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吗?」法善虚弱地问。
我肯定道:「能!」
我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泥人,刺破法善的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转瞬之间,那泥人变成一个和法善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床上。
而我拉着真正的法善,从床上下来。
我留书一封:法善此病,以她亲生父母之血为引,熬药喝下去,就能药到病除。
我带着法善大摇大摆地走出静宁庵,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们,法善惊愕不已。
「您是神仙?」
「我们是妖,吃人的妖!」
恋尘坐在一棵大树上,恶趣味地将自己红白相间的蛇尾从大树上垂了下来,在法善的面前晃来晃去。
法善:「······」
我:「······」
我伸手去拍恋尘的尾巴。
恋尘急速缩回尾巴,重新变成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一脸看色狼的神情,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讪讪,蛇尾应该是脚,不是屁股吧?
我咳嗽一声,对法善道:「这是恋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叫他恋尘就好。」
恋尘嘲讽道:「这就是你的苦主?你看看把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害得,你敢不敢把你对人家做的事情说出来,不然,她还以为你是好人,对你感激涕零,万一也给你画个画像供起来······呵呵!」
我喉头一噎,「我会说的,是我做的我不会赖。」
恋尘冷哼一声。
我们下了山,法善还病着,到了院子再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我托了一个梦给她,将我和顾明娇之间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清楚。
梦里,法善哭得不能自已,似乎要把十几年来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第二天,她醒了,目光恨恨地盯着我。
我默了默,「我答应过一个人,在他找我报仇之前,不能死在其他人的手中,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一定做到。」
法善一愣,眸色复杂地看着我,良久,叹道:「如果不是顾明娇欺骗,你也不会如此。我不想找你报仇,我只想找顾明娇报仇。」
「没问题,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法善一脸木讷,说不出来。
对她来说,永宁侯府、昌国公府都是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对付他们难于登天。
我平静道:「你若信得过我,不如听从我的安排。」
法善无奈地长叹一声,点点头。
我仔细观察了法善的骨相。
她的骨相很美,只是多年清苦生活将她的美色褪去,只留下枯寂憔悴。
但美人终是美人,拂去那些岁月痕迹,依旧会焕发光彩。
我施展法力,法善头上的青丝长了出来,衰败的容颜变得丰润,肤白如玉,明眸皓齿,顾盼间神采飞扬,身材纤秾合度,举手投足气韵非凡。
法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我?我以为只有顾明娇能这么漂亮。」
她伸手擦掉了眼泪,悲喜交加,「连哭起来都这么漂亮。」
我问她:「你还想去永宁侯府吗?」
法善摇摇头。「不了,那里是顾明娇的家,不是我的。」
「你父亲呢?据我所知,在家中,唯一对你有感情的只有你父亲。」
「当初我救父亲,已算还了生恩,我为他抄了十几年的经文,对得起在永宁侯府吃的一年饭,恩怨两清,再无瓜葛了。」
我点头。
拎得清。
如此仇就好报了。
「你容貌已变,不过内里并没有变,这几日,我会助你改变内在,七日之后,我会为你安排一个身份。」
在俗世,人们称赞一个女子,往往说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这些日积月累就能办到。
法善就吃了这亏,她少了顾明娇前面十几年的积累,所以显得处处不如人。
我将这些技艺通通做成了功法,传给法善,又喂她灵药,帮助记忆,制作药浴,让她脱胎换骨。
七日后,法善已然大变,整个人仙姿袅袅,仿佛画中人走了下来。
她恍若隔世一般地看着我,躬身姿态端雅地行了一礼,「多谢仙师。」
我点点头,拿来华服,让法善穿上,带她出了客栈。
法善问:「我们去哪里?」
恋尘恶趣味道:「去参加你的葬礼啊!」
法善:「……」
我轻咳一声,解释道:「留在静宁庵中的傀儡死了,住持在为她举办法事,永宁侯府的人会去,我们去看看。」
法善愣住,旋即自嘲一笑,「他们终究不肯救我,若是顾明娇,他们大概是愿意的。」
我同情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
药方只需一点点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的血做药引。
只要傀儡能活下去,法善和永宁侯府的缘分就不会断。
可永宁侯夫人不舍……
大概,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比一条人命宝贵,即便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女儿。
或者,她巴不得法善赶紧死掉,免得玷污了永宁侯府的门楣。
……
我带着法善到了静宁庵。
永宁侯府的人都在。
柴火上,傀儡很是消瘦。
永宁侯撑着病体,目光不善。
「住持,本侯让你照看我女儿,她瘦成这一把骨头,你竟如此苛待她?」
「侯爷这话何意?难道以为是贫尼害了法善不成?法善病得沉重,需要侯爷和夫人的血入药,贫尼几次上门求血,侯爷和夫人避而不见,硬是拖了七日,拖得法善一命呜呼,侯爷位高权重,要将贫尼问罪,贫尼自知不是对手,不过公道自在人心,真相如何,天知地知两位知,贫尼问心无愧。」
永宁侯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夫人、儿子、儿媳、女儿以及女婿。
看到他们眼神躲躲闪闪,他勃然大怒,手指着侯夫人,说道:「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面色铁青,咬牙道:「老爷,您当时病重,我怎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损伤您的……」
「啪!」的一声,她话未说完,就被永宁侯一巴掌打在脸上。
侯夫人捂着脸,惊呆了。
几个儿女也怔住了。
永宁侯怒道:「我已经说过,她是我的女儿,我说了几百次,你为什么不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怨娘当初反对你我的婚事,见明月长得像娘,连带着也不喜欢她,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长眼睛就该看看,她的眼睛和你像了个十足,你为什么要害死她?你这毒妇!」
侯夫人眼神狠厉,破罐子破摔。
「我只有明娇这一个女儿,若非你多管闲事,我们一家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如今法善死了便是她的命到了,天意如此,你也不用怪我,你若看不惯我,大不了一纸休书,你我从此一别两宽,省得我服侍娘寿终,还要被你说个不孝。」
永宁侯嘴唇哆嗦了几下,手对着侯夫人指了又指,终究没能说出休妻的话。
侯夫人背过身去,唇角勾起冷酷笑容,她看着柴火上的尸体,眸中的恨意又浓了几分。
高高的树上。
我,恋尘,法善看着这一幕,眼睛刺痛。
恋尘惊愕:「这……这还是人吗?」
「普通人吧!」我很平静,「我出生时,因为眉心这枚狐狸标记,便被父母弃了。」
「……」
恋尘有一点炸毛。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别想让我同情你,你那是报应。」
我一时无言以对,可能的确是吧。
恋尘冷笑,「喂!你干嘛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还是被我说中了?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我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这蛇孩子,怕是有被害妄想症。
法善同情地低声道:「我给你做个耳塞子吧,罩在耳朵上。」
我急忙点头,「做厚点儿。」
恋尘再次炸毛,「喂,你们俩是不是在孤立我?」
「没有!我们不是那种人。」我矢口否认。
恋尘大怒:「我不信,你骗我。」
我:「……」
法善看着我们笑了一下,旋即目光落在下面永宁侯府众人身上,轻轻一叹:「真好,我可以全然放下了。」
我和恋尘目光怜悯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姑娘。
我给了法善一个光球。「等会儿他们要点火焚化尸体的时候,你将光球扔了出去。」
「这是什么?」
「你的前半生!」
法善紧紧攥住珠子,指节都攥得发白,看样子紧张极了。
等到火起的时候,她一把将光球扔进了火中,一股淡淡的烟雾随着火焰的燃烧释放出来。
烟入口鼻,众人的眼睛瞬间茫然。
他们会陷入一个梦境,在梦境中,他们将看见顾明月的一生。
年幼时,顾明月被粗暴地养育,五六岁大冬天的在河边洗衣,手指冻成了发面馒头。
七八岁差点儿被换亲做了童养媳。
十来岁已是地里的一把好手。
十三岁救了永宁侯,被认出来,接入了永宁侯府。
她进入了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己的亲人,眼眸中全是孺慕之情。
可惜,世人是这般地拜高踩低,穷鬼的真心没有人会在意……
她如履薄冰地过了一年侯府小姐的生活,就被顾明娇陷害算计,送到了寺中枯守着青灯古佛,直至被亲人抛弃病死床榻。
尸体焚烧殆尽。
众人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看向顾明娇。
「明娇,刚才你有没有梦到……」
「回去再说!」永宁侯夫人急忙道。
永宁侯铁青着脸,嘴唇哆嗦着,他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明娇,率先转身。
顾明娇惶恐不安地跟在身后,她脚步踉跄,差点儿跌倒,三个哥哥伸出手,急忙将她扶住。
她柔弱地道了谢,旋即红了眼睛。
三个嫂嫂神色怪异,苦苦压抑住怒火。
我们跟在身后,连连感叹,这侯府还真乱,法善不回去是好事,三个嫂嫂都没有斗过顾明娇,指望法善更是不能了。
回去后,顾明娇就被关进了祠堂,这惩罚对顾明娇来说,已经算重,但在我看来,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法善叹道:「有爹娘宠着真好。仙师,给我换个名字吧,我不想当顾明月,也不想当法善,您有仙福,给我起个有福气的名字。」
我哑然,我若是有仙福,怎么会倒霉成这样。
不过,我也觉得法善的确该换一个名字了,「日明曰昭,昭月如何?」
「昭月昭月,这名字极好,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昭月慨然一叹。
……
顾明娇在祠堂里关了没几天就被放出来。
因为皇帝病重,太子可能登基,而顾明娇是太子妃的弟媳,再将她关在祠堂显然不合适。
一时间,太子府炙手可热,昌国公府和永宁侯府也水涨船高。
永宁侯和侯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顾明娇每日里迎来送往,越发地雍容华贵。
整个京都都处在一种诡秘的悲伤和喜悦之间。
皇帝的丧事在悄悄的筹办之中,而太子的登基大典也暗搓搓地准备起来。
这一幕分外刺眼。
我摸着昭月的头,平静道:「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昭月乖巧地点头,「嗯!」
我带着昭月进了一趟宫,手把手地教昭月如何给皇帝治病。
很快,皇帝的病好了,认昭月为义女,赐下一幢华丽的公主府。
公主府富丽堂皇,仆从如云,更有亲卫三百,是皇帝派来保护昭月公主的。
皇帝为了让众人认识这位昭月公主,命皇后借着中秋团圆的机会,举办一场赏菊宴,朝中官员的妻女均要前来拜见。
这一日,是昭月等了许久的。
她打扮得明艳动人,仿若画中走出的神妃仙子,礼仪周全,矜雅贵气,一举一动仿佛用尺子量过,一切都恰到好处,美不胜收。
众人叹息着,赞美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简直是闺中女子的典范。
永宁侯府一家却毛骨悚然。
她们的眼中透着惊惧。
永宁侯夫人盯着昭月耳朵上的小痣,吓得失了态。
昭月柔声道:「侯夫人,你怎么了?」
侯夫人尴尬地维持着笑容,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只是她心神不稳,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这一摔,竟摔骨折了。
几个儿媳用了全力才将人扶起来坐下。
昭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侯夫人,本宫很可怕吗?你为何如此惊惧?」
侯夫人面色惨败,忍着疼痛急忙请罪。
昭月淡淡一笑,不再理会。
顾明娇身为太子妃的弟媳,也来拜见昭月公主。
她脸上的恐惧藏也藏不住,比侯夫人好不到哪里去,完成了拜见之仪后,便一直坐立难安。
昭月低声叹道:「以前我总觉得侯夫人和顾明娇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今日看她们如此卑微,我却觉得很没意思。」
我点头,「是挺没意思的。不过,你不能小瞧了顾明娇,今日她虽然害怕,可礼仪上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心志坚定非同一般。」
昭月暗暗点头。
宴会后,顾明娇去了城外的九霄观搬救兵。
九霄观里的老道士能降妖除魔,是有真本事的。
当年我虽改了昭月的合婚庚帖,但之后每一次合八字都是老道士在后面捣鬼。
老道士算是顾明娇的帮凶。
没几日,公主府的下人们说门外来了个老道士,要拜见公主殿下。
昭月笑道:「让他进来吧!」
她细心地插了水果喂给我。
我吃着水果眯着眼睛晒太阳。
人间的公主这么舒服,我连妖帝都不想当了。
可怜我活了两辈子,过的日子竟然不如这几天过得舒坦。
恋尘目光鄙夷,小声嘀咕:「还能给仇人喂葡萄,脑子怕是有大病,我将来才不会这么没用,我一定要宰了这只臭狐狸。」
大青牛瞪大眼睛,哞了一声,开始刨动前蹄。
恋尘面色大变,「喂!臭老牛,你干什么?」
「定身!给小爷定住!」
「别追了!」
老道士进来看到这一幕,惊住了。
他目光来来回回地在我、恋尘和大青牛的身上转来转去,惊愕地呆在原地,合不拢嘴。
我想想也是……
这院子里就我们四个,一大半不是人,躺着被人伺候的狐妖,上蹿下跳的蛇妖,还有一只生龙活虎的青牛妖。
他一个臭道士,哪里能降得动。
果然,老道士机灵地一步步倒退,恋尘恶趣味地伸出自己的蛇尾,老道士眼一翻,晕了。
恋尘鄙夷,「真没用!」
大青牛难得附和他一次,点了点头。
我将一道法术打进老道士的眉心,将顾明娇和顾明月的恩怨化为梦境。
他若是看过之后改邪归正,便饶他一命,若是执迷不悟,自然有法子收拾他。
……
老道士醒来。
我,恋尘,大青牛,六只眼睛看着他。
他眼一翻,又想晕,被我强行拦住。
「别晕了,你到这里来,是帮顾明娇降伏我们?」
「不是不是。」老道士双手快要摇出来残影,「不敢不敢,当年贫道是看那合婚庚帖上有妖气,才会出手,贫道并非是非不分,还请大仙明鉴。」
「那你帮本座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帮本座找两个人过来。」
我如此这般在老道士耳边说了几句。
老道士立刻出了公主府,一路向西去了。
几天后,昌国公府热闹了起来,一对夫妻跪在昌国公府门口,一顿哭诉。
「娇娇啊,我们是你亲生爹娘,爹娘带你回去认祖归宗。」
「当年爹娘和侯夫人抱错了孩子,如今你弟弟病了,只有亲姐姐的血才能救命,你发发慈悲,救你弟弟一命啊。」
我带着昭月,和无数人一起围在昌国公府门前看热闹。
恋尘懒洋洋地坐在一棵树上,冷声道:「这老道士倒是会装神弄鬼地骗人,得了你的真传。」
我:「……」
蛇孩子不会说话!
这不是挺好的法子吗?
顾明娇的父亲叫张德奎,他们夫妇俩当初换孩子是贪图富贵。
昭月被认回去后,张德奎夫妇怕被算账,便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根本没想过顾明娇的处境。
再后来,两个人悄悄来到京城向顾明娇敲诈勒索,顾明娇花钱消灾,没少给他们钱。
在他们眼里,女儿是一棵摇钱树,儿子却是命根子。
如今,为了命根子卖了摇钱树,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他们害怕顾明娇势大,将他们打出去,干脆将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逼得顾明娇不得不低头认亲,这是要彻底绝了顾明娇的路。
不过,顾明娇丝毫不值得同情,用无耻打败无耻,才是战胜顾明娇的法门。
顾明娇一直龟缩在里面不肯出来。
张德奎夫妇卖力地表演,诉说自己的不容易,女儿不认,儿子病重,可怜至极。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
没多久,昌国公府的门开了。
管事带了一群人出来,将张德奎夫妇打了出去,并威胁他们立刻离开京城,要是敢再来,就打死那个败家子。
张德奎夫妇面色惨白,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走了。
我带着昭月进了昌国公府,昌国公杜恒正与顾明娇争吵。
杜恒面色铁青,指着顾明娇的手都在颤抖。
「今日国公府的脸都被丢尽了,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办?」
「我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再也不要来京城。」
「他们要的是血!」
「……」顾明娇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眸底一抹阴狠,「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他们,你最好能处理好,陛下痊愈,太子府的日子很难过,我们不能给姐姐帮上忙,也不能拖她的后退,你好好想想,太子府、太子妃才是我们立足的根基。」
杜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其中夹杂着几分后悔,「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顾明娇哭诉道,「夫君,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若是能选择,我也想变成真正的顾明月。」
「你还敢提她!!!你将她害得还不够惨吗?」杜恒怒容满面。
「……」顾明娇满眼震惊,旋即苦笑一声。
「你后悔了?你觉得还是娶了顾明月好?是啊,她比我出身好,比我干净,比我单纯,可你当初不就嫌弃她什么都不懂吗?」
「我不是好人,我害了她,可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你为我又做了什么努力?」
「你既然觉得她那么好,那你去娶啊,她现在是昭月公主,她没死,她还活着,你有本事去娶啊!看她会不会将你看在眼中!!!」
声音是真的恶毒。
杜恒恼羞成怒,一把捂住顾明娇的嘴,咬牙切齿,「你无理取闹,那是公主,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顾明娇一口咬在了杜恒的手上,换来了杜恒一巴掌。
这「啪」的一声,震惊了顾明娇,
也震惊了我们三个。
我是万万没想到,杜恒这么渣。
而顾明娇也不是吃素的,顺手在杜恒的脸上挠了几个印子。
院子里大闹了起来。
……
昌国公府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顾明娇不是正经的侯府嫡女。
更令人吃惊的是,张德奎夫妇被永宁侯捉住送入了大牢,众人这才知道,当年张德奎夫妇并非无心,而是故意调包了两个女孩儿,让自己的女儿在侯府里当千金享清福,却把真正的侯府千金当做丫鬟一样的使唤。
可怜那真千金好不容易被认了回来,又被顾明娇磋磨算计,最后没享上清福,反而惨死在尼姑庵中。
一时间,民怨如沸。
永宁侯处置了张德奎夫妇,便骑马直奔昌国公府,在门外指着顾明娇骂。
「顾明娇,当日我怜惜你,将你也认成了女儿,可你狼子野心,不知羞耻,鸠占鹊巢,还害我女儿,是我眼瞎才看不破你的诡计,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女儿,我顾家没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你不配姓顾。」
永宁侯一鞭子抽向顾明娇。
顾明娇尖叫一声,背上渗出了血。
她咬牙切齿,冷笑一声,「爹爹怎能将顾明月的死栽在我的身上,顾明月根本就没有死,如今昭月公主就是顾明月,爹爹和她父女情深,为何不去相认?」
永宁侯不信。「你满口胡言,竟敢攀扯公主,杜恒,她已不是我顾家女,一言一行与我顾家无关,看在翁婿一场的分上,本候劝你,将她看好,免得她胡言乱语冲撞贵人,惹来杀身之祸。」
杜恒眸色微暗,命人将顾明娇堵住嘴,关在祠堂里。
顾明娇奋力挣扎,可惜杜恒再无怜香惜玉之心,如刀锋一般的眼睛瞪过去,顾明娇被吓住了,屈辱地被拖了进去。
夫妻情断,大概便在此一瞬。
昭月眼见永宁侯失魂落魄地回了府,她眸中一抹轻微的挣扎。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昭月摇摇头,「走吧,都过去了。」
恋尘一把打开我拉着昭月的手,冷笑道:「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拉人家的手做什么?」
我:「……」
管天管地管到了我的头上?
恋尘抱臂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想说的话就哽在了喉间……
「不拉就不拉。」我赌气道。
……
其后几日,永宁侯府一直很热闹。
侯府是个大家族,永宁侯是嫡子,下面还有二房、三房。
真假千金之事如今已闹得人尽皆知,人人都觉得永宁侯夫妇是傻的,侯府的教养只怕不怎么样。
原本已经订亲的几个姑娘被人接二连三退了婚,正在议亲的也没了下文。
一大家子闹得不可开交。
永宁侯夫人更是被千夫所指。
原本对她拿乔诸多忍耐的二房三房极尽嘲讽之能事。
永宁侯夫人羞臊欲死只能花钱消灾,出了一笔私房钱让二房三房闭嘴。
她忧思极盛,听闻了顾明娇的事便一病不起,指望着永宁侯心软,可这一次永宁侯却铁了心,任由她闹腾,并不理会她。
而这一日,永宁侯出现在了公主府外,他来回徘徊,却不敢进门来。
我命人敞开大门,在院子里摆上酒席,为昭月盛装打扮,拉着她坐在院子里饮酒作乐。
永宁侯不是想看吗?
那就让他看个够。
昭月刚开始还不自在,后来,便极其自如。
门外的永宁侯仿佛丢失了三魂六魄,浑身僵硬地走了,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问昭月,「你在想什么?」
昭月摸摸头上的珠花,叹道:「太迟了!曾经我心心念念的,在当时没有得到,后来即便得到了,也没那么欢喜,我更喜人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我沉默不语。
其实,我也喜人雪中送炭,可惜,能做到这一步的终究是少数。
旁边传来轰隆的爆炸声。
恋尘灰头土脸地看着炸了的功法球,一脸蒙。
我看了一眼,恋尘技艺不到家,脚下的球倒是一堆,可惜里面没有功法。
我一脚一个踩爆了球,里面的妖力溃散出来,滋润着我的身躯,舒坦极了。
恋尘大怒:「狐烟!!!」
我掩唇轻咳,「我教你!」
「你赔给我。」恋尘怒目而视。
「赔赔赔,你要做什么样的?」
「做一个天残狐妖的记忆球,我要好好看看你以前都做了哪些坏事。」
我:「……」
大可不必。
恋尘傲然:「怎么?你不敢?你怕吓到这个凡人?」
昭月无辜地瞪大眼睛,她搞不清,恋尘为何总是针对她,而我也搞不明白。
我默叹一声,做了一个。
恋尘是一只野性十足的小妖,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等同于他共享了我的记忆,在修真界中,即便是道侣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这些我没告诉他,免得他又觉得我占他便宜。
恋尘的手放到了功法球上,一张俊俏的小脸神色万变,很诡异地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悯。
我摇摇头,一定是我看错了。
良久,恋尘收了功法球,又道:「再做一个我的。」
「这不好吧?」我为难,这需要摄取恋尘的记忆。
恋尘怒目圆睁,「哪里不好?你为一个凡人做,不为我做?」
他手指向昭月。
昭月:「……」
我:「昭月不会反抗,记忆很好摄取,你不同,我摄取你的记忆,万一不小心伤了你……」
「谁让你摄取我的记忆,你摄取自己的。」恋尘打断我。
我:「……」
我想多了。
我摄取自己脑海中关于恋尘的记忆,从初次与恋尘相见开始。
那时,我刚一刀砍掉恋尘父亲的脑袋。
血流了一地,沾染了他的衣……
恋尘拿到记忆球,手一放上去,人就蒙了,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一声长叹,满桌子的美食都不香了。
昭月忍不住问:「你们有什么仇?」
「杀父之仇……」我悻悻。
昭月:「……」
……
顾明娇所说昭月公主就是死去的顾明月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皇帝大怒,下旨申斥了昌国公府。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这是不满自己病重,太子竟然暗暗筹划登基。
可太子无错,不好骂。
顾明娇的事正好递上了把柄。
第二日,杜恒便宣布顾明娇病重,需要静养。
顾明娇被杜恒从祠堂里拉出来,堵住嘴,硬塞进马车里,直接送到了静宁庵,关进了禅房。
说来可笑,那禅房正是从前法善住着的,里面阴森得吓人。
顾明娇吓得大呼小叫,痛骂昌国公府,痛骂杜恒、永宁侯。
几个小尼姑被她叫唤得受不了,没忍住破了嗔戒。
一个顾明娇哪里是几个小尼姑的对手,没几日,就被小尼姑们喷自闭了。
她每日里被关在房中,等着杜恒回心转意。
可杜恒并没有。
杜恒直接报了她病逝,并以极快的速度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继室,借此压一压顾明娇的丑闻。
顾明娇彻底死了心,每日里枯坐房中,形同废人。
我带着昭月来静宁庵上香,见了顾明娇。
顾明娇枯寂的眸子一下被仇恨的火焰点燃,她冷笑道:「顾明月,你是来耀武扬威的?」
昭月手指抚摸过桌子,看向我笑道:「仙师,我想和她单独谈一谈。」
顾明娇惊愕地看着我,我对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便是曾经的狐仙的身份。
我走出禅房,一跃而起到一棵树上,打开酒葫芦喝了起来。
恋尘一把将我的酒壶夺了过去,直接倒了。
「你就不怕顾明娇说你的坏话?」
我施展法术,将落在半空中的酒又接了回来,喝入口中,淡淡道:「昭月是大人,有自己的判断。」
恋尘冷哼一声,扔了酒壶,冷声道:「麻烦!杀了多简单。」
我心里不是滋味,无奈道:「要是杀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你就不会找我报仇了。」
恋尘好看的小脸气得变了形,他目光恨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你当初就该将我也杀了,谁要你烂好心。」
他气呼呼地跳下去,一脚将我的酒葫芦踩扁,还恨恨地跺了几脚,然后目光挑衅地看着我。
我:「……」
幼稚!
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没多久,昭月出来了,含笑向我挥手。
我看了一眼禅房里的顾明娇,这一次,顾明娇眼睛里的那一点光彻底散了,看来以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曾经的昭月不是顾明娇的对手,可现在,昭月显然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斗赢了顾明娇。
下山的路上,昭月自顾自地倾诉着,仿佛要把心里憋了许多年的冤屈一股脑儿的全部倾倒出来。
「从前,我刚回府的时候,顾明娇送过我一个簪子,我很高兴地戴在头上,可三哥看见了,一把将簪子拔下来砸在地上,我后来才知道,那簪子是三哥送给顾明娇的生辰礼。」
「还有一次,二哥从外地回来,给家里所有人都带了礼物,连几个庶妹都有,唯独忘了带我的,我并不是非要他的礼物,我只是觉得,他从来没想过认我做妹妹,可这妹妹的身份不是我自己抢的,是他们给我的,给了我却又觉得我占了他们的便宜,真是可笑。」
「和杜恒的婚事,他们如果不提,我本就不知,他们将婚事给了我,却又怪我接了这婚事,他们本可以不提的,我也自知不配。」
她一路上不停地说,只说得口干舌燥也不停,眼泪怔怔流了下来。
……
几日后。
永宁侯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投了拜帖到公主府求见公主。
昭月看了看拜帖蹙眉。
我平静道:「永宁侯病了,九霄观的老道士促狭,开了药方,说要亲生女儿的血才能令永宁侯痊愈,永宁侯的三位公子便是为此而来。」
昭月奇道:「真要我的血才能痊愈?」
我点点头,昭月如今的身体经过灵药调理,血中蕴含灵力,想要治愈永宁侯不算难事,若她肯,自然可以的。
昭月又问:「若我不愿,他会死吗?」
我抬眸,「不会,只是会长卧病榻,他的运势到头了,最多明年,太子便会被皇帝逼着造反,造反注定失败。皇帝清洗太子一脉,昌国公府、永宁侯府都在清洗之列。男子砍头,女子流放。侥幸活下来的,也是罪囚,你救与不救,都命中注定。」
若是当初他们善待昭月,或许还有逆天改命的机会,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昭月浅浅地笑了一下,将拜帖扔了。
「当年,我将一颗真心捧在他们手上,他们没有珍惜,现在又有什么意思呢?」
昭月没见。
永宁侯的三位公子还想说什么,公主府的太监冷冷地扫视了三人一眼,三人便将到口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三人到底没种,连为自己的父亲搏一把都做不到。
永宁侯府真的要败了。
我带着昭月又为皇帝看了几次病,彻底调理好了皇帝的身体,昭月公主的位置越坐越稳,我见此间事了,知道到了离开的时候。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昭月睡下后,我入了她的梦,留了一颗丹药。
「这颗药是给你保命用的,乱世将至,我无法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只能靠你自己。」
我伸手点了点昭月的眉心,输入了一丝妖力,有这妖力护着,乱世可用于自保。
我低声道:「你保重,你不用多做什么,太子会势败,昌国公府、永宁侯府会被抄家,永宁侯身故,永宁侯夫人将成阶下囚,三位公子将被流放到偏僻之地做苦力,你等着看他们的报应来便是。」
我起身离开,如一缕青烟一般离开了昭月的梦境。
大青牛和恋尘在等着我。
恋尘没好气道:「啰啰嗦嗦,和一个凡人有什么好告别的。」
他眸色不善地看着昭月寝殿的方向。
我上了青牛,慵懒地躺着,看着天上的星辰,心境无比通透。
我叹道:「都是人啊!」
「我不是,我是妖!」恋尘斩钉截铁,「我为什么要为人的事情烦心?人可从来没有为妖的事情烦心过。」
我:「……」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我安抚道:「你格局大,比凡人活得久,他们没资格为你烦心。」
恋尘一时无言,冷笑道:「马屁精!」
我:「……」
他明明听到这话心里舒坦得要命,却偏偏不承认,死傲娇。
我看着天上的星辰。
星辰好亮,夜晚很凉。
……
我将地图上明丰府的地方画了一个叉,这里的恩怨已经了结,要去下一处地方了。
恋尘看了一眼,下一个地方叫兰如镇。
他撇撇嘴,「你又在这个地方干了什么?」
我咳嗽一声,没理他。「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们在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月,到了兰如镇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那里妖气冲天,我看一眼,心里便觉得不好。
恋尘眼睛一亮,「是同族。」
他身形一闪,直奔而去。
我默默反省,可能我将恋尘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以为妖都是族人。
看来,是时候让他接受同族的毒打了。
不多时,那里果然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恋尘的呼喝声响起:
「败类,居然敢暗算小爷,小爷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