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地表最美狐妖,本想绑一帅和尚回去双修,结果却反被对方绑回寺庙。
「圣僧,绑我回来,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我手脚被他束着,只能将柔软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意外的是,袈裟下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要结实。
他身体一僵,停下念经的薄唇看着我,眼神无悲无喜:「狐妖,你的媚术对我没用。」
我笑出声,冲他耳边轻道:「那一年前与我在树下的小和尚,是谁啊?」
1.
佛音袅袅,莲生端坐在佛前念经,念珠透出莹润的光泽,一看就被常年带在手中。
整个房间内香火氤氲,一派祥和。
当然,如果忽略他身边被施了定身术和禁言术的我,可能会更好。
谁能想到和尚那么不经逗!靠一下都不行!
直到被他的念经声折磨到夕阳西斜,我的封印才被解除。
咒术解除的一瞬间,我立刻瘫倒在地,七条尾巴来回晃荡,放松身体。
这一日腿都麻了,口也干得要命,可对方却好似没事人般,还倒了杯茶给我。
我看着他那张清冷自持的模样简直想咬死他,一把夺过茶壶和茶杯,把水全喝了。
「渴死你!」我气冲冲道,尾巴甩得天花乱坠、桌椅翻飞。
他看着我一派冷静,好看的眸子盯着我毫无变化,看得我更加窝火,只想把憋了一天的话全说出来。
「就是你!我认得你的气味!怎么?你们正派人士都吃完就跑吗?」
莲生淡淡道:「狐狸,休要胡言。」
我龇龇牙,眼珠一转便往外跑,想着「狐狸报仇,十年不晚」,谁知被一道金光弹了回来,摔得龇牙咧嘴。
他就那样看着我,高高在上。
我脸红了红,继续往外冲,再一次次地被弹回来,他毫无所动,要不是眼里没有情绪,我都怀疑他在看戏。
直到我筋疲力尽,他才走至我身边:「去井边把茶壶和杯子洗掉。」
这句话怄的我,简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太难受了。
「啪!」
我尾巴直接冲茶壶和杯子拍去,挑衅道:「碎了,你奈我何?我知道你们庙里不能收没杀过人的妖怪。」
说罢,我乐得嘴角上扬,想看他那张高冷的脸出现生气的表情。
谁知道对方依旧不动如山:「隔壁寺院收。」
我:……
「尤其是狐妖。」
我:……
他静静地盯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波动。
僵持了会儿,我觉得,他好像真能把我送走,于是选择认怂,耷拉着尾巴去抓那些碎片。
毕竟不想再独自修炼八百年了,太难熬了。
我边收碎片边委屈。
那些说书的都是骗子。修成人形前总说狐狸精吃香,男子最为喜爱,我才专门当女子。
结果一出山,先碰到个阴险老妖怪,又碰到个闷葫芦和尚,一个正常人都没碰到。
收着收着,手被划出一道深口。
我正准备用法术愈合,却发现只剩一丝能维持住人形的法力,委屈地坐在地上就号起来。
早就知道修魔不修仙,杀人就能涨修为的道理,多简单。
这样的话,现在肯定已经长出第九条尾巴了,到时候把这和尚绑在洞里日日吸他精气,想想就快乐。
「嗒!」
脑袋挨了一下,莲生半跪在我身前,用帕子帮我保住伤口,檀香混着茶香味钻入我的鼻腔。
怪好闻的,竟一时间让我忘记了干号。
谁知低头正嗅,他突然抬头,导致我亲了下他的疤……
「是你先乱动的!」我急忙推卸责任。
他毫无察觉般站起身,淡淡道:「干号什么?七尾。」
我恼羞成怒,正准备骂他,就听他道:「想修炼出八尾吗?」
我一怔,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想!你要和我双修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身就走,留我原地发呆。
什么鬼?
怎么撩完就跑了?
2.
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双修。
哦,也有可能因为莲生是个和尚。
但不双修我可以理解,叫我和他去山下化缘,我很不理解。
「和尚?你管要饭叫修炼?」
我拿着他的紫金钵左看右看,抛来抛去地玩。
莲生看都没看我,正蹲着系草鞋鞋带。
我蹲下去看他,他手指骨节分明,有些薄茧。
明明是一身黯淡的棕色和尚袍,硬生生地被他穿出几分出尘脱俗,显得这破旧的寺庙都圣洁了几分。
我身为狐狸精,本就喜好美色,此时看着这幕暗戳戳地想:不愧是佛道宠儿小金莲,系个鞋带都如此好看。
「口水。」
「嗯?」
我赶忙去擦,手一抚,湿了。额,有点丢狐狸精的脸。
同时,莲生站起身将手伸向我,背光而立。
我心不自觉乱跳了几拍,自作多情地以为他要拉我起来,结果刚伸手过去,就被一把拍开。
只见对方嘴角勾了下,在我眨眼瞬间又恢复那张高冷脸,让我以为我是不是看错了。
「紫金钵。」
「……」
白心动了,死和尚!
我怀疑他故意耍我,「呜呜呜呜……」
不过出来真好,管他要饭还是乞讨。我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一会儿摘朵花嚼,一会儿去扑蝴蝶,一个时辰的山路硬是走了两个时辰。
他倒也没什么反应,到村子后给了我个小木钵,就让我化缘去。
我玩得又兴奋又激动,见他没跟着我的意思,拿上木钵撒腿就跑,边跑边想:「他是不是蠢?我怎么可能乖乖地化缘。」
结果,他给我身上施了锁妖链。
致命打击。
叫我堂堂狐狸精要饭?不如叫我重新修炼!
这样想着,我耷拉着脑袋敲响了第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我冲她粲然一笑,展开七条尾巴摇来摇去,表示友好:「老人家我好饿,给点儿饭吧。」
……
「老人家?」
此时气氛十分诡异,我盯着她,她盯着我,两人都不动。
然后,老太太的身子僵直地倒下,开始口吐白沫。
我一脸懵逼:「被我可爱死了?那这……不算杀戒吧。」赶紧低头摸摸她脉搏,还活着。万幸!我偷偷地将她放床上假装没来过,然后把门关好。
下一位!
这回开门的是个壮年男人,我怕我又可爱死他,于是只安静地维持着人形:「大哥,我好饿。」
他看着我吞吞口水,黝黑的脸变得通红:「啊?妹……妹妹进……进来,我……吃的……你。」
「啊不是,我给你,找……找吃的。」
我甜甜笑笑,看着他转头差点儿将自己绊倒的样子喊道:「鸡!有鸡吃吗?!」
他恍惚了下,脸色更红:「有两只,我杀只给你,稍……稍等。」
说罢便进房了。
我舔舔唇想:一只哪够啊,至少要十只才行啊。
正准备进门就被只手拎出去,紧接着,莲生走了进去,等再出来,我的鸡已经没了。
可恶!
那大哥害羞地拿出两个红薯给莲生,然后悄咪咪地看了我一眼:「不知姑娘是出家人,以后,以后饿了可以来找我。」
我:「谁出家了???」
莲生一拂袖,好家伙,我直接飞了出去。
等爬起来,他就站在一边,将那木钵放我旁边,里面有两个红薯,气得我一脚踢翻。
「鸡呢?我不吃这个!」
他看着我淡淡道:「不能用媚术。」
我耍赖:「都没法力,用也只有一点点效果,是他好色!」
「不行。」
莲生冷静地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我,高高在上。
我咬咬牙,气得冲他道:「这是狐狸本能!为什么不行?你就是羡慕我能随心所欲!」
莲生抿抿唇:「随心所欲,所以你明明有八百年修为,却只有七条尾巴。」
我像被踩住痛脚,抓起一边的沙土就砸向他:「滚!死和尚!」
他垂眸看我眼,扭头便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坐在原地,心里一阵酸酸麻麻又难受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眼眶也痛得要死,像有什么要流下来一样。
我担心这是他趁我不知道给我施的什么咒法,急忙追上去。
谁知碰到一个白色布衣的和尚。
「大胆狐妖,竟敢擅闯镇兽山!」
我突然想到昨日那句「隔壁寺院收」。
心想真倒霉,头皮发麻地转身就跑,可这和尚法力却比我想的还要高,直接念咒,那一声声带着法力的咒语仿佛直击妖丹。
我发誓,如果这回能逃走,以后见到和尚就绕道走。
「你有病啊?我没杀过人。」
「妖孽,就该收!」
我被这话气得半死,可现在法力被限制根本打不过,只能试图跑远一些,但那和尚穷追不舍,最后竟脱去外衫直接罩住了我。
衣服里侧密密麻麻地写满经文,无数佛光如刀子般割在痛得我惨叫连连。
人形维持不住,慢慢地缩成条七条尾巴的小狐狸,晕了过去。
晕倒前满脑子都是莲生那冷淡疏离的模样,他肯定不会来救我……
这样想着,我失去了意识。
3.
醒来时,不自觉地嗅了嗅鼻子,有檀香混着清茶的味道,莲生在我身边。见我醒来,他的表情舒缓了些:「抱歉,不该留你一个。」
他说着,点了点我毛茸茸的脑袋,一缕佛光缓缓地进入我的身体,却又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海纳百川地修复着我受损的筋脉。
我死里逃生地看着他的脸又气又喜,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扑到他怀里,恶趣味地蹭来蹭去,用头顶他的胸口。
他对我的原形并不排斥,甚至将我揽在怀中,顺便捏了捏我的小粉肉垫。
我冷「哼」一声抽回爪子:「以后还丢下我不!」
他轻轻地拂开我乱晃的尾巴,神色温柔几分:「不丢了」。
终于扳回一局,听到这话我心里极舒爽,还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意识到我眼神不善正准备松手,却已经来不及,我直接化成人形躺在他怀中,黑发如瀑,未着寸缕。
他那一向冷静的表情好似被石头撞了的鸡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龟裂,佛珠落地,慢慢变得惊慌,白净的脸迅速转红。
「下去!」
他想推我,却又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也不敢看我。
这模样倒比我想得有意思,笑得我将他脖颈搂得更紧:「就不!气死你!」
「下去!」
莲生闭目,手有些无措地摸掉在地上的佛珠,被我一脚踢开。
「给我解除法力封印!」
莲生咬咬牙,不敢睁眼也不敢碰我:「免谈。」
我乐不可支地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坠:「那我就不下去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是住持。
莲生反应极快,脱下袈裟将我裹成蝉蛹直接扔到一边。
「住持。」
他弯腰行礼,面上依旧染着些绯红,但神态已经平和。
住持捋捋胡子,走到我面前:「你就是一年前那只小狐妖。」
我看着他慈眉善目的脸,知道对方佛法高深,又怕又得意:「就是!他还不承认呢!」
莲生已经捡回佛珠,此时听到我的话微微皱眉。我挑衅地边吐舌头,边像毛毛虫一样往住持身边咕蛹,见他好像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抱怨道:「老头,他一直都这样无趣吗?」
住持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莲生,然后友善道:「就是,他没你可爱。」
我更开心,在地上爬来爬去。
「住持,别陪她闹。」
莲生无奈地看我一眼。
住持捋捋胡子:「小狐狸在庙里修行一阵,你便带她下山历练吧,这是你的劫。」
莲生一向冷清的眉眼皱了皱,眼神复杂地看向我。
我一脸懵逼:「什么劫?我?为啥?」
住持听到我的话,笑着摸摸我脑袋:「小狐狸,长出第八条尾巴,彻底通了人性,你便知道了。」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
这些人烦死了,都在说我尾巴长不出来的事。
之后,他俩就出去说话了,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我太困就先睡了。
一醒来就发现莲生盯着我不知道盯了多久,吓得我头发差点儿炸起来。
「你干吗?」
他沉默地看着我,许久才道「没事」,然后走了出去。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却不知莲生在门外伫立一夜。
4.
清晨醒来看见莲生的衣袍已被露水打湿。
我惊讶道:「你站了多久?」
他抬眼淡淡道:「不久,走吧。」
然后转身,我跟上去,发现他带我来了厨房,一路上都有跟他一样的和尚在打招呼,还有个小和尚偷偷、好奇地看我尾巴,却又不敢过来。
我还在疑惑地看着忙里忙外的人,手上就被放了一把青菜。
「择菜去。」
我不可置信:「……你见过狐狸又要饭又择菜吗?」
他微微颔首,低头看我,然后点了点头:「现在见到了。」
我:「……」
太憋屈了。
我一把把地狠揪着那些菜,权当发泄,也不管什么样,掰了就往菜篮子里面放。
身边有脚步声,我也不理。
「妖怪姐姐,那个菜,不是这样择的。」
我龇牙看过去,是刚才那个偷看我尾巴的小和尚,他红着脸,有些扭捏。
「我,我帮你吧。」
他弱弱道。
我上下打量了下他瘦小的身子,按人类的年龄来算,也就七八岁?
一口一个,能顶什么用?
心里这样想着,我屁股挪挪:「来。」
他开心咧嘴,露出豁了个口的牙床。
我笑出声,他红着脸急忙闭嘴,安静地将我择过的菜都拿出去,然后仔仔细细地重新将根部掰去,将叶子码齐。
清晨的阳光微暖,让我心里的不爽慢慢地淡了下去,第一次觉得,人类幼崽好像还蛮可爱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择起来,不到一会儿竟然就全择完了,心里一阵兴奋,比吃到鸡肉还开心。
莲生到来时看见我的成果,眉眼难得温和几分:「很好。」
我开心地尾巴摇来摇去,然后乐极生悲,不小心抽断了厨房的木门,成功地为大家增添了工作量。
他看着我缩脖子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
当天早上,我吃到了自己择的菜!
说不上什么心情,只觉得这菜比我之前吃过的叶子好吃一万倍!
不过这回我注意把尾巴收好,免得再妨碍到别人。
那从未摸到过的天道,竟然向我透出一丝丝善意。
接下来的日子,我积极化缘、清理寺院,完全乐在其中,和寺院里的其他僧人也处得极好。
他们很包容我,住持还三天两头地约我去喝茶,每回都要被我连抢带耍赖地摸走几包糕点。
得了糕点,我便拿去跟豁牙小和尚分着吃。
他刚开始还不敢吃,现在已经与我狼狈为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到的糕点比我还多!
可恶。
山下小村庄中,大家一直都受寺庙庇佑,所以没怎么见过妖怪。
知道我的身份后,又害怕又好奇。
在我给他们炫耀了我火红色的七条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后,他们迅速被我征服,还有人会专门来山上找我玩。
比如那个黝黑大哥,每次都带烧鸡给我,我真是盼着他天天来。
莲生从一开始的高冷,到抿唇,再到看着我吃,用了半年。
「有那么好吃?」
我嘴上满是油光地疯狂点头。
他皱皱眉,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我心痛地掰了个鸡翅膀,手颤颤巍巍递给他:「不能再多了。」
他深吸口气:「明日要下山历练,准备好了吗?」
我撇撇嘴收回鸡翅膀,边啃边道:「你自己去不行吗?我想和这里的人玩。」
他手指点点我脑袋:「你与八尾只一线之隔,确定不去?」
我:「……好吧。」
毕竟修炼重要。
第二天下山,住持和豁牙小和尚,哦不对,是住持和星凡,他们来送行。
星凡牙早就长出来了,看着我泪眼婆娑。
我心里一阵难受,抱着包裹亦步亦趋地在莲生身边,直到走远,还耷拉着脑袋。
莲生见我这副模样,喉结上下动动,安慰道:「还会再见的。」
我哀怨地望着他叹气:「都怪你催我,还没来得及翻星凡的小木箱,里面肯定有吃的。」
莲生:「……」
5.
当然,这点悲伤很快就被人间的繁华冲散。我啃着缠莲生半天才买来的糖人,兴奋地左看右看。
「红羽?」莲生语气带着克制。
相处这么久差不多知道,只要他一叫我名字就要念叨我「怎么了?」
他沉默地叹口气:「别抠了。」
我叼着糖人疑惑了一瞬,才理解他的话,把手从屁股上放下来。
「第八条尾巴感觉要长出来了,痒嘛。」
他深吸口气,冷淡道:「你可以去恭房、去树林……抠,人是不会这样的。」
「唉……」
我看看周围,这是个闹市,人来人往,还有些人在偷偷地冲我指指点点。
气得我将糖人咬得「咔咔」作响:「你们人类事真多。」
他顺手擦去我嘴边的糖渍,我心漏跳一拍,就听他道:「是你不通事理,等你通晓,修为会进一大步。」
我撇撇嘴,手又想挠,但看着那棱角分明的侧颜,还是放下手,往他身边蹭了蹭。
「今晚你是不是又要自己修炼啊?」
每月初一夜晚,他都会避开我,所以我们会去住客栈,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点点头,声音温和:「给你买烧鸡,你自己玩。」
我开心地挽上他胳膊,扬脸冲他一笑,他收回视线,嘴角勾勾,然后立刻又开始边走边念经。
晚上,我盯着面前的烧鸡,决定解开我这近一年的困惑。
没办法,我真的太好奇了。他们和尚修炼不就念经之类的,怎么每月初一晚上还要避着人呢?
而且整个寺庙就他一人如此。
若是之前不熟我还真不敢,但现在我胆子大了许多,于是打算选择偷窥。
此时月黑风高,我灵巧地爬上窗头偷偷地掀开窗户,只见他端坐在佛前,身子微微颤抖,嘴里时不时地发出细碎又压抑的声音。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正值壮年还能对我视而不见!不是我不够迷人,是对方有办法解决。
「哼!」
我恶作剧地将烛火熄灭,钻进屋内大喝一声:「干吗呢小和尚!」
他听到我的声音身子一怔,才侧头斥道:「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好像看到他脸上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蠕动?
「你没事吧?」
我担心地上前一步,却被道金光堵住,这才发现他竟然设了结界。
「出……去!」他咬牙,声音藏着从未听过的怒意。
月光照映出他半张清冷的脸,洁白无瑕,宛如上好的暖玉。
另外半张,则布满青黑色的血管,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个毒我太清楚了,是妖合散,也是我两年前与莲生相遇时中的毒。
看着那半张恶如厉鬼的脸,我双手颤抖地想去摸,心仿佛被撕开了个大口。
也顾不得结界的痛楚,铆着劲儿往里伸手。
「莲生,你让我看看。」
手被佛光刺得鲜血淋漓,莲生面色惨白,终是看不惯我这般模样,只好撤去结界。
我扑倒在他身前,颤抖抚上那张脸,真是妖合散,已入骨髓。
「怎么回事?」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我心脏痛得要死,这般如云间皎月的人,竟然每月都有一夜要被折磨成这副恶鬼模样。
他面色痛苦,拿下我的手别开眼神:「与你无关。」
「是因为……我吗?」
莲生痛得弓住腰,咬牙道:「不是。」
我慢慢地放下想扶他的手,压抑道:「和尚不能说妄语,会受惩罚的。」
他咬牙直起身子,满是痛苦。
我看着他的样子,恨不得替他受痛,也第一次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原来那么苦。
6.
两年前,我刚幻化出人形便被妖祖找到,他上下打量我,露出个满意的笑,然后派我去引莲生破戒。
我当时灵智刚开,只想成仙,没有是非对错之分,被妖祖的「成仙诺言」哄得当即应了下来。
谁知道这些天杀的明知道他有佛光护体,能一眼看穿我的本体,还是给我喂了妖合散。
此毒药效凶猛,解起来却也简单,无论是人是妖,与指定之人交合便可,不然妖合散就会化为毒素,日日在体内乱窜。
见到莲生时,我已经意识不清,妖丹被折磨得即将爆开。
他神情淡漠,一身袈裟,静坐在菩提树下,阳光零零落落地洒在身上,衬得他更加高不可攀,仿若高岭之花。
我面色绯红,趴在地上冲他伸手:「和尚,救,救救我,我不想毁了修为。」
结果,他只是淡淡地看我眼,便收回视线。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倒前,我想这七百年是白修炼了,完蛋!
谁知迷迷糊糊间,一股凉意一丝丝地从肌肤传递过来,带着舒爽。
我不自觉蹭上去,却听到一声清冷而自持的声音:「别动。」
随着身体越来越凉,妖合散的药劲儿渐渐地散去,我睁眼,便见到张极好看的脸。
眉深鼻高,薄唇勾勒出好看的棱角,尤其是那双眼,幽深宁远,却又仿佛带着灼人的火光引人飞蛾扑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
只是袈裟还在。
他到底怎么给我解的毒,是不是我想的那种方式,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但想着莲生如果破戒,妖祖就会过来吞了他的本命金莲而涨修为,于是我没等莲生回来就跑了,开始散修。
我又不蠢,万一妖祖吞了莲生把我也当粮食怎么办?
结果没想到一年后,又遇上莲生,还将此事抛诸脑后,遵循着本性被那皮相诱惑,等认出熟悉的气味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救一只素未谋面的小狐妖,将毒引至自己体内。
7.
莲生此时满身是汗,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却还是扯扯唇角道:「没事,天亮便好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化成原形缩在他怀中,用七条尾巴环住他:「以后每月初一,我都来陪你行吗?」
许久,他「嗯」了一声。
那种眼眶又酸又麻的感觉再次来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我想,莲生此刻比我更加痛苦,甚至我还在想,当初自己漫不经心地把那件事当作玩笑时,他会是什么感觉?
而且,他救了我,我到现在为止连一声「谢」都没说过,也从未关心过他,只想着自己开心,我真是……最差劲儿的狐狸了。
想到他之前说我「随心所欲」,我还不服,就更难过了。
「我没事。」
他皱眉,随着天色变亮,他脸上的青紫色血管也慢慢地被佛光压制,安分下去。
我眼睛又酸又麻,巴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特别痛?都怪我。」
说着,眼睛更加酸胀,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他眉眼软下几分,抚过我面颊,带起那片水光。
「恭喜你,摸到人道了。」
我抹抹脸,竟然哭了?可只要一想到原因,我就哭得更加厉害,直接扑到他怀里:「如果这样才能摸到人道,我宁愿不摸。」
他没推开我,轻轻地在我脊背拍了拍:「没事的。」
我抽噎起来,后来哭累了,就在他怀里哭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句叹息,他说:「佛祖,这劫,我如何是好?」
不知是不是梦。
醒来时,莲生在床边打坐,青黑色血管已经恢复正常,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想用手去触摸他清冷的唇眼,却又觉得太过冒犯。
以前我为所欲为,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现在看着他,心里却既欢喜又难过,酸乎乎的。
可能我的目光太炙热,那双狭长的眸子睁开,正好与我对视,里面荡起片涟漪,又瞬间恢复如常。
我趴在床边惋惜道:「莲生,你为什么要做和尚啊?」
他愣了愣,意识到我是认真在问,于是垂眸道:「我是佛祖坐下的金莲托世,注定要成佛。」
我趴在床边,尾巴晃来晃去。
「那你如果不是,想做什么?」
莲生复杂地看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用脑袋蹭了蹭床杆:「若我修成九尾,就许愿当人,一辈子和你们待在寺庙。」
他笑了出来,仿若云间散落出的阳光,我根本没见过他这样笑的模样,一时呆住。
他摸摸我毛茸茸的脑袋道:「真傻。」
我撇撇嘴,有点儿不爽,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笑的模样,我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莲生,你多笑笑好不好?真好看。」
他愣住,不自觉地咳了下,恢复平时那般高冷模样:「胡言乱语。」
我笑得更开心,只觉得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连空气都变得甜乎乎的,像那个糖人一样。
8.
经过这件事后,我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真正的向「人类」靠近。
同时,开始尝试着对莲生好。
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变化,与我相处越来越融洽,而且我也发现,他真的是个极好的人,性格正直,自有一派傲骨,却又敬畏苍生。
而且有时候真是好可爱。
开心时,眼神明显会比平时亮几分;难过或不开心,就会默默地搓他腕上的念珠。
小心翼翼,让人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他是真的很努力在做一个完美的「转世金莲」,却也被这个枷锁禁锢,连情绪都不敢外放。
加上自小生活在寺庙,习惯了毫无波澜的人生,才会总给人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莲生,看花灯吗?」
窗外传来喧闹声,莲生拨佛珠的手一怔,摇摇头:「要修炼。」
我看着他的模样知道他想去,干脆抓住他手道:「陪我嘛,万一我被哪个道士收了呢?」
他睁开眼,眼神有些犹豫。
我摆着他手撒娇,他终是无奈点头:「一个时辰。」
「好!」
我开心地应下,拉着他的手就往最热闹的河边走去,还缠着他买了盏莲花灯,说要写愿望。
他神情依旧冷淡,眼里却染上抹笑意,向摊主借来笔。
我兴致勃勃地说着愿望,说完后,他笔一顿:「没了?」
我点头笑道:「没了,嘻嘻。」
他复杂地看着纸条,那上面的愿望只有两条。
一:盼望莲生有朝一日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二:盼望莲生开开心心,早日成佛。
「红羽……」
他眉头皱皱,似乎想说什么,突然被拥挤的人流撞了一下,离我更近一步。
此时我们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我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瞳孔中印着我无措的面容。
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我。
心跳如雷,暧昧飘散在空气中,带来一丝丝酸甜。
他怔了瞬,急忙后退一步,将笔还给摊主就准备走。
我急忙拉住他:「花灯没拿。」
莲生耳垂泛着微红,转头拿了花灯去和我放。路上我看到一对夫妻,年龄很大,互相搀扶。
我突然在想,如果我和莲生在一起了,那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我急忙摇头,为自己这个想法而心慌意乱,同时,却又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他要成佛,我们注定没有结果。
看着花灯渐渐地远去,莲生已经恢复成那无悲无喜的模样。
回到客栈,一路无言,往常都是我叽叽喳喳,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可今日,我们都沉默了。
回到客栈,我还是问出口:「莲生,你……一定要成佛吗?」
他刚打开门,手攥住门框,指节发白。
「嗯。」
我强颜欢笑地挠挠头道:「挺好,挺好。」
他闭闭眼,转头将手中的念珠放至我腕上,淡淡道:「师父要我带你历练,是因为你是我的劫数。」
我张张嘴,猜到他想做什么,却还是挣扎道:「我以后不会这样闹你了。」
他手顿了顿,看向我道:「是我修为不够。红羽,你走吧,这人间的酸甜苦辣你都懂了,不日便会炼成八尾,没必要再跟着我。」
我急忙地抓住他手道:「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是和尚,不能骗人!」
他抿抿唇,抽出手,喃喃道:「再不丢,怕丢不掉了。」
我听到这话,双目圆睁地看着他想问他什么意思,念珠却一闪,我动不了了。
「莲生,求你了,别走!我不会再捣乱了,我乖乖的好吗?」
他闭闭眼,冲我道一句「阿弥陀佛」,转身离去,即使我哭喊到嗓子哑了也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等到念珠失效,我冲出客栈来到街上,只见到几个零散行人,还有被丢弃的花灯。
街上一片凌乱,到处是垃圾。
我埋首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恨自己为什么去试探他的心意。
现在好了,找不到了。
9.
重新回到镇兽山我才发现,已经和莲生历练了近一年。
如今,镇兽山周边设满结界,我进不去了。
这……早就算计好了吗?
我垂头丧气,又恨又怨,终于在一天彻底爆发。
巨大的能量引得地动山摇,妖力迅速吞噬周边灵气,开始为修炼八尾而努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妖力凝聚,我长出了条新尾巴。
同时,妖祖再次找上了我。
他一头银发,五官无辜又透着莫名的凶厉,面色苍白,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呦,原来是你啊。」
他勾唇笑笑,眼神如蛇信子般黏腻,带着致命的毒。
「怪不得。」
我皱眉,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快跑。
妖祖来历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性情乖张、法力强盛,直接杀了前任妖祖,坐拥万妖窟,至今已数百年。
求生的本能让我对他发出一道狐火,转身就逃。
可明明刚才还在身后,却转瞬来到我面前,冲我阴郁地笑笑,下一秒,我便被抓住带回了万妖窟。
他刚开始又想诓骗我,可我油盐不进,他生气,竟然用道士的镇妖钉将我的八条尾巴钉了起来,倒吊在天花板上。
「红羽,考虑清楚了吗?」
正前方的妖祖斜倚在座上,两边是美艳妖姬服侍。
我已经被他吊了快一个月,他每天都要来问我几句,然后再折磨我一番。
伤口反反复复,汩汩鲜血已经凝结成块,黏在尾巴上,身下是万妖群集呐喊。
「呸!」
「啧,真凶!」
他勾唇笑笑,打了个响指,道道电光透过尾巴上的钉子直接钻入我的四肢百骸,痛得我差点儿晕过去,却死死闭口。
这个变态妖怪最喜欢别人痛苦的模样,我偏不!
他见我死死地咬住牙,轻笑声,抚着我的脸道:「真搞不懂天道,让你个狐狸去当那和尚的劫数。」
我冷冷地盯着他,知道他的耐心已然耗尽,破罐破摔地啐他脸口水:「死老怪!」
所有妖怪都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老」。
此时听到我的话,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仿佛万妖不存在。
两个美艳妖姬也露出惊惧的神色,其中一个甚至吓得拔腿就跑,被他直接捅穿妖丹,灰飞烟灭。
他看着我,周身萦绕丝丝黑气,凶狠地攥住我头发微笑道:「狐狸?你再说一遍!」
我被扯得头皮都要被撕裂了,一口咬住他的手。
他面色阴冷地看着我,然后将我抛至台下,钉子还吊着我的尾巴,直接扯开皮肉。
我呕出口血,周边妖怪早在我摔下台的瞬间就散开了,此时将我围成个圈儿。
妖祖高高在上地立在台上,一步步地走至我眼前,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拎起来,像打量个脏东西。
「要不是那和尚因为你佛心不稳,我怎会留你到现在?」
他说罢,再次将我丢至地上。
我被砸得头昏脑涨,四肢仿佛散架一般,满脑子都在想那句「佛心不稳」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知为什么,还有点开心,我觉得我可能疯了。
「算了,你没用了,还是直接召他来吧。」
我看向妖祖阴冷的眉眼,有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静默地看着我,一道道雷电在我头顶慢慢地成形。
死定了。
我默默地摸向莲生套在我手上的念珠,闭上了眼:「如果下辈子是人就好了。」
谁知,念珠竟直接碎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轰」。
一道道惊雷落下,光芒刺目,却一道都没打着我。
10.
身前的人正张着结界挡在我身前,我不可置信道:「莲,莲生?」
雷电全被佛光拦下,周边片片妖邪惨叫。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莲生,姿态高洁、满身金光,立于万妖之中毫不畏惧。
反倒是周围妖怪都畏畏缩缩,生怕那金光扫到自己,修为尽散。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个月不见,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想他,此时看到他,不禁笑出了声,偏眼泪止不住。
要知道念珠破碎就会触发传送阵,我早丢了,这可是万妖窟,他自己过来岂不找死!
「你疯了?臭和尚!不是丢下我了,干吗还过来!」
我强撑着站起身挡在他前面,龇牙看着妖祖。
妖祖眯眯眼,勾起个诡异的笑:「呦,转世金莲。」
周边原本害怕的妖怪们一愣,开始窃窃私语。
「转世金莲?吃一口就能升仙?」
「对,是他。你闻到这香气了吗?」
「这妖怪那么多哪够分啊!」
「上!能啃一口是一口。」
……
妖祖这句话成功让周边妖怪压下恐惧,躁动起来,我浑身冷汗。
如果这些妖怪一拥而上,绝无生机。
妖祖显然也知道,嘴角勾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且,明日又是月初一。
我心里一片冷意,妖祖早就知道佛珠的用途,做了两手打算。
我若同意他的要求,他便放我去继续勾引莲生;我若不同意他的要求,他便直接放杀招,强逼莲生来救我……
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妖合散就会发作。
莲生没理会他,只是将目光落在我血肉翻起的尾巴,眉头死死地皱着,手微微颤抖的地轻抚向我尾巴。
「痛吗?」
我眼睛酸了酸,摇头冲他道:「不痛!你快走。」
他将视线转至妖祖,眼中仿佛结满冰霜,直冲妖祖便攻了过去。
「不要杀生!」
我大喊,可莲生仿佛听不到,和妖祖一来一往,电光与金光在空中炸开,引得妖窟震荡,万妖逃窜。
但还有些潜伏在暗中,伺机偷袭。
我动物的凶性全被激了出来,利齿威胁着想接近的妖怪,如果莲生有事,我就自爆妖丹,和这群妖怪一起同归于尽。
随着时间推移,月亮越挂越高,妖祖和莲生都受了不少伤。
突然,我看到妖祖破损的衣物下,竟是漆黑的皮肤,看起来很坚硬,上面还有虎纹。
很熟悉,好像很久前谁给我说过。
「轰!」
又是一阵爆破声响起,妖祖被打飞,吐出口血,眼神阴郁道:「这样消耗法力,我看你今日能不能忍过妖合散!」
莲生冷冷地看他眼,带着我转头就走,身姿板正。
一时间万妖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攻击,竟自发地给我们让出一条道。
只有搀着莲生的我才清楚,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也不知哪里受伤了,血腥气扑鼻。
我吸吸鼻子,强打着精神跟莲生走出万妖窟,直到人界后,他才呕出口血跪倒在地,同时血管渐渐地青黑,妖合散彻底发作。
我抱着他一路飞至镇兽山,化作原形狠狠地撞击结界,撞得头破血流。终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我化作人形,跪在地伤哭道:「住持,求你救救他吧!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永远都不见他了行吗?」
住持叹口气,转身道:「带他一起上来吧。」
11.
这一夜真的太难熬了。
主持将莲生放至正厅,还找来几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僧人。
我不能进去,只好在门外踱步,急得焦头烂额。
而厅内念经声也整整地响了一夜,直到太阳高照,里面的人才出来,满眼疲色。
我找到住持,他仿佛老了十岁,却依旧没有怪我,笑道:「毒解了。这小子自己扛那么久,竟然谁都没说。」
我哽咽一声。
他拍拍我肩膀道:「进去吧。」
我道声「谢谢」,急忙跑入大厅,就看到莲生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满脸虚弱,重点是……常年萦绕在他周边的佛光没了。
那是护体佛光,他天生带着的,修炼之人都能看见。
可此时,没了。
我揉揉眼睛,心里像凹陷一块儿,住持在背后叹气道:「他用护体佛光压制妖合散太久,佛光被污染,而且,他有了歪念。」
说罢,看着我叹口气:「毒解的同时,护体佛光也自行消散了。」
我只觉得一阵目眩,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牵住。
转头,只见莲生看向住持:「消散便消散吧,我还俗。」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落下,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竟突然下起暴雨,仿佛是谁在发怒。
我讶异地看着莲生。
住持仿佛早就知道,沉默地看眼天色,点了点头道「你决定便是」,转身离开。
我看着莲生苍白的脸,只觉得他疯了。
「你在做什么?」
他冲我笑道:「这个月,我发现自己一直在想你。」
我眼眶发酸:「你……不成佛了吗?」
他看着我,清冷的眸子染上温柔:「你不是说,希望我做喜欢的事吗?现在,我喜欢的事,就是娶你,可以吗?」
我看着他比往日还亮的眸子,心里一阵翻腾,开心得四肢酥麻,上前吻住了他。
门外大雨滂沱,门内唇齿交融。
这一刻,仿佛天地所有规则都被我们抛至脑后。
同时,镇兽山结界外出现妖云,而妖云,需要数以千计的妖物才能形成。
12.
妖云来势汹汹,住持联合其他寺庙紧急商讨,决定派五十名弟子下山护着村庄,剩下的都护住寺庙中的一个阁楼。
我突然想到妖祖身上的花纹,走向主持道:「镇兽山,为什么叫镇兽山?」
他看向那阁楼,阁楼外满是经文,离得很远都能感受到其中威力:「当然是因为压着兽了。」
猜测得到证实。
我说出猜想:「妖祖不会是……上古的凶兽穷奇吧?」
住持捋捋胡子,摇头道:「不知道山下镇着什么,只知道无论如何,要守住阁楼封印。」
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抬眼看我,微笑道:「你和莲生离开这里吧,现在已经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了。」
我咬唇,转身去找莲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见到我,却率先开口:「抱歉,我现在不能走。」
我看着他歉意的眼神,心里软下几分,我了解他,叫他这种危急时刻和我一起离开,不是他能做出的事。
更何况,那妖云绝对是因为妖祖,但这种封印哪怕上古凶兽也难逃,大概率是被放走了一丝神魂,形成分身。
他一直躲在暗处,伺机引得每一世的佛光破戒,这回,终于成功了。
我上前搂住莲生道:「我陪你一起。」
他皱皱眉,刚想说话我就急忙道:「我现在可是八尾,一般的妖怪打不过我的。」
说着,摇了摇我尾巴,却意识到才刚结痂,赶紧收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着我,将我抱得更紧:「红羽,抱歉。」
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也不可能看着村子里的人和寺庙被毁。」
这段缘的源头——妖祖,也该被结束了。
13.
万妖来袭,比我想象中还来得残酷。
即使我拼命抵挡,却还是护不住所有人,妖太多了,密密麻麻。
看着地上的尸体,我全都认识,有那个总喜欢摸我耳朵的小女孩,有那个给我吃烧鸡的男子,还有……
太多了。
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只想撕裂一切。
直到看见眼前妖怪碎裂的尸体,我才松口气,转头,却是人类惊恐的目光,我才想起来,我也是妖。
我伸出手,想解释下,却见他们齐齐地后退。
那个曾经黏着我,让我给他摸尾巴的小男孩直接哭了出来。
我尴尬地收回手,苦笑了下,和其他一起保护村庄的僧人说了下便向山上跑去。
山上的血腥气不比山下少,我在混战中找着我心心念念的人。
神奇的是,明明那么纷乱,我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妖祖的目标很明确,推了那阁楼,果然,他就是穷奇。
法力高深的几个高僧还有住持都在苦苦地撑着结界,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妖祖可以吸小妖的妖力恢复体力,主持他们不行。
我急忙跑到莲生身边道:「他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本命金莲,不过是为了镇压在这里的身体,你能把消息传给佛祖吗?」
莲生垂眸:「佛光消失了,我感受不到他了。」
我后退一步,若他护体佛光还在,若……我没见过他,一切都会好好的。
穷奇当初被杀就是因为它重奸邪、轻忠义,用一己之力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所以即使身为天帝的长子,依旧被铲除。
现在这抹分身在世间游荡已久,定是满心仇恨,若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红羽,你先走。」
莲生将我护在身后,又和穷奇厮打起来。
穷奇见血,愈发兴奋,手下越来越用力,莲生是敌不过他的,不然不会叫我先走。
看着莲生的背影,我突然理解他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我。
我们,原本就不该纠缠在一起。
该回到正轨了。
妖丹在体内快速旋转,形成漩涡,我化为原形,八条火红的尾巴乍起毛来。
莲生发现异样也看了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第九条尾巴慢慢地长了出来,以燃烧妖丹为代价。
穷奇眯眯眼,暗骂声。
都是妖怪,他一定知道,八尾狐燃烧妖丹便可提前催生出第九条尾巴许愿,代价是灰飞烟灭。
再无转世。
莲生那淡漠的表情迅速鬼裂,法力高超的他竟然连步子都走不稳,踉跄地向我跑来。
我毫不犹豫道:「我希望,莲生成佛。」
九条尾巴齐齐地竖直,同时妖丹出现裂缝,直接碎去。
同时,一道金光罩住莲生,有佛音入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咳出口血,化作人形,冲他笑笑:「以后别总板着脸,多不开心。」
他那样云间皎月般的人,竟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拍打笼罩住他的金光。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想,怎么有人哭都那么好看。
可惜,妖丹碎了连转世都没有,好在,他成佛了。
我也不需要来世了。
(正文完)
莲生番外
1.
我是佛祖座下金莲的托世之身,天生就带有护体佛光,天资卓绝,是寺中最有希望成佛之人。
但这一点其实是自然而然就知道的,如同本能。小时候「佛」到底是什么我都不懂,只是下意识想看到大家满意的眼神。
我没见过父母,将他们当作家人。
住持待我极好,教我通晓事理、明辨是非。渐渐地,成佛成为我唯一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我遵规蹈矩、恪守戒则、努力修炼,成为寺中法力最高强之人。
同时,主持也告诉我,我的生死劫要到了。
我没有太在意,反正无论生死都不会改变我成佛的决心,直到那天在树下遇见只狐妖向我求救。
她伸着手,满含希望看着我的模样,让我微微一怔。
说来可笑,这些年常有妖怪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有比她更绝色的,但我竟因为她心动了,仿佛灵魂深处产生感应。
生死劫……
主持那句「出现你便会知晓」是什么意思,这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
好在近二十年的寺庙生活锻炼了自制力,所以我仅看她眼就收回视线,过了会儿,发现没声音了。
她晕了过去,血管有青紫毒素在蔓延……
我能看出她身上没有血气,就这样废去几百年修为甚至死去也太过残忍。
纠结一瞬,我去扶她,谁知她已经失去意识,抱着我就开始来回乱蹭,还连亲带啃。
我第一次没法云淡风轻,忍不住道:「别动。」
她蹭着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像只软萌又可爱的幼兽。
不对,她本来就是幼兽!
我甩去混乱的思绪,直接施了个定身咒给她,将她体内毒气渡入自己体内,只是这毒比想象的更加阴狠,下毒的妖怪至少有千年的修为。
狐妖解了毒,面色平缓地化作原形趴在树下,呼吸均匀,明显睡着了。
我忍不住戳了下她耳朵,她耳朵立刻扑棱两下,翻着肚子继续睡,真是可……恨。
见她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来,这又离寺院不远,我就脱去袈裟放在她身边。
这样如果周围出现恶意,我能第一时间赶到,而且,我才不信这个狐狸能左右我的生死,谁知等我回来,她竟偷偷地溜了。
说不上什么心情,一连几天我都总走神,脑子里都是她冲我又亲又……
这感觉太糟了。
我开始更刻苦的修炼,希望能摆脱她的影响,可惜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化缘结束那天,我正要上山,就见她站在漫天花雨下,冲我盈盈一笑。
我心口一滞。
她却仿佛不认识我般,笑得狡黠又天真:「喂,你怪好看的。双修吗?」
我低头看着她,用尽全身的克制力才忍住这一年间想说的话,冷冷道:「狐狸,你不记得我了?」
她眼神迷茫了瞬,在我身上嗅嗅,表情慢慢地僵硬。
我预判到她的动作,锁妖绳直接将要跑的她绑住,动弹不得。
她大喊道:「救命啊,和尚杀人啦,和尚耍流氓啊!」
我施了个禁言术,直接将她带回寺中,怨气终于舒展几分。
住持知道后担忧道:「把生死劫放身边?这也太冒进了。」
我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平静道:「是生是死还不一定,放在身边更安全。」
他点点头,我退下,突然听到他道:「只是为了放在身边,别无他念?」
我心里微怔,摇头道「没有」,走回房间。
狐狸醒了,一双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皱皱眉,解了她的禁言,坐在蒲垫上念经,不过是个劫数,我定要渡过。
正这样想着,一具柔弱无骨的身躯依偎到我怀中。
只见那狐妖媚眼如丝,眼中带着盈盈春色:「圣僧,绑我回来,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
我身体一僵,根本念不下去,克制地看着她:「狐妖,你的媚术对我没用。」
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知她竟冲我耳边轻道:「那一年前与我在树下的小和尚,是谁啊?」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激得我直接将她甩到一边,才发觉力道大了,却还是狠心地施了定身术与禁言咒。
她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满脸控诉。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她扰了心情,急忙念经静心。
结果这一念,就念到夕阳西斜。
她看着累极了,我一撤去法力她便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
看她可怜倒杯水给她,谁知她喝完就活过来了,尾巴甩地甩得天花乱坠,野性难驯,根本像个幼童。
而且我探过她法力,足足有八百年,却只长了七条尾巴,一看就乖张惯了,连人世都没有历练过。
狐狸至情,她不通情理,如何修成?
「想修炼出八尾吗?」
果然,她被这句话瞬间吸引注意力,尾巴摇来摇去,难掩喜悦。
我平静几分,心想:终于安静了。
谁知她竟然直接来句:「想!你要和我双修吗?」
我真是,好想拿木鱼敲敲她的脑袋,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身就走。
和她相处,比梵语还难。
2.
次日,我叫她随我化缘,顺带让她了解下人世。
山下村民都比较友善,有助于她适应,结果她听了一脸震惊,说这样她面子都丢完了。
我无语地把紫金钵塞给她系鞋带,心想她到底哪里有面子?
是在大堂光明正大偷吃贡品那种面子吗?
刚系完,就见她呆呆地蹲在一边,满嘴口水……好脏。
「口水。」
「嗯?」
她脸瞬间涨红,急忙擦嘴。
我觉得有点儿好笑,伸手扶她,可她呆呆地看着我,然后才难为情地伸手给我。
一双手如白玉般。
想着她昨日逗弄我,不知为何起了坏心思,轻拍开她:「紫金钵。」
她脸更红。
我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么幼稚得和只灵智未全开的小妖计较。
不过好像感觉,还不错。
到山下后,我给她备好小木钵,叫她自己化缘,然后暗中跟着。
张婆婆开了门,我想她应该会成功,毕竟张婆婆脾气最……好。
她为什么张开尾巴还摇来摇去?!
我看着张婆婆晕倒,只觉得自己也头痛得厉害,在她走后立刻去查看,还好无大碍,便留下株养神的草药。
见张婆婆眉目慢慢地舒缓,我才急忙去找她,结果正好碰上她施了媚术,将二壮勾得神魂颠倒。
我一把将她拉出去,然后解了二状身上的媚术,制止他杀鸡,只要了两个红薯。
出去后,红羽又在耍赖,尾巴打得草木翻飞:「这是狐狸本能!为什么不行?你就是羡慕我能随心所欲!」
我抿唇,心里升起股无名怒意,只随心所欲的话怎么修得天道?于是专拣让她生气的说,气得她抓起一边的沙土就砸向我。
看她耍赖,我转身就走。
可刚走一半就后悔了,想到她没有法术,这里又常有来往僧人,可还是晚了步,他被隔壁寺院的弟子收了。
我看着那妖囊,能看到她小小的身躯在里面蜷缩着。
「那是我的。」
我和那名弟子打过照面,互相认得,但此刻,我第一次如此想打人。
他被我的模样吓到,有点儿懵道:「什么是你的?」
……
抱着红羽回寺时,主持已得知我刚才的事,看着我叹口气,却没说什么。
我低头行礼,然后回到房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我突然想轻轻戳戳她毛茸茸的小脸,却又收回手,垂眸苦笑。
这就是生死劫吗?
注定互相纠缠,一生一死。
3.
她醒来时,我已经整理好心情。
谁知她如此……顽劣,不过是为了逗弄我,竟在我怀中直接化形,还正好被住持撞见。
我急忙脱下袈裟裹住她丢开,才反应过来她是狐妖,我慌什么?
住持似乎早就看透一切,和红羽说了几句,便叫我出去。
他看着我,我有些心虚,本以为他会训我,谁知他情绪很平和:「莲生,你的佛心还稳吗?」
我捏紧念珠,点点头。
他看着我,眼神平和,可我却仿佛被看穿了,莫名心虚。
「住持,还有别的事吗?」
他捋着胡子笑笑:「一起因果,自有安排,既是生死劫,也是历练,。等她通晓些人情,你便带她下山历练吧,给你一年时间。」
说着,缓步离去。
我捏紧佛珠,清风吹过,带来丝凉意。
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住持,听着房内窸窸窣窣的动静。
突然间好迷茫。
4.
红羽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安排了个最简单的择菜的活给她,其实只是想让她和人多相处下,没抱多大期望。
没想到,她做得超出预料,还和刚入寺的小和尚星凡相处得很好,而且,懂事了些。
开始主动去化缘,主动帮大家,人缘越来越好。
有时我独自下山,还有小孩揪着我衣角问「那个有毛绒尾巴的姐姐怎么不来?」
我想到她那天天觊觎住持点心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还真以为自己聪明,明明是主持故意买来的,她却带着原本乖巧的星凡一起胡闹,不过有她后,寺里好像也生了不少活力。
只是这点欣喜在又见到她啃着二状送的烧鸡后荡然无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最好笑的是,她见我看着她,竟然给我撕了个鸡翅膀。
我突然庆幸明日要历练,这样她就能离村子的某些人远一点。
「明日要下山历练,准备好了吗?」我问道。
她撇撇嘴收回鸡翅膀,边啃边道:「你自己去不行吗?我想和这里的人玩。」
我不禁点点她脑袋,想问她舍不得谁?
话到嘴边却变成:「你与八尾只一线之隔,确定不去?」
终于,她松口了,不然我觉得我可能……
第二天下山,住持和星凡来送行,离开后,红羽一直耷拉着脑袋。
我纠结了下,安慰道:「还会再见的。」
谁知她竟然是在惋惜没翻星凡的柜子。有时候,我真想打开她狐狸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当她看着街上点心和我说「星凡肯定喜欢吃」时,我心一下软了。
她都记得,只是和人类表达情感的方法不一样。
我揉揉她的脑袋给她买了块,她立刻恢复活力。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各种食物香气钻入鼻腔。
我第一次觉得,尘世间竟如此美好……
从前,为何只觉得喧闹?
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就因为一点好奇心半夜爬我的窗户。
本以为她会吓到,像往常被训斥时般逃跑。
谁知她即使被结界伤到,还硬要进来。
看着她眼眶通红的模样,我撤下结界,原本是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更不想让她内疚。
可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现在痛得神经都麻木,整个人火烧一般,甚至想把她狠狠地按在床上……
我奋力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应着她的话,其实说了什么我都忘了,但她化成原形,将我轻轻地揽在她怀中说:「以后每月初一,我都来陪你行吗?」
这句话我听得很清楚,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可实在说不出口。
「嗯。」
天色渐亮,身上的痛楚慢慢地消散,我想,是时候离别了。
不该一错再错。
只是当我在那莲花灯上写她的愿望时,心还是比预期痛得更狠,却又搀着丝甜。
那个行人的轻轻一碰哪能撞倒我,可我却还是忍不住借机离她更近些。
呼吸近在咫尺时,看着她水波盈盈的眼,我差点儿捏碎那桌子才让自己后退一步。
河上,莲花灯渐渐飘远。
但我眼里只有她虔诚许愿的模样,这刻,我脑子闪过三苦之一:「爱别离」,原来是如此滋味。
回到客栈,我给她套上念珠,里面的法力足够我传送到她所在的位置。
前提是,遇到生命危险。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在身后哭喊着叫我名字,可我不敢回头,怕她看见我掉泪的狼狈模样。
只盼,她一生顺遂,早日飞升。
5.
回到寺庙,我一言不发地在周边设满结界。
星凡知道我在做什么后天天哭闹,被我锁在房间静修,以防他偷偷地破坏结界。
住持问我道:「决定了?」
「嗯。」
他皱眉看着我,摇头叹息,拍拍我的肩。
我面无波澜,任心脏在日复一日中被想念撕裂。
寺庙恢复祥和,再没人上蹿下跳地去摘果子给我吃,也再没有一道道欢声笑语,除了星凡哭哑的嗓音。
对,一切都没有变化。
「师,师兄?」
我回神,淡漠看他,却见他尴尬地看了眼我身前的木鱼。
哦,又敲碎了。
我习以为常地扔出去,有风轻抚过来,面前的梧桐叶已经开始掉落,我不自觉地抬头。
她之前总爱坐在上面冲我做鬼脸。
移开视线,默默回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想砍了那百年老树,不过想想后果,还是算了。
住持可能会先砍了我。
我继续日复一日地念经、修炼。
可为什么?
这些从前让我心情平静、习以为常的事,如今却那么难以忍受。
不过才五日没见到她,怎么思恋便如此熬人,痛得比妖合散毒发还要强烈,我……好想见她。
6.
两月后,我又见到她了。
只是,她伤得极重,我看着那血肉都翻起来的伤口,只觉得大脑一片发麻。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被屏蔽了。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了这些伤害她的人!」
妖合散毒又快发了,我应该留住一部分法力护住经脉,我都懂,但我不介意,只想将面前这个妖怪碎尸万段。
他妖力极强,竟连护体佛光都能抵挡。
那是佛祖亲自赐予的力量,我意识到眼前的妖怪不是简单的妖王,它体内有真神的力量,只是极其邪恶。
我杀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
妖合散的毒已经开始冲击五脏六腑,被我强行压制,内伤愈发严重。
法力不足,只能借用护体佛光继续压制。
但这佛光,能用于斩妖除魔,却不能用于私念,更何况,我心不诚,已经决意还俗。
红羽离我最近,能感受到我的伤,眼睛通红却又不敢哭,怕浪费了我的心意,她再也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小狐狸。
我板正身姿,眼神扫过众妖,只要有一只敢上,我拼死也会把红羽救出去。
好在,它们纷纷低头,不敢与我对视。
走到安全距离,我终于呕出口血晕了过去,看着她婆娑的泪眼,我有点可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来告诉她我的心意。
7.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刚醒来,就听到住持说我佛光消散的事。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那些信息天生就在我脑中,我知道的更详细。
牵住脚软的红羽,我缓缓地坐起来看向住持道:「消散便消散吧,我还俗。」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落下,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竟突然下起暴雨。
住持同意了,但红羽却仿佛炸了毛,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问我:「不成佛了吗?」。
我看着她的模样满心柔软,只想诉说衷肠。
她激动的眼泪流下,直接上前吻住了我,我一愣,扣住她脑后。
若时间可以停止,真希望永远停在此刻。
但没想到那妖王追来了,我没办法抛下众人,她也一样。
只是我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懂事」到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离开我。
强行驱出九尾,许下愿望后立刻形神俱灭,连转世都没有。
我还不能怪她。
生死劫,一生一死,我都做好死的是我的准备了,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犯戒的明明是我啊!
可是,我只能看着她湮没成风,死前还说「以后别总板着脸,多不开心。」
没有她,我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8.
百年后,我终于收集完穷奇的散魂,重新将其封印。
佛祖看着我,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笑了笑,伸出手,里面有这百年来收集的一丝残魂。
她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却那么喜人。
佛祖长叹口气:「你已成佛,却无佛心。罢了,回人间吧。」
我垂眸,小心地将那抹残魂收进育灵袋后才抬头:「会遇见她吗?」
佛祖沉默一会儿,给我道天书。
「既然那么留恋红尘,便将这上面的姻缘纠正吧。」
我皱眉:「这不是月老该做的事吗?」
佛祖没答话,我突然想到,天帝的小儿子好像历劫后疯了,把天庭搅得乱七八糟,还把不少仙子扔下人间。
哦……
「月老也被扔下去了?」
「嗐,这些都是向神佛许愿之人,还能纠正天道、拯救万民,分什么天庭西天!」
我怀疑地看着佛祖,思考是不是天帝又像那猴子闹天时来求助了。
佛祖:「此事结束,便送她转生。」
我立刻:「好。」
来到人间后,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于是开了间寺庙,叫作莲生寺。
这样某只小狐狸万一提早投胎,说不定能循着名字找到我。
可佛祖就是佛祖,说一是一。
等我完成天书上面的任务,又过了两百年。
他见我依旧坚持,叹口气,将我转成仙籍,成了月老。
我:???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他直接丢出西天。真的,我脑袋又开始痛了。
看着周围绕在一起的红线,我一把扯开就往屋外走,却被一个进来的娇软身影撞到。
我浑身一僵,低头看她,只见她笑得狡黠又天真:「喂,你怪好看的。双修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