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是仙尊的女儿，而饕餮是为祸人间，困扰三界的怪物。
那个心胸宽广，海纳百川的仙尊为了安抚饕餮，将他的小女儿——就是我，许配给了饕餮。
所以在我及笄的时候要和饕餮「成亲」，或者会被那个怪物吃掉也不一定。
仙尊那些人在我身上下了咒，如果饕餮吃掉了我，那么那个咒就会将他封印，如果他没有吃掉我，那么咒会将我和他绑在一起，让他永世不得作恶。
总是——我就是个被用来牵制饕餮的工具人罢了。
人们到底是该称赞仙尊无私呢，还是该斥责仙尊无情呢，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仙尊其实有很多女儿，而我只是他众多私生女中最不起眼，也最不讨喜的一个罢了。
不过我并不反感这门婚事，因为和饕餮订了娃娃亲，我和母亲被接到了仙尊漂亮的宫殿里住，吃穿都不愁了，其他姐妹也没有为难我——毕竟我这样一个注定要嫁给怪物的人，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我自小散漫，也无人管我，在姐妹们被送去学堂读书习字的时候，我正半躺在屋顶上逗猫，在林间抓蛐蛐儿，甚至打翻先生的墨水，惹得学生们一通笑。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死期，知道自己躲不过的命运，所以我活的开心痛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我遇到了一个人，打乱了我的所有轨迹。
1.
我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灵兔，是我偶然在老虎口中救下的，这兔子的性格向来应该是随了我，特别活泼跳脱，经常上窜下跳，连我都捉不住她。
于是这天凌晨我照常追着灵兔跑来跑去，直到眼睁睁看见她「扑通」一声跳入一处泉水里。
没曾想误入了男澡堂.
男澡堂……
「这灵兔！明天一定不给它吃饭了。」我脸红了红，暗骂一声。
不过现在是凌晨……弟子们明天还要早起修炼，但凡脑子好的都不会大半夜来泡泉水吧。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跳入了泉水里，泉水只是个入口，我身上没有打湿，四周有很多朦胧的雾气，隐约可见身旁有很多不规则的圆形池子。
我感觉到灵兔的气息了，我顺着气息一直往前慢慢挪动脚步。
突然，我脚下一滑，伴随着「扑通」一声巨响，一头栽进了池子里，泉水中有一股温暖的灵流涌入我的身体，还挺舒服的。
我全身都被打湿了，眼睛里直冒星星，心想待会抓到这只兔子一定要好好收拾它。
我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具白皙的身体。
少年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垂落双肩，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泛着水汽，怀中抱着我那只皮到不行一度想要打死的兔子。
视线往下移，看见了他隐隐约约的腰线……
靠！！！！！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看够了吗？」少年淡淡开口，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窟里出来的一样。
「这位兄台你实在是误会了……我来此处只是为了寻我的灵兔。」我轻咳了一声，浅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兔子。
他像是早料到一样，把兔子扔在我手上，扯了扯嘴角，「听闻仙尊的七小姐浪荡不羁，如今看来果真不假，竟编出这样的理由来偷窥男弟子。」
他怎么会知道我身份……好吧，我干过那么多事，别人想要不知道我也很难吧。
我心中莫名有些恼火。
要不是他提醒，我都快忘了我也是仙尊的女儿……也理应同他们一样修炼，一样读书习字的。
于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慢慢靠近他，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撩起他的头发。
「说我浪荡不羁倒是不假，你看这里四下无人，我若是想对你做什么，也没人能拦得住吧？」
我朝他笑。
殊不知他眼中的我，朱唇微张，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活像个吃人的妖精。
美少年愣住不说话了。
我脸上装作从容淡定，抱起兔子转身就走，仓皇地离开，将他留在原地。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四下无人，我才满脸通红捂住胸口紧张地大喘气。
方才怎么同他说了那样羞耻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那少年是不是以后看见我就得绕路走了。
2.
仙界举办了十年一届的斗法大会，许多弟子都要在台上进行比试，我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无法参加的，不过仙尊也不知是不是对我心存愧疚，这次破例允了我在身边旁观。
其实他不需要对我愧疚的，因为我对这种比试没兴趣，也从未把他当成过自己的父亲。
我来出席，其他仙君们居然倒也没有不满。
我坐在仙尊身旁的上位，手中握着一个红苹果，时不时啃上一口，看得心不在焉。
无非是一些人打来打去，谁赢了谁输了。
可我若是能学习仙术，也该是同他们一样的。
从前教习仙法的先生曾经探过我的筋骨，不知是欣喜还是失落，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有天赋修习仙术，只可惜命运坎坷，终是与仙路无缘。
我也清楚自己身份，不过工具人罢了。
我正欲开口离开，却突然望见了台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那天泉水里的美少年！
一席玄衣衬得他皮肤白皙，头发轻松地束在了脑后，手中一柄长剑，身上有着藏不住的锋芒与桀骜，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在泉水里浑身湿透的场景。
不知怎的，我想继续看下去，我觉得他一定会赢。
「此子气度不凡，是哪家仙君的弟子？」仙尊也注意到他了，挥了挥手中的扇子，缓缓开口。我这位眼光高的父亲向来很少称赞别人，所以如果被他夸了，那一定是非常优秀的人。
我心中莫名有点小得意。
「是暮阳仙君的儿子，叫谢凛。」一旁的女仙君捂着嘴，调笑着问道，「长得也忒好看了……仙尊莫不是想收他作女婿？」
原来他叫谢凛啊……谢凛，好名字。
我突然愣住了，想听仙尊是怎么回答的。
我以为他是一定会拒绝的，却听他笑着说道，「我这人惜才得很，若是这孩子得了榜首，便是嫁个女儿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话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却像是有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
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那他是要娶我的姐姐或妹妹了吗？不过我的姐姐们一个比一个漂亮优秀，和他似乎还挺般配的。
「谢凛胜。」
我闻声抬眸，看见谢凛剑锋凌冽，直指对手眉心，以压倒性的优势结束了这场对局。
他测过身，目光落在旁观席上。
我愣住了。
他在……看我？
谢凛勾唇，对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脸「蹭」的一下红透了，连忙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3.
看完谢凛，其他人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便提前离了席，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啃苹果。
明年我就要及笄了，要嫁给饕餮了。
我从话本上看过饕餮那种凶兽，面目狰狞，穷凶极恶，一口一个大活人。
但听说修为高的饕餮可以化成人形，我眯起眼睛，如果那只饕餮长得和谢凛一样就好了，那我就可以不用每天面对一张怪物脸了。
冒出这个想法后，我立马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靠，我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啊？！！
「沈离？」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名字。
我抬起头，看见谢凛纵身一跃，很轻松地跳上屋顶，一只手拖着下巴，与我面对面坐着。
「谢凛？！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叫沈离。」他靠得太近了，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我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心虚。
他毫不在意，反而越靠越近了，「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知道我叫谢凛吗，那天在泉……」
「别说！」我抬高了音调，狠狠瞪他一眼。
谢凛却噗嗤一声笑了，夺过我的苹果，在空中轻抛「方才在席上也是，如今也是，沈姑娘的脸和这个苹果，哪个更红一点？」
我脸红的有那么明显吗……
「刚才仙尊一直在看你。」我转移话题。
谢凛满不在乎地咬了口苹果，「我这么厉害，想不注意到我也很难吧。」
我盯着他手中被咬过的苹果，那个地方……可是我吃过的。
「你不想知道仙尊说什么了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平静，「他说若你能得榜首，就收你做女婿。」
谢凛呛了一口，像是被苹果噎到了。
看来她不仅行为放荡，喜欢脸红，连话也说得如此……直白。
谢凛咳了一声，很认真地开口，「我们才刚认识吧，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二姐平常最照顾我，待我特别好，我三姐不仅仙术高超，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五姐长得最好看，见过她的都说她漂亮，不过六姐是父亲心头肉，他待六姐最好……」
我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慢慢帮他分析。
「你刚刚说啥来着？」我抬起头看他，才意识到谢凛刚刚似乎说了什么，没有注意到他慢慢黑下来的脸。
我感觉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冷很冷。
「沈离，我们也没有多熟吧，」谢凛慢慢逼近，语气咄咄逼人，「你不问我喜不喜欢，就乱点鸳鸯谱？」
他生气了……？
是因为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那他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以至于眼光如此高，连仙尊的女儿都瞧不上。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没来由的怒火，我明明也是一番好心，凭什么教他这样欺负？
我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我看也没看谢凛一眼，径直从屋顶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回过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后会无期。」
我用口型说道。
谢凛坐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4.
我说「后会无期」绝对不是假的，我向来说到做到，在赌气上也绝不马虎。
后来一连几天我都找理由推脱，没有去看比试。不去想谢凛那家伙，像平常一样该怎么玩怎么玩，倒也清静了不少。
斗法大会很快就结束了，我摘完樱桃从山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许多女弟子红着脸围在一块，不知在讨论什么。
「来吃个樱桃吗？」我凑上前，笑盈盈地把篮子放在中间，问道，「姐姐们刚才在聊什么啊？」
她们倒也不客气，一边往我篮子里拿樱桃吃，一边笑着回答，「沈离你不知道谢凛吗？就是暮阳神君的儿子……这次拿了榜首呢。」
说话的那个女弟子用手捂着脸，「你不知道他挥剑的时候有多好看啊……」
我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
「那还真是……恭喜了。」我回道。
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我的手竟在微微颤抖着。
他是不是要做我姐夫了？！又或者是会像之前冲我生气那样拒绝仙尊。反正无论怎样，他的事我都没有资格参与。
我于他而言算什么呢？仅仅见过几次罢了，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而我又冲他赌气，还对他说过……那样羞耻的话，但凡是个人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我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我那筐摘了好久的樱桃没拿。
我连忙转过身，却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躯，直撞得脑袋发晕。
我看清他的脸，依稀记得这是仙尊座下的亲传弟子，叫临川，平常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仙尊，如今他看起来像是专程来找我的。
临川脸色平静，「仙尊请你过去一趟。」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这是仙尊第二次单独找我——上次找我还是让我和饕餮定亲的时候，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到了仙尊的宫殿。
仙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像是刚刚发完火，散发的威压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都快忘了我竟还是他的女儿。
「沈离。」他唤我名字，「过来。」
我安分地走上前。
「方才我问谢凛，他想娶我哪个女儿。」仙尊收敛了威压，冷冷地看着我「你猜他说什么？」
我向来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父亲，我恨他，也害怕他，更多的自然还是害怕。他的声音很冷，我觉得我再小几岁都会被他吓哭了。
我讪讪，「女儿同他不熟……怎么会知道这个。」
我没说错，我与他确实不熟，只见过几面而已。
仙尊冷哼一声，「谢凛说，如果要选一个，他喜欢七小姐。」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
七小姐……不就是我吗？！
谢凛说他要娶我！？
仔细想来，我和饕餮定了娃娃亲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仙尊宫里的人和其他一些仙君知道，谢凛大概是因为不知情，才会说要娶我。
可这也太荒唐了，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又或者他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想用我当挡箭牌来拒绝仙尊。
相比之下我觉得后者更有可能性一点。
「你是清楚自己要嫁给谁的吧。」
我没说话，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对他用了什么手段，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仙尊眼里的怒意快要溢出来了，我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有点悲凉，他对我和我母亲，当真是一丝情义也没有的。
5.
我慢吞吞走出仙尊宫殿的时候，谢凛突然拦在我面前，表情居然出奇地乖巧。
「你消气了吗……」他说。
我觉得有点好笑。
其实我并没有对他生气，那是谢凛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仙尊发火，他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
而我失落是因为我那个冷漠的父亲，如果非要说气谁的话，也应当是气我自己吧。
可能是我经历了太多，脾气太好了吧，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真正生气的事了。
但我此刻却突然很想逗逗他。
「你说哪次？是在屋顶上那次，还是你和仙尊说喜欢我那次？」我鼓起嘴巴，装作嗔怪地看着他。
「你都生气了？」谢凛皱眉。
我顺势继续说下去，「对啊，怎么办，尤其是最后那次，因为你我可被仙尊训了好久呢。」
我抬眸观察谢凛的神色，他的睫毛纤长，在空中扑闪扑闪，此时他垂下眼帘，敛了平时的锋芒与傲气，像个犯错的孩子，小声说，「对不起。」
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脸在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连忙摆手说道，「我一点都没生气，真的，不用你道歉。」
「沈离，你又脸红了。」谢凛笑出声，饶有兴趣地盯着我。
「你刚刚那幅样子……你居然又骗我！！！！」我一边狠狠地瞪他，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不争气。
我往他身上重重地打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躲开或者还手的，没想到他一动不动，稳稳地挨下了我的拳头。
我听见谢凛的声音真挚诚恳，「但和你道歉，是真的。」
我感觉我和他这样，应该算是已经熟一点了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漆黑一片，可我总感觉自己可以从里面看到星星，我问他，「谢凛，为什么要和仙尊说你喜欢我。」
我突然不敢看他，声音比我预想的还要没有底气，「如果是想拿我当挡箭牌……你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只会激怒仙尊。」
「谁说我拿你当挡箭牌了。」谢凛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很有力气，我怎么样都挣不开，只能任他握着。
「只是我觉得如果非要娶一个的话，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认真，我却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我们才见过几面，也没说上过几句话，而且我的姐姐个个都……」
谢凛打断我的话，「不止几面，沈离，你相信吗？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熟悉很熟悉」
他看我，眼里像是有星星，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那种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我当然相信……
个鬼啊！
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话本里那些前世今生，再世续缘的桥段，不过这也太荒谬了，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觉得他说这话一定是又想逗我玩。
可是我心里好像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在蠢蠢欲动。
「你别说了。」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怕你再说下去，我就不想嫁给饕餮了。」
我怕你再说下去，我就会又像之前一样脑袋发热，脸红心跳加速，忘了自己刚刚还被仙尊那样警告过了。
6.
我一直都很清楚。
我虽然不通仙术，但我知道谢凛在比试的时候受到了仙尊青睐，我私下无意中听见好几个仙君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而且很多女弟子都在偷偷称赞他，平常一个个清高自傲的，看见他的时候却羞涩的低下头，一口一个谢师哥谢师哥叫，害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谢凛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而我也清楚的很，我和他注定不是一条池子里的鱼。
我的命由不得我自己决定，但他的未来前途无量，不应该和我纠缠在一起。
谢凛却几乎每天都来找我，我的生活还是同以前一样，捉蛐蛐儿，上屋顶逗猫，到处找兔子，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谢凛陪着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可笑，我这般没心没肺的人，有一天也会开始痛恨自己的命运。
彼时我正坐在屋顶上，抱着兔子，歪头看他，慢吞吞地问道，「谢凛，其他弟子都在修炼，你不去吗？」
「有什么好修炼的啊，他们就算再练几年也比不上我。」他说这话时抬头望天，眉眼里充满自信。
我是相信的，我知道他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却从来不饶人。
「你就吹吧。」我朝他撇撇嘴。
「你不相信？」谢凛突然靠近，冷不丁吓了我一跳。
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十分欠揍地挑眉，「对啊，不相信。」
他的腰好软……我想起那天在泉水里，隔着雾气隐隐约约还未看清的腰线，还有他湿漉漉垂落双肩的墨色长发——实在想不通他一个男的为什么能长成那样。
突然好后悔当时没有多看几眼。
谢凛被我掐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一只手托住下巴，微微皱眉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东西。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发生过。
「你不还手吗？」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惊得嘴巴张成了 O 字型，「谢凛，你你你别吓我，你该不会是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本来是想掐回去的，但……」谢凛偏过头，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但看见她襦裙下纤细的腰肢，不知怎的又收回了手，他一个男生，总不好意思占小姑娘便宜吧。
虽然这个小姑娘没心没肺，还喜欢大半夜乱闯男浴池。
……还好那天碰上的是他。
「但什么？」我问。
「不告诉你。」他笑。
7.
耳边尖细好听的女声，充满了嫉妒与怒火，像是在咬牙切齿。
「哼，真搞不懂，谢师哥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废物。」
这是我昏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实在想不到，被绑架这种戏剧性的事，有一天还能落在我的头上。
眼前的女生满脸阴翳地盯着我，眼神里尽是厌恶嫌弃，无论是她的眉眼，还是那嚣张的气焰都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敢忘记的人。
「沈常欢，你想干什么？」她绑我无非就是想看我惊慌求饶，我偏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就不让她如意。
沈常欢是仙尊的第六个女儿，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初见时，她被父亲抱在怀里，而我全身灰溜溜地坐在地上。
我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小时候她曾给过我一盘点心，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对妹妹的关心，只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人对落魄者的施舍罢了，就像丢块肉骨头给街边的狗，来彰显她同情心的泛滥。
可我却放在心上，记了很久。
我知道她不敢杀我，但我不敢保证她会对我做什么。
沈常欢弯下腰与我平视，语气平静地有些恐怖，「我喜欢谢师哥很久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但他从来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你知道的吧，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而你，沈离，你只是个私生女，」
她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还是一个要嫁给凶兽的私生女，他为了找你都不去修炼了，你怎么配！！！！」
「我是不配，但就算没有我，谢凛也绝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我内心没有一丝波澜，「难道你就配了？」
沈常欢掐了个仙诀，阴森森地看我一眼，「那你就乖乖受罪吧。」
我忘了，他们这些会仙术的不需要动手，几个小法术就可以把人摧残的死去活来。
我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的。
从前许多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炸开，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的阴影，又一次将我拉入冰冷黑暗的深渊。
我极为痛苦地看着沈常欢，快要晕过去了，她双手环胸，对我的反应似乎是很满意。
「这个法术会让你在脑海中把最痛苦的事再经历一遍，不过它不会要了你的……」
「你怎么来了！」我听见她惊慌的喊叫。
然后我闻到了淡淡的草木香，紧接着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却依旧是我听过最好的声音。
我望着谢凛的侧脸，突然有点想哭。
他就这样抱着我一直走，不在乎四周弟子好奇打量的目光，一直把我抱进我屋内，安安稳稳地放在床上。
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半跪着为我身上的伤口上药。
「谢凛，对不起，」我低头看着他，「你刚刚打伤了沈常欢，得罪了她，你在仙尊那里一定不好过。」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他压抑着心中怒火，声音低低的，「沈离，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受欺负的是你，而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心中涌上一阵酸涩。
「谢凛，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啊。」
我用手不停地使劲捶打他的肩膀，直到打到我没力气了，把头埋在他肩上轻轻抽泣，「你知不知道你一对我好，我就忍不住多想。」
他看着我，「你没有多想，我就是喜欢你。」
我明明在哭，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你忘了，我和饕餮定了娃娃亲，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谢凛一字一顿，说得格外认真。
「那我杀了饕餮就好了。」
我的呼吸瞬间停住了，仙尊都没能封印住饕餮，他怎么可能做到。
8.
恍然间，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娘亲叫桃心，原是仙界一个极其出名的舞姬，舞姿婀娜，歌声婉转，不少人撒下重金，只为让她献舞一曲。在仙界的盛会上，仙尊隔着人群，一眼就看中了我娘。
他折了支桃花，别在她头上，端的是一副深情的样子， 「这花和桃姑娘甚是相配。」
平日里像他一样对我娘示好的人很多，她无甚在意，他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块温润的玉佩，在她耳边轻语「这玉佩是在下贴身之物，还望桃姑娘收下。」
后来她一打听，才知道那玉佩是仙尊所属。
仙尊不停给我娘送礼物，什么夜明珠，孔雀翎都往她宫里送，于仙尊这不过就是一番露水情缘，送点礼物无伤大雅，但一来二去，她却动了真心。
我娘怀上了我，她和仙尊说的时候，他的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怒，轻轻抿了口手中的茶，「桃心，这个孩子不能要。」他说。
那时我娘才明白，她只是个舞姬，仙尊不可能娶她，更不可能要她的孩子，他那么喜欢她，不过就是因为她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沈常欢的生母——是仙尊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可惜他亲眼看着她陨落在他面前，成了他心口上抹不去的一道伤疤。
我娘为了保下我，辞去她舞姬的身份，为了不让仙尊找到她，偷偷来了人界。
仙界一直繁荣安详，那时的人界却战乱不休，我娘为了安稳生下我，变卖了仙尊送她的所有东西，但我知道她还一直留着那块玉佩。
她还是忘不了他。
这些都是我娘同我说的，她说这话时眼尾流下两行泪水，她捧着我的脸。
「年年，你以后千万不要同娘一样，不要轻易把心给别人，一旦给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有位大户人家的公子想要纳她做妾，我娘死活不从，她知道如果她给别人当了小妾，我会是什么下场，那位公子一怒之下就强行要了她。
那天我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她身上都是淤青，一直在盆里洗自己的身体，直到把白皙的皮肤搓得通红，才抱着我瘦小的身体不停地哭。
「年年不要嫌娘亲脏……年年不要嫌娘亲，娘想死啊，可娘舍不得你，舍不得年年，年年要好好的……」
我不敢告诉她我和别人家大我五岁的小孩吵架，被他打晕关进了冰冷的柴房，三天没有吃饭了。
人间也是有温暖的，我始终记得隔壁的小男孩有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把那些人狠狠揍一顿。
也会在我肚子很饿很饿的时候，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安静听我和他讲我娘的故事，我想他定然是不信的，谁会相信我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姑娘竟然是九天上仙尊的女儿呢。
那是我冰冷残酷的童年里，收到的唯一一份善意，虽然很短暂，却那样地滚烫热切。
后来他离开了，不告而别，连一封信都没有留给我。
直到有一天，仙尊的亲传弟子临川奉他命令找到了我们母女俩，临川找到我母亲时，她正替别人浣衣，母亲漂亮的容颜消退了，她的皮肤粗糙了许多，手上也起了薄茧。
她听见仙尊两个字的时候神情恍惚，照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然后握着手中玉佩无声的叹了口气。
临川看向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当然，也仅仅是同情。
他带我们来了仙界，仙尊怀里抱着沈常欢，而我却只能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
「桃年年。」
我随母姓，年年是娘亲给我娶的名字，她希望我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过很多年，年年幸福，年年无恙。
仙尊皱眉，显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淡淡开口，「以后你就叫沈离。」
单名一个「离」字，凄苦又惆怅。
我不喜欢「沈离」，但我乖乖低下头，「谢父亲。」
9.
看着眼前的人，我就知道肯定又没有什么好事。
这是第三次了……我在心里默默记了个数。
「仙尊找你去一趟。」临川瞥我一眼，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临川领着我到了宫殿里，仙尊对我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沈离，我是警告过你的吧。」
他话锋一转，言语里充满了讥讽，「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你不惜得罪我，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还真是同你娘一样，手段高明得很。」
我心里一颤。原来一直以来在他眼中我们母女俩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他今日有些奇怪，怎么对我说了那么多话，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您想错了，我并没有因此开心，也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第一次用这种坚定的眼神看他。
「我知道自己的宿命，我也承认我是喜欢谢凛，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他在身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是梦总有一天会碎的。」
我自顾自地说着。
我控制不住，眼尾流下了两行泪水……实在是太没骨气了。
「还有半年，半年我就及笄了，父亲我求您了，您能不能……让我把这场梦安安静静做完啊。」
我向来不屑于用眼泪换取同情。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很坚强的人，我很少在旁人面前哭过，哪怕是被折磨，被质问，知道自己要被当做工具人嫁给饕餮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可我如今一哭就哭了两次，一次是谢凛从沈常欢手中救下我的时候，还有一次是现在，两次，都与谢凛有关。
仙尊没说话，我知道他大约是同意了。
我真的想不到，他那样绝情的人，居然有一天也会对我心软，此刻我只觉得好笑。
「谢谢您。」我用尽了毕生力气，从齿间硬生生挤出三个字。说完我便转身走出宫殿，只留下一个孤单又倔强的背影。
我的话不止是说给仙尊听的，还是说给谢凛听的。
傻瓜，从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香气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躲在帘子后面了。
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谢凛，我喜欢他。
「都听见了吧。」仙尊回过头，慢悠悠地对帘子后面的人说道，「我对你实在也是惜才，你们这样，倒显得我棒打鸳鸯了。」
谢凛抿着唇从帘后走出来，神色淡漠疏离，「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10.
我顺手折了一朵大红花，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会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了谢凛头上。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凛，这朵花和你真的很配啊……」
他居然不恼，就这样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摸摸他的额头，「你有点不对劲啊……这种时候正常人不都应该生气的吗。」
谢凛握住我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在做梦吗，我想让你的梦做得更开心一点。」
像是有无数根小羽毛轻轻拨弄心弦，我的心里痒痒的。
既然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那我是不是可以对他再任性一点。
「谢凛，我想亲你。」
靠！！！！
直到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才立马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虎狼之词，满脸通红地捂着嘴巴。
我看见他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哦。」我居然有一点点失落。
好像也就亿点点而已。
谢凛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不想亲你，等你年龄到了，看我不亲死你。」
我犹豫，「可是我是要嫁给……」
他打断我，「我不会让你嫁给其他任何人，你相信我吗，沈离。」
我相信他啊，只相信他。
好好的气氛偏要搞得这么煽情……我鼻尖酸涩，突然有点想哭。
「谢凛，没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年年吗，我不喜欢沈离这个名字，」我抬头看他，两只手指尖打着圈，「可以吗？」
谢凛没有问为什么，突然抱住我「嗯，年年。」
感觉有一股暖流充斥了我的全身。
「谢凛，你知不知道呀，你是除我娘外第二个对我这样好的人，第一个，是我小时候住在隔壁的小男孩。」
「男的？」谢凛突然警惕起来。
我继续说，「嗯，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给我，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也……」
谢凛用手指堵住我的嘴巴，微眯着眼睛，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我对你也很好，不许再想他了。」
我有些找不着头脑，他这是……吃醋了吗。
好可爱。
「可是他后来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所以谢凛啊……你千万不要抛下我，答应我，好吗？」我看着他，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谢凛沉默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里面像是有一片漆黑的很深很深的海，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用很小的声音，轻轻颤抖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
11.
谢凛不见了。
我去寻他的时候，从别的弟子口中听说他早已经离开了，而且是不告而别，没有一点音讯 。
谢凛那样霸道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又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吗？
而且他不是说……他喜欢我的吗。
明知道我最害怕孤独，可他还是选择了扔下我。
我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娘亲对我说过的话。
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我真的不应该喜欢上一个人，要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心脏抽痛，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
可是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谢凛，他的离开，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我的嗓子发烫，干涩。这是第三次了，我第三次因为谢凛哭，这个笨蛋，总是让我哭，怎么好意思说他喜欢我。
「大笨蛋。」我抹眼泪，狠狠地骂他。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摘樱桃，捉兔子，和其他弟子们一起打闹。
心里像是缺了一个窟窿，怎么也补不上。
像是做了一场很甜很甜的梦，现在梦碎了，碎了一地，怎么也拼不回来了。
我没想到沈常欢会来找我。
她站在我面前，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讽刺。
现在谢凛不在，我不知道她为了泄愤会对我做什么，但我不打算逃避。
但意料之外的是她什么也没做，开口对我说道，「谢师哥走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被这句话吓到了，猛的抬头看她，「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哼，我如果不知道，会来找你？」沈常欢双手环胸，对我的反应十分不屑，「我偶然间听见父亲和别人的谈话——谢师哥离开，是因为和暮阳神君吵架了，谢凛……其实不是他们的孩子。」
我愣了愣神，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离开。
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七妹妹，你猜……他会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我不好奇他的身份，我喜欢的是谢凛这个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是人是仙是神是鬼都没关系。
只要他还要我，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沈离，我告诉你！谁都可以不知道，但你不行，你没有资格不知道！」她抬高了音调，声音突然变得很尖锐。
「因为谢凛就是饕餮啊。」
因为谢凛，就是饕餮。
谢凛，是饕餮。
饕餮。
这怎么可能啊！！！！
「你骗我。」我盯着她。
「信不信由你，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你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我自己都没发觉，我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指甲快要嵌入肉里了。
好像许多事都被串在一起了，就比如说他为什么会那么出众，处处都压其他弟子，比如说他为什么会说我很熟悉，也许我们之间……还有更多的羁绊。
沈常欢咯咯地笑了，看见我越惊讶难受她心里就越是兴奋，「六妹妹，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开心你终究是要嫁给谢师哥的，对吗？」
我抿着唇。
不是的。
「别说了。」我开口。
「我偏要说，」她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狠狠瞪我一眼，「你身上被下了咒，如果你嫁给他了，他的法力就会被封印，那些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对不对？」
她递给我一个匕首。
「所以只要你死了，他就可以好好活着。」
仙尊早在一开始就对我施了法，为了保护我这个工具人的安全，除了我自己想死，谁也杀不了我。
我望着眼前的匕首，神情恍惚。
她这是想让我自杀吗。
12.
我失魂落魄，手颤抖着接过匕首，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和谢凛在一起的画面，他笑着看我，说沈离，你又脸红了。
我轻声说，「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沈常欢勾唇。
「沈常欢，看见我这种反应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我满意地甩手，匕首「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你居然骗我！！！」她目瞪口呆，死死瞪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扯扯嘴角，戏谑地看向她，「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笑她的，因为我的想法也很幼稚，我喜欢谢凛，所以我不想和他分开，所以就算是要死，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而不是听她的怂恿，这样反倒遂了她的意。
「沈离，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谢师哥那样喜欢你，你却如此待他！」沈常欢咬牙切齿，朝我吼道。
我心里发笑，她有这么资格指责我？
「我没心没肺又怎样，你呢？你看你现在这幅嘴脸，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说得轻松，说完便转头与她擦肩离开了，沈常欢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可是我心里真的好想谢凛啊，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果没有他，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碰到更喜欢的人了。
那天之后，谢凛就是饕餮的事情在众弟子间慢慢传开了，许多从前对他格外崇拜的女生们瞬间转变了态度，表示虽然谢凛长得好看，但她们还是无法接受他居然是那样恐怖的凶兽。
原来她们的所谓「喜欢」「倾慕」也不过如此。
我对此嗤之以鼻。
谢凛，啊不对，应该是饕餮，有着令仙界所有人都忌惮的力量，而且经过这次以后似乎变得越来越强了。
我原以为饕餮那种凶兽是非常恐怖的，但我一想到那就是谢凛，不知怎的它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我不是没想过嫁给谢凛，可是真正要实现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更多的还是害怕。
仙尊知道我喜欢饕餮，怕我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对我的看管越发严格，派他的大弟子临川整日跟着我。
我讨厌仙尊，对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没有好感，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是我却意外的并不是很讨厌临川。
我坐在小河边松软的泥土地上，一边逗兔子，一边抬头问他，「饕餮真的有话本里写的那样坏吗。」
我问的时候很认真，问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么无意义。
「其实……你不回答也没关系的。」
临川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淡然开口，「万物都有好有坏，因为饕餮是上古凶兽，过于强大，所以人界害怕他，魔界招揽他，仙界想除掉他。但我觉得，他本质上是不坏的。」
我愣住了，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没想到仙尊那样一颗歪脖子树可以教出这样根正苗红的徒弟。
「那他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来仙界当弟子？」我继续问。
他顿了顿。
「饕餮受了重伤，树神救下了他一条命，但饕餮却失去记忆成了孩童。而暮阳仙君膝下无子，看中他的资质，认他做儿子并取名谢凛。」
树神？原来我之前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是这样来的。
我小声嘟囔，「那谢凛可真是太惨了……」
所以我以后一定要对谢凛好一点。
后来我照样该干啥干啥，经常向临川打听饕餮，他虽然老是像仙尊那样冷着个脸，但我知道他和仙尊不一样，他从来不吝于告诉我关于饕餮的事情。
比如饕餮又去了人界，去了魔界，又在哪里干了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一下子好多个月就又过去了，我起了床，对镜梳妆，突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
再过几日就要及笄了。
在过几日就要嫁给谢凛了。
13.
「挽青丝，双环结，百合鬓边巧装点，宽喜服，小绣鞋，红颜新妆比花艳……」
我给嘴唇点上胭脂，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曾经多少次幻想过自己成亲的场面，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来的真实。
人们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观娘亲的骨相，便知她年轻时定是个极美的人，可惜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成了后来双手粗糙的浣衣妇人。
每当门外有迎亲的花轿经过时，她总会轻轻抚摸我的头，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年年，将来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要找一个真正待你好的夫君……娘亲这一辈子过的坎坷，所以为娘希望你幸福。」
而我，如今也要成亲了。
我也相信，谢凛一定是那个真正待我好的人
我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路，喜娘牵着我的手，一直把我领到大堂里。
隔着厚厚的红盖头，我依然能感受到面前的人的存在，他身上除了熟悉的草木香，还掺杂着其他的气息。
「夫妻对拜……」
我们成亲没有花轿，没有媒人，甚至没有拜过父母兄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眼前的人是心上人，便足矣。
谢凛的手搭在我的盖头上，我看见他准备掀开红盖头，修长的手指在轻轻颤抖着。
原来那样优秀骄傲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我噗嗤一声笑了「夫君，你怕什么，我不会吃了你。」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盖头被掀开，我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我心心念念，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双眼，和他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我有点想哭。
「你……刚刚叫我什么？」谢凛愣住了。
「我们成婚了，所以，你是我夫君，难道不对吗？」我拉住谢凛的手，他手指凉丝丝的。
他笑了，反过来把我的手紧紧扣住。
红烛摇曳着变幻的光影，勾勒出暧昧缱绻的气氛，虽说只是表面功夫，但仙界这成婚仪式做的还不赖。
谢凛突然开口。
「年年，我有一个故事，想要和你说。」
我拉他与我并排坐在床上，我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俊美无铸的侧颜，「你说，我听着。」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喜欢住在隔壁的小女孩，男孩不懂得怎么表达情感，只会每天笨拙地为小女孩煮面吃。」
这故事……怎么有点耳熟？
「女孩同他说，她是九天上仙尊的女儿，男孩身为一届凡人，自然是不信那些鬼神的，只当女孩是玩笑话。可是后来有一天，男孩的家人对他说，他拥有上古凶兽历史上最纯正的血脉。」
「那只凶兽，叫饕餮。」
我心脏猛的跳了一下，突然攥紧了手。
「男孩重新思考了女孩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女孩所说，她被父亲抛弃的事情都是真的。」
「男孩的血脉觉醒了，他变成了一只可怖的凶兽，他不愿让女孩看见自己的样子，于是他离开了。离开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九重天为女孩报仇。」
别说了……
我捂着脸，不敢再听下去。
「虽然血统纯正，但一只刚刚觉醒血脉的幼兽，怎能与天界抗衡？」
「男孩失败了，受了重伤，但他身上刚刚觉醒的强大力量，却让九重天的所有人感到忌惮。」
「男孩被神君救下，却失忆了。」
「男孩错过了很多，但他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又和女孩相逢了一次。」
「后来啊，男孩恢复了记忆，他想知道，女孩有没有忘……」
我呜咽着扑在他怀里，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别说了，谢凛，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全知道了。」
原来是你，都是你，只是你。
真好。
我声音一抽一抽地，「你知不知道我被下了咒，和我在一起，你的力量会被封印啊。」
「封印就封印。」他看着我，眸子里映着我的脸，装着从未有过的深情。
「年年，我喜欢你。」
从人间到仙界，一直到如今的喜堂，再提及时早已恍若隔世。
这一句，欠了太久太久。
14.
清晨，我在谢凛的怀中醒来。
他的杏仁眼还是那般勾人，这样近距离观察还是第一次，脸颊不免燥热了起来。
我想转过身去，谢凛突然抱住了我。
「年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谢凛说这话之时，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之前娘亲曾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想谢凛肯定是很爱我的。
其实，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从被告知要嫁给饕餮，我的心早就死了，是谢凛唤起了我的新生。
他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遇见谢凛真的用尽了我全部的运气。
我大起胆子，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他的呼吸愈发沉重，紧紧搂住我，我险些喘不过气。
我想逃脱，他根本不给我机会，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年年，让我再抱一会儿就好。」
「好。」
谢凛在我怀里慢慢沉睡去了，我猛然发现他后背有很多伤痕，顿时想起他之前所说为我打抱不平之事，心里愈发酸涩难忍。
我捂住嘴巴跑到院子里，缓缓蹲了下来，小心啜泣起来。
桃年年啊，以后你要好好守护着谢凛，让他幸福。
都说我放荡不羁，殊不知那都是表象，其实，娘亲的贤惠我也有学习。
起身后，我便去了厨房，回忆里在脑海里散开，我学着娘亲的样子开始了。
大抵第一次做，时间花费有些久，历经几次失败，总算有了像样的成品。我想，谢凛看到我做的汤面，定会惊喜。
我端着面来到庭院之中，却寻不得他。
再次抬眼之时看到了临川，他脸色有些阴沉，我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不安，预料到会有大事发生。
「你是否知晓谢凛踪迹？」
他叹了一口气回了我，「仙尊传唤他一叙。」
一叙？谢凛的力量现在被封印，莫非仙尊要趁机除掉谢凛？
不，绝不能给他机会！他已经伤害了我的娘亲，我绝不容许他再伤害我的夫君，哪怕拼了我的命，我也会死死护着谢凛。
我直冲仙尊而去，脑海里都是他鄙夷的眼神，以及侮辱我们母女的话，相隔多年，是该好好和仙尊理论了。
我又到了仙尊的宫殿。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威压还是一如往前。
「总算有点用，不像你那个娘亲，只会用什么手段。」
如若不是见他，我真的已经忘了是他的女儿。可今日这句话让我心中积聚的怨恨彻底燃起。
我冲向他，几秒后趴在了他的脚下。
他趾高气扬的看着我，不，是在轻蔑我，嘲笑我自不量力。
待他离开后，我才被放开，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咬了一下手指。
桃年年，你不能这么没用！
我又遇到了临川，他告诉我谢凛在地牢，我求他带我前去。
他没有同意，离开之时我清楚听到他的话，「破除封印，只有你可以。」
封印？对，我要揭开谢凛身上的封印。
我又回到了院子，桌子上的那碗面还在，只是，没有热气了。
15.
那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看到了娘亲。
她还是那样温柔，她牵着我的手，跟我说了许多，再次醒来，泪水在眼中打转转。
我拼命回忆梦中的美好，想多留住娘亲片刻。
突然，娘亲的话语在耳畔回荡，「年年，你就是他最大的帮助。」
我？
难道…我可以解除封印？我半点儿法力也没有啊。
闭上眼睛，继续回忆，我找到了答案。
我再次找到临川，求他带我去见谢凛。
他迟疑了片刻，告诉我黄昏之时再来。
我好不容易熬到了日落之时，终于见到了谢凛。
眼泪再也忍不住，我哭了出来。
「谢凛，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你。」
我扑向了谢凛，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耳边轻轻呢喃，「年年，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
临川小声提醒务必尽快，否则易出事。
然后，谢凛晕在了我怀里，临川有些惊愕。
谢凛或许太累了，睡得那样香甜，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我用尽自身那点法力取了心头血，给了谢凛……
倒地的那刻，我模模糊糊看到谢凛慢慢幻化成猛兽，我伸出手臂想要抚摸，只是，我没有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刺痛传遍全身，我是要死了吗？
我扶着墙缓慢站起来，眼前的景象令我惊愕不已，地上血流成河，尸体遍野。
想来谢凛已然大开杀戒。
我踉踉跄跄来到正殿，仙尊躺在血泊之中，眼睛似乎还睁着，不晓得在看什么。
我慢慢回转身，一只猛兽出现在我眼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谢凛幻化的样子，他的眼睛很红，龇牙咧嘴，似乎要吃了我。
纵然我不怕，还是后退了三步，腿一软，我摔倒了。
临川曾说过，饕餮没有人性， 难道谢凛要吃了我吗？这样他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了？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献出生命。
我再次站了起来，不顾全身发抖靠向他，盯着他的眼睛，我说出了肺腑之言，「谢凛，年年这辈子遇到你，再也不遗憾。」
谁知，他庞大的头颅靠了过来，蹭上了我的额头，我的眼泪肆意流淌，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在喊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