受。

可她也没想到,解毒竟会如此香艳。

轻轻一刀,划破伤处,黑血如珠冒出,他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俯身靠近,以唇祛毒。

含瑢羞窘不已,有些想打退堂鼓,可温玹却将她一把搂住,「别怕,很快。」

少年话语温柔,可动作却隐隐强势。

时间异常缓慢,含瑢忍不住咬上了自己的手背,她眼儿红红,眼泪欲滴,可没想到,最后却是鼻血先流了出来。

啪嗒啪嗒,落在锁骨。

含瑢一惊,赶紧捂住鼻子。

温玹抬眼,就见她梗着脖子,一脸惊慌失措,忍不住舔了舔唇下的伤,她立刻战栗不止。

他敛了眸中的幽幽异色,缓缓退开,「好了,换后面。」

含瑢恍惚回神,捂着鼻子转过身去。

薄衣下雪背袒露,温玹看着两片紧张凸起的蝴蝶骨,闭上眼靠近。

这一刻,不必面对她的双眼,他亦不需隐藏。

不再有那沉默温和的模样,少年的眉宇间都是化不开的幽色。

幽暗、厉魅,好似细嗅蔷薇,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露出獠牙?

轻嗅后颈,冰冷的吐息落在含瑢的脖颈,缓缓向下。

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这淡淡的甜腻,已扰了他许多次,总是让他在应该赶尽杀绝时,停下脚步。

钳住她的臂弯,她无法再倾身闪躲。

半晌,或是更久,小山洞里都是含瑢低促的吐息。

温玹歪着头,看了眼自己下裳的隆起,侧脸吮上她的伤口。

眯着眼,她觉得后背的祛毒更加磨人,甚至让她产生了被某种妖物含进齿间的错觉。

渐渐地,臂弯的钳制变成了环抱,含瑢弯身,不意中碰到了身后一物。

她立刻瞠目,身体越来越僵硬,直到再也忍不住,她忽然转身,「我……我的鼻血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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