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此时，我已经到了将军府思泽院。
楚鸿惟在设香案。
天上一轮皎洁明月，清冷冷的寒霜一样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院子里的一切都照映得清清楚楚。
楚鸿惟恭恭敬敬地上香，袅袅青烟直通九幽。
片刻后，他点燃了一张纸符。
符纸燃烧殆尽。
很快，院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一道黑色的旋风忽然袭来，渐渐地凝聚成一个女子的形状。
那女子一袭白衣，美艳清冷，一张樱桃小口很是漂亮。
楚鸿惟一见那女子，满脸惊喜：「娘！」
卓兰心慈爱地笑道：「你不听娘的话，怎么又唤娘来。」
「儿子想娘，每年只有这一日能见到娘。」楚鸿惟一改往日的顽劣，变得彬彬有礼、亲切可人。
卓兰心长叹一声：「淘气，你现在如何？」
母子两人依偎在一起，楚鸿惟一一说着将军府中发生的事情，末了，说到了我和恋尘的身上，还说了恋尘揍了楚靖的事。
卓兰心立刻惊了。
「你怎能如此行事？楚靖再不好，终究是你爹爹。」
「他不是我爹，他若是我爹爹就不会任由卓慧心欺辱我，任由她把我教成一个傻子，若不是娘暗中护佑，儿子今日恐怕早就酿成大祸，将来继承楚家家业的就是卓慧心的儿子，卓慧心稀罕这家产，我却不稀罕。」
楚鸿惟愤愤。
卓兰心有些伤心。
「要怪都怪娘，是娘当年识人不清，才会害了自己，害了你。」
「娘，您总说自己识人不清，却不说自己为何识人不清，您如此，让儿子如何替您报仇？」楚鸿惟急吼吼的。
卓兰心摇摇头，凄苦道：「你这般年纪，正是最冲动、最容易受人教唆蒙蔽的时候，娘说了，是害了你，你答应娘，你好好读书，好好跟着先生习武，等有朝一日，你到了京城，建功立业，能自立门户的时候，娘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不好？」
「娘，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被卓慧心害死的是不是？爹爹是不是早就在你病重的时候就和卓慧心私下往来，暗通款曲？」楚鸿惟怒道。
卓兰心大吃一惊：「谁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已经长大了，我会问人，还会自己查，你以为我这纨绔是白当的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查清楚这些事情太容易，娘，您小瞧了儿子。」
「儿子既然知道您是被他们害的，还怎么能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您不告诉儿子才是害了儿子，您以为卓慧心会让儿子安安心心地继承家业吗？恐怕等您告诉儿子的那一日，儿子已经去下面找您了。」
卓兰心迷茫，「这不会。她不会那么狠心。」
「怎么不会？」楚鸿惟哭道。
「卓慧心恨您当年抢了她的姻缘，这些年明里暗里地敲打孩儿，说您对不起她，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让儿子将来不要和二弟争，他给儿子请的老师个个都是冲着教训儿子来的，而不是教育儿子，她对您恨之入骨，怎么会让儿子好过？」
卓兰心呆住，「她说我抢了她的姻缘？当年明明是她求着我替嫁，怎么现在成了我抢她的？」
「娘，当年之事到底是怎么样的？」楚鸿惟忍不住问。
卓兰心愣了愣，再三确认，「大娘真如此说？」
楚鸿惟不得已，将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
卓兰心一听，愤然道：「当初的确是我心疼她，才替她嫁了，不然，当初楚家除了能出得起一份聘礼，一穷二白，我凭什么要作践自己，嫁到这里来？」
「当年，你外祖母的确不喜大娘，给她寻的姻缘并不好，我和你大娘的关系一向好，也觉得你外祖母处置不公，很心疼你大娘。」
「只是，那时候，娘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自作主张做出替嫁这件事情，是你大娘整日里啼哭，说自己的命不好，还说娘的命好，要是我们两个能换命就好了。」
「我们这才想出来了替嫁的法子，是她明里暗里的唆使，娘才酿成大错，她怎能报复到你的头上？」
「娘，外祖母一向看管得严格，替嫁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办成？」楚鸿惟怀疑。
「那时候，娘遇到了一位神仙，那位神仙动了手脚，我们才成功替嫁，不然，此事是绝无可能办成的。」卓兰心轻叹一声。
「当时娘一心想维护你二娘，怕坏了她的名声，说是自己主动想替嫁，如今想想，真是格外的傻。」
「大胆鬼物，竟敢妖言惑众！」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仙门弟子气质出尘地站在门口，一张定身符就将卓兰心定在原地。
在那仙门弟子的身后，则是雍容华贵的卓慧心。
卓慧心一脸唏嘘，「妹妹，果然是你，你早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大少爷身上沾染了你的鬼气，迟早会生重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若是真为大少爷着想，就该魂归地府，早早投胎，而不是跟在大少爷的身边害了大少爷。」
卓兰心面色惨白，「你佛口蛇心，你怎能如此对我，如此对鸿惟？当年，明明是你……」
「仙长！」卓慧心打断她的话，说道，「有请仙长作法收服鬼物，拯救我儿，我自有厚礼相赠。」
「你敢！」楚鸿惟急忙拦在母亲面前，伸手去撕上面的符，手指却被狠狠烫了一下，瞬间起了无数燎泡。
我仔细看了下，这是仙门正宗的定身符，楚鸿惟以凡人之躯去对抗，难免吃亏，而卓兰心此时恐怕更是痛不欲生。
那仙门弟子笑道：「这是仙家法术，岂是你区区凡人能够阻止？」
「她是我母亲，这个贱人给你了多少钱，我出双倍！」楚鸿惟大吼。
卓慧心脸色一变，「道长，你只管收鬼，这孩子已经被鬼物迷惑了，他若是不让开，你连他一起收拾，事后，我自然重重有谢。」
那仙门弟子面上大喜，当即打了一道法术出来，将楚鸿惟重重地甩到了墙上。
楚鸿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卓兰心大急，眼角溢出血泪，「鸿惟！」
那仙门弟子得意洋洋道：「鬼物，你滞留人间十三年，不知做出了多少恶事，本仙人今日收服了你，是替天行道，你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贪恋红尘，不入地府。」
卓兰心两道血泪模糊，咬牙道：「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
「你不入轮回，不尊地府法则，便是罪，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不守规矩，天地秩序岂不是乱了。」那仙门弟子神色凛然。
卓兰心摇头痛哭，哀求卓慧心：「姐姐，当年的事是我错了，你放过鸿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姐姐，求求你。」
卓慧心柔柔一叹：「人鬼殊途，从你死的那一刻，就不是我妹妹了，道长，快快收了她，我重重有赏。」
那仙门弟子接连施展法术，就要将卓兰心打得魂飞魄散。
我略施法术，将磅礴的妖力注入卓兰心的身体里，传音于她。
「你有一刻钟的工夫鬼力大涨，向卓慧心逼问真相！」
卓兰心眸色大震，定身符燃烧成灰，她挥挥手击退法术，一步跨出，一巴掌将那仙门弟子打进墙里。
卓兰心飞到楚鸿惟身边，将他扶起，楚鸿惟昏昏沉沉地吐出一口血，喘着气。
她心疼的血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鸿惟，是娘害了你。」
卓彗心花容失色，急急忙忙就要走。
卓兰心一抹眼泪，冷喝道：「你敢踏出此门一步，我杀了你的儿女。」
卓慧心脚步顿住，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妹妹！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莽撞了，可我也是为了鸿惟好，你真觉得自己待在鸿惟身边对他好吗？」
「我和鸿惟只在祭日这日见一面，根本不会妨碍他，卓慧心，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害了我不够，还要害我的儿子。」
卓兰心满面冰霜，步步紧逼地走到卓慧心面前。
卓慧心吓得尖叫出声，涕泪横流，好看的妆容都花了。
「没有的事，我给鸿惟请了最好的老师，给他用不完的钱财，还给他配了小厮，衣食住行尽心竭力，有哪一个继母能做到我这样好？」
卓兰心冷笑。
「你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那老师是个老学究，鸿惟读错一个字就要打手板，写错一笔就用竹签扎手，大人都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他偏偏只讲一遍就要鸿惟立刻背出来，这样的大儒，我高攀不起。」
「反而，那先生教导你的孩子时，细心呵护，一遍不懂讲两遍，亲疏立见，你还敢说，那人不是你请来故意折磨鸿惟的？」
「至于给他配小厮和用不完的钱财，那小厮比我儿还能惹事，三句话就能得罪一个人，日积月累，我儿的名声就是这样被败完的。」
「我为了我儿能苟且活下去，只能让他不要显露才华，明哲保身，我儿忍辱负重，做尽纨绔之事，落得骂名无数。不然，以他的聪明颖悟，早就该名扬京都。」
「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折辱我的儿子，若是为了当年之事，当年之事分明是你唆使，我又如何对不起你？」
卓慧心原本期期艾艾，可说起当年之事，她立刻有了底气。
「当年之事，你敢说不是你早早知道了楚靖是大将军，才故意抢了我的姻缘？你害得我从原配夫人变成了继室，我的儿女也要低你儿子一等，这样的屈辱是你加诸在我身的上，你儿有今日，都是在帮你偿债！」
卓兰心苦笑，「就是因此，你才如此对待我儿？挑拨他和楚靖的父子关系？千方百计地将我儿养成一个废物？」
「不错，都怪你这贱人！当年，明明我才是应该嫁给楚靖的，都是你害了我。」卓慧心说得斩钉截铁。
卓兰心哭了。
「卓慧心，我把你当亲姐姐，当年我娘对你不好，是我偷偷暗地里补贴你。」
「你不想嫁给楚靖，说自己命苦，我想尽办法求那位仙子帮忙替嫁。」
「你来家里看我，看到家徒四壁，你说是你害我受了委屈。你那时的眼泪我当了真，原来背地里，你是这样想我。」
卓慧心面上一阵动容，不过，这情绪很快一闪而过。
她冷声道：「你也只是苦了那一阵子，婚后一个月，楚靖就恢复了记忆，你一下子从村夫的妻子，变成了将军夫人。」
「你娘骂我有眼无珠，有福气享不了，那段时日，你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一日，我都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让你替嫁。」
「后来，有人跟我说，是你早就知道楚靖是大将军，才故意找仙人替换了我的姻缘，我不相信，可事情太巧，你当真有那么烂好心？」
卓兰心面如死灰。
「所以，你故意告诉我孕期一定要吃好的，要多休息少走动，还拿了种种甜食肉食给我，以致我胎儿过大，难产而死？」
「那是你太笨！」卓慧心毫不留情地讽刺。
卓兰心喃喃：「是啊，我太笨，识人不清！你在我孕期和楚靖眉来眼去，想来也是为了气我，让我动胎气，提前生产？」
「不错！楚靖在你难产时不能来，也是我拦着，那时，对你千娇百宠的夫君正和我在一起，我要让你把抢了我的，统统都还回来，你娘给我的屈辱，我要在你和你儿子的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卓慧心高扬着脖子，面目狰狞，语中的怨气令人发寒。
卓兰心呆愣着，不敢置信。
我轻叹一声，吹起一阵风，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楚靖。
楚靖看着眼前的卓兰心，再看看卓慧心，满面愧疚变成一脸恼怒。
卓慧心大惊，她手指紧握，惊慌失措。
「夫君，我刚才是为了气她胡说的，你千万不要当真。」
「贱人，你给我住口！」楚靖怒喝，他看向卓兰心，眼泪流了下来，面上又悔又愧，「兰心！」
卓兰心轻飘飘地飘远了，躲开他的手。
「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我洞房花烛时，我对你说的话？」
楚靖泪流满面，「记得！当日，你跪在床前，说自己姐姐自幼命苦，没了亲娘，是被你娘磋磨才许了我这样的人家，你爱重姐姐，打晕了她自愿顶替嫁我。」
「你求我不要恨你姐姐，更不要恨你，你会好好服侍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不论贫富贵贱。」
卓兰心叹道：「不错，你还有几分良心，我的话你记得很清楚。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拼了命为你生儿子的时候，和她颠鸾倒凤，就算她蓄意勾引，你也不该把持不住。」
「楚靖，你我夫妻情断，你写一份断绝亲子关系的文书出来，从此以后，我们恩怨两清。」
「不可！」
楚靖急忙拒绝。
「兰心，你放心，我已经知道卓慧心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再纵容她，我也会好好待我们的儿子。这份家业我会都留给鸿惟。」
「楚靖！」卓慧心凄厉惨叫，「你如此，将我们的孩儿置于何地？」
「贱人，你住口！」楚靖大怒。
卓慧心捂着心口，错愕万分。
我清晰地在她眸中看到深深的屈辱。
她算记了一辈子，想要楚靖的情爱，
可只要卓兰心一出现，她就满盘皆输。
真可怜。
卓兰心摇头，「楚靖，你若还有几分人性，就照我说的做，我的嫁妆归我的儿子，你和他断绝关系，不然，今日是你死期！」
楚靖心头大痛，「你恨我至此？」
卓兰心当机立断爆发出磅礴力量，双眸变得血红，头发暴涨，指甲极长，缭绕着黑气。
这副模样可怖至极，让楚靖倒退一步，惊愕万分。
楚鸿惟方才已经抽空用自己的血在洁白的衣袍上写了一封亲子关系断绝书。
他蹒跚地走到楚靖面前，将血书在他的面前一摊。
「少啰嗦，快来写上你的名字，你这样见色忘义的人不配当我爹，我在外面调戏小姑娘，还要偷偷给人家送钱赔礼，你呢？和我娘的亲姐姐混到一起，你羞不羞？」
「楚鸿惟！」楚靖怒喝。
楚鸿惟冷笑：「等出了这个门，我就改姓，以后我叫卓鸿惟！」
楚靖还想多说什么，卓兰心已经等不了，她指甲陡然间伸长，在楚靖的胸口抓了几个血洞。
「写！」
卓慧心尖叫一声：「老爷，快写吧！她是鬼啊！」
楚靖面上一抹恐惧，他蘸着自己心口流出的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便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而楚鸿惟抓住他的手指按了一个手印，将这血书做绝到再无反悔的余地。
他拿了血书，面上大喜。
而此时时间到了，卓兰心身上的妖力消散，她魂魄稀薄，连自己的身形都快凝不住。
卓慧心敏锐地发现，立刻对那盘膝疗伤的仙门弟子道：「仙师，她快不行了，快收了她！我出十万灵石！」
那仙门弟子迟疑片刻，便挣扎着站起来，摸出一张符朝着卓兰心飞去。
卓兰心面色雪白，无力自保。
眼看着情势危急。
我飞身出来，手指轻轻一抓，那符纸就转了一个方向飞到我掌中。
我淡淡道：「你是离火宫的弟子？离火宫很穷吗？」
那弟子被道破身份，羞惭又恼怒，「降妖除魔是替天行道……」
「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替天行道！我呸！」
恋尘冷笑，一脚踢上去，将那仙门弟子踢飞，顺便又补了几脚。
我走到卓兰心身边，抓起她的手，助她凝实魂魄。
卓兰心受苦了！
我实在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就死了，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我长叹一声，放开卓兰心，走到卓慧心面前，扬起手，「啪啪啪」打了她十耳光。
「当年，便是本座帮你妹妹，你妹妹那时若想做女皇，本座都可以帮她，她岂会和你抢一个人渣？这人渣，只有你当成宝，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荒谬！」
卓慧心的脸快速肿了起来，眸色屈辱，眼泪长流。
我拉起卓兰心，一道光一样地离开了这里，直奔库房。
我拿出储物戒指，说道：「清点财物吧，我帮你搬过去。」
卓兰心是蒙的，看我的眼神很是复杂，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找出了账本，核对自己的嫁妆。
不多时，恋尘带着卓鸿惟也来了，恋尘治好了卓鸿惟的伤，卓兰心面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狠狠松了一口气。
我们快速地清理家产，将房屋田产都折算成了灵石，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清点完毕。
我将灵石珠宝收入储物戒指，带着卓兰心和卓鸿惟往外走。
此时的将军府很是忙乱。
楚靖被人抬到床上，胸口的五个大洞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两个大夫围着他，慌乱地包扎着。
这五个洞口即便治好后，也会落下病根，以后想再靠着打仗建功立业是不可能了，被收回权柄是迟早的事。
而卓慧心的脸肿得老高，脸上瞬间苍老了许多，我十巴掌打掉了她十年青春，她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艰难，迟早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这偌大的将军府，透着暮气沉沉。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我长叹一声，带着卓兰心飞出将军府，往京城去了。
卓鸿惟将在这里大展拳脚，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他天生就有状元运，头上文曲星高照，必定是国家栋梁之材。
我最关心的是卓兰心。
卓兰心十几年不入轮回，在地府那里想已失去轮回的资格。
若被阴差捉拿到，势必会大刑伺候，要么投入忘川河中做一个水鬼，要么投入十八层地狱等着灰飞烟灭的那一日。
而她一个孤魂野鬼，这许多年东躲西藏着实过得不易，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将来即便不被阴差捕捉，也可能被其他厉鬼吞噬或被邪修炼化为小鬼。
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太好。
我问道：「你现在如何打算？若你想重入轮回，我在地府还有一些颜面，可以为你去求一个入轮回的资格。」
卓兰心仔细思索片刻，苦笑道：「多谢姑娘，不过，我不想再入轮回，我做够了人，觉得做人并没有什么乐趣，再转世投胎，左右不过又是做人，我斗胆向姑娘求一个情，我也想修道，姑娘可否成全？」
「你想修道？」
我淡淡道：「修道一途极为艰难，鬼修一徒更是难上加难，你若再地府之中修行反而还容易一些，在阳间只怕困难重重。」
「我愿意。」卓兰心笑了，「我自己选的，再苦我也不会后悔的。」
她目光在卓鸿惟的身上转了一转，慈母之心，可见一斑。
我眼见无法说服她，只能从戒指中找了一本鬼修的功法给她。
卓兰心虽然还没修炼，但已经察觉到这功法的难得，急忙跪下谢恩。
我静静地受了她的礼，低声传了她一些修炼的窍门，而卓兰心的确天赐卓越，短短几日，便已入门。
卓鸿惟在恋尘的鞭打下，也扛得住普通修士一击。
这在凡人中，已是极了不起的功力，靠着这功法，将来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安顿好两人，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我和恋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大青牛的脊背上。
恋尘小心翼翼地数着自己这段时日赚的钱财，满眼都是灵石，小财迷的样子满满少年人的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转眼去看天边闲云，只觉得沉重压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几日之后，我和恋尘到了永州。
此处是京城之外最繁华的一个州城。
过了此处，之后便很荒凉。
我们在永州补给物资。
恋尘如今有了钱，见什么买什么。
很快，就将自己的芥子袋塞满了，而灵石也快见了底。
我劝道：「省着点儿花，路还很长。」
恋尘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的罪孽还很深重？我们还要走很多地方？」
我：「……」
蛇孩子！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话。
恋尘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倒霉蛋，我还以为天残狐妖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当年也被凡人玩得团团转。」
我：「……」
我不想再搭理他。
我当年的确不聪明。
我一心只修炼，却未能练就出一双洞察人性的眼睛，也辜负了狐族狡猾多智的名声。
很快，恋尘的笑声戛然而止。
「哪里来的无耻之徒，竟然偷袭小爷。」
我回头，看到一把剑架在了恋尘的脖子上。
我的心瞬间揪起。
一个起落，已经到那人面前。
那人一身白衣，乌发如墨，头戴玉冠，气质出尘，衣袖间的标志是离火宫的。
那人不等我问出声，便冷冷道：「天残狐妖？」
我默叹一声，点点头，「正是！阁下是离火宫的哪位？」
那人朗声道：「离火宫梵迦。」
我哦了一声。
这些年，我有意远离仙界纷争，也没有联系从前相识的大妖，故而，对现在的仙界情况并不明了。
我只知道，从前的离火宫宫主是秦云天，而秦云天被我剖心之后，灭了神魂，死得挺惨。
这人是离火宫的，想来是为秦云天报仇的。
我淡淡道：「你和秦云天是何关系？」
梵迦肃容。
「秦宫主乃在下义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下要找你报杀父之仇，这里是凡人之地，我们换个地方。」
义父？
我打量着梵迦，透过这张面容看到过去种种，心情顿时很是复杂。
没想到当年那婴孩儿长大了……
「你打不过我！」我摇头。
梵迦看看自己手中的恋尘，冷笑一般，「你的男宠在我手中，你若不想伤他性命，就随我来。」
男宠？
我愕然。
旋即，有点儿羞涩。
「这个，我想有一点儿误会，他不是我的……」
我来不及解释恋尘不是我的男宠，梵迦已经一道光一样地离去。「不想他死就跟着我来。」
我：「……」这人有点不讲道理。
空中，传来恋尘的咒骂声。
「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是她的男宠？她是小爷的杀父仇人，你这个瞎了眼的。」
「你放开我，你有本事光明正大报地仇，抓小爷威胁她，是懦夫所为。」
「修仙狗，你放开小爷，有本事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我：「……」
我可以不用解释了，恋尘有本事将梵迦骂到自闭。
我急忙跟了上去，就见梵迦将一张禁声符贴在了恋尘的嘴巴上，让恋尘闭上了嘴巴。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梵迦停在了一处林木葱茏之处。
他前脚刚停下，我立刻向他攻来。
梵迦淡漠地将恋尘往自己的胸前一挡，我不得不窘迫地收回法力。
「你想怎样，说清楚。」
梵迦神色肃穆，「你到我父亲的坟前剖心灭魂，一如当年你对他做的那般，我便放了你的男宠。」
恋尘俊俏的小脸写满了骂人的话，他剧烈地挣扎着的，可惜，被梵迦拿捏得死死的。
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不得不说，恋尘的性命我不能不顾，相处日久，我和恋尘为彼此做过太多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弃他而去。
不过，让我在秦云天的墓前死？
我冷声道：「他不配！」
「天残狐妖！」梵迦长剑指向恋尘，「你想看着他死？」
我凝视着他，一脸嘲讽，「果然离火宫已经走了邪魔歪道，你是如何找上我的？你将卓兰心怎样了？」
「那个鬼修还不值得我出手，我留了她一条性命。我知道我用你男宠的性命要挟，非正道所为，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在我父亲面前剖心灭魂后，我会自毁修为，做一个凡人。」
「我今年三十岁，若要修炼到道帝境和你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即便我天赋异禀，也要五百年，我等不起五百年，想必，你也等不起。」
我摇头。
「你急着报仇，我能理解，我也曾经为达目的，行非常手段。可如今，我很后悔当初用了那些非常手段，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你天赋异禀，在修炼一途突飞猛进，修炼到如此地步很不容易，或许只需要一两百年就可以追上我，你不必妄自菲薄。」
「再者，若我罪该万死，我当亲自剖心，自灭神魂，可在秦云天的墓前如此做，我还是那句话，他不配！」
「你！」梵迦怒极。
「我义父是离火宫掌门，行得端，坐得正，执掌洗魄池，造福众仙门，你却将他剖心灭魂，断了他轮回路，他凭什么不配？」
「我妖族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秦云天的确不配，此事我可对天发誓，若秦云天不该杀，来日我破境之时必遭天诛地灭。」
天空中，隐隐有雷声传来。
这证明我的誓言已达天听。
天道为证，若我行差踏错，自当五雷轰顶。
梵迦也听到了雷声，他笃定的面容上一抹迟疑，显然我的话让他有了几分犹豫。
我趁机打了一道法术过去，他下意识一躲，松开了手中的恋尘。
恋尘一得到自由，立刻撕开嘴巴上的禁言符，化作巨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火向梵迦喷去。
他气急了，一口接着一口的喷，边喷边骂。
「修仙狗，今天小爷不让你见识小爷的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六只眼。」
梵迦急忙后退，却已闪避不及，被那毒火喷了个正着，头发眉毛统统烧得精光。
偏偏那火无论如何灭不掉，他的衣服都被烧得破破烂烂，眼看着就要裸奔……
我几分羞赧，伸手将他身上的火灭了。
「狐烟！！！你敢灭我的火？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是不是？」
「不是！」
我窘迫极了，恨不能也给恋尘一张禁言符。
恋尘才不信：「我看你就是，刚才他一出现，你就一脸色迷迷地看着人家。」
「方才还和他讲这么久的道理，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好声好气地讲过道理？」
「以前你都是动不动就动手打我、骂我，你现在居然对他这么和善。」
「同样都是杀父仇人，你为什么这么厚此薄彼？你说！」
「……」
这怎么能比？
我看看一旁的梵迦，他显然被恋尘这气势给惊到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涨红了脸，斥道：「你别胡说，根本就没有的事，快走！」
我一溜烟地逃了。
恋尘气得跺脚，紧追不舍。
「你还敢跑，你这个见色忘义的狐狸精，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红透了耳朵，我刚才就该丢下这个话痨……
……
我忍受了恋尘好几天的唠叨，再三保证，以后一定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并且包了以后的伙食费用，他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唠叨。
「这还差不多！不许记账！」
「不记账！」
恋尘斜睨我一眼，一脸冷笑。
我：「……」
太难伺候了。
我们慢悠悠地行走在世间。
这一次，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下一处去什么地方。
见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有一些厌倦了，想好好地歇一歇。
我们在永州储备了很多物资，卓兰心还送了很多灵石，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连大青牛都吃上了灵草，养得膘肥体壮，分外精神。
只是，没几日，天上的灵云越来越浓郁，一股磅礴的力量正朝着我们这边追来。
说明来人不容小觑，是一方大能。
恋尘看着身后滚滚祥云，咬牙切齿。
「阴魂不散的修仙狗。」
我看了一眼恋尘，张了张口。
「要不我们先分开……」
恋尘狠狠瞪了我一眼，「做梦！」
我低着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眼角却有一些潮湿。
恋尘真的是个好孩子。
不枉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
很快，两道光影架着法宝落在我和恋尘的身边。
来的是离火宫和禅印门的人。
我记得这两个门派从前关系并不好，禅印门的空蝉大师曾向离火宫求大衍丹，被拒之门外五年。
如今两派握手言和，共同来找我……
此事，透着诡异。
禅印门的空蝉大师见了我喜上眉梢。
「施主，切莫误会，老衲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梵迦？」我试探问。
空蝉大师意味深长道：「不错，看来施主与梵迦果然有缘分，不愧是救了梵迦的恩人。」
恋尘惊愕地看着我，一脸纠结。
「你救了那小白脸，那小白脸来找你报杀父之仇？」
我默了默。
好像是有一点儿怪怪的！
恋尘冷笑，「你可真有意思。」
空蝉大师惊愕：「梵迦来找施主报仇？冤孽啊冤孽，老衲并未告知他的身世来历，没想到给施主造成困扰，此乃老衲之过，还请施主见谅，老衲回去定然会把施主和他的渊源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我沉默着，脑海中已经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之事。
当年梵迦还是个婴儿，却被人偷袭受了重伤，眼看濒死，空蝉大师用岁月盘将梵迦护住，让他永远停在了受重伤的那一刻，留住了他一线生机。
这一护就护了五年。
五年来，空蝉大师想从离火宫求一枚大衍丹给梵迦续命。
可离火宫宫主秦云天却一直以闭关为借口，不见空蝉大师，更没有将大衍丹给他。
此事被我知晓，我正好要找秦云天报仇，干脆两件事情一起做了，杀上离火宫，宰了秦云天，抢了大衍丹，又担心离火宫的洗魂池让秦云天死而复生，干脆灭了秦云天的神魂。
当年这件事我做得太绝，手段太残忍，一度震惊整个修真界。
我摇头道：「梵迦怎么了？」
空蝉大师叹道：「他不知何故，练功突然走火入魔，半截身子不能动，需要母亲的鲜血救命，还请施主告知梵迦的生身母亲是谁。」
生身母亲？
我嗤笑一声，神色古怪地看着空蝉大师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子。
那是秦云天的妻子顾西凤。
秦云天死后，她成了离火宫宫主，不知何故，竟然收了梵迦为义子，还教唆梵迦来报杀父之仇。
其中用意，让人很难不想歪。
或许顾西凤不知道梵迦的来历，也或许，她真的将梵迦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心疼。
可我不敢赌。
人性啊！
我看不透。
我摇摇头道：「恕我不能奉告！」
「为何？」顾西凤很焦急，「若是你担心我会找你报杀夫之仇，你……你大可放心，若是你能救梵迦，你我之间的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我淡淡道：「为何要一笔勾销呢？我杀秦云天是因为他得罪了我，还要污蔑我，我杀他是我的道心，你不报仇又是何故？是你觉得秦云天不配你替他报仇？」
顾西凤面色瞬间惨白。
她咬牙切齿，手指紧攥，骨节发白。
可见忍得很辛苦。
「我和云天少年结发，相濡以沫，我如何不想找你报仇？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要珍惜当下。我如今只想为梵迦考虑。」
「那孩子和我有渊源，当年，我身负重伤，跌落悬崖，那孩子明知不能救我，却依然伸手拉我，被我拽下悬崖，自我从崖底爬上来，我便发誓，要教导他成才，一生护他周全。」
「你若担忧梵迦病愈以后找你报仇，我可以发誓，梵迦以后绝不会找你报仇，还会将你当恩人看待。」
「梵迦不会听你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
「我虽与梵迦接触短暂，可我却看得出来，他很执拗，报仇已经成了他心中执念，若不让他了解此事，此事会成为他的心结，进而滋生心魔，他因何走火入魔？想必，是为了早日突破，找我报仇雪恨。」
「他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打消报仇的念头，而他的报仇之火，是你挑起的。顾西凤，我还没有那么大度到去救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杀我的人。」
顾西凤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攥住，看样子是想动手，但很快，她松了手。
看来，她有自知之明，当年她打不过我，如今更打不过我。
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大滴大滴地掉下眼泪。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救梵迦，若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不用你说，我挖出自己的心头血给他都心甘情愿，可我不是。这么好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狐烟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
「他虽是我收养的，但我是真的将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我发誓，即便我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哪怕是我的仇人，我也不会伤害他，狐烟姑娘，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我身形一纵，落在它处，冷冷地看着顾西凤。
恋尘怒了。
「当初对我们打打杀杀的是你们，现在有求于人又道德相逼，横竖都是你有理，就你长了一副膝盖？你以为自己这一跪很了不起？她不稀罕，小爷也不稀罕，滚开！」
他一口火喷向顾西凤。
顾西凤丝毫不躲。
我将那道火拦了下来，
「你若是喷她，她就赢了，走吧，若是梵迦死了，是他的命到了，空蝉大师，当初您用岁月盘苦苦护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要死的，天命如此，何必强求？」
空蝉大师长叹一声，唱了一声喏。
「当年，狐施主从梵迦亲生母亲手中将梵迦抢了出来，用来抵挡众仙门围攻，后来，狐施主救了梵迦一命，这因果已经抵消了。顾宫主，命中如此，我们不好强求，走吧！」
顾西凤猛地抬头，喝道：「你不想知道你上次送到离火宫的那个人到底如何了吗？」
我停下来，猛地回头。
我还真不知道离火宫将林火如何了。
我对林火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他是安义王的独子，我倒不好完全不顾。
「他如何了？」
顾西凤大喜，忙道：「我核实了他的身份，他的的确确是离火宫的弟子，他已经在洗魄池中清洗灵魂，想必不日就能与姑娘相见。」
我点点头道：「你当真想救梵迦？」
「那是自然！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梵迦安然无恙。」顾西凤眸色坚定。
「若梵迦是妖邪之子，你可在意？」
「不在意！」
「若梵迦出生不祥，是通奸所生？」
「无妨！」
「若梵迦是你情敌的孩子呢？」
顾西凤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当真？」
我看清楚了她眼眸中的痛苦纠结。
我轻笑一声，语意凉薄：
「不是，当年，我被正道仙门围攻，我知道你们都是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不会对一个婴孩出手，所以，我故意抢了一个婴儿抱在怀中，就是为了用他逃命。」
「梵迦生母是一个凡人，现在死了也说不定，你们还是另外想想办法。他虽走火入魔，不过散去一身功力，想必也能活，他做一个凡人也很不错，何必强求一定要做仙人呢？」
「顾西凤，你对梵迦的爱，未必如你想的那样深沉，梵迦命中如此，我无能为力。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