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高考后，社交平台给我推了好多「穿越考上清北」的帖子。
我酸溜溜地锁了手机屏，考清北这么容易吗？
当年，我因为一些意外只考上了一所双非师范。
后来成了一名平平无奇的数学教师。
暑假就快结束，我准备回办公室拿些文件，眼看着学校大门就在眼前，我陷入了沉思，如果我的高考可以重来……十年真题五年模拟的我才是清北信手拈来好不好！？
正恍惚时，前方的路口冲过来一辆渣土车，把我的车头都撞扁了。
当我再醒来时，我正端坐在一个考场上。
桌子上摊着一张考试卷，卷子的卷头上明明白白地写着——2008 年江岸中学高三年级数学专题复习（十一）。
这是，十四年前？高考前！？
1
社交平台诚不欺我？当我还在沉浸在错愕中，身后有人用笔戳了戳我的后背，然后凑近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林之意，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吗？」
是林菲菲，和我同级的堂妹，上辈子的死对头。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烦，根本不想理她。
林菲菲没有善罢甘休，自说自话地嘲我：「林之意，你上次数学测验抄谁的呀？你那点水平，一百分都考不到。」
数学满分是两百分。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但我已经不是十八岁时那个总是被她搞得心态崩溃的我了。
我不发一语。
一切都重新来过，今后，我要让她林菲菲摆正心态，看清楚谁才是姐。
我的不回复使林菲菲更加得意了。
她继续说道：「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菜鸟，我告诉你，在老林家，你永远别想超过我……」
我刚要发话，旁边一道身影嚯地站了起来：「林菲菲，你烦不烦呀！？」
同桌突然把笔摔在桌子上，转身去看林菲菲。
「自习课你吵什么吵？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别妨碍别人！」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老同桌李若圆。
我眼眶一热。
上辈子李若圆也这样为我出过头，但是我太懦弱了，总想息事宁人，总觉得只要不反抗林菲菲就不会一直骚扰我，最后的结果总是我对李若圆说算了算了。
快人快语的李若圆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跺脚，最后真的没再管过我。
这辈子别再辜负她了。
我一咬牙，也站了起来，「林菲菲，你刚才提的要求我做不到。」
「我不能帮你偷陈寂的物理练习册答案。」
此话一出，班里一片哗然，「林菲菲竟然干这种事……」
林菲菲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刚想说：「我没……」
我立刻打断了她：「嘘！我同桌说了，以后有事，下了自习再说。」
李若圆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此时，教室里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林菲菲没办法狡辩，因为这件事儿，她上辈子真干过。
她把偷来的练习册放在我的抽屉里，再当众揭穿我，就是这么低劣的把戏，让我在同学眼里成了备受鄙夷的对象。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再得逞。
林菲菲在这样的目光围攻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顶不住压力埋下头装模作样地写起作业。
但是，那支笔只在草稿纸上重复地画着一个函数图像，纸都被划烂了。
十八岁的笼罩在我头上的阴影一下散了大半。
但我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从斜后方注视着我。
我偷偷扭头，目光撞上了陈寂的眼睛。
额……忘了刚才拉他下了水。
谁让他的好成绩一直全校闻名，都十几年了，我实在想不起来别人了。
两人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我的眼神慌不择路，像是被烫到一样挪开了，不敢与他对视。
2
晚自习下课后，我飞奔到学校门口。
以前，爸爸几乎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等着接我。
而我上辈子的父母，此时可能正在为出车祸的我痛哭。
现在，我们又能在这里团聚了。
一想到这个，我的泪腺就有点发达，我看到爸爸向我招手的身影，恨不得一头扎进他怀里，他的头发还是黑黑的。
爸爸看到我红红的眼圈，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他还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囡囡，爸爸接你回家咯。」
这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们。
又是林菲菲。
她紧跟在我后面，见到我爸，立刻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甜甜地说：「叔叔好。」
爸爸这才看到林菲菲，他笑道：「菲菲啊，你爸妈又没来接你？」
「没有，爸妈都很忙，在给我挣学费呢。小叔，我能跟你的车回家吗？」
真好意思啊。
我家和她家在两个方向，她坐公交车快得多。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爸爸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行啊，叔叔送你吧。」
我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一路上，林菲菲都在提醒我爸，学校老师对她比对我好，末了，还补了句：「之意姐也很优秀，成绩只比我低 100 分左右。」
我爸尴尬地咳了一声，将广播 FM 的声音调得大了些。
我也大声说道：「爸，调到英文电台吧，吵死人了。」
林菲菲背着我爸对我翻了个白眼，又甜甜地说道：「之意姐好刻苦哦，不像我……听力只比她高几分……」
yue！
2008 年，我成绩确实普通。
那是施行 08 高考方案的第一年。
面对新鲜的题型和选科等级制，所有师生都摸着石头过河。
我更是特别倒霉，从 8 号下午考英语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 9 号所有考试全部结束。
最后成绩出来，才勉强够一本线。
因为这事，被考上 211 的堂妹林菲菲嘲笑了好几年，每次家族聚会，都会阴阳怪气地嘲讽我。
那时我没有勇气复读，咬着牙上了大学，此后十几年，每当我想起懦弱的十八岁的自己，都会悔不当初。
少年的面子哪有日后的前途重要呢？
这辈子不会了。
我可是个数学老师，过去十五年的数学考卷都在我心里可以随意翻阅，08 年的高考真题都刻在我脑子里了。
考上头部高等学府，对重生的我来说易如反掌。
只是，我此刻的成绩，和真正的清北实力，还相差甚远。
各科成绩平均的像个浑圆的水盆，没有短板，也没有长项。
在林菲菲眼里，我是一个只知苦读没有慧根的蠢蛋。
如果只在高考猛然高分，可能会被大家怀疑。
所以这次，我想实现的是真的成为一个清北学子。
而不是捷径。
我一直在沉思中，林菲菲却在旁边对着我爸一口一个叔叔，甜甜地说笑着。
我瞥了她一眼，她看上去讨人喜欢极了。
这不就是她一贯的手段么？
混个中上的成绩，表现得无比乖巧听话，好像和学校里的她不是一个人。
这个孝顺乖乖女，在高考前把洗拖把的污水浇在我头上，导致我发着烧上考场。
当我指控她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只有李若圆信我。
前世在林菲菲身上栽的跟头，吃过的亏，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3
第二天，林菲菲把我装模作样听英语电台的事情，在全班大肆宣扬。
和她交好的几个同学嘲笑道：「这不就是穷忙假努力么？行不行的先装装样子。」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不断传来。
李若圆正想为我打抱不平，英语老师火急火燎来了通知：
「学校接到通知，我市要举行一个关于 08 奥运的先行活动，下一次大摸的时候，很可能作文会出相关题目，今天晚自习临时改英语测验！」
教室里传来一片哀嚎声。
我身后的林菲菲开始了阴阳怪气：「林之意，昨天装模作样的听英语电台，不知道今天能考几分？」
emmm，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上辈子大三的时候，因为成绩优秀。
去英国做了一年的交换生。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最新一次的雅思成绩，是 7.5 分。
而我所在的年代，奥运已经成功举办过了，我能写的话题不要太多。
于是，我转过身对着林菲菲微微一笑，「反正，一定比你高。」
她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呵」声。
测验开始前，我喝了一杯牛奶稳定状态，等着飙一个好成绩。
这是我每次考试前的习惯。
19:30，卷子的哗哗声充斥在安静的教室里。
同学们的神情疲惫且严肃。
我拿到卷子之后粗粗浏览了一下，作文主题正是奥运。
我想了想那年开幕式的恢弘，于是提笔写下关键词：畅想、开幕式。
张 EMO 导演，谢谢你了！
感觉拿个满分都没什么问题。
但是，就在我写了一半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我的眼皮开始疯狂打架，困意像海啸似的铺天盖地。
怎么会这么困？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事儿，我就昏死过去了。
4
恍惚间，我听到了一阵打铃的声音。
是放学了吗？
还是下课了？
耳边不断传来人声：「林之意！醒醒！收卷子了！！」
这时，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我眼皮还没完全抬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你在英语测验上睡着了！」李若圆焦急地解释。
？？？
我低下头，发现卷子的作文部分已经被口水氤湿了一大片。
英语课代表和老师站在我身侧，一脸黑线。
身后的林菲菲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林之意，你考不好也不用这样掩饰吧！」
听见这熟悉又刺耳的笑声，我终于有点回过神了。
我带着迷糊声，轻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考不好？」
英语老师说：「你作文我都看不见了，还怎么好！？」
我立在那里，想了两秒。
「老师，我可以口述。」
此时，周围同学的眼光都投了过来。
「你能背过你写的作文？」
「很简单啊，还可以增加一些呢。」
林菲菲不屑道：「呵，别吹牛了……」
「At the opening ceremony of the Beijing Olympic Games on Aug 8,2008……」
不等她说完，我就随口背诵了一段某报当时报道开幕式的文章。
在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后，我开始大声背诵。
中间还不忘穿插传统文化如何震撼老外的论述。
这时候，我无比感谢上辈子折磨我许久的雅思长难句，和噩梦般的口语考试……
整整 10 分钟。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只有我那带着英腔的背诵声。
「Let the imagination took wing.」
「让畅想翱翔。」
在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落下后，周围鸦雀无声。
良久，李若圆带头拍了两下手。
之后，教室里才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英语老师激动地拍着我的肩，欲言又止，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夸我。
角落里，林菲菲的脸色，一阵青白。
好容易，大家的恭维才散去，我收拾了书包，准备回家，仍能听到不断地感叹声：
「天呐……林之意的口语什么时候这么牛了？」
此时，林菲菲的目光与我相接，她眼底的火都快冒出来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在她耳边说：「给别人的饮料里放精神类药物，是要坐牢的，你 2 月份已经 18 岁了。」
林菲菲还是嫩，脸唰地一下更加惨白了，「根本没有！只是感冒胶囊……」
「哦……你承认了？」我挑起嘴角，得意地看着她。
林菲菲不敢再正面看我，逃也似的跑了。
呵呵，我就说，没有安眠药，我怎么可能困成那个样子？
5
经历了英语朗诵事件，我在班级里的存在感一下提升了许多。
许多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是无视。
如今，是崇拜。
但也不是一切都那么顺利。
当物理化学充满油墨味儿的卷子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想拿出智能手机刷某音。
我暗暗发誓，我要是能回到我的世界，再也不训斥我的学生了。
他们不爱数学，就像我讨厌物理。
看着我唉声叹气的样子，李若圆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悄声说道：「我有个主意。」
「嗯？」
李若圆说：「你为什么不去找陈寂呢？」
「啊？陈寂？」
李若圆笑着推一把我：「你忘了？陈寂已经拿到北大的保送资格了，辅导你没问题的。」
可是，我们又不熟？
何况，省重点的男女大防，比有的封建王朝还重。
上辈子，高考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叹了口气，脑袋耷拉在了课桌上。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一道影子落在我的桌上。
「林之意，我需要你帮帮忙。」
这声音，竟然是陈寂？
「我帮你补物理化学，你帮我练口语。」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上去——嘿！嘿！嘿！
上辈子费了老劲的英音口语不是白练的啊！
「好的！」我答应得清脆。
陈寂的眼睛随之亮了一下。
可是，高考并不需要口语，他为什么要花时间练这个？
5
2008 年，还流行杀马特和锡纸烫，同学那发量之丰富令来自十四年后的我自愧不如。
但是陈寂却一直留着干干净净的寸头，皮肤白皙，骨骼清晰，外加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戴着眼镜，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不过，总有人喜欢绕着他转。
因为他的成绩实在格外惹眼，自从保送北大之后，「清冷学霸」一炮而红。
这样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足以令人心动，更何况我还和他作为同班同学朝夕相处了三年。
没错，上辈子的我，喜欢的人就是陈寂。
不过是悄悄的，没人知道。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是，这时的陈寂，就坐在我旁边。
他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给我列出了高中化学几个主要的学习板块。
在每个板块中，他又以思维导图的形式给我写出了最重要的几个考点，口述需要我重点背诵的方程式、公式、定理，我哗哗哗地翻着书跟着划重点，有点大学期末复习的意思。
我惊叹于陈寂对书本知识掌握之牢固。
他口述的时候，仿佛根本就不需要经过思考，完全信手拈来。
在他的引导下，我对过往的知识记忆逐渐复苏。
那些真题在我的脑海中，像江河入海，融会贯通。
在和陈寂进行了一个课间的交流后，我满足地捧着课本回到了座位。
我回到座位后，李若圆得意地对我眨了眨眼，说道：「我的主意不错吧？」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我，「主意？什么主意？你们要干嘛？」
林菲菲此时恰好从卫生间回到教室，她听到李若圆的话，万分警惕地反问。
李若圆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我们不会卑鄙地给别人牛奶里放强效感冒药。」
林菲菲先是尴尬，又冷笑道：「你是林之意的看门犬吗？这么护着她？她上次不过是碰巧，她要是能考上一本都是老天爷瞎了眼，谁知道是不是天天想着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看着林菲菲叫嚣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上辈子高考完的她，在我家门前哭诉的样子。
她哪来的脸？
看她没完没了的样子，我直接说了一句话，就打断了她的施法：
「别忘了，你想去 A 国留学的学费，还得靠我家赞助。」
林菲菲一愣，转而怒瞪着我。
她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呵呵，姐姐我比你多活一次。
林菲菲咬了咬牙，说道：「林之意，你不就是成绩不如我，人缘不如我，嫉妒吗？你就英语背了篇作文而已，得意什么？」
我淡淡道：「成绩，谁不如谁，要看下次考试的结果。」
林菲菲不屑地说：「呵呵，你要是能考过我，我升旗大会当着全校给你道歉！」
我立刻回道：「是吗？那一言为定！」
林菲菲恨恨道：「你要是输了……就在贴吧上发帖说自己是垃圾！」
……
2022 年的我，都快忘记了还有校园贴吧这个东西。
上辈子的我成绩确实比林菲菲差一点。
如果说林菲菲能考 985，那我的水平大概在一个不错的 211。
可现在的我，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知识储备都大幅度提升。
高中课本上的知识对我来说，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外加上陈寂的助攻。
她现在和我比成绩，属实是自不量力了。
这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能在高考时泼我脏水的人，平时打赌也未必会做得多么公平。
拿到卷子后，我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全卷，然后认认真真从头做起。
思路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这次测验，我把重点放在了一些基础上，也是对我这段日子努力精进的一次检验。
耐心，细致，沉稳。
力求稳妥。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6
兵贵神速，下午的考试，晚上就出了成绩。
但是今天，教室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晚自习上课了，课代表还没把卷子和登分的表领回来，同学们在教室里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儿，课代表来了。
他先是叫了两个副课代表发卷子，然后拿着两张卷子走到我和林菲菲旁边，说道：「老师让我问一下，这两张卷子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把两张卷子展开，我清晰地看到，两张卷子上全都写着我的名字，只是一张的成绩是 186 分，一张是 72 分。
我心头突地一跳。
我当然认识我自己的 186 分的试卷，但是这两张卷子的猫腻在——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我看向课代表——
「186 分的是我的。」
「我的是 186 的。」
我和林菲菲同时开口了。
霎那，我们又同时看向对方，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得意和嘲讽。
林菲菲紧接着补充道：「我考试的时候走神，写成了林之意，平时我的成绩稳定比她高几十分，很明显，186 是我的。」
课代表将信将疑。
林菲菲嘲讽道：「林之意，你最好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就承认自己考不到一百分也没那么丢人，接下来好好学就是了。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呢，你努努力上个蓝翔或者新东方也是没问题的。」
旁边的同学议论纷纷。
「林菲菲说得有道理啊，林之意的成绩是差一点……可能英语确实是侥幸。」
「那她也不能诅咒人家落榜吧？」
「咱们看看得了，别掺和，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是啊，我觉得从综合能力上来看，她考不到那么高分……」
我俯视着林菲菲，眼神轻蔑。
谁知道林菲菲不仅嘴快，手也快。
她直接跨上前一步，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不稳，直直撞上了桌角。
桌子被我撞得一晃，我放在桌角的化学书和默写纸掉了一地。
我的腰狠狠疼了一下
林菲菲眼疾手快，立刻蹲下把化学书和默写纸捡了起来。
由于我是回来「复习」的，所以，陈寂给我加强的，都是基础内容。
看到我纸上写的都是基础概念，林菲菲更开心了：「林之意，你这才叫撒谎不打草稿。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还在这默写基础方程式？还在写知识结构？你就这个水平，你说你数学能拿 186 分？说出去谁信啊？你说你化学能不能考 40 啊？」
我捂着腰，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有气无力地瞪着她。
「你！」李若圆生气极了，眼看也要动手。
我倒抽着气，准备拿出证据。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我给她写的知识框架，你有什么问题？」
是陈寂。
7
大家同时看向陈寂。
陈寂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皱着好看的眉头，颇不赞成地说：「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梳理知识框架我觉得是一种很聪明的行为。夯实基础，返璞归真，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请你不要贬低我的劳动成果。」
林菲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陈寂是江岸中学的学神级人物，她可以随便泼我脏水，但是开口否定陈寂，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不知好歹。
陈寂又说道：「另外，你动手的行为完全可以上报年级，高考前打架斗殴，你猜主任会不会给你记个处分？」
林菲菲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寂。
她脸上明显挂不住，但还是嘴硬道：「186 那张就是我的！我写错了名字！林之意的平时成绩，她怎么可能把那道圆锥曲线解出来！」
这时我的疼痛已经缓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了。
我捂着腰，深吸一口气，说道：「那道圆锥曲线，最后一问我代了数但并没解出来。」
林菲菲一愣。
我盯着林菲菲：「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卷子』的解题步骤啊。」
林菲菲的脸色不大好了。
课代表哗啦哗啦地翻着卷子，翻到圆锥曲线，他停住了：
「确实，这道圆锥曲线最后一问只代了数。」
说罢，他拿出登分表，写上「林之意，186，林菲菲，72」。
课代表说：「总分 140 以下的老师要谈话，林菲菲你明天带着订正好的卷子去找老师。」
林菲菲颓然坐下。
我甩给她一句：「升旗大会之前，麻烦当着全校给我道歉。」
林菲菲咬着牙，不肯应声。
我知道林菲菲肯定不会只考 72 分的，她考这个分数，一定是为了让我难堪。
但她怎么做到模仿我的笔迹那么像的？
8
晚上，我的腰痛得实在无法再上自习。
陈寂偷偷递了张纸条给我，「我送你出校。」
我看着纸条上他漂亮的行书，一时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帮我，又为什么要送我出校？
但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陈寂就走到我身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说：「走吧？」
李若圆冲我眨了眨眼。
陈寂可是一贯高冷，为我梳理知识讲题，对他来说已经破天荒了，何故再专程送我一趟？
我迟迟不动，眼睛在他身上流连。
陈寂轻咳了一下，说：「我……需要你的口语教材。」
「哦~~~」
我故意拖长了尾音。
他的脸色好像有一点点泛红。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提着书包，扶着桌子站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腰间一阵疼痛，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肯定是有淤青了，说不定还紫了。
陈寂见状，二话不说伸出双手，拿过了我的书包。
我呆楞地在他身后停了两秒。
他的背影高挑修长，脸向后侧了过来：「愣着干嘛，走啊？」
我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夜晚的校园安静极了，我和陈寂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头顶是墨蓝色的夜空。
走在路上，没人说话，可是我却不觉得尴尬，陈寂的侧脸在晚霞的照映下晕上一层红色的光。
我小声说：「在教室里的时候谢谢你啊……」
「小事，不必。」
我抿了抿嘴，「你和林菲菲说话的时候，她好像哭了……」
「我不关心。」
「那你……」我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了，我想问，那你做这些事，是关心我吗？
还是，为了所谓的「口语」。
但我终究还是没问。
9
我提早到了家。
当我站在自己家门外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碰杯说话的声音。
是大伯来了，也就是林菲菲的爸爸。
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
这辈子，也该来了。
里面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但隐隐约约能听到「兄弟」「生意」「帮衬」这种字眼。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爸爸，大伯，还有正在张罗菜的妈妈，一齐转头看向了我。
妈妈惊讶道：「小意，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我捂着腰，皱着脸说道：「妈，我受伤了，你和爸爸送我去趟医院吧。」
闻言，爸爸立刻站起来，紧张道：「怎么了？」
说罢，他又看向大伯：「大哥，要不你先回去？你的事咱们稍后再提。」
大伯大着舌头说道：「在学校能有什么事，你不会是不想帮大哥吧？大哥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菲菲和伟伟的学费得有着落吧？大哥做生意，肯定是要有本金的嘛……」
伟伟，是林菲菲的弟弟，大伯的小儿子。
平时，他们夫妻二人，最偏爱那个孩子。
林菲菲在他家的地位，大概是最低的那个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大伯，状似好奇地问道：「大伯，你要做什么生意呀？」
大伯挥挥手：「去去去，小孩子啥也不懂，管这么多干什么，等你上完大学来给大伯打工……」
显然是醉得狠了。
爸爸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了。
我知道大伯素来看不起女人，连带着我们这些小辈的女孩子也看不起。
我只要和他说话，他必然表现得不屑一顾。
但是爸爸怎么可能容许他的掌上明珠被这样对待？
我爸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大哥，你醉了，先回吧，本金的事儿回头再说。」
大伯一脸不爽，要不是还求着我爸，估计下一秒就要口吐芬芳了。
我爽了。
我可记得，我们家之前被他坑得有多惨。
10
大伯一走，我赶紧撩开衣服，给爸妈看我的伤。
「菲菲考试没考过我，生气了，狠狠推了我一把呢……」
挑拨离间这个活，我干定了。
我本来只是痛，衣服被掀起来之后才看到，那一片青紫，甚是吓人。
爸妈心疼坏了，开车带我去看急诊。
我妈一路长吁短叹：「小意，会不会是误会？菲菲平时很乖的，怎么这样呢？」
我不说话，眼里噙着泪水，故意不流下去。
我妈看了越发心疼。
我知道，要让一个人塌人设，只能循序渐进。
同时，我的心里也在飞快地思量。
爸妈的文化水平本不高，2000 年左右，站在政策的风口开了一个小型加工厂。
他为人老实，做生意信誉极好，又胆大心细，很快就在业内攒下了好口碑。
挣下了一份祖上都没见过的家业。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有两三套房子了。
其中还有远郊的独栋别墅。
也是从那时起，我出入都是车接车送，爸爸尽管生意忙，但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来接送我上下学，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随叫随到。
那时，在校门口穿着雨衣推着自行车的家长中间，爸爸的黑色轿车格外惹人艳羡。
林菲菲的父亲和我爸是亲兄弟，我虽然叫他一声大伯，但并不亲。
因为他赌。
从 2008 年我高考这一年开始，他前前后后从我们家借走了八十多万。
嘴上说是要做生意，但当我爸问他做什么生意兄弟可以帮衬的时候，他又岔开话题。
我爸想着是亲兄弟，要尽力帮衬，几乎是随要随给。
中间有一次周转不开的时候，卖掉了那栋别墅。
但是每次要找大伯验收生意成果的时候，他就又杳无音信了。
直到 2011 年，大伯因为聚众赌博被拘留，我爸才知道钱被拿去赌了。
到我上辈子死前，这笔钱不仅一分没还，他还觍着脸来我家要伟伟出国的学费。
他那个儿子，高考成绩连高职都上不了。
2008 年到 2022 年的十四年正是房价飞涨的十四年，江岸中学旁边的学区房从三千涨到数万，这还是在省重点未必人人能考上的情况下，重点小学的学区房房价更是涨到天上。
如果这八十多万没有借给他，而是继续拿来买房买地，我爸也不至于在 19 年之后就资金断裂，忍痛把厂子盘了出去。
重来一世，我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笔钱被大伯骗走。
我必须做点什么。
11
到了急诊室，医生看后说，必须要好好休息，尽量卧床。
可是，当我告诉他，我马上要高考了，医生摇摇头，「哎，考生真苦，那就尽量住得近些，少活动。」
我趁机，想了一个主意。
回家的路上，我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一言不发。
爸爸奇怪地问：「看什么呢？」
「看那些房子。」我回答。
「看房子干什么？」爸爸更奇怪了。
我说：「我在想，建了这么多房子，好像也没有很多人在里面住啊。我们学校附近，最近有好多新楼房哦。」
我在有意提醒爸爸。
不出我所料，爸爸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思考。
未来大量人口涌入城镇是大趋势，房价必然上涨。
我又问：「爸爸，今天大伯是来干嘛的呀？」
爸爸说：「你大伯要做生意，想跟咱家借点钱。」
我故作疑惑道：「可是大伯不是一直在厂里上班吗？他应该有积蓄呀。」
「你大伯还要留一笔钱给菲菲上大学呢……」
爸爸说到这里，话头一下子止住了。
林菲菲不受大伯喜欢，爸爸都看在眼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平时对林菲菲多有关照。
我爸不知道的是，他所疼爱的林菲菲转头就把对家庭的怨气撒在了我身上，像她的家人羞辱她一样羞辱我。
今天我的伤，让他格外伤心。
我趁机委屈道：「菲菲今天突然情绪激动，推了我一把，可能也跟大伯有关吧……」
「对了！恰巧这个时候，大伯又来借钱，又不说是做什么生意，爸爸，大伯家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我爸沉吟了。
我又自言自语，「什么事能让大伯一下子把积蓄花完啊？我看他好像也没有事的样子……」
一下子把积蓄花完，看起来又并不着急。
那三个、或者吃喝嫖赌，他至少占一样。
爸爸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的暗示到位了。
接下来大伯要是能从爸爸那里借出一分钱，爸爸这生意也就可以不用干了。
想了一会儿，爸爸笑着说：「小意，你想要房子吗？刚才医生的话也提醒了我。」
「买学校旁边的房子吗？」
「有这个打算，你先安心高考。」
我成功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问了一句：「爸……要是我高考成绩并不好呢？」
我垂下眼，想起了从前的伤心事。
「林菲菲可能会因为这个嘲笑你们。」
此时，一直坐在副驾没说话的妈妈突然严肃地打断了我：「小意，你听着。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在爸爸妈妈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我看着妈妈挽起来的长发，感觉暖暖的。
以前，我只顾埋头学习，一旦没考好就把自己关起来。
从来没有和父母交心地聊过这件事。
此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对我来说天大的遗憾，可能在父母眼里，只要我好好的，就不算什么。
看着爸妈慈祥的样子，我又想到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他们该多难承受啊。
突然间，我喉头梗住，泪光漫了上来。
也许一切，从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12
周练事件后，林菲菲安分许多。
经过陈寂两周的仔细点拨，我的成绩，已经能吊打林菲菲了。
刚来的时候，我凭借自己上辈子的底子，数学能考 180 左右。
现在已经能稳定在 195 上下。
每次数学登分表贴出来，我和陈寂总是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不相上下。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成绩进步。
老师则直接把我拿出来当成同学们学习的榜样。
李若圆干脆把我的卷子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研究，开玩笑道：「林之意，你可得帮我上 985。」
我知道李若圆的理想，她想做工业设计师。
我脱口而出：「放心吧，你就是 98……」
还没说完，我赶紧捂住了嘴，天机不可泄露。
这个动作被陈寂看到，我的脑壳突然被弹了一下，「那我呢？」
我抿了抿嘴，低下头，「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陈寂忽然说了句：「你可要帮我上 MIT。」
我猛地抬头。
我早就该想到，他练口语，是想留学。
难怪，上辈子高考完他就失联了。
原来我们的距离，一直那么远。
那天之后，我开始刻意和陈寂保持距离。
曾经那场暗恋，在失去的时候并不痛苦，是因为我从未得到过。
我不敢想，如今我们这么近，将来却要那么远。
他只是我的一个「同学」而已。
而且，我的理化成绩早就在他的帮助下稳定了。
不过，可能是我的英语教学水平不够科学，陈寂的口语，一直没什么进步。
上次的英语听力竟然还有了小小的失误，差点错失年级第一。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面迫不及待想让他有所提高，一面，又私心地不想让他考出去。
13
两周时间，陈寂还是在拿练口语为借口，和我交换辅导。
他讲物理甚至比老师还要生动，动能定理、机械能守恒、相对论等等问题在他的笔下都仿佛是简笔画，只需要一两笔就能勾勒出整个图景，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到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林菲菲彻底红了眼。
甚至是恐慌。
还剩 10 多天就要高考了。
周五晚上，我和陈寂说好，晚自习后，等大家都回家，我们再做一次口语突击。
可是，那天，林菲菲却坐在了他的身边。
只见林菲菲手上握着一卷物理化学卷子，低着头、内八字站在陈寂身侧，一副乖巧怯懦的样子。
陈寂桌上，放着一个礼盒。
我看到封面上大大的三个字母——GRE。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是啊，我竟然从来都没想过，给陈寂送什么相关教材，他在我心里是学神，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可是，他一直未进步的口语状态提醒了我，是我疏忽了。
陈寂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是他打开了那套 GRE。
林菲菲笑了，她落座在陈寂旁边。
两人头挨着头，开始看题。
这些，我看在眼里，回想陈寂的那句话：「我根本不 care 她。」
我突然觉得，这个教室容不下我似的。
飞快地收拾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我们只是「同学」。
14
后来，我不再找陈寂，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巩固成绩上。
很快就到了考前最后一模。
听说最后一模的卷子会出得比较常规而且简单，是高考前给人提信心用的。
饶是这样，我也没有掉以轻心。
发卷。
做题。
收卷。
等待。
等待。
等待。
出分了。
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进班，一脸喜色。
「这次最后一模，我没想到咱们班能考得这么好啊，一本模拟上线率百分百，平均分第一，而且年级的第一第二名都在咱们班。」班主任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
班里同学霎时议论起来。
第一名是陈寂，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第二名是谁？
班主任是个爽利人，也不卖关子，直接就念：
「第一名，陈寂。
「第二名，林之意。」
更多的议论声响了起来，大家都在讨论我的成绩。
「林之意？真是林之意？」
「林之意也太牛了吧，真进步这么大？」
「英语不是侥幸，是实力？」
「太厉害了吧！」
李若圆更是面带喜色，轻轻推了一把我：「行啊林之意！」
我欣赏地看着李若圆，人活一世，见过多少「朋友」并不是真心希望你比她好。
而李若圆，是生生被我超过的。
她竟然也因我的欢乐而欢乐，为我的喜悦而喜悦。
班主任接着：「大家也都看到了，林之意在这最后一个月的进步有多么大，从中等名次一路进到年级第二名，如果高考也能保持这个水平，冲刺清北是完全没问题的！
「希望大家都能向林之意学习，就算到最后一刻，也还有各种可能！
「希望大家都能在高考中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大家都被感动了，纷纷鼓起掌来。
在掌声中，林菲菲说话了。
她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冰凉地贴着我的后脖颈：
「别高兴得太早了，林之意，你迟早要摔下来。」
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15
最后一模过了五天，就是高考。
高考第一天早上，妈妈做了清粥，加上两个简单的小菜和两个白煮鸡蛋。
妈妈摸摸我的头发，说道：「小意，放松去考，爸爸妈妈相信你。」
爸爸坐在饭桌旁边，也笑眯眯的。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很坚定地答应道：「嗯！」
坐在高考考场上，翻开卷子的时候，我的内心出奇地平静。
十四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能坐在高考考场上重逢这张卷子。
这次，我拥有了驾驭它的能力。
提笔。
答题。
下午数学。
其中有些题，可以明显看出出卷老师的意图是通过增大计算量的方式来增加这张试卷的难度，毕竟计算难度也是难度，但是十四年后每个考点都被考生咀嚼至烂吞下肚去，大量的计算难题被简化，原先要算一张草稿纸的题，只需要套两个大学公式就可以写完。
我选择不套大学公式。
因为填空题的前十题简单到不需要，最后几题的答案我完全背了下来，什么数列导数提笔就写。
至于大题，08 年这会儿，甚至连阅卷标准都没有后来严苛，大学公式和一些常见不等式可以直接用，我干脆挑着阅卷标准的漏洞写，同考场同学刚写完填空题的时候，我已经去看倒数第二大题了。
我知道，这次高考，我会考出一个别人难以想象的分数。
而且，没有一个人会质疑我。
16
第一天的考试很顺利地结束了。
老师们和我们说，考过的科目就不要想了，专心复习接下来的科目。
第二天下午，即将迎来我「最擅长」的英语考试。
我记得，那天是个暴雨天。
果然，中午的太阳被云层遮住，天色发暗，暴雨突袭，气温骤降。
考试前在校午休，我醒了以后打算去卫生间上个厕所，再洗把脸清醒一下。
刚走出教室，我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是林菲菲。
上辈子，正是在这个时候，林菲菲跟踪我到卫生间门口，用脏水泼了我一头一身。
后来，我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在雨后的凉风中吹着，下午就开始昏沉。
晚上，就烧到了将近 39 度，第二天的考试，都是在高烧中度过的。
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假装没有发现她，先走进了卫生间。
林菲菲没有跟我进厕所，而是在外面的洗手池处等着。
我躲在厕所里，借着遮挡看了一眼，本来空无一物的洗手池上摆了一个红色塑料水桶。
和上次一模一样。
那么，瓷砖地面上也会有一摊林菲菲不慎从桶里泼出的污水。
人踩到可是会滑倒的哦。
17
我假装一切都不知情，走向她的圈套。
林菲菲扶着水桶在门口等着我。
只要我踩上那滩水，她就从旁边冲过来把我撞倒，趁势把一桶污水泼满我的全身。
我调整节奏，迎面撞向举着水桶屏息等待的林菲菲。
林菲菲举着水桶，神经高度紧张。
我在踏上水滩的前一秒，出其不意地尖叫一声「啊」，在撞上之前迅速后退，回身躲进了卫生间里。
神经绷得紧紧的林菲菲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一脚踩在地上的积水上。
此时，我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角刚好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再也难以掌握平衡，摔了个屁股蹲儿。
一桶脏水从台上跌下，完全倒在她身上，把她的白衣服染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我状似惊讶地从卫生间重新走出来：
「哎呀，菲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脏水从林菲菲的头顶流下来，把她的头发粘成一缕一缕的。
她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凶狠怨毒，仿佛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林之意……你不得好死！！」
「这话说岔了，你自己脚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无辜地问她，「再说……这也是自食其果吧。」
林菲菲坐在地上，捏紧了五指，瞪着我。
然后，她像被戳中了什么开关一样，一通不满向我喷射而来。
「林之意！
「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你爸妈那么疼你，家里又有钱。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盯着林菲菲，只觉得她可悲。
她的委屈，已经变成了怨毒。
「我爸天天出去赌钱，我妈在家里不是哭就是打我，指望我以后养我弟，但我弟对我嗤之以鼻……凭什么？
「我哪里不如你？
「为什么我爸总是说我想留学是痴心妄想？
「为什么我不是你爸的女儿？我们不是堂姐妹吗？凭什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陈寂也对你青眼有加！你到底哪里讨人喜欢！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林菲菲还在喋喋不休地质问，我只觉得她可悲又可怜。
我对林菲菲说道，
「林菲菲，我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我爸刚开始创业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有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你说你爸赌钱，你妈打你还想让你弟吸你的血，是，你是不幸，但是你成绩好，考上大学后完全可以脱离他一走了之，难道我爸会不管他亲侄女的学费和生活费，眼睁睁看着你上不起学吗？
「你为什么要把你爸对你恶意强加给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们是堂姐妹，本来应该互相扶助的，而不是像今天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至于陈寂……」我的心紧了一拍，「你想多了，上次，你们不是也聊得挺好吗？」
林菲菲愣了一会儿。
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不远处，有人听到了我那声尖叫正在赶来。
我最后看了林菲菲一眼：「林菲菲，我已经不记得你有没有叫过我姐姐了。」
说罢，我转身离去。
我快步走着，我没有注意留神前方，转过拐角，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抬头，竟然是陈寂。
陈寂说：「林之意，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我心头一跳，低着头不说话。
没想到陈寂带着笑意又说：「你终于会在她面前保护好自己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让她以后不要再招惹你。」
「我……我以为……」我低下头。
「我以为我对你并没有什么特殊呢……」
我咬着嘴唇，声音不大。
陈寂低下头贴了过来，沉声说：「林之意，你要好好考试。」
我小声说：「那我也去不了 MIT。」
他犹豫了一下，留给我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
说罢，他递给我一根铅笔，笔头已经很旧。
「这是我的幸运笔，一起加油！」
我接过来，感到铅笔上还有陈寂的手温。
我捏紧那根笔，放进了衣服兜里。
我可能这辈子都舍不得用它。
18
下午，我用一个全新的状态迎接了英语考试。
想着上次看到这些题头脑发蒙的模样，我嘴角带笑，有一些恍惚。
满分，我来了。
可是，我刚在答题卡上涂了两题，就感到这个铅芯的手感不对劲。
我拿过英语试卷，在卷子边缘处重重地涂了一层。
很难上色。
这不是 2B 铅芯。
我使劲闭了下眼，立刻想到这大概是林菲菲趁着刚才我和陈寂说话的时候，把我透明袋里的铅芯换了。
如果我没有发现，那英语答题卡的几十道选择题就会全部报废。
没想到，我最后还是险些输给林菲菲。
我脊背发凉。
正当我踟蹰之际，突然，触到了兜里的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陈寂送我的幸运笔！
我抹平试卷，拿出那根笔。
落笔如神。
19
高考结束。
6 月 10 日，我本想睡到中午十二点，没想到，才六点多就醒了。
我从未享受过如此清明的考后早晨，上次的我此时正因为高烧和悔恨，备受煎熬。
我走出房间，妈妈在厨房做早饭，爸爸在沏茶，餐桌上还放着一份报纸。
对了，今天的报纸会刊登答案的。
我要去拿报纸，却被爸爸制止了。
爸爸笑着说：「咱们今天不对答案。吃了早饭，爸妈带你去看房子。」
20
我以前没想到看房子这么累，在艳阳下面跑了几个售楼处，我已经浑身瘫软了。
爸爸把车里的空调又调低了两度，问道：「继续？」
我有气无力道，「爸，我突然不想要房子了……」
「那可不行，这是爸妈给你的大学入学礼物。」
我爸自顾自地兴奋道：「打起精神来！」
「那……刚才那几套，全买了吧……」我眼神涣散，音色疲惫。
我爸沉吟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呜呜呜，好感动，不愧是亲爸。
但是，钱是有限的，不能乱花。
我凭着从前的记忆，指点我爸买了一套日后高价拆迁的二手房，还有地处未来 CBD 和学区的重要位置的房子。
21
相比我家的欢快，林菲菲家就乱多了。
听我爸说，他带人去大伯家的时候，大伯不在，想来又是去赌了。
而堂弟伟伟正在对林菲菲阴阳怪气，说她比之意姐差远了。
林菲菲的遭遇和我上辈子一模一样，高考发烧，发挥失常，勉强考上一本。
而他爸也不会给她机会复读。
复读就意味着要在家里再受一年钳制，忍受侮辱和打骂。
爸爸则像我之前猜测的一样，给她出了学费，不过要她爸打了欠条，等到林菲菲工作后要还。
我爸也把大伯赌博的事情，告诉了大娘和林菲菲。
让他们找了一个戒赌中心帮助大伯。
否则，这辈子都注定是个无底洞。
那天，林菲菲哭着给我爸跪了下去。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不过，当我爸提出帮他们家付戒赌中心的费用的时候，我没有再制止。
至此，家中一切尘埃落定。
22
高考成绩出来了。
江岸中学出了好几个裸分上北大的学生，我就是其中之一。
而陈寂这个保送生也腆着脸来参加我们的合影，我笑话他。
陈寂笑着说：「我也考了，怎么不能合影了？」
这时，旁边有人问陈寂的单科成绩。
我竖着耳朵听了过去。
「英语，满分 120。」
？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他。
这家伙，英语哪里需要我给他补习！？
只见陈寂慌忙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直冲冲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去 MIT 了？」
他扶了一下眼镜，目光还在闪躲，「我……从来就没打算去。」
「那你练什么口语……」
刚问出口，我就脸红了。
23
上辈子，我只敢远远地看着陈寂，挣扎在高考的洪流里，高考失利，我们便天各一方。
我竟不知道，他一直默默在我身边。
陈寂看出我的情绪，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傻瓜。」
然后，他缓缓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高二有一天放学后，我路过食堂，看到你在喂一只很瘦的小猫。
「你一边喂，一边学小猫叫。
「后来我每次再走那条路，都会专门停一下，我经常看到小猫，却没再看到你。
「再接着，我就发现了你和林菲菲之间的矛盾，那时我看到了你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懦弱，却有点心疼。
「可是上个月，你变了，变得有棱有角，但是，耀眼了。
我记起来了，那正是我重生回来的节点。
我低头笑了一下，原来，他喜欢的是两世的我。
我和少年对视了一眼，「我们，北大见。」
24
李若圆同学也如愿就读了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上大学后，我们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就像高中一样。
我也曾经接到过林菲菲的电话。
那头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林菲菲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已经不耐烦想挂掉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
「堂姐。」
说完，林菲菲就挂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和解。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从家里跑了出来，决定再也不回父母弟弟身边。
但我有预感，我们恐怕从此以后会很少很少见面了。
而我，有了上辈子连奢求都未敢有的，崭新的生活。
一时间，我好像分不清，我究竟是重生，还是……曾经错过一个令我悔恨的梦。
也许，那个梦就是在告诉我，抓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