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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缘

未婚夫花我的钱高中状元后勾搭上尚书之女,还觍着脸要我做妾。

我反手撩上腹黑太子,逼得渣男下跪称臣。

渣男不服输,说他根本不差钱,带我去看他名下的十家店铺。

好家伙,那一整条街的掌柜,个个见了我都恭称一声少东家。

01

得知未婚夫王恩高中状元,我喜不自胜,扔了倒拿着看了半天的账本跳下马车。

柳枝追在后面喊:「下雨呢,仔细湿了裙袜……」

笑话!

湿了就扔掉。

我大梁首富之女,还缺这套裙袜?

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阻挡不了我奔向爱人的脚步。

一阵风般拐过街口,便见一对男女共撑一伞,伞面巨大,大半倾斜在女子身上,将她护得周全。

何时我的郎君也能如此体贴?

正羡慕着,低垂的伞面举高了。

我与伞下男人对视。

好家伙,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可不是我那青梅竹马,新科状元,未婚夫王恩?

老天爷还嫌我不够惨。

细雨噼里啪啦变成暴雨,哗哗往我头上砸。

那女子低呼一声。

王恩赶紧将伞尽数推到她头顶:「小心,仔细淋着……」

女子抬头,对他嫣然一笑,扶正伞柄:「多谢王公子,你也别淋湿了。」

我冒雨而来,就给我看这?

我火气噌噌噌,上前质问:「她谁啊?」

女子也微微蹙眉:「王公子,她是?」

王恩眼神微闪,回道:「她是我表妹,莫桑桑。」

又对我介绍:「这位是户部尚书家的符四小姐。」

符清浅浅一笑:「原来你就是王公子的表妹,多谢你在他困难时相助。」

说话间我看到她头上那根桑叶簪,立时拳头捏紧。

愤怒、悲凉、心碎在胸腔横冲直撞,偏偏我不想被她看扁,赞道:「符小姐这簪子挺好看的。」

符清含羞带怯:「是友人所赠,我也很是喜欢。」

当初我得了块好玉,可惜上有裂纹。

后得大师指点,将裂纹化作叶片脉络,与王恩一起亲手打磨了这桑叶簪,他说先行保管,待来日提亲之时,作为聘礼。

可如今,却出现在了符清的头上。

「真巧,表哥他之前……」

王恩此时变了颜色,额上出了细汗,出声打断:「表妹是怕我没带伞来接我吗?」

我嘲讽轻笑:「是啊,不过看来没带伞的不是你。」

符清感激一笑:「是我出门急,忘了,还要多谢王公子让我共伞。」

我指着两丈外的一家店铺,对追上来的柳枝道:「去那里,拿二十把最好的伞赠予符姑娘。

「符姑娘常备在马车上,以后下再大的雨,也不必求人。」

被戳破小心思,符清脸色不太好看。

王恩低声斥责:「桑桑,怎可对符姑娘如此无礼?

「是我主动询问她的,你快跟符姑娘道歉!」

02

竟是他先下的手!

我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怒道:「是你向我道歉才对,你别忘了,你是我未婚夫。」

王恩脸色一白,紧张地看了符清一眼。

符清居然面色沉稳,还浅浅一笑:「王公子,看来你们表兄妹之间有话要说,那我便先行回府。」

王恩深深作揖:「表妹无状,我回去定好好教她规矩。」

「是该学学,公子不日便要授官,可不能因为亲眷拖累名声。」

王恩神色一肃,皱眉瞧了我一眼。

临走之时,符清撑着伞走到我面前。

伞面巨大,将我们笼在其中,隔绝了王恩的视线。

她凑到我耳边,低声笃定开口:「我知道这簪子是你的,我故意要的。你斗不过我的,别纠缠不休,给自己留点脸面!」

王恩一直目送她上车。

马车走远后,他紧紧皱眉:「桑桑,你怎可如此出言无状?还好符姑娘胸襟开阔,不与你一般计较……」

一滴雨珠从我鼻尖坠落,「滴答」砸在地面上。

我仰起头打断他:「表哥,我衣服都湿了。」

我特意穿了一身新的深粉衣裙,如今湿了水,斑驳的颜色如晕开的血渍。

王恩眼里滑过心疼:「怎的还是这样不仔细?先上车吧。」

犹记得前年,我去乡下庄子里看年成,回程时遇到大雨。

王恩撑着伞在城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自己下半身全湿透了,可上了马车后,第一时间是关心我肩膀上桃子大小的一块水渍。

如今,我几乎浑身湿透,他却看不见。

上了马车,他接过柳枝递的帕子给我擦雨水,温声道:「她不计较,咱们不能失了礼数,明日你去跟符小姐道个歉。」

我没个好气:「给她五万两,够吗?」

反正我不差钱,我爹是大梁首富,整个京城有一小半是我家产业。

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叫事。

王恩动作一顿,嗓音蕴着怒气:「你能别开口闭口就是钱吗?

「符小姐跟你不一样,她不是那样的俗人。」

03

钱俗吗?

明明它是天下人人都喜欢的东西。

「当初你和你娘被赶出侯府,流落街头,怎么不觉得钱俗?

「若不是我家的俗钱,你们母子能有机会重回侯府吗?」

王恩生母是八品小官之女,然而生得美貌,深受老侯爷喜爱,后来又生下王恩,被当时的侯夫人忌惮,找了个借口将母子俩一同赶出。

大雪天,他们在路边冻得瑟瑟发抖。

是我路过搭救了他们。

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为王恩延请名师。

他也很争气,在京城的读书人中渐渐有了名气。

老侯夫人重病故去后,侯爷便将母子俩接回去,王母也摇身一变成了侯夫人。

王恩被我挖了老底,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莫桑桑,我的确受你恩情,你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

我没有当着符清,当着其他士子的面吼出来,已经是给他留了最大的体面。

长久的僵持后,我深吸一口气,放软语气:「当初说好你高中就来提亲,你回去定下日子后再来找我。」

到底是真心喜欢过他,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王恩喉结滚了滚,良久低低应了一声。

回府后我拿起账本算账。

心情不好时,我就喜欢算账。

我是莫家独女,以后金山银山都是我的。

看着账本,发现自己那么有钱,再坏的心情也会变好。

结果算了一晚,心情依旧郁闷不说,还发现有三处对不上,差了五两银子。

于是天蒙蒙亮就叫来掌柜的,狠狠训了一顿。

掌柜顶着两个黑眼圈,小心翼翼问:「小姐,要不您从我月银里扣五两?」

气死。

「我缺你那五两银子?」我把账本甩给他,「回去重新做账。」

我连着算了五日,各个店铺的掌柜的都胆战心惊,唯恐被叫来训话。

这一日,连绵多日的雨总算是停了。

柳枝在门口笑眯眯探头:「小姐,王公子来找您了。」

冤家,总算是来了。

我把账本一扔,鞋子都没穿就要往外跑。

走到门口后,又停下脚步,矜持道:「先沐浴更衣吧。」

总得让他等等,不然他以为我这么好哄。

柳枝大发神威,将最贵重的首饰都堆在我身上。

说要堆出大家闺秀的派头。

这哪是大家闺秀,这就是行走的金菩萨。

出了院门,便见王恩站在玉兰树下。

初夏玉兰开得正好,花朵洁白硕大,暗香浮动,与他一身墨绿新衫相得益彰。

他听到动静,转身过来对我璀然一笑:「桑桑,你今日真美。」

废话,我哪一日都是美的。

不过被夸还是有点小开心,不枉我顶着几斤重的首饰。

我拎着裙子跑向他,欢喜发问:「可是定下日期了,你何时来提亲?」

他伸手来抚我的脸,长眉微蹙:「事情出了点变故。」

???

我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警惕地看他。

「符尚书看上我了。」他眉宇间神色复杂,「想将四小姐许配给我。」

我声调拔高:「你答应了?」

王恩满面为难:「他是吏部尚书,将来我授官、升迁、调任都要经过他,我若是得罪了他,前程尽毁。」

「我无法拒绝,」他看向我,深情承诺,「但你我是自小的情分,我绝不会辜负你。」

我哂笑一声:「所以,你要怎么两全?」

「只能先委屈你做妾……你放心,我心中挚爱只会是你。」

04

他握住我的肩,情真意切:「我已经细细了解过,清儿是大度之人,不会做那拈酸吃醋打压你的下作事。你信我,哪怕是妾,我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短短五日,已经变成清儿了。

真有意思。

我算了五天账,找回一百两缺失的银子,结果丢了个夫君。

我都气笑了:「你前日去尚书府赴宴,晚到半盏茶,结果被生生关在门外,冷风里等了一个时辰。进不去却也不敢走。」

王恩面皮羞红:「你如何得知,你派人一直跟着我?」

「你自己尚且顾不住,还想在符家千金手下护住我?」我嘲笑睨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符尚书是符尚书,清儿是清儿。只消等她过门后生下孩子,我便能迎你入府,我们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刚用过早膳,我现在很想吐。

「桑桑,父亲不止我一个孩子,我若放弃与尚书府的姻亲,仕途无望,以后和母亲在侯府的日子不会好过的。你一向爱我,这一次让让步好吗……」

我的爱,原来是用来让步和牺牲的。

怒火和悲愤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我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我哂笑道:「我记得当日你表白心迹时,我便与你说过,我莫桑桑此生不为妾,也不允夫君纳妾。

「你当时许诺此生只我一个正妻,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信了他。

所以这几年,不遗余力地助他贴补他。

「如今你既已变心,过往恩义便一刀两断。

「你将欠我家的账还清,咱们自此好聚好散,我就当自己真心喂了狗。」

「桑桑,你听我说……」

「滚!」

他迟疑一小会,深深叹气后转身。

目送他消失在回廊,我才将压在石凳上的手缓缓松开,握得太久太用力,指腹苍白一片,良久都没有恢复血色。

眼底很涩,我用力仰头。

我是富婆。

我的眼泪比珍珠还贵,怎么能为渣男而流?

我回屋让人把树下埋的女儿红挖出来,喝了两坛。

半醉半醒间,母亲来了。

我对着她又哭又笑:「娘,真被您说中了,他果然靠不住,你骂我吧,当初我不听你劝。」

母亲早就说过,资助他得来的爱情,长久一定会失衡,可我不信。

他们越是不同意,我越以为是真爱。

母亲抚着我的头:「这世间本就渣男多,良人少。好在为时不晚。」

「您也遇到过渣男吗?」

05

母亲一怔,似是回想起什么,笑了笑:「算遇到了半个吧。」

第二日醒来头痛欲裂。

珠宝铺的掌柜着人来传话,说安宁郡主府定了一批首饰,指定让我送过去。

我赖在床上撒娇:「娘,您走这一趟吧。要不让爹去。」

「你爹钓鱼去了,」母亲拍了我屁股一把,「失恋不是旷工的借口,起来干活去!」

母亲嘴里总有许多新鲜名词。

上班,旷工,996 之类的,我早已习惯。

到了郡主府,小厮一路引我到后院,让我在此处等等。

隔着密密的繁花花墙,我听得其后一片欢笑之声。

「夫人这东珠可真大。」

王母矜傲答:「娘家陪嫁的小东西。」

「这镯子是和田玉的吧,如今这样的品相难见了。」

「以前便有,最近翻出来随便戴戴。」

……

众人一阵惊叹后,有妇人问:「状元郎和尚书府小姐的婚期可定下了?」

王母欢喜做作:「八字还没一撇呢。」

紧跟着便有人说:「可我听说,状元郎与莫家姑娘已经定了终身……」

王母拔高声音:「那是胡说。我儿乃是新科状元,王家也是诗书世家,她一个商户之女,巧言令色迎来送往,那一双手不知碰过多少人,岂能当正妻?

「我儿心善纯良,难免为她花言巧语蒙骗。我是瞧不上她出身的,不过若来日儿媳不嫌弃,便勉为其难让她给恩儿暖床吧,这也是她祖坟冒青烟才修来的福气。」

好大的口气!

好高的门第!

犹记得一个月前,我过侯府送王母一尊和田玉观音,她拉着我的手,说王恩攒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得我为妻。

如今考了个状元,得了吏部尚书青眼,狐狸尾巴就全露出来了。

接应的人迟迟不来,我拨开花丛走出,朝众人见礼:「见过各位夫人。」

因为晚(有)婚(钱),我在京都颇为有名。

在座众人都是店内熟客,几乎全认识我。

个个嘴里客气叫着莫姑娘,眼底却全是看戏表情。

王母有短暂的窘迫,不过很快就倨傲地抬起下巴:「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你毕竟是商户贱女,能做妾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定要谨守本分,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06

是在敲打我出身低,不要幻想给王恩做正妻。

我重重点头:「夫人说得有理,我乃商户贱女,给状元郎做妾,那都不配。」

王母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怔了下。

我褪下藏于衣袖中的一只翠镯递过去:「当初夫人给我这只镯子,说是陪嫁之物,只赠予未来儿媳。

「如今我配不上贵公子,这镯子也物归原主。」

王母被揭穿前后不一的嘴脸,羞得满面通红,斥道:「胡说八道,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明明是你伶牙俐齿,哄得我将镯子赠予你。」

王母给嬷嬷眼色,嬷嬷上前将镯子接过。

收回去就好。

该是我反击的时候了。

我叹口气:「既已将玉镯还给夫人,也请夫人将从我这里借的东西还我,以示两清。」

王母瞳孔猛地一震。

「其他的暂且不说,您脖子上的东珠项链,头上的金镶玉孔雀簪,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皆是当初从我这里所借……

「虽然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留在夫人那难免让尚书府的小姐误会您贪慕钱财,您说是吗?」

这些东西都是我陆陆续续送的。

王母好面子,哪能次次觍着脸收下,每每客气一句:「瞧着样式不错,便借我把玩几日。」

后续当然是不还的。

如今,却成了我取回东西的绝佳理由。

夫人之间本也有许多勾心斗角,探花郎的母亲此时佯装惊讶:「莫姑娘可别乱说,侯夫人刚才说这些都是她的陪嫁呢。」

王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发一言。

我笑了笑:「我手上出去的东西,都有登记造册。这几样东西从何处而来,何日所得,何人打磨,何人经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怎敢在各位夫人面前信口开河?」

众人均是拿帕子捂住嘴,免得笑出声场面难看。

王母的脸色黑如锅底,伸手将头上簪子拔下一扔:「果然是商户贱女,上不得台面。」

她又大力去扯脖子上的项链,我笑着提醒:「这东珠值八百两,摔坏了得赔哦。」

她本要将项链重重扔在地上,此时气得脸上的肉不断抖动,脖子上的青筋凸出,却还是放轻动作将项链放在桌上,挽尊:「我不与你这等贱民计较。」

我盯了她一眼:「还有夫人这衣服,是用前些日子我送的苏锦做的吧?」

王母睚眦欲裂。

探花母摇着扇子:「莫姑娘,罢了。总不至于让侯夫人把衣服脱下来还你,那成何体统?」

噗嗤……

不知是谁忍不住,低低的笑声一开,就像是泄洪的水控不住。

场面一度难看,王母羞愤地道:「张嬷嬷,还不将这没高没低的贱人赶出去!」

07 

张嬷嬷身强体壮,快步走来,一伸手就死死钳住我的胳膊。

眼看着就要将我拽翻在地,一道温和女声响起:「何事如此热闹?」

安宁郡主总算姗姗来迟。

她是陛下已故堂兄端王的幼女,自幼养在太后跟前,身份贵重。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我乃商女,得行跪拜之礼。

王母皮笑肉不笑:「这商女不懂规矩,乱了殿下精心安排的筵席,殿下定要好好治治她。」

她是想借刀杀人!

郡主朝我看来:「莫姑娘怎么在此处?」

王母脸上闪过阴谋得逞的快意:「她闯入宴席,我正让嬷嬷请她出去……」

郡主冷了颜色:「侯夫人好大的派头,在郡主府上驱赶本郡主的贵客。

「状元三年便有一位,莫姑娘的身家却是京城独一份,夫人还是谦虚些好。」

王母尴尬得脸如火烧,额上冷汗涔涔,众人神色也很微妙。

我区区一个商女,郡主却如此相护,难免让她们多想。

席间一时寂静,郡主牵起我的手:「我有几件首饰想让你估下价,随我来!」

跟着她走出一段,我停下脚步行礼:「多谢郡主解围,民女斗胆,不知郡主今日安排这一切,所为何意?」

安宁郡主神色意外:「你瞧出来了?」

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恰恰停在花丛后,又恰恰听到了王母的话,她出现相护的时机又如此巧妙,只可能是早有安排。

「果真是个极聪慧的小娘子。」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指着不远处凉亭里的男人,「那是我的幼子梁年,自夫人故去后,他一直伤心郁结,上次去你店内得你开解,才重新得了笑颜。」

微风拂过,池水碧波荡漾。

凉亭中俊彦男人一身锦缎,对我笃定一笑。

安宁郡主叹道:「一转眼三年已过,我这当母亲的,也不忍看他院子里只靠几个妾撑着门面,想着给他找个聪明可人的夫人,门第出身我倒是不看重。」

原来是想让我给梁年做续弦。

续弦不如原配,却也是正妻。何况梁年膝下没有嫡子,若是嫁与他,比侯府的妾,不知尊贵多少。

但安宁郡主绝不是因为我聪慧可人,多半还是因为我有钱。

我心念百转。

08

她精心设局,让我在众人面前让我与王母闹翻,我若贸然拒绝,恐怕她会恼羞成怒。

还得想其他法子断了她念想。

我微微笑道:「三公子人品气质皆是出挑,想必定能抱得美人归。」

我离开时,安宁郡主褪了一只镯子给我,说是御赐之物,贵重难得。

我万般感谢,出府就把镯子脱下来扔给柳枝。

柳枝皱眉:「这又是谁给的,很一般啊?小姐库房这样的镯子,有一百多只呢。」

可不是,我家镯子多得三头六臂都戴不完。

这些个贵妇也不赏赐点新花样。

这一日我算账到凌晨才睡。

气死!

一点错处都没找到。

这夜梦到了王恩。

春日杏花开得正盛,他摘了最美的那一枝插入我鬓中,温柔道:「桑桑,你是我此生最珍贵之物,我必护你生生世世。」

我在梦中幸福地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醒来时,账房已经将王家欠账的册子誊抄计算好放在桌上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几年侯府竟在我家店内签了这么多银子。

我正要吩咐人送去给侯府,门房通传王恩来找我。

是因为昨天郡主府的事来安抚我?

我可不是三岁孩子,一点花言巧语就可唬住。

可万万没想到,王恩一开口便是斥责:「桑桑,你昨日怎可如此行事?你将母亲的颜面、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我百般讨好尚书府小姐,就是为了让她容你侍奉,你便是这样回报我付出的?

「母亲被你气得心绞痛发作,你现在赶紧跟我回去,跪下跟她认个错。」

明明初夏艳阳高照,我却被他这一番话语冻得打了个哆嗦。

我将手中册子直接往他脸上一甩。

「啪」的一声响,他半张脸都红了。

「我去侍奉她?谁给你的脸啊?

「你睁大眼仔细瞧瞧,我屋内的脸盆都是纯金的,我这样的身家,需要委屈自己去侍奉任何人吗?」

王恩面皮涨红:「民不与官斗,她父亲是二品尚书,你再有钱,也是个商户女。」

不想再跟他废话了。

我面无表情:「这册子是这两年你和你母亲在我家店内签的单,拿回去对对,三日后,我会上门收钱。」

「桑桑,母亲还病着,你非要在这时候作吗?」他呼吸粗重,「我不嫌你是商贾之女,你莫要恃宠而骄。」

我抬眼,不敢置信地看他。

原来,他也是瞧不起我出身的。

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眼底起了雾气,我压住泪意,狠狠盯他:「是,商人重利,请高贵的状元郎将欠账一分不差地还我,还有那根桑叶簪,也请一并还回。」

王恩气极:「母亲说得没错,你就是市侩寡恩。你以为拒了我,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区区贱商之女,没有高门会接纳你做正妻的,别做白日梦了。」

他话音刚落,柳枝兴高采烈跑来:「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给您提亲的人在门口打起来了。」

09

柳枝故意拔高嗓门:「一共有十位公子来提亲,他们因为先来后到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您要去看看吗?」

王恩脊背一僵,蹙眉:「你花钱请人做戏?」

呵……

原来我在他心里这么没市场呢。

柳枝气得直跺脚:「不信你自己去看呐!」

王恩还真的去了大门口。

提亲的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我家虽然门庭宽阔,架不住提亲的人一同涌过来,大家要争个高低,都想做第一个进门的人,因此才乱了套。

王恩一出现,便有人认出了他,失望道:「状元郎也是来提亲的吗?」

柳枝利索应道:「不是不是,他跟我家小姐没有关系的,侯夫人都说了,我家小姐都不配入府为妾。」

众人脸色齐齐一松。

一个胖媒婆挤过来:「我是替镇远侯府四公子来提亲的,是做正妻。」

「我家公子是京兆尹府二公子,也是正妻。」

「我家公子是齐国公府第五孙,也是今科进士,正妻。」

「谁家不是呀?我家大公子也是聘正妻。」

……

人群里有人噗嗤一笑:「状元郎不是,他想娶个摇钱树回去做妾呢!」

众人挤兑:「状元郎门第高人品贵重,就别在这里掺和了吧。」

「就是,赶紧去陪符小姐,可别影响了升迁。」

「莫姑娘就留给我们,我们定会好好珍惜。」

……

王恩矜持清贵自视甚高,何时被人这样奚落过。

那脸色就跟当众被扒掉遮羞的衣物差不多。

他脖颈上青筋暴出,看着我,咬牙切齿:「他们不过是为了你家钱财,你别被骗了。」

我耸耸肩:「真烦人,我家有的是钱,只要能哄得我开心,被骗一点也不要紧。

「你还是赶紧回去筹钱,不然我敲锣打鼓上门收,你侯府面上可无光。」

王恩被气走了。

柳枝熬红了眼,想要从这些提亲的人中为我找个如意郎君。

结果看到最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小姐,我挑不出来。

「要不,我变为男子娶了你吧!」

我打个哈欠:「早说都不是什么好菜,你偏不信。」

如此上赶着登门,不就是想吃绝户。

我如今可没空考虑这些,只想着上王家拿回自己的钱。

心丢了,钱总要拿回来。

毕竟可爱的银子有什么错?

很快,约定的日子就到了。

我让柳枝好好给我整了个造型,务必体现出我富贵逼人不差钱的气质。

王恩侯府门口亲自迎我。

他穿着我们定情那一日的杏色长衫,头上的发冠是我去年赠的生辰礼物。

中了状元后他受众人吹捧,一直意气风发,此时却眼窝发黑,脸上倦色融融。

「桑桑,那日是我话说重了,这两日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起那年杏花微雨,你在花丛里翩翩起舞……」

说得我都快信了。

我抬手指着他的发冠:「这个回头记得还我,和田玉的,能做好几只手镯呢!」

王恩被噎得脸色发红,半天说不出话。

他领着我和柳枝去了后院,说是侯夫人那日被我气着了,一直卧病在床。

就这鸟蛋大的院子,还不够我 88 个奴才住。

还分什么前后院。

不过就是在我面前摆谱拿乔,怕我带的十个侍卫跟着一起进去揍他们一顿。

王母包着厚厚的头巾,半倚在床沿等我。

见我跨过门槛,她强撑着要坐起来,泫然若泣:「桑桑来了。」

「那一日我那么说是怕得罪了尚书府,我心中认可的儿媳自然是你,」她愧疚又欢喜地瞧我,「待到恩儿与尚书家的千金生下孩子,恩儿必会以平妻之礼迎你过门。

「到时候你的孩子也是嫡子,再也不是商户身份了。」

王恩也道:「桑桑,你我多年情分,你莫要如此绝情,你放心,将来你过门了,也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换套路了。

10

我翻了个白眼:「少说废话,钱准备好了吗?」

两人面色齐齐一僵。

我从衣袖中拿出单子抖开:「跟你们核对一下,侯夫人和状元郎你们一共在我莫家名下四十五家店铺签单一千五百六十次,共计白银二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二两三钱。

「老客户,零头就算了。给二十五万两就行。」

我打量了一下室内:「你们这屋子的摆设大多也是我借的。

「罢了,用脏的东西,我也不要了,送你们了。」

王恩急了:「桑桑,你非要这样斤斤计较吗?

「咱们的感情,不比银钱重要吗?我已经许你平妻之位,难道你非要毁了我前程才开心?」

竟还在指责我。

「如今你对我和声细语,不就是想赖账?」我索性撕破这层脸皮,「别说平妻,正妻我也不稀罕,二十五万两,一分也不能少。」

王母大怒:「莫桑桑,你别不知好歹。我与恩儿乃是真心喜欢你,才为你百般回转,你竟说出这样的话。」

王恩低垂着头,神情复杂难辨:「罢了,只能如此了。」

王母眼神闪了闪,吩咐道:「张嬷嬷,去取银票。」

婢女端了酒过来。

王母道:「你与恩儿好歹相爱一场,喝了分离酒,断了这孽缘吧。」

大梁有习俗,夫妻和离需喝一杯和离酒,寓意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可我与王恩不是夫妻,而且谁知道他们闹什么鬼?

王恩目光希冀,问:「你不愿喝这酒,可是对我余情未了?」

yue……

为我斟酒的是柳叶。

她与柳枝本都是我的近身婢女,服侍了我近十年。

后来她瞧上了王恩的贴身书童,我成人之美将她送给了王恩。

她背对着王母,对我做了个口型:「放心。」

罢了。

我端起酒杯:「王恩,你我情分,到此为止。

「从此相逢陌路,再不相干。」

我们一起饮尽杯中酒。

王恩喉结滚动,倾身过来附在我耳边哑声道:「桑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今生今世我们都不会分离的。」

我心内一惊,尚未来得及示警,柳叶突然发难,一个手刀敲在柳枝的脖颈处。

11

柳枝晕了过去。

我大骇,伸手去扶,却脚底虚浮,天旋地转,直接软倒在地上。

柳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对不起,小姐,如今奴婢已经是侯府的人了。」

我浑身血液冲到头顶。

想要呼救,却发现嗓音尖细虚弱如刚出生的猫。

王母从床上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给你脸你不要,那就只能生米煮成熟饭。

「待你与恩儿圆了房,别说这点银子,整个莫家都是恩儿的。」

「不过……」她轻蔑笑了笑,「你若婚前便失了身,可做不了平妻了。」

浑身热浪滚滚,我咬牙切齿:「卑鄙,你就不怕我去告……」

王母嗤笑一声:「只要你不怕丢人,大可以去。」

我被粗暴地扔在王恩床上。

室内一片昏幽。

屋外嬷嬷提醒:「半个时辰后,夫人请的客人就该登门了,公子注意点时辰。」

那些客人,想必便是今日我与王恩纠缠的见证者。

母亲说过,这世道对于女人总是格外严苛。

哪怕在这件事中我是受害者,可没人会指责男人,只会嘲讽我不自爱。

层层翻起的热浪叫嚣着要将我的理智吞没,我全力咬破舌尖,维持一点点清明。

王恩步步逼近,坐到床边。

我剧烈地喘息,将身子蜷成一团,手落在脚踝处的裙摆下:「求你,看在我们十年情分,别,别这样……」

我恨不得撕了他,可眼下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王恩伸手来抚我的脸,眼神中爱意、不忍和渴望交织:「桑桑,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不想失去你。」他一边解衣袍一边俯身下来亲我,「我知道你也爱我,拒绝我不过是在置气,我绝不会因为此事轻视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12

他的唇凑了过来,眼睫合上,意乱情迷。

就是现在。

我伸手摸进鞋内,抽出一把匕首,「唰」地一下抵在他的喉管处。

「不想死就别动。」

冰凉的触感,冷漠的话语,让王恩回过神。

他睁开眼,不敢置信:「桑桑,你怎么还藏了匕首?」

刚才嬷嬷搜身时将我的护身武器收走,可他们忽略了鞋袜。

我眸中怒火熊熊,匕首往他脖子上压了压。

红色的血渍渗出,在刀尖上格外赏心悦目。

真想一刀捅死他,一了百了。

可他是当朝状元,我若杀了他,恐怕再多的钱也难买自己的命。

若丢了性命,那万贯家财给谁花?

「让人把柳叶叫来。」

王恩颤声问:「你想做什么?」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血珠越来越多,滴落在锦被之上,晕开一大片。

王恩吓得整个人都在抖,安抚道:「你别激动,我吩咐就是。」

他刚中状元,前途大好,最是惜命的时候。

怕惹怒我,也不敢呼救,乖乖让守在外面的嬷嬷去将柳叶叫来。

待他吩咐完,我从鞋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捂住他的嘴。

他眸子猛地瞪大:「你拿袜子蒙我……」

话还没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底牌,她说在绝对的邪恶面前,金钱并非万能。

绝境之中,唯有自救。

没想到,竟会用在他身上。

我躲在重重帷幔之后,柳枝一路行到床边,低声唤王恩的名字。

我趁其不备捂住她的唇,她软倒在床上。

我赶紧将她的婢女服脱下来换上。

又将王恩的衣服扯散,扯了被子将两人裹在一处。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你既已全然忘了昔日情分,我也不必再对你心慈手软。

绕过回廊后,我跌跌撞撞狂奔。

侯府我来过多次,熟悉得很。

很快就在荒芜的院落中找到了上回王恩指给我看的狗洞。

刚刚虽然蒙混过看门的嬷嬷,但想要光明正大出侯府是不可能的。

为今之计,只有钻这狗洞。

母亲说过,活下去才最重要,面子什么的,见鬼去吧。

还好没被卡住。

刚才为了维持清醒,我划伤了手掌,此时伤口已经被血糊住,侯夫人下的猛药开始上头。

更要命的是,我听到侯府侧门传来喧哗之声。

「分头去找,她跑不远的。」

糟糕,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我脚步虚浮,四下观望。

玄武街上都是大梁高门大户,连个客栈酒馆都没有。

世家大族规矩极多,我没有拜帖就去敲门,谁也不会收留。

且我此刻面色酡红,腿脚虚软,怕是不出一盏茶,就会在药效下彻底失控。

到时候若是当街脱衣,那这辈子便不要在京城混了。

正是沮丧无望,我瞧见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缓缓朝我驶来。

我入府之前,这马车便停在路边,当时我还瞧了一眼。

长街寂静,碌碌车马声碾压在我耳膜之上。

如今,只有这一线希望了。

我跌跌撞撞扑上去:「求贵人相救。」

13

天不亡我,手竟然攀到了马车窗沿。

被拖行了两丈远,马车才被勒停。

「求贵人相救。」

等了几个呼吸,锐利的剑尖从帘缝中伸出来,抵在我的喉管处。

呜呜。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马车内传来一个冰凉戏谑的男声:「理由呢?」

身后侯府侍卫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回荡,我语气急促:「公子容我上车分说。」

剑尖收回,我连滚带爬上了车,马上落下帘子,马车陷入半昏暗之中。

此时我才看清,一位墨衣公子懒散靠在软榻之上,正将一颗剥过皮,如琉璃一般干净的葡萄送入嘴里。

他睨着我,伸出三根手指。

我不解其意,道:「多谢公子相救。」

他收回一根手指,只剩两根了。

原来是要我在三句之内说服他救我。

我伸手去解衣衫带子。

他勾起一丝妖冶冷峻的笑:「就你这姿色,美人计,差点意思。」

他一翻手掌,要将我直接推下马车。

好在此时,我已经摸到藏于衣服内层的一万两银票,抽出拍在桌上:「十万两,请公子救我!

「这是定金。」

他捻起银票搓了搓,也不说话,只饶有兴致看我。

我的理智已经所剩不多,咬牙道:「二十万两,我是莫家独女,付得起,不赖账。」

他挑了下眉,突然俯身凑近我。

我眼前一切在摇晃,无法分清他眸中摇曳的光是何意。

只听他轻轻笑:「我改主意了,还是美人计更有意思。」

我本被药力折磨得半死不活,偏偏他顶着一张绝世容颜凑我如此之近。

他身上有幽兰清香,似是药引一般引得我浑身热血乱窜。

理智的城墙轰然倒塌,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脖子吐热气:「那便二十万两,请公子救我于烈火!」

我往前一扑,将他压在软榻之上。

14

马车狠狠一晃,他吃痛轻「嘶」了一口,挑眉一笑:「以为捡了只可怜的小奶猫,原来是一只利爪的小野猫。」

他将我手腕抵住,意味深长:「二十万两,得换我服侍你才行。」

他朝我凑过来。

嫣红又冰冷的唇与我的唇不过堪堪一寸。

我脑中轰轰作响,重重吞一下口水。

头下意识往前凑,可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王母的声音道:「敢问贵人,有没有看到府上出逃的婢女?」

我的呼吸骤然紧绷。

马车内暖香熏人,光线幽幽,男人似笑非笑看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一只胆大包天的野猫。」

王母迟疑了少许,道:「请公子见谅,府上管家刚才的确是看到她上了您的马车。这婢女心性狡诈,公子莫要被蒙骗。」

王恩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公子,我乃怀远侯次子王恩,本次科考状元,恳请公子撩帘一叙。」

我的手紧紧扣在男人手腕上,心吊了起来。

京都的贵公子,我大多脸熟。

我赖上的这位,从前却没有见过。

别看侯府内里蛀空,可名头拿出来,还是有几分吓人,再加上新科状元这个头衔,若他只是个寻常有钱公子,恐怕不会也无法为我硬碰硬。

偏偏我还穿着婢女的服饰,手脚发虚,更是一脸酡红。

若是眼下去与王恩母子对峙,怕话说不利索,反而会被她们趁机带走。

男人斜睨我一眼,勾着恶劣的笑凑到我耳边:「怕了,不信我?」

我加重力道:「自,自然是相信……公子会,会护我周全。」

他轻笑一声,微凉的薄荷香扫过我的耳垂。

「奸商,嘴里没一句实话。」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药丸,「吃了它。」

我满面警惕。

他敛了笑颜:「吃还是下去,自己选!」

他威胁我!

我小拳头捏紧,对着他张开嘴:「啊……」

他挑了下眉:「有趣,你是第一个敢让我喂东西的女人。」

话虽如此说,那药丸还是塞入我嘴里。

入口即化,如万千冰泉在冲刷着我的身体。

是解药!

他扯过一件披风将我裹住,然后撩开马车帘子,居高临下地看向王母等人。

王恩第一眼先看向我,神情大振:「桑……柳叶,果然是你!」

「她便是我府上出逃的婢女,还请公子还……」王恩边说边看向紧搂住我的男人。

然后他就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鸡,眸色惊恐,脸色发白,连退两步。

怎么是这个反应?

15

正是疑虑,王恩已经膝盖发软跪倒在地:「见,见过明王。」

王母也跟着脸色大变。

我猛地偏头看向身侧男人。

明王?

他是花天酒地、喜怒无常却深得陛下宠爱,被太子一派深深忌惮的明王梁锦?

据说有一年除夕宫宴,有婢女将酒洒在他新做的衣袍上,他直接抽出侍卫的剑将婢女割喉,鲜血喷得满案几都是。

他却镇定自若,用帕子擦了手后继续谈笑风生。

我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疯子。

最后一点药效也给吓没了,我双膝发软要下跪,他却紧紧搂住我的腰,笑得春风荡漾,问王恩:「你刚才说我的爱妾是你府上的婢女?」

他的笑,是利刃上华丽的花纹。

你为它的精致华贵所迷,却深知不可沉溺,因为会要命!

王恩只匆匆与他对视一眼,便马上低下头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万般不情愿地回:「请殿下见谅,是在下弄错了。

「只是不知,殿下何时多了位爱妾?」

梁锦笑容加深:「状元郎这般关心本王后院之事,可是想让妹妹入府侍奉?」

王恩还真有一个妹妹,今年不过六岁。

是王母回侯府后所生,因是早产,格外娇弱,即便是无数好药材养着,也是三天两头就生病。

王母一听这话,立时脸色煞白,唰唰唰磕了三个头:「殿下说笑了,小女年纪尚幼,无才无貌,哪配侍奉殿下。」

梁锦睨了她一眼,笑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他将我一把打横抱起,惊得我低呼一声。

日光正盛,将他那张昳丽非凡的脸直直怼进我眼里。

「状元郎……」

王恩随着他的呼唤抬起头,看到我整个人被他搂入怀里,脸色狠狠一白。

梁锦却是愉快地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王还要多谢侯府对桑桑的款待,让本王坐享其成。」

16

王恩的脸色越发难看,喉结反复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狗仗人势,小拳拳捶了下他胸口,娇声道:「殿下,妾的婢女和侍卫还在侯府叨扰呢。」

「墨青,你去把人接出来吧……」

一个黑衣侍卫从马车后闪现,恭敬称了一声「是」。

马车帘落下后,我立马一个翻身从他身上下来,退到马车的角落,毕恭毕敬磕头:「多谢殿下相助。」

梁锦满脸遗憾:「误事,你药效都过了。」

我手脚发软,忍着不露怯:「辛苦殿下一番计算,民女愿为殿下奉上三十万两。」

不心疼。

只要能买我平安就行。

他把玩着茶盏:「此话何意?」

「民女入侯府之前,便已见到殿下的马车。民女在侯府待了半个时辰,殿下一直不曾离去。

「殿下身边高手如云,民女却能轻松攀到马车。

「且民女与殿下并未见过,殿下却知民女名字。」

只能说,他早就知道我会出事,也等在这里给我施恩。

梁锦倾身下来,挑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有点聪明,但不多。」

「你确定要用三十万两买我们关系两清?」他的手指在我下巴处摩挲,带出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本王,难道还比不过那绣花枕头状元郎?」

「多谢殿下成全,是民女不敢高攀。」

莫桑桑,你真是出息了。

居然连明王这样的人物也敢拒绝。

嘴上义正词严,其实心里慌得不行,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以为他会翻脸,却不料他很淡定:「本王给你两盏茶的时间反悔。」

「殿下,两万盏茶民女也不会反悔的。」

然而打脸来得太快。

马车送我到莫家所在的朱雀街,离家还有二十丈远,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梁锦笑着掀开帘子:「看看好戏吧!」

我伸头一看,好家伙,这些人个个身穿红衣,敲锣打鼓,喜庆无比。

梁年一身红衣,站在莫府门口扬高嗓门:「安宁郡主府三公子梁年,求娶莫家姑娘为妻!」

梁锦凑过来,眉尾的那一颗黑痣里也透着愉悦,「安宁郡主与皇后关系亲密,是太子一派的。郡主府是皇后的粮仓之一,梁年愚孝,之前那位青梅竹马的夫人,便是被郡主磋磨而死。」

「莫家坐拥金山银山,如今已经无法独善其身。本王母亲已逝,府内也无王妃,你是要去郡主府与婆母斗智斗勇,还是来王府作威作福,可得想好了……」

17

此时,梁年已经瞧见了我。

角度问题,他看不到隐在阴影里的梁锦。

他眼里盛满欢喜,快步朝我走来,站在马车边仰视我:「莫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必然会一辈子对你好。」

说完,他转身看向身后:「母亲也极为喜欢你。」

那里,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是母亲口里的妈宝男啊。

我落下帘子,低声道:「殿下,我与你做个交易。」

我迅速说出交易内容,梁锦深深凝我一眼,道:「可,成交!」

马车外,梁年催促:「莫姑娘,我扶你下马车,一同进府拜见令尊令堂吧。」

我避开他的手下了车,屈膝行礼:「多谢公子厚爱,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恐怕要辜负公子的一番心意。」

梁年的笑凝住,一脸不知所措。

他应该没有想过我会拒绝。

他身后马车帘子撩开,安宁郡主走了下来。

她脸上的笑意很淡:「莫姑娘,你这样的身份本是入不了郡主府的,是年儿喜欢,百般请求,我才松口。」

她凑近了点,低声道:「郡主府可不是空有其表的侯府,别逼我对莫家出手,到时候你哭着喊着求嫁,可就失了体面。

「还不让管家开门,迎我们入府?」

我抬起眼与她对视:「郡主,民女真的已经有心有所属。」

郡主脸拉得很长:「放眼京城,你去哪里找到比年儿身份更尊贵的夫君?」

她话音刚落,我身后响起一道戏谑嗓音:「堂姐好大的口气,不知本王身份够是不够?」

18

日光正好,落在他一身锦绣长袍之上,衣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灿灿发光,衬得他俊美无双的容颜恍若是天神下凡。

梁年本也五官端正,可如今有梁锦一对比,就跟路人甲一样寻常普通。

安宁郡主一惊:「明王,你……」

梁锦一把搂过我:「本王便是桑桑的心上人,堂姐迟了一步呢。」

安宁郡主脸色数变。

梁锦看向呆如木鸡的梁年,肆意地笑:「好侄儿,怎么不叫人?」

梁年脸色涨红,良久低头行礼:「见过明王殿下。」

梁锦将我搂得更紧:「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叫舅舅吧。」

梁年喉结重重滚动,终是抵不过梁锦的压迫感,低声:「侄儿见过舅舅。」

梁锦笑着看我:「桑桑,以后郡主便是你堂姐,梁年便也是你侄儿,大家都是一家人。」

梁年脸色局促难看。

安宁郡主身体绷得紧紧的,抬头问:「殿下要娶莫家姑娘,陛下和皇后娘娘可同意了?」

梁锦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她:「怎么,郡主想替父皇和母后拿主意?」

安宁郡主大骇,屈膝跪倒:「岂敢!」

梁锦似笑非笑的模样:「那还不走?是想本王请你吃饭?」

安宁郡主气势高昂而来,灰头土脸地走。

我回马车上起草契约。

我做他名义的妾室,三年后他要放我自由,他会护我和莫家免受他人觊觎,作为交换,在这三年里,莫家得为他提供钱财上的支持。

笔墨落定,我将契约书递给他:「殿下看看可有要补充的?」

他随意扫了一眼:「甚好!」

我四下张望:「朱砂在何处?」

「谁在马车上放那个!」

「那我让管家去府内取来。」

他那双妖媚的狐狸眼瞧着我,轻轻一笑:「哪要那么麻烦。」

说完,他伸出大拇指,在我唇上狠狠一蹭。

触感冰凉,转身即逝。

他盯着指腹那一抹嫣红:「你的口脂,颜色便正好。」

说完,他将指腹印在宣纸之上,恰是一个明艳张扬的指痕。

19

巧的是,那个指痕边缘模糊,隐约却像是一颗爱心。

折腾了大半日,我疲惫至极,送走他后小睡一会。

结果做了个梦。

梦里他用手指反反复复蹭我的唇,最后我的嘴都流血了,他就着血渍在我身上按下一个个指痕,语气偏执又癫狂:「莫桑桑,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别想再逃。」

我活活被吓醒。

暮色四合,我那钓了一整天鱼的爹娘总算是回来了。

听闻我的遭遇后,我爹大怒:「一窝毒蛇,我现在就上门讨个说法。」

我娘横他一眼:「回来!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大不了不嫁人,咱们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她恣意一辈子。」

娘摸着我的头:「若你活在娘那个世界,娘可以让他吃几年牢饭。

「可这里不一样。如果这件事闹起来,你受的非议远比他承的苦痛要多。不过……」

她的语气冷下去,如淬寒冰:「娘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付出代价,你且等着吧!」

得知我与明王的契约,我娘翻了个大白眼。

「皇家人对权力的渴望远胜于爱情,不过你既已签下契约,咱们便要遵守。」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记住,钱可以送,心不能丢。」

我点点头:「我知道,娘,侯府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可以吗?」

我娘深深看我一眼:「好,大胆去做,莫家能在京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也是有大靠山的。」

我娘第二日处理了身边一个侍奉多年的嬷嬷。

我不解何故。

她回道:「你知道为何你好端端活了二十年,突然就被各方盯上?」

我摇摇头。

「因为她出卖了我,那些人知道莫家的大靠山是谁了。」

「是谁?」

我娘看向外面悠远的夜空,淡淡道:「若需要再告诉你。」

我排除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哪个靠山可以抵挡侯府,尚书府和明王的力量。

总不至于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吧?

罢了。

眼下不是猜测这些的时候,我该让侯府付出代价了。

第二日一早,我让柳枝去吩咐名下的纸坊,帮我拼一张半丈宽,十丈左右的纸,再找一个笔墨端正的夫子。

柳枝小眼睛里有大大疑惑:「小姐您准备这些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侯夫人四十寿辰,我要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很快,四月十八便到了。

这一日,侯府门口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侯府这些年没落,王母出身低,又是继室,高门大户的正经夫人们原是瞧她不上的。 

然而眼下王恩高中状元,尚书府又流露出联姻之意,众人见风使舵,少不得要给她几分薄面。

我带着柳枝在最热闹的时候登门。

身后,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偌大的檀木礼箱。

管家在门口迎客,见到我后面色微变,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确保梁锦没有跟着我后,上前拦住。

「莫姑娘,请问您有请柬吗?」

「没有!」

「那真是抱歉,今日贵客众多,没有请柬老奴不能放您进去,请回吧!」

我做作开口:「你确定吗,我可是准备了很贵重的礼物呢!」

20

我指着身后偌大的红檀木箱子。

先不说其中礼物,光这箱子就价值不菲。

管家还未回应,身后传来一道讥讽嗓音:「商户女就是不懂礼数,连请柬都没有就登门了。」

我回头一看,几位官宦小姐将符清簇拥在中间。

发话的便是站在符清左侧的一个跟班女。

符清低声道:「小五,别说了。」

她端方大度:「小五说话直,莫姑娘别在意。今天来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莫姑娘的身份的确不适合进去。」

小五撇撇嘴:「清儿姐你也太大度了,谁不知道她恬不知耻,觊觎状元郎,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我与梁锦的关系,侯夫人自然不会也不敢四处去宣扬。

而安宁郡主那一日与梁锦对峙,那些闲杂人等也是被清场了的。

所以,这些人还不知道我与梁锦搭上了线。

声声喧闹里,符清走近我,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根本不是一个阶层,还想跟我坐在一个席面上吗?少做梦了!

「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与我同席!」

我偏眸看她:「虽然我不稀罕与你同席,可你话说得太满。」

我退后两步,扬高声音:「既然不让我进去,那我便在这里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展示一下。」

此时,王恩大约得了消息,从府内匆匆出来。

他瘦了点。

华贵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前些日子的少年骄矜消失无踪,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

护卫已经将偌大的素色卷轴抬了出来。

王恩面色微变:「桑桑,这几日你为何一直不肯见我?咱们有话进去说。」

是了。

这几天王恩来找过我几次,有一次更是冒雨在侧门等了一个时辰,可我没见他。

符清温声道:「这不合适吧,今日可是夫人的寿诞,来的都是贵客。」

我冲他们粲然一笑,一挥手:「不必进去了,给状元郎好好看看我的礼物。」

护卫伸手一推,偌大的卷轴汩汩而动,沿着侯府高高的台阶一路往下滚落,铺满了整条路,一直抵住对面府邸的石狮上,才停下来。

如此,也只展开一半而已。

门口的客人纷纷驻足,伸长脖子看卷轴上写的是什么。

我扬高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大梁四十八年六月初八,侯夫人在珍宝阁购白玉兰簪一支,记白银三十五两;大梁四十八年六月初八,侯夫人在千色阁购绸缎十匹,记白银二十一两;大梁四十八年……」

王恩脸色大变,伸手捂我的嘴:「桑桑,别念了。」

21

已经不需要我念了。

因为等着入府的客人自发开始念诵。

王恩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整个人都在抖。

对于他的无地自容,我毫不动容,一字一句道:「这是这几年来,侯府在我家店内未结清的清单,共计白银二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二两三钱。

「今日侯夫人大喜,我原本是想将这账册作为贺礼奉上,以后便不用还债,没想到侯府门庭甚高,不让我登门送礼。」

我微微一笑,大声道:「如此,就请侯夫人一月内结清这欠账,侯府既是我家老客人,尾数便抹了,给二十五万两即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大梁律法,如果证据齐全,欠债之人必须在一月之内将所欠银钱还上。

若还是还不上,便要面临牢狱之灾。

议论之声四起。

「二十五万两,这是买了多少东西?」

「五年前的账,到现在都未结清,明显是不想还。」

「侯府这些年风光无限,原来都是在莫家签单的啊!」

「花了人家那么多钱,考上个状元郎就要人女儿做妾,啧啧……」

……

气氛依然是热烈,可味道就全变了。

王恩的拳头捏得紧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符清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快掉到地上。

我倒是很开心:「符小姐不知有多少嫁妆,能不能填满这二十五万的窟窿?」

侯府名下家产并不多。

眼下估计全部变卖,都不见得能堵住这个窟窿。

我凑近她,低低道:「我听说你虽然名义上是嫡女,其实并非尚书夫人所出,不知夫人是否会愿意为你准备这么多嫁妆?」

符清眸子瞪大,手帕紧紧绞在一起:「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下意识的反应让我很确定,尚书夫人对她,不过尔尔。

家门口闹这一出,侯夫人总算得了消息,匆匆而来。

她满头珠翠,衣着华丽。

可看到摊开在地上那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账单,感受到众人轻视的目光后,她身形一晃,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好在身后嬷嬷及时伸手扶住。

她恶毒地盯着我,似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良久,她咬牙切齿:「今日府内大喜,请莫姑娘改日登门。」

她又对身边的奴才道:「你们眼瞎吗,以后没有请柬的人,侯府的台阶都不能上!」

她话音刚落,清冷声音响起:「侯夫人好大的排面,如此说来,本王没有请帖,竟也是不能进门?」

22

我回头,见梁锦站在层层台阶之下。

他着一身艳丽的血色新衫,手里握一柄黑色折扇。

肆意又张扬。

侯夫人紧紧握住嬷嬷的手,想必胸中有万千句骂人的话,却不能也不敢说。

怀远侯此时从府内匆匆而来,发冠都乱了。

走到侯夫人面前时,抬脚踹了她膝盖窝一下:「放肆,见了王爷还不下跪行礼。」

侯夫人猝不及防,「噗通」一声,双膝砸在地上。

怀远侯紧跟其后,马上也跪下来:「贱内能得王爷贺寿,乃侯府荣幸。贱内言行无状,还望殿下见谅。」

此时,其他众人也纷纷下跪。

我也跟着要跪下,却没想梁锦一个闪身,竟是瞬移一般到了我跟前,低身托住:「桑桑,你不必跪!」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我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

梁锦展开黑色折扇。

扇面肃杀无画,只用金笔勾出一个气势凌厉的「杀」字。

摄人心魄。

他缓缓摇动扇子,笑道:「都起来吧。」

怀远侯起身,毕恭毕敬道:「请王爷入府喝口薄酒。」

梁锦眼波流转,在符清脸上落了落,轻笑道:「不必,此间有些人,还不配与本王和桑桑同桌。

「本王是来接桑桑一起用午膳的,谁叫她不够格吃侯府的筵席呢。」

符清脸色煞白,怀远侯的神色也不好看。

尤其是触到梁锦笑意融融的眼睛,更是深深打了个寒颤。

他咬咬牙,转身甩了侯夫人一巴掌:「贱人,竟敢怠慢莫姑娘这样的贵客。」

他这一巴掌下了死力气。

侯夫人脸上立时肿了起来。

她眼眶通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梁锦轻描淡写地笑着:「大喜的日子,侯爷何必大动肝火。」

他牵起我的手:「桑桑,走吧!」

身后一干人都弯着腰恭送。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梁锦回头对怀远侯浅浅一笑,语气只是寻常:「对了,侯爷,欠莫家的银子别忘了尽快还上。

「卷轴便留给侯爷,好好收藏!」

23

马车拐过长街,身后的议论声如蜂鸣一般钻入耳中。

我低声道谢:「多谢殿下为民女撑腰。」

梁锦斜睨我一眼:「桑桑跟本王还如此客气?

「本王特意赶来为你撑腰,你要如何报答?」

我试探性开口:「五千两?」

话音刚落,梁锦开始解衣衫。

要死,他该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我后背绷直:「殿下,我们的合约里没有这条。」

他冷睨我一眼,扯下衣衫,露出半个身子。

白皙紧致的肩膀上,有一道皮肉翻卷的新伤,大抵刚才扯衣服牵动伤口,此刻鲜血正争先恐后往外冒。

难怪他着一身血色红衣,原来是为了掩饰身上伤口。

「殿下,您这是……」

他「嘶」地吸口凉气:「愣着做什么,帮本王上药。」

「我……我不会。」

他又笑了。

香肩半露,说不出的妖冶魅惑:「本王教你。

「你不会的东西,本王都可以教你。」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按照他的指点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殿下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语气寻常:「多半是太子请的刺客,一月总有那么几回。」

我往衣服里面瞧了瞧。

阴影之中,的确潜藏着狰狞的疤痕。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拉着我到他怀里:「急着来给桑桑撑腰,不小心便被伤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我为殿下换身衣裳。」

「桑桑别动,」他语气低沉下去,「便这样让我靠上一靠。」

马车本很宽阔,可搂在一起后,四面的墙壁都变得逼仄起来。

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在狭窄的车厢内来回激荡。

我耳根渐渐红了,头发丝都感觉到不自在。

鼓起勇气去寻梁锦的眼睛,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醒着时,他就像是一条花纹绚烂,却随时都可能会直起身子咬你一口的蛇。

而此时,他长睫低垂,眉头轻皱,鼻尖汗珠涔涔,呼吸略略急促,嘴里呢喃着母亲。

如此情景,让人忍不住……

心生爱怜。

马车在王府停下,他睫毛翕动,尚未睁眼,手已经掐住我的喉骨。

我整个人被他单手举起,头顶到马车车顶,「咚」的一声。

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此时他才睁开眼,见到我后眼神错愕,迅速松开,另一只手托腰将我接住,问:「抱歉,吓到了吗?」

我重重咳嗽了几声:「还,还好。」

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刚才我竟还觉得他可怜。

梁锦凝着我的眼:「不过桑桑,你比刺客更可怕。」

他伸手拨弄了下我发簪上的流苏。

金玉相撞,如他嗓音一般清冷悠长:「刺客靠近是要我的命,桑桑靠近,却是要剜走我的心。」

24

谁要他的心。

又卖不了二钱银子。

梁锦有些发烧,送他进了府我便转身要离开。

侍卫墨青送我出府。

上马车之时,我忍不住问:「今日,可是跟殿下生母相关的特殊日子?」

「是殿下生母生辰,殿下便是去城东拜祭,回城时遇到刺客,听闻姑娘上侯府,殿下一路策马疾驰而回。

「衣物都是在马车上换的。」

我思虑了少许,然后从衣袖中掏出几张银票:「这里是五千两,帮我转交你们殿下。」

墨青嘴角抽抽。

「可是不够?」我皱眉,「但我今日身上只带了这些,一会我回府后让人再送点。」

是我看错了吗。

高冷侍卫好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回府。

「钱不要了?」

「姑娘以后自己给殿下吧!」

我给了,他不要啊。

世上还有用钱还不了的恩,真愁人!

用晚膳时,柳枝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小姐,真是太解气了。」

她大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听八卦去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我今日在王府门口闹这么一出,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知晓了。

我可是明明白白出具了签字的单据,又有详细账单的,侯府想赖也赖不掉。

宾客们一看王母和王恩是这番德行,都不屑与之为伍,午膳的席面还没开,就吩咐起身告辞。

唯恐走慢了让其他人误会自己也是那贪慕钱财,欠债不还,忘恩负义之人。

而那些还在路上的客人,更是直接打道回府,派下人送贺礼,又或是干脆礼都不送。

本来门庭若市的侯府,短短半个时辰后,便门可罗雀。

门口挂着喜庆华丽的寿字,宛若一个大大的笑话。

柳枝哈哈大笑:「真是解气,奴婢还听小姐妹说,怀远侯要解了侯夫人的管家权,交给世子夫人呢。」

怀远侯世子是王恩大哥,乃原配所出嫡子,各方面平平,此生最让人瞩目的事,便是以死相逼,娶了一位比自己大三岁的二婚夫人。

也是因此,侯爷对他颇有怨言,王母和王恩才趁机回到了侯府。

这个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时我还小,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如今再想,能枉顾世俗拼尽全力坚持自己心中所爱,多么难能可贵。

我取下头上繁复头饰,吩咐道:「要你找的说书先生,都找好了吗?」

「早找好了。」

「把这本子拿去,让他们好生在各大茶楼演绎一番,另外找几个托儿,坐实一下其中细节。」

这册子大致写了我与王恩的恩怨,另外点出今日之前我已经悄悄去过侯府要账,不过侯夫人不承认还把我被赶出,因此才有了今日我寿宴登门送礼风波。

柳枝不解:「姑娘为何如此安排?」

当然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并非我咄咄逼人,实在是侯府不愿认账,我才出此下策。

免得到时候找回了侯府的银子,却丢了其他客人的信任。

是夜,月明星稀。

管家来报:王恩到了府外,希望能见我一面。

现在来求我?

晚了!

自然是没见。

夜半醒来,皎洁月光透过纱窗落入屋内。

守夜的婢女在窃窃私语。

「状元郎还没走呢。」

「他难道准备守一整夜?」

「夜夜守着也没用,咱们小姐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心软啦。」

……

你看,连跟我三年的婢女都明白的事,与我青梅竹马长大的他却是没看透。

在说书先生的舌灿莲花之下,莫家与侯府的纠葛在京都很快传开。

文人最重体面。

怀远侯也受不了天天有人在门口指指点点,陆陆续续地让人送了些银子来。

很快,到了该给王恩授官的日子。

25

他年仅二十二,眉目俊秀,文采斐然,少年状元,前程无限。

吏部给他定的是户部给事中。

别看这官职不大,可实权在手,油水足足的。

如此一来,符尚书既做到了避嫌,又给未来女婿安排了一个肥差。

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监察御史当朝弹劾,说王恩品行不端,侯府欠下巨额债务不还。

劣迹在前,若是进了户部,万一故态萌发,那受难的就是国库。

御史言辞激烈,吏部自然是竭力相护。

万众瞩目里,陛下淡淡道:「那便先不急,等侯府的账目厘清再定官职吧。」

我得了这个消息,正在茶楼听自己的故事。

柳枝愤愤道:「陛下还要再给他机会。」

我晃着酒盏,酒液在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我感慨道:「不会再有机会了。」

陛下,已经放弃了他。

符尚书又怎会扶持一个陛下瞧不上的人。

从茶楼出来,外面竟下起了雨。

我恍然想起,今日是立夏。

犹记得去年今日,我与王恩路遇新郎接亲。

他当时志得意满:「桑桑,等我考上状元,为你争一副风光霞帔,让你做最年轻的状元娘子。」

头顶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我一抬头,撞进王恩的眸中。

短短几日,他鬓边竟隐约可见白发。

他将伞面全倾到我身上,嗓音喑哑:「桑桑小心,莫要淋湿了。」

我退后两步,淡漠道:「状元郎是来还钱的吗?」

王恩从衣袖中取出那根桑叶簪:「这个,物归原主。那一日符家小姐说很喜欢,我不好拒绝,所以……」

我打断他:「你与她的婚事,黄了?」

王恩喉结重重一滚,哂笑一声:「桑桑,我如今才明白,这世上倾心待我之人,唯你而已。」

意料之中。

王恩看向我,目光炽热而痛苦:「桑桑,过往都是我错了,是我识人不明,是我狼心狗肺,是我忘恩负义。

「请你,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再辜负你!」

他说到激动之处,伸手来牵我。

我正要避开,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我落入一个满是薄荷清香的怀里。

是梁锦。

他并未打伞,初夏的雨落在他华丽的长袍之上,在光滑的面料上滚动,最后滴落进尘埃里。

他含笑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却吩咐墨青:「去,帮本王买五十把最好的伞,放桑桑马车上。」

我觉得好笑:「殿下,这条街的雨伞铺都是我家的,我不缺的。」

梁锦接过墨青递的伞,在我头顶撑开:「你自己有是你的,本王送的,那是本王的心意。

「收下便是。」

我心狠狠一动。

突然就想起以前跟王恩一起逛街。

他要给我买东西,我总是说,不必浪费钱,这些我都有。

他便不买了。

原来纵使我什么都不缺,也可以收到多余的礼物呀。

王恩约莫也想到了这,唇色短短数息褪了个干净。

梁锦搂过我:「走,带我家桑桑去逛街。」

整条街有一半是我家产业,进了店,掌柜的个个叫我少东家。

梁锦不厌其烦:「叫她莫姑娘,以后只要跟本王在一起,她就只是来购物的贵客。」

他可真行。

逼得我买了一堆自己家的东西,还去光顾了竞争对手的店铺。

回去的马车上,我看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道:「殿下,您似乎太入戏了。」

梁锦忽然凑近,鼻尖几乎与我相抵,那双狐狸眼垂落在我眼里,声音暧昧喑哑:「桑桑,不如假戏真做?」

26

他着实生得美。

美,而危险。

心跳乱了节奏,我身体后仰拉开距离:「殿下,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恐怕给不了。」

他是王爷,婚事乃是国事的一部分。

不管是陛下还是朝臣,都绝不会允许我一个商女为他正妻。

梁锦眸中疯狂之色涌动:「本王想娶谁,娶几个,没人管得了。」

「可我也并未心许……」

我话还没说完,梁锦脸色一肃,猛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身子一侧。

利箭破空之声在耳边炸开,待我回过神,一根长箭已经深深钉入他的蝴蝶骨处,长箭尾部的黑羽还在剧烈地晃动。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出手,那一根长箭,此刻已经钉入我心脏之上。

我脸上煞白,双手发抖:「殿下,殿下……」

鲜红的血渍从他嘴角不断涌出,滴落在簇新华贵衣袍之上,晕开成一摊摊刺目的红。

他伸手晕开唇角的血渍:「别怕,就当这血是我涂的口脂。」

「这样,便可与我家桑桑比美了。」

血越涌越多。

我的手抖得厉害:「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来人啊来人啊!」

梁锦伸手抚住我的脸,喘息不匀,竟还在笑:「瞧你这点胆子,桑桑,我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大话刚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刺客狡诈,一击不中便逃了。

情况紧急,我带梁锦去了附近我家的医馆。

他的确是命大,那箭若是再偏半寸,便射中他心脏,到时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不过饶是如此,情况依然是凶险万分。

大夫小心翼翼剪开他的衣物,方便处理伤口。

便在此时,我看到他胸口的半片心形玉坠。

幼时的记忆蜂拥而出,我心绪激荡,捏着那个玉坠:「这,这是什么?」

墨青回道:「姑娘小心,这是殿下心爱之物,他一直贴身佩戴,格外爱重。」

我吩咐柳枝:「你去我库房,第五排第四个盒子里,找一样东西。」

柳枝很快为我找来一块玉。

我颤着手将两块玉放在一起。

严丝合缝,拼成了一颗完整的心。

柳枝的眸子猛地瞪大:「怎么会……」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27

七岁那年,我眼睛生了疮,母亲带我去寺庙找高僧医治,治疗之后必须蒙着白纱数日。

山间无趣,那一日我趁着众人午休,独自出门逛逛。

没想到因为视线不好,掉落山崖。

醒来时发现身在山洞。

是一个瘦小如猴子一样的男孩救了我。

他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山崖的。

我伤了脚,行动不便。

他照顾了我三日,将找来的食物分了一大半,也说了很多在家里被主母和嫡兄针对排挤的事。

「没人喜欢我,我死了他们应该都很开心。」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你呀!」

我当时身上只有一块心形玉佩,于是摔成两半,一人收藏一半。

后来母亲的人找到了我们,将我们一起带回。

把他送回了家。

母亲说她已经好好与他的家人沟通过了,他的家人一定会善待他。

但母亲不肯告诉我他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

初初两年,我们会写信,说一说彼此生活里的事,我每次都会分很多私房钱给他。

有了银子,哪怕是庶子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吧。

我一直邀请他来我家玩,又或者去他家寻他。

可他不肯来,也不肯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再后来我搭救王恩,屡屡在信中提到王恩,他不再回信,我便渐渐将他抛诸脑后。

谁会想到,俊秀妖冶,脾气阴鸷的明王,竟会是当初提到自己不被喜欢,会哽咽会哭鼻子的小猴子。

是我。

是我渐渐弄丢了他。

而他,却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

他是一朝殿下,身份贵重,回春堂的大夫做了前期处理,却不敢拔箭。

好在这时,太医院的太医到了。

梁锦被灌了药,此时也悠悠转醒。

他的手冰凉,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若是此番我不死,便嫁给我如何?」

「好!」

他嫣然一笑:「若我死了,你便寻个对你好的男子过一辈子,往后祭日,来我坟前……」

我捂住他的嘴:「闭嘴,你休想甩开我。」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好,生生世世,我都是桑桑的。

「阎王爷亲自来,也别想将我带走。」

28

太医说他情况极其凶险。

可每次他醒来时,姿态都很轻松,恍若只是受了个小伤。

我在王府衣不解带照顾了三日,这一日王府来了探病的客人。

竟是符清。

眼下这情况,她很清楚梁锦不会见她,却依然来了。

明显是来寻我的。

果然,见到我后,她笑了笑:「我与王恩的婚事黄了。」

「那与我无关。」

「他居然还是惦记你。」符清不服气地勾了下唇,「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是吗?你觉得殿下也是爱你所以才出手相救?」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父亲之所以想招王恩做女婿,都是明王授意。」

我的眸子一缩。

「别以为自己多重要,你我都一样,不过是被他操纵的棋子罢了。

「王府一个妾室位置,能换你莫家万贯家财,这买卖,他做得不亏。」

符清走了。

我回身进院子,发现梁锦不知何时醒了,靠在床上,隔着敞开的窗户与我对视。

他的唇色惨淡,长眉微蹙,眼神复杂。

「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艰难点头:「是!

「若他坚定不移,我也会祝福……」

「谢谢你!」

梁锦一怔,似是以为自己幻听。

「谢谢你费尽心思,让我明白自己真心错付。」我牵住他的手,「总比嫁了后,再明白所托非人的好。」

哪怕人人都说他是图我钱财,我也信他是想要我的真心。

「桑桑,你真是……」梁锦凝着我,深深地笑,「你真是让人心动啊!」

他说完,不顾身上的伤,吻住我的唇。

呢喃道:「哪怕不当这明王,我也定要娶你为妻。」

「殿下,这一次,让我来试试吧。」

我的幸福,我要自己握在手里。

我回府见了母亲。

她似乎猜到了一切,在等我。

「皇家人天性凉薄,你可做好了决定?若他将来三妻四妾,你可会后悔?」

「娘,我只知他此刻爱我至深。我也知我此刻想嫁给他。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我想做他正妃,请娘帮帮我。」

母亲深深看我,似是想起什么悠远的往事:「罢了,走吧。」

「去何处?」

「钓鱼!」

???

母亲真的带我出城去城东山里的隐秘的一处溪流之中钓鱼。

她将钓具递给我:「在此处等着你的鱼吧。」

我实在不懂何意。

见她已经坐定,我也只能耐着性子坐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身后响起沙沙声。

我回头一看,一主一仆绕过参天大树,朝这边过来了。

见了我们,那衣着低调的中年男人神色愕然而复杂,呼吸骤然急促。

母亲落落大方,对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他在我们不远处选定位置坐下,叹道:「十三年了。」

母亲看向我:「桑桑,叫伯伯吧!」

29

我乖巧叫了一声。

男人认认真真看我良久,道:「长得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其实我更像我爹,没有继承母亲的无双美貌。

「她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到底还是与我不一样,明知可能要与人做妾,却还是不肯回头。」

男人闻言,又深深打量我一眼,问:「缘何如此?」

「他爱我之心至诚,我愿信他一回。」

男人神色怅惘,良久看向母亲:「素素,你算计我!」

纵使语气寻常,可我仍感觉到可怕的威压。

可母亲毫不慌乱:「只此一回,选择权仍在你手里。」

回城的马车上,我实在没忍住八卦之心:「母亲,他便是你年少时的恋人吗?」

「嗯,那时我还没有现在这么有钱,他有苦衷,娶了其他女子为正妻。」

「他忘不了你。」

母亲笑了。

「傻孩子,因为我如今过得好,夫妻恩爱,生活幸福,银钱不缺。所以我才成了他心里永远得不到的白月光。

「如若我堕入泥泞,容颜不再,他便会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庆幸放弃了我。」

母亲抚着我的脸:「桑桑,永远要记住,我们可以用心爱一个人,但永远要留几分力气爱自己。

「莫要因为爱,丢了自己。」

两日后,便是侯府还款的最后期限。

我给侯府递了帖子,提议可以用侯夫人的首饰摆设来抵扣。

世子夫人很快同意,邀我上门。

梁锦不放心,让墨青带着人跟着我。

但这一次他是多虑了,世子夫人态度良好,直接将我带到王母的院子里。

「莫姑娘,你瞧上什么便取什么,稍后咱们再议定价格。」

王母披头散发冲出来,一把护住自己的首饰盒:「我不同意!

「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谁也别想带走!」

她满目希冀:「桑桑,我知道你喜欢恩儿,正妻,我让你当他正妻,如何?

「不纳妾,除非你生不出,不然他绝不纳妾。」

到现在还在谈条件呢。

我笑了:「夫人,如今说这些,可迟了。

「柳枝,清点东西吧,任何一样都不要放过。」

「贱人,贱人,那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拿走!」

侯夫人凄厉地咆哮着,最后世子夫人让嬷嬷「请」她下去好好休息。

东西清到一半,王恩过来了。

「状元郎阻拦也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眼眶里全是血丝:「桑桑,你误会了,这些本就是你的东西,你理应拿走,从前都是我太过理所当然。」

哟。

醒悟了?

「桑桑,我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没有了。」

他很激动:「你入王府,也只能做妾,那你当初说什么永不为妾又算什么?」

「殿下说,会娶我为妻。」

「你别天真了,他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30

我抬头,对上王恩的眼:「我给过你机会,也会给他一次。

「你放弃了,不代表他就会跟你一样。」

王恩神色震动,良久,他垂头丧气地离开。

王母的院子基本上被我搬空,她名下的产业全部被世子夫人拿出来抵债,她如今虽顶着个侯夫人的名头,其实已经是空壳子。

离开侯府时,柳叶突然冲了出来。

她跪在地上不断哀求:「小姐,求您带我回去,求求您。

「我会被打死的。」

她撸起袖子,胳膊上全是伤痕。

那一日,她和王恩被发现躺在一张床上。

纵使什么都没发生,书童也过不了这个坎,对她百般折辱。

我漠然地看着她:「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吧。」

经过月余的细心调养,梁锦的伤好了许多。

这一日是端午。

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遍邀京城未婚闺秀。

我竟也收到了请柬。

一干闺秀对于我的出现都很意外,众人面上不说,眼底却都带着轻蔑。

还是老熟人符清点醒了我:「今日是皇后娘娘为明王殿下准备的选妃宴。邀请你大约是想让你好好看清自己与我们的差距吧。」

「给殿下选妻,殿下自己不在?」

符清嗤之以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在不在重要吗?」

「谁说不重要!」身后响起熟悉嗓音,「本王的王妃,自然要是本王心上人。」

话音落下,肩已被他揽住。

他笑着看符清:「符小姐似乎也是人选之一。

「桑桑,你可喜欢她?若是喜欢,便纳她入府,以后侍奉你!」

符清脸色一白:「殿下,你怎可……」

梁锦勾了下唇,眸中带起寒意:「怎么,让你给本王做妾,委屈你了?」

符清百般不愿,却还是只能屈膝:「不敢委屈。」

他的出现,吸引了场中注意。

此时大家都瞧了过来。

他含笑扫了一圈,用清晰有力的语调道:「桑桑,你喜欢谁?本王便纳她入府与你为伴。」

一干世家小姐均是脸色难看。

我低声道:「殿下,你这般不怕皇后娘娘生气?」

他湛湛目光瞧着我:「桑桑怕吗?」

大约是疯了吧。

这一瞬,我心中竟生出无限勇气。

「殿下在,我便不怕。」

他伸手捏了下我的脸:「桑桑在,我也不怕!

「傻子,斗了多年,我总有制衡他们的手段。」

饭吃到一半,皇后果真提起了梁锦的婚事。

「明王如今也二十有二,本宫瞧着吏部尚书家的符小姐就不错。」

符清抬眸,挑衅般看我一眼。

她与王恩的纠葛,京城几乎人尽皆知,现在皇后将她与梁锦绑在一起,纯粹是在恶心人。

梁锦挑了下眉,落了筷:「多谢母后好意,不过本王心中已有王妃人选!」

说着,他牵起我的手。

皇后眼底闪过喜色,旋即怒道:「莫姑娘身份低微,岂能为你正妻?

「婚姻大事,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要抗旨吗?」

她就是在盼着拿捏住梁锦的错处。

31

梁锦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心之所爱,永不转移。哪怕不当这明王,我也要与桑桑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胆,来人……」

她话还没说完,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满大厅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我抬眸看了一眼陛下,恍然大悟。

陛下叫过起身后,皇后迫不及待告状:「陛下,您瞧瞧明王,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竟……」

陛下越过重重人群,看了我一眼。

「的确身份低了些。」他淡淡道,「那便先封一个宝珠郡主。如此,便可与锦儿相配。」

全场寂静一片,只梁锦勾了下唇,叹:「果然如此啊。」

还是陛下身边那个老仆提醒:「宝珠郡主,快谢恩吧!」

皇后回过神:「陛下,妾身瞧着符家姑娘真是不错,所以才……」

陛下睨了她一眼:「既然皇后如此喜欢,便赐给太子做个良娣吧!」

「陛下,这,这……」

梁皇反问:「怎么?又不喜欢了?」

皇后的脸色红红白白,屈膝道:「妾身替太子谢过陛下。」

散席时,梁皇特意在我跟梁锦面前停留,低声道:「既是你自己选的,便要好好待人家,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朕打断你的狗腿。」

「父皇放心,您不会有机会的。」

我屈膝致谢:「多谢伯伯相护。」

梁皇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良久却只是幽幽一叹,转身离开。

番外

我与梁锦成婚前夜,王恩来找过我。

我没见。

他让下人送来一个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二十根桑叶簪。

簪子打磨精细,玉质却不统一,其中有一根的纹路上还浸有血渍。

很明显,都是他手工打磨的。

可惜,这份心意来得太晚。

我的心再也起不了波澜。

婚后一年,我生了个儿子。

也是怪,这孩子眉眼竟与母亲极为相似。

父皇一眼看到便极为欢喜,亲为赐名,又封了世子。

更是隔三差五就来府上看孙子。

等到儿子周岁,梁锦喝多了我才知晓,他生母本是皇后跟前一个普通宫女,因为与我母亲眼睛长得像,父皇醉酒后便临幸了她。

才有了梁锦。

不过他对梁锦毫不上心。

直到后来母亲在山崖之下找到我们,亲自将梁锦送回宫。

当时母亲对父皇说:「殿下长得竟与我有几分相似,我瞧着很亲切。」

从那以后,父皇看到了他,开始宠爱他。

难怪,那一次钓鱼时,父皇说与母亲十三年未见。

算算,十三年前,便是送梁锦回宫之时。

梁锦醉意融融:「你看,桑桑,父皇其实从未爱过我。」

我吻住他:「阿锦,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爱你啊!」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

福儿一岁半时,父皇有次私服出宫来瞧他。

结果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刺客装备精良,竟将父皇侍卫的佩刀削断了。

父皇胳膊被划了一刀,万幸梁锦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

禁卫军的兵器向来都是最精良的,父皇的贴身侍卫的佩刀,竟被区区刺客削断。

父皇震怒,下令严查。

顺藤摸瓜,竟查出太子多年来一直侵吞军款,禁卫军中也安插了他不少人。

如此大的罪名,太子洗也洗不清,最终被废为庶民,幽禁大理寺,终身不得出。

皇后一族都牵连其中,此番几乎是全军覆没。

虽然没废后,但人人都知,皇后不过剩下一个空壳。

尘埃落定后,梁锦大醉一场。

「桑桑,那年大雪,太子要玩堆雪人。他要我站在原地不要动,把雪堆在我身上。

「我那时才五岁。母亲苦苦哀求,愿意顶替我。

「我被嬷嬷拉着,眼睁睁看着太子带人一点点将我母亲用雪封起来,只剩下鼻子露在外面。

「后来,我母亲染了风寒,我去求皇后,在坤宁宫外跪了十二个时辰,总算她松口,可是太医赶到时,母亲已经……」

因为一直没有封号,死后只能送出宫,随便找个地方安葬。

后来,梁锦又过了几年苦日子,直到被太子踹下山崖后,再被我母亲送回父皇身边,一切才开始改变。

他抱着我,热泪滚滚流入我脖颈之中:「桑桑,那时你以为是我救了你。

「其实,是你救了我!」

谁救谁,已经不重要。

父皇遇刺是否是他一手安排,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往后余生,我们都会在一起。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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