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像往常一样走在街上。
旁边是个中学，正值放学时段，学生正一波一波地向另一个方向涌去。
突然，一只手抓上了我的手臂。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世界末日。」
1.
我顺着那只手回头去看，一个高中生正拼命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我不放。
终于，他从人流中挣脱出，然后走近我，左右环顾后低声说道：「骗你天打雷劈，进局子踩缝纫机。」
他把手机拿出来，指了指上面的国家反诈 app。
为什么告诉我？
我有点好奇，抬起头反问他。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问这个。
想了会，他说：
「因为你看起来很有钱。」——能买很多物资。
哈，走了。
这不就是新型诈骗吗。
他拉住我，改了口。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我就是被上天选中的男主角。」
他神神秘秘地开了口，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还有点羞涩。
面前这个男生故作深沉地扶了扶眼镜。
「男主角觉得，他需要一个队友。」
哦。
那好吧，我们去哪？
我很干脆地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指向对面的一家大型商超。
「去囤货。」
看着手上刷爆了的卡和脚边的各样零食，我有点无语。
靠吃薯片真的能在末世撑过一天吗？
跟着前面那个将脸埋在薯片袋子里的白痴，我觉得我会更短命。
我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他跟着我上车，一脸满足。
刚刚在超市囤货的过程中，他告诉我，他叫韩覆，刚刚上课的时候做了个预知梦——两小时后会迎来末日，首先爆发的就是丧尸危机，而他，提前觉醒了预知未来的异能。
——我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的预知梦一直很准的。」
韩覆见我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忙给自己辩白。
「说不定这就是我的异能在觉醒呢。」他仰天大笑。
看着挺斯文一人，笑起来像母鸡。
「别不信啊，我之前梦见自己被打了一顿，结果醒来果然被打了一顿。」
他一脸真挚，没敢说那是因为自己将全班的暑假作业掉进了粪池里。
好吧，你的预知梦里，丧尸几点钟出现？从哪个方向来？
点火起步，我往西山东路开，那边有个挺高的烂尾楼，可以躲一躲。
「末日降临时出现的，从四面八方来。」他在后排哼着小调，语气轻松。
「……」
得亏我是老司机，不然多少得出个事故。
于是我们在废弃的西山公寓顶楼平台落了脚。
韩覆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动静。
我见他终于严肃起来，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他突然想起什么，讷讷开口：
「我忘了，在我的梦里，第一批丧尸是被一种从天而降的种子寄生了，才变成了丧……」
话音未毕，韩覆愣愣地抬头，指着天上正自由落体的不明物体。
「好像就是这玩意。」
啪叽一声，躲闪不及，那不明物体已经落入他的发间，失去踪影。
韩覆面如死灰，准备自我了结。
「你快走！我已经不干净了。」韩覆扼着自己的脖子，朝我嘶吼道。
「对不起，还是没能救到你……」
他眼睛一闭。
蠢蛋，这只是一坨鸟屎。
我再也看不下去，含泪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
2.
从户外转移到室内，光是物资就搬了好几趟。
在韩覆的坚持下，此刻屋子里堆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这个——
这个音乐盒买来干嘛？充当丧尸的进食 bgm，还是死的时候给自己奏哀乐？
我拿起一个站着小洋娃娃的八音盒，转头问他。
「陷阱懂不懂？」韩覆没回头，专心制作着所谓的「丧尸诱捕器」。
丧尸有那么聪明吗？
我心想。
韩覆却好像听见了似的。
「丧尸也是有等级的，你没看过丧尸片吗？丧尸总得有个头头吧。」
竟然被他鄙视了。
韩覆将买来的风铃拆解好绑在钓线上，在整层楼绕了一圈，做了一个简易的警报装置。
再用塑料覆膜遮严窗户，以防被掉落的种子寄生。
至于那个诱捕器，我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将食物分类摆好之后，我问。
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下午 7 点 15 分。
距离韩覆拉住我已经过了 1 小时 15 分钟，也就是说，末日，将于四十多分钟以后降临。
——如果我不是被这个高中生唬了的话。
韩覆递给我一个满满当当的工具包，再翻出一个医疗包，让我随身带着。
虽然有点感动，但我觉得，若是被丧尸啃了，一锥子自裁还要来得痛快些。
众多武器中，韩覆给自己选了把手持电锯背在身上。
而我一眼看上了那把威武逼人的，西瓜刀。
「我还想，要能搞到一把枪就好了。」
韩覆摸索着电锯的开关，有点惋惜道。
「不好意思啊，」我说，「没能弄到直升机让你去拯救世界。」
韩覆闻言有点害羞地摸摸头：「其实我也觉得我可以拯救世界。」
笑到一半，韩覆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做梦的时候，还在上课。」
韩覆有点僵硬地看向我。
「我梦醒后的两个小时，算起来就该是 7 点 23 分……」
哦。
现在几点——
低头一看，不多不少，不偏不倚，7:24。
我们俩对视一眼，立即抄起家伙对着门窗，做好全方面戒备。
十分钟过去了。
别说丧尸，蚊子都没来一只。
连之前在韩覆头上拉屎那只鸟，都没再光顾过。
外边更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我一语不发。
然后默默地把身上的工具包解下来，扔给一脸不可置信的韩覆。
过家家玩完了，该回家的回家，该进局子踩缝纫机的自个儿去吧。
我转身，韩覆在后面有些焦急地唤住我。
「等——」
话音还未落，凄厉的防空警报乍然拉响。
从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地动。
「你看吧你看吧，我没骗你。」
韩覆邀功似的挡住我身前。
「既然选择了你，我怎么能让你现在出去送死呢。」
韩覆昂起头，一副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气概。
随即他特工一般鬼鬼祟祟摸出门，凛然举起电锯对准楼道口。
为此大义所感动，我也手握西瓜刀，双眉紧锁，死盯着另一个紧急通道。
就这样又持续了十分钟。
「手好累。」
韩覆说。
「歇会吧。」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3.
半个小时后，我们甚至坐在室内帐篷里看起了电视剧。
无他，闲得蛋疼尔。
你真的是男主角吗？
我质问韩覆。
韩覆一脸无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追我。」
起初还能看见「多地发生不明生物袭击事件」的报道，我和韩覆又全副武装了一阵，但还是连根毛都没出现。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丧尸破坏了信号站，手机再也连不上网。
——还好以前缓存过《甄嬛传》，我暗自窃喜。
——还好当时买了二十四个充电宝，韩覆暗自得意。
看到那年杏花微雨，皇上说他是果郡王时，这座城市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
难道人都死光了吗？
我有点害怕地看向韩覆。
后者沉迷于电视剧，完全没听见。
嘟嘟嘟，手机震动，提示电量告急
烂尾楼里没通电。
——终于，二十四个充电宝也要被榨干了。
韩覆抬起脸，一脸意犹未尽，眼神坚定地对我说：
「走，去市中心。」
你能不能用你的异能预测一下丧尸还有多久才会围攻烂尾楼？
我有点忍无可忍。
韩覆摸摸鼻梁，沉思一会，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我发现，我的异能，好像就是预知梦。」
他有点心虚地看向我。
「也就是说，要使用异能，必须要睡着。」
「……」
丧尸围城之际，主角正在呼呼大睡。
起先韩覆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我给他读了篇英语课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韩覆仍在梦中没有醒来。
我一面要照看他，一面要注意四周，实在累得很。
但看他眉头紧锁，神情挣扎，似乎正经历着厮杀。
此情此景，只要不是恶毒女配，都不会太忍心叫醒——
韩覆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念叨：「敌军还有十秒钟到达战场——」
然后清醒过来，大吼一声：「快跑！！」
话音未了，韩覆已经从地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了一把压缩饼干塞到背包里。
我被他那一声吓得不轻，百慌之中从地上抓了支尖锥螺丝刀，然后拔腿就跑。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一阵剧烈的落地声从头上传来。
韩覆拉着我，从紧急通道往下跑去。
你、你梦见什么了？
我边跑边问，有点气喘吁吁。
「丧尸从窗子外边跳进来的，我俩差点就被咬了。」
韩覆的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不知为何，此时我想起小时候玩过的一款游戏。
这恐怕是个撑杆跳僵尸。
……
我们一路向下，眼看着接近三楼。
我还进房向外看了一眼，附近的街区安然无恙，没有异动。
令人惊奇的是，楼上那只丧尸始终没有追下来。
「现在你知道，那个丧尸诱捕器的作用了吧。」
韩覆朝我笑一笑，好像有点虚弱。
下一秒，他就倒在了我怀里。
韩覆！韩覆！快起来逃命！！
没有回应。
末日第一天，男主角 GG 了。
我悲伤地想。
4.
韩覆看起来纤瘦，没想到这么重。
我艰难地将他从三楼扶下来，趁月色一点点摸出去。
好了。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将韩覆的身体挪到草丛边，准备上车。
冷不丁一只手抓住我的脚。
「我还没死呢。」
韩覆睁开眼睛，一脸幽怨。
路上，韩覆将他晕倒的原因告诉了我。
「我所能预见的未来，是有限的。
「我上课时梦见两个小时后将迎来末日，对吧？但是我梦见的场景，是从末日爆发时才开始的，也就是说，中间那两个小时的发展不会计入其内。」
韩覆怕我听不懂，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比画。
「而且，我的梦从丧尸爆发后没多久就结束了，所以我醒来发现也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但刚才不一样。」
后视镜映出韩覆的脸，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严肃极了。
「我梦见了，我的结局。」
——至于是怎样的结局，如何结的局，韩覆始终不肯说。
「总之，我所预料的未来，是从梦醒后开始计算的。而我睡着的时长，和我梦中发展的进度有关。
「我刚刚之所以醒得那么晚，就是因为梦中进展得太靠后。」
韩覆摸着下巴，略作计算。
「初步看来，梦境和现实的换算比例大概是 10:1。
「可惜的是，梦的时长、间隔，我都没办法控制。」
韩覆两手一摊，颇为惋惜。
他深觉自己的分析真是有理，长叹自己真乃天才也天才，在车后座扭来扭去，臭屁不已。
所以你为什么会晕？
我问。
韩覆一愣。
过了半晌，他讪讪道：「梦得越久，身体就会越疲惫。」——毕竟是异能。
……
从西山公寓一路开出来，道上几乎没什么车。
西山区虽然偏，但也不至于荒成这样。
「韩覆，韩覆。」
我喊他。
「这一片怎么一个丧尸都没有？」
「这算走大运了好吧，难不成你还想丧尸往你身上撞？」
韩覆在后座东盯盯西看看，此时正跪坐着望向车后方。
那刚才那只丧尸怎么出现的？
我有点好奇。
韩覆闻言转过身来，拖着嗓子故弄玄虚。
「因为它——发现了，变、异、道、具。」
变异道具？那是什么。
一时没人跟我抢车道，还有点不习惯。
「末世到来以后，总有一些东西会在特异的环境下发生突变。」
韩覆很耐心地为我科普。
「久而久之，那些变异的生物和非生物就拥有了一些特殊功能，就像游戏里的道具一样。
「所以我管它们叫变异道具。」
那里出现了变异道具？我怎么没发现。
我按照韩覆说的方向走，越走反而越安静了。
然后反应过来——
那岂不是让那个丧尸占了便宜？可恶！
韩覆闻言，微微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含蓄。
然后他示意我靠边停下，待我拉好手刹之后，他从包里摸出一个东西。
「谁说让丧尸占了便宜？」
韩覆笑得眼睛弯弯，像只等待表扬的大狗狗。
他摊开手，我就着车内灯光仔细一看，那手心里赫然陈列着——
一包压缩饼干？？？「你从丧尸嘴里舍命夺下的就是这玩意？
「超市里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我看向韩覆，一脸震惊。
「别那么急嘛，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韩覆朝那包饼干努努嘴。
让我看看……
原本的「好恰牌压缩饼干」不知怎么变成了「翡翠登顶牌不压缩饼干。」
广告语也从「好恰好恰真好恰」变成了「翡翠登顶牌不压缩饼干，一片能顶五十包。」
下面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为翡翠登顶点赞、评论、收藏者，效果加倍。」
最下面有一排小字，不注意看几乎看不见：
使用本品后，使用者体能将达到自身的 250%，持续时间两小时。
丧尸也吃压缩饼干吗？
我在心里为翡翠登顶点了赞之后，看向韩覆。
「没错，这个变异道具的功能就是——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后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包装撕开，狠狠咬了一口，边嚼还边比了个「赞」。
「你也咬一口吧？」
韩覆将压缩饼干扔给我，眯着眼看向前方。
「接下来，可是一场硬战。」
5.
顺着韩覆的目光看过去，车灯照射的一小片光亮外，是无边际的黑。
我拿起压缩饼干刚咬一口，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听见有什么声音从后方传来。
韩覆率先拉开车门出去，然后迅速将我的车门打开，拉着我向旁边的树林里一跃。
稳住身形，我从裤腰带里抽出那把尖锥螺丝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顺便把那口饼干给咽了。
「嘘。」韩覆的脸移近，将手指靠在我的唇边。
须臾之间，只听见「哐」的一声传来，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
夜色之下，有什么东西跳上了我的车，模模糊糊间，看见车顶被砸得向下凹陷出一个大坑。
若我还在车里，想必已经被压成肉泥了。
我有点后怕，感激地望向韩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用极低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说：「注意看，好戏要开场了。」
好戏？
我跟着他的视线望向车的方向，却忽然发现那貌似丧尸的东西不见了。
四下无影踪，只听得一阵风声。
糟糕，这熟悉的恐怖片套路，该不会下一秒就出现在我面前来个贴脸杀吧。
果然。
一张灰青色的脸乍然出现，浓浓的腥臭味随之而来。
原本眼眶的位置，已经被一团血色肉球代替；唇齿处只见白骨，一块腐肉悬在脸上将落不落，全身流满腐绿色的脓液……看起来恶心可怖极了。
——以上都是我根据看丧尸片的经验脑补的。
只因那张脸刚出现时，我的眼睛便被人蒙住了。
「你……们……在……说……什么……」
一阵嘶哑得不似活物的声音从喉咙里摩擦着挤出来，像磨着一把钝刀一样令人牙酸。
腥臭味扑面而来，感觉下一秒那丧尸的哈喇子就要滴到我的脸上。
「全部……吃掉……」
我预感，那丧尸的指甲，即刻便会戳进我的喉咙。
可叹死到临头了，我还没看清楚丧尸长啥样。
但，那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的身体正被韩覆抱着疾速向后退去。
片刻之后，捂着我眼睛的那只手离开了，我得以重见光明。
转头去看，韩覆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伞。
伞上腐绿色的液体星星点点，被沾染上的地方正嘶嘶冒着气。
细细观之，那伞面竟然被灼出了无数个洞。
再看地上，哪里还有丧尸的身影，只有一片黑雾在慢慢散去。
「好了，结束了。」韩覆轻声说，语气柔得好像在哄人。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还有所谓的硬战？什么也没看到啊！」
我看着韩覆捂着我的那只手，只想抓着狠狠咬上一口以解心头之气。
「我这不是怕你看了吓晕过去吗，真是狗咬吕洞宾。」
韩覆摊摊手一脸无奈。
果然方才的柔情都是假象，这才是本人。
「喂，你们两个。」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别打情骂俏了。这只丧尸是你们引来的？」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光头站在那辆车的旁边，此刻正上下扫视着我们俩。
「是，它在追这个。」
韩覆举起那包压缩饼干，向他扬了扬。
光头看着我俩，似乎有点犹疑。
一时间敌不动我不动，双方谁也没有前进一步。
过了一会，光头终于开口了。
「这个给我，我拿红晶跟你换。」
光头指了指我们身旁的空地。
只见方才黑雾所在之处，正慢慢凝结出一个暗红的晶体。
「不，我两个都要。」
韩覆大大方方地拾起那颗晶体揣进兜里，笑得人畜无害。
见此，光头脸有点黑。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跟上。」
他转头，向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么久以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异能者。」
此言一出，我与韩覆对视一眼，发现彼此脸色都有点苍白。
「为什么说『这么久以来』？」
我小步跟上光头，忍不住问道。
光头闻言大为诧异，停下脚步。
「这是末日到来的第 83 天。」
6.
坐在基地内的空地上，我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光头带我们前往一个末日前刚建成不久的度假区，这就是他们的基地。
「末日以来水电全断，还好这儿的设施比较齐备，勉强足够度日。」
光头带我们参观完毕，自个儿也坐下歇着。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出去『狩猎』一次。杀点儿三四级丧尸，补充点绿晶。顺便搜刮下外面的超市，看有没有物资。」
绿晶？
我低声问韩覆。
「刚才的丧尸产出的是红晶吧？」
光头似乎听见了，看了我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丧尸也分等级的。最弱的是四级，依次往上递增，到二级这个层次，就会拥有一定的神智，而一级的丧尸，是最难对付的。」
韩覆仍然很耐心，用手比画着，绘声绘色地为我解释。
「杀死丧尸之后，一定概率会出现能够增强异能的晶体。三四级丧尸产出的是绿晶；二级产出的是红晶；一级的嘛，就是黑色的玄晶。」
「刚才我们遇见的那只，就是二级。」
韩覆伸出两根指头，在脸边比了个「二」。
——其实，韩覆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对了，他怎么知道你是异能者啊？
——不知怎么，直到现在，我都还不太相信「韩覆就是异能者」这个事实。
不等韩覆回答，光头就淡淡出声：「异能者身上，有种独特的标记，一般人看不见。」
语毕，他看向我。我默默地低下头，深知自己就是「一般人」。
此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进来，手上正握着两颗绿晶。
「哟，挺热闹啊。」
她向光头打了声招呼。
「新发现的幸存者？还有一个异能。」
她转头看向我和韩覆，脸上浮起一个暧昧的笑容。
「好了，来谈点正事吧。」
光头没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你有什么底气，既要红晶，又要道具？」
光头盯着韩覆，像一头猎豹那样，对他进行审视。
「或者说，你肯付出什么报酬——来换取我对你们的保护？」
他把「保护」两个字咬得很重，看我们像看两头小绵羊。
闻言，韩覆轻轻笑起来。
「不好意思，你搞错了——我们不需要你的保护。」
随即他看向我，镜片下，那双眼睛熠熠闪光，好像盛满碎星。
「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
——一瞬间有种冲动，让我垂眸不敢看他的脸。
「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韩覆收住了笑意，面向光头，神色认真。
「你们提供物资，我来提供信息。」
……
了解了韩覆的异能之后，光头和高个子女人都沉默了。
光头叹口气说：
「小兄弟，你这异能有点鸡肋啊。」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锋一转。
「但巧了，我们最近想去东湖区探探，正好需要一些信息。」
光头伸出一只手来。
「合作愉快。」
韩覆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
「但，没有异能的人，始终是个负担。」
过了一会，光头的眼神向我投来。
「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收留过幸存者，但幸存者没有自保的能力，很容易被感染，反而成了基地的一枚定时炸弹。」
「你放心，如果她被感染，我会立即和她一起自裁。」
韩覆将我拉到身后，很坚定地对光头承诺。
「那好吧。」光头见此，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高个女人手里的绿晶，向房子深处走去。
高个女人看我们一眼，说了句「请自便」，也回房去了。
「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个没什么用处的普通人。」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我抬起眼来，小小声对韩覆说。
韩覆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没事儿，我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
哈，韩覆果然还是那个韩覆。白感动了。
下一秒，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顶，试探着揉了揉。
「我不会让你被感染的。」
他冲我一笑，露出好看的小虎牙。
「毕竟，你可是男主角的队友啊！」
…………
两天后，我们一行人朝着东湖区正式出发。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两个小时后，韩覆死在了我的面前。
7.
越往东走，寒意越重。
其实不是气温低，而是因为杳无人烟，所以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高速公路上，车密密麻麻停了一路，像蚂蚁。
车窗玻璃下，无数具尸体，都已经扭曲了。
地上不时闪见一摊腐肉，正被乌鸦啄食。
光头拿根棍子扒开挡在路中间的尸体，一脸失望。
「这一片的人估计都死完了。」
他走近一辆看起来完好的轿车，用棍子把车窗敲碎，将上半身伸进去。
「不行，这些东西都坏了，吃不得。」
光头抽身出来，将沾上的黏液顺手揩在一具尸体的外套上。
「谨慎点。这一路还没见过丧尸，死的人又这么多，说不定有一只尸王。」
高个女人走在我们旁边，出声提醒道。
在这两天里，我已经知道光头的异能是火，而这女人的异能是治疗。
攻击加辅助，挺均衡的搭配。怪不得他们能在末日里撑这么久——起初光头说八十多天时我们还不相信，但近来看多了荒芜的景象，的确不像是末日才降临。
再加上韩覆这个半吊子——和我这个拖油瓶。
勉强也能算个小战队了。
光头的实力我和韩覆有目共睹，据他说，那天就是光头出手烧死了那只二级丧尸。
这女人还没动过手，实力暂未可知。
——但肯定比我俩强。我沮丧地想。
出发之前，韩覆通过预知梦得到的信息是，东湖区内有两只尸王。
尸王尸王，尸中之王也。不仅可以驱使下级丧尸，自身也难缠至极。
普通的丧尸身上的脓液有腐蚀性，尸王的体液则是剧毒，沾之即毙命，更别说被咬一口了。
「尸王，或许也具有异能。」
走着走着，韩覆突然开腔。
在场几人莫不脸色一白。
据光头说，他们早先在南阳区遇到过一只尸王，但那尸王正在进食，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因此逃过了一劫。
「就算如此，我也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光头苦笑道。
——还是在经过治疗之后。
就算前方如此危险，光头一行还是执意要探——显而易见的危险之后，必然有惊世的宝藏相随。
韩覆说，东湖区的太平湖下产出了一个稀有的变异道具。
有多稀有？
韩覆讳莫如深：「足够让我们所有人的生存概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九。」
「有异能的丧尸……」光头干笑一声。
「别硬碰硬，能逃就逃。」高个女人转过头来，向我们再三强调。
「只是出来碰碰运气，别把命也搭进去了。」
闻言，韩覆勾着我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
出发之前，我们将那包压缩饼干兑水煮成了糊糊一人吃了一碗。
为了增强效果，每个人都对着天空大喊了三句：「为翡翠登顶三连。」
此刻劲上来了，只觉得有无限的精力，脚步也轻快许多。
「要是遇到尸王，我叫你往哪儿跑，你就赶紧跑，知道了吗？」
同样的内容已经说了好几遍，韩覆还是不放心。
「不要管我——你知道我是主角，不会有事的。」
他向我眨眨眼睛。
走到将近太平湖都相安无事，大家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以为尸王大概不在此处。
直到经过那座断桥。
桥中央的缺口不大，仅仅五六米，凭借 500% 的体能增幅，我们都很轻松地一跃过去。
韩覆走在最末，他本已顺利跳过缺口，踏上这岸向我而来，却看他脚步忽然一滞。
从他身后，慢慢攀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由暗到明，那双硕大无比的眼睛慢慢转向我们。
只有漆黑一片，像凝视着深渊。
「有趣。」
那怪物咧开一张巨嘴大笑起来，幽绿色的皮肤上，肉粉色的嘴唇歪歪扭扭，像才缝好。
仔细看，它的全身都像是用无数块碎肉拼贴而成，还不断往下淌着血水与脓水，腥气冲天，直叫人作呕。
一时间万籁俱寂，它就这样攀在韩覆的身后，谁也没有动手。
忽然，那怪物勾了勾手指，像在挑衅；墨黑的眼珠盯住了我，一动不动。
下一刻，它朝我扑身而来。
——老实说，那一刻，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跑啊！！！」
直到韩覆这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比那影子先一步到达，我才如梦初醒般转身向后狂奔。
——今天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吃了那包饼干。
尸王不急不慢地在后头追着，它似乎很享受这种逗弄猎物的方式。
但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纵然有压缩饼干的加持，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体能怎么能和尸王相提并论。
光头在后方远远地看着，似乎在等待时机。那女人倒是全力追了过来，手中绿光忽隐忽现。
看样子是要放大招了。
我咬着牙，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
再坚持一会……
但下一瞬，我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两小时已到。
拼尽全力过后的疲惫感一股脑涌上来，将这具身体吞没。
我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我转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可怖的脸在我视野中不断放大，离我越来越近。
那女人手中的绿光也在此刻脱手而出，向我飞来，但似乎总要迟一步。
到此为止了。
生命的最后一秒钟，我竟然还有点庆幸。
能够和末世的主角在一起生活这么久，真是不虚此行啊。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我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个人影。
深色的连帽衫里面，好像是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8.
「笨蛋，我叫你跑你才跑吗！！！」
韩覆竟然还有余力说教。
我一怔。
——可你就是这样说的。
韩覆挡在面前，让我对此前的战况一无所知。
后来，只见他跳在尸王身上，用双腿擒住尸王的手，右手抽出一把什么，狠狠地往尸王脑袋里一刺。
一刺过后，尸王尖啸不止，巨大的身躯开始颤抖，另一只手朝着韩覆的背后攻去，一击过后，便是几个血窟窿。
韩覆握着那把利器，对背上的疼痛浑然无觉似的，狠厉地朝尸王的大脑刺入又抽出，无数次。
到后来，尸王渐渐不动了。
韩覆的手一松，那把尖利的东西，掉落到地上，慢慢滚到我的身前。
那是我的，尖锥螺丝刀。
尸王的身躯忽然从头部开始节节爆开，幽绿色体液炸开的瞬间便化为了雾。
空中慢慢显现出一枚金色的晶体，流光溢彩，夺目异常。
「收好了……这是我补给你的……见面礼。」
韩覆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即使不看脸，也能猜出，此刻他的笑容惨淡无比。
我强撑着爬起来，冲着飞奔过来的高个子女人大喊：
快！求你快救救他！！
那团即将触上我皮肤的绿光硬生生转了向——但就在其将要进入韩覆的身体时，却被弹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高个子女人沉默着，朝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片雾气完全消失，韩覆的身体一下子掉在地上，我拼命爬过去接，还是没接住。
那本该洞开我胸膛的爪印，留在了韩覆的脖颈上——深深的伤口贯穿整个喉咙，皮肉全部翻开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体温逐渐降低，瞳孔放大，我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之时，他已经彻底没有了生命体征。
赶来的光头站在林子后，投向我的眼神变得漠然。
没有了韩覆，我什么也不是，丢下便丢下了。
「现在你该怎么办？」
高个女人看向我，表情不悲也不喜，语气甚至称得上饶有兴致。
我没作声，只是木木地看着眼前的韩覆，望着他的脸出神。
说起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过他……
闭着眼睛的韩覆，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嘴唇微微翘起，像在笑。
毫无察觉，我的手已经覆上他的脸。
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暗红的血迹，以及残留的尸王体液。
指尖像被灼烧一般疼痛起来，渐渐丧失了知觉。
我明明知道，该逃离，该呼救，心里却被另一种情绪胀满了，酸酸的，很苦涩，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直到双手都已爬满腐绿。
「蠢货，你想死别拖着我们一起死！」
光头大骂一句，抬手成掌，眼看那火星就要落到我身上来。
周围的场景突然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喧嚣、嬉笑、怒骂、呢喃。
欢乐、愤怒、冷淡、柔情。
不同的声音，千百句话语夹杂着急速变化的语调一齐从我耳边掠过。
恍惚间，滚动播放的梦终于停下。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手，我茫茫然抬头去看。
少年的刘海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透过镜片，我看到了我自己。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世界末……」
韩覆话还未毕，便乍然停住。
他愣愣地看着我，表情有点无措。
眼角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温热的，滚烫的。砸在我的臂上，砸在他握住我的那只手。
9.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
我只能伸出手，抱住韩覆。
他的身体僵了片刻。
然后，一只手，慢慢靠上我的后背，轻轻拍着，好像安抚小孩子。
「你这样投怀送抱，我有点不习惯。」
韩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轻的，闷闷的。
好久之后，他终于搂紧我，回抱的动作笨拙又温柔。
「好了，别哭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用手背抹去眼泪，朝韩覆笑一笑。
「我以为，你会把我忘了。」
韩覆也笑着应我，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残泪。仔细看，他的耳朵似乎有点红了。
「你的脖子……」
我忍不住去碰他裸露在外的脖颈，那狰狞的伤口深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好着呢。不过被一爪子撕裂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韩覆也摸摸脖子，确认那里光洁完好后，笑得有点憨厚。
我们还去囤货吗？
我指了指街对面的超市。
「去，怎么不去。」
韩覆闻言勾起嘴角，莞尔一笑。
「85 天之后，还要找那只尸王报仇呢。」
…………
第 7 天。
我和韩覆重回西山公寓守株待兔，顺利斩杀了那只被压缩饼干吸引而来的丧尸。
没想到，那只丧尸来的时候，已经是第 7 天了。
我感叹道。
在这段时间里，韩覆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不，是很多个。
…………
「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了谎。」
第一天囤完货回去的路上，韩覆突然出声。
我们此刻走的也不是西山东路，而是北湾大道。
「我的异能……应该说上一局的能力，并不是单纯的预知梦。」
韩覆扶了扶镜框——每当他要语出惊人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我知道。
我瞟一眼后视镜，击穿他有意营造的神秘感。
「好多东西根本不是只通过预知就能知道的吧？」
之前我就想说，对于末世的情报，韩覆有点过于熟悉了。
韩覆起先愣了一瞬，听完我的回答后又浮起一个笑容。
「让我们恭喜这位选手答对了——二十分之一！」
我：……
顿了顿，他面上正经些了。
「要不怎么说，我觉得自己是主角呢。」
即将揭晓奖项的前一刻，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上一局，我的异能并不是『预知』，而是，『时间操控』」。」
我怔得油门都松了一松。
「听起来很牛逼吧？但是，限制也同样很多。」
韩覆叹口气，开始絮絮叨叨向我吐槽这个能力的鸡肋之处。
——所谓的时间操控，并不是真的能改变时间，而只能影响自己及自己接触到的事物，经历时间的方式及速度。
「你知道的，在梦中，时间的流速忽快忽慢。但那其实并不是时间在变化，而只是睡梦中的人脑对『时间』的感知模糊了。
「我的能力在觉醒之前也仅限于以自己的意识经历未来；觉醒后，就类似于将梦中时间的『可变性』投射到现实，通过改变感知来改变我，和我接触到的事物经历时间的速度。」
在他的讲解下，我渐渐懂了。
这么说，最开始你的确做了一场预知梦，只是那个梦还停留在「梦」的层次，并没有被带入现实？
「bingo～」
韩覆向我比了个大拇指。
西山公寓那次也是？
我好奇道。
「嗯……差不多。但是那个时候，我的能力已经在慢慢觉醒了。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我们时间的流速是正常的，越到后面就越快了。」
这样一解释，一切似乎明朗了很多。
但还有一个深埋在我心底的疑问，那份自韩覆「复活」后始终存在的违和感。
「你为什么要说，『上一局』？」
韩覆不知什么时候将脸靠在了我的座椅上，他的吐息打在我的后颈，有点痒。
「这就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镜片上流过一丝光，稍纵即逝。
「我说这只是个末日生存游戏，你相信吗？」
10.
我踩了一脚刹车，韩覆没扶稳，向前一晃，发丝擦过了我的耳垂。
「你说这是个游戏？怎么可能。」
此刻手摸着方向盘，脚踩刹车的触感，都那么真实。
「很遗憾……无论我们所感知到的是多么真实，但这个世界，的确是个假象。」
韩覆望向我，镜片下的眸色变得深而暗。
「虚拟现实？或者更先进。」
「为什么，你会知道？」
车早已停下，我撑着身回头看向他。
「因为，这个世界的设计者，留下了一个 bug。」
视线交汇，他微微笑起来，那双眼睛莫名地深沉。
我有些心惊。
「如果这不是一个人为制造的模拟游戏，那我又怎么能在『死』后『重开』呢？」
韩覆顿了顿。
「之所以说『时间操控』只是我上一局的能力，是因为我本来的异能，是——」
韩覆突然想起什么，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绯红。
「忘了说，异能刻印可以出现在身体上任何一个位置。」
他的眼睛里闪过几丝难明的情绪。
「你要看看吗？」
我、我我……
我大惊，脸上烫了起来，一时语无伦次不知所言。
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
韩覆害羞地抿唇笑了笑。
哪知他只是伸出左手来，手心浮现起一个黑色的旋纹，然后一串信息传入我的脑海。
「随机能力。
「每经历一种不同的死法可随机更换一次异能。
「使用次数：10 次。10 次满后将自动选择最后一种异能存续。」
韩覆朝我眨眨眼睛，眼里满是捉弄得逞后的狡黠。
…………
待我平静下来后，大脑才又开始了运作。
你换过多少次异能了？
我问他。
他杵着下巴思考。
「加上这一局，大约……7 次吧？
「之前为了试验『不同死法』包括哪些，我用掉了好几次机会。
「后来发现，主要分为自杀、他杀和意外身亡这三大类，以第一次致命伤的指向为准。
「他杀又分为被丧尸杀死和被异能者杀死，后者的道具也算。
「自杀的方式太多种，我只试了几次，得出的结论是，自杀以死亡原因为判断标准。」
面前的韩覆一脸风轻云淡，很难想象他在这些天里已走过无数次鬼门关。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回过神来，已经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他的指尖，有点凉凉的。
韩覆呆了片刻，然后反手与我相扣，那双眼里缱绻的温情，几乎要将我淹没。
你说的那个 bug 是什么？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忙转移话题。
韩覆闻言笑了笑，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眼神似乎仍落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这个游戏设置的意义是什么，但既然给了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就不是大逃杀，也不是生存竞赛。」
韩覆停了片刻，然后指向自己。
「或者说，我才是那个 bug，那个让设计者也始料未及的变数。
「如你所见，我的异能是以知道死法为前提的『随机能力』。也就是说，为了成功运行这个异能，我必须得知道自己上一轮的死法。
「因此，我能够保留上一档，甚至上几档的记忆。
「但，既然选择了重开，而不是从死亡点复活，那就说明了设计者的倾向是——不希望玩家以存档的模式继续游戏，也就是说，不希望玩家拥有上一轮的记忆。
「这样似乎就出现了一个悖论，是不是？」
韩覆用拳背轻轻相撞，以表示「矛盾」。
「其实不是这样。作为末日游戏的玩家，我所了解的异能信息必须是全面而准确的，不会有错误的描述——也就是说，异能既然给出了『知道死法』这个信息，那就是默认了我有知道自己死亡原因的可能。
「进一步说，这个异能既然能够存在，一定不会与这个世界的原则相悖。因此，在这个世界里，『玩家能够获取之前记忆』的可能性，是始终存在的。」
韩覆托着下巴，缓缓道。
「我猜，设计者在『究竟要不要让玩家获取上一轮记忆』这个问题上很犯难吧。
「如果记忆能够保存，就像可以存档，那么整个游戏的难度就会大大下降。
「反之，如果不能保存，那么玩家就有可能走上旧路，徒劳地在末世里挣扎无数遍——有种西西弗斯般的宿命感。
「所以我猜测，设计者在这里做了一个可供后续修改的处理——也许是通过设置记忆存储道具的方式，让达到一定成就的玩家能够恢复记忆。」
韩覆悠悠开口，结束了他的推理，并作出一个总结：
「这个世界最大的 bug，是设计者心软了。」
随即他看向我，眼中漾着一湾水，清亮又澄明。
「你觉得呢？我的设计师——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11.
很精彩的推理。
我也学着韩覆的样子，朝他眨眨眼睛。
见他讲话时有意无意向我看来，我也知这件事一定瞒不住了。
没想到他真能从那个细微的缺口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不过也好，这样的话，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
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待我回过神来，发现这句话似乎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的脸烧了起来，心里许愿他什么也没听见。
抬眼一看，韩覆的脸比我更红。
「你……」
他用手捂住脸，耳朵尖红得要滴血。
「你还真敢说啊……」
韩覆讷讷的，整个人僵成了一具玩偶，与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重新将眼镜戴上。
「北湾区的变异道具很丰富……先从北湾区开始吧。」
声音有点儿颤，他还在害羞。
我麻利地点火重新上路，心里有种扳回一局的窃喜。
…………
用那把「小白变大神·宝剑」，我成功地斩杀了那只从窗外跳进来的丧尸。
北湾区的确是个宝地，我们此前一去收获了 3 个变异道具和 5 颗绿晶。
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来西山区，简直像满级重回新手村。
忘了说，韩覆这一局的异能也很逆天。
「点石成金」——字面意思，能够随机将普通物品变成变异物品，可以指定用途和类型，但只有 30% 概率成功，且每半个月内只能使用一次——不然变异道具得大大贬值。
你跟随机这两个字挺有缘。
我揶揄他。
「上帝从不掷骰子——很可惜，我并不信仰上帝。」
韩覆如是说道。
拾起那包压缩饼干装进包里，我跟在韩覆身后下楼。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包压缩饼干一定会变异？
我随口问他。
「自己设计的游戏规则都记不得了吗，笨蛋。」
是哦。装纯路人装得太久，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夜莺。
绿洲实验基地第三街区「丧尸末日」的设计者兼研究员。
本在街区外部正常观测的我，被韩覆——也就是第七号实验体，拉进了末日的核心区域，被迫开始了逃亡。
这样听来，好像有点不幸。但现实是，我很幸运。
——变异道具出现的位置是随机的。并非原有的物品发生了变异，而是世界将「变异」这个属性赋予了指定位置上的物品。
我回想了起来。
不怪我记性差，而是距离我创设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两年了。
寻找合适的实验体十分艰难，更别说还要经历漫长的观测阶段。
许多创设之时的想法，我都已经忘了。
要是没有韩覆，即使身为设计者，我在这个末日估计也活不过一周。
毕竟我和实验体不一样，我本不在观测范围内，不会被赋予任何异能。
一直以来，为了防止实验体之间互相干扰、影响观测，我始终坚持只在第三街区投放这一个实验体。
光头和高个儿女人，或许是实验组新投放的吧。
街区内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要快两倍。
这样算来，韩覆在这个世界，恐怕待了将近四年了。
孤军奋战的四年。
思绪回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西山公寓的紧急通道没有灯，他正叼着手电筒，一手握着武器，一手拉着我为我探路。
第 53 天
一连斩杀了三只二级丧尸，我与韩覆都累极，两个人瘫在车后座，久久不能言语。
利用他的「点石成金」，我们成功地将后备箱变成了一个储物道具，现下物资不愁，生活安逸。
每次我许愿的时候，很大概率都能成功。
韩覆总会夸张地捧场：「哇小夜好厉害！」
我总被他逗得大笑。
那可不，偶尔也得享受下创世主的待遇，总不能只有你这个男主角威风吧。
我看向旁边的韩覆，他正用「亮晶晶布」擦拭着他的眼镜，那上面隐约还残留着尸液的气味。
你为什么要戴眼镜？
我有点好奇。经过上次的战斗，我发现韩覆的视力并不差。
「因为——」
韩覆停下动作，以极认真严肃的态度回答道：
「没有镜片的阻隔，我怕我锐利难当的眼神会刺伤世人——」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韩覆果然还是那个韩覆，中二死了。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直想打滚。好容易停下来了，发现韩覆不知何时趴在了我的肩上，翘起嘴角，露出猫咪一般惬意而慵懒的微笑。
我低下头去看。
不加掩饰，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纤长而浓黑的睫毛。
他抬起眼望着我。
「怎么了？」
韩覆的眼睛漂亮极了。
湿润的黑瞳清明透亮，眼尾微微上扬。右眼下方缀着一粒黑痣，不凑近看几乎看不见。
「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很好看。」
我轻声说道。
韩覆好像愣住了，垂眸半晌不吭声。
一定是又害羞了。
韩覆的脸皮时厚时薄，比女人心还难猜透。
歇够了，我准备下车去，重新启程。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耳畔响起。
「再说一遍。」
韩覆拉着我的手，笑容乖乖的，像在讨要奖励的狗狗。
「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从那以后，韩覆再不戴眼镜了，也不擦了，不知扔到哪去了。
12.
第 83 天。
我们重新回到了与光头相遇的那片树林。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 83 天，不是上一局韩覆用异能带着我跳过的 83 天能比的。
经过 80 多天的锻炼，我的体能有了很大的进步，自觉四肢已经硬如钢铁。
还好这副身体的数据不会带回现实。
一想象两个铁人互相烙着对方的感觉，我就一阵牙酸。
来了。
我与韩覆对视一眼，绷紧了身体。
没记错的话，那只二级丧尸会从车的方向冲过来。
这次我长了记性用别人的车代替了我的爱车，使之逃过一劫。
「你……们……在……看……哪……里……」
冷不丁一个破铜烂铁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糟糕，它变了方位？
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实战，我也不是之前那个菜鸡了。
我握紧我的「小白变大神·宝剑」，准备与之一战。
但咔嚓一声，面前这只丧尸头颈分离，头滚飞出去老远，随后躯干也化成了一阵黑雾。
谁？
我与旁边的韩覆都一阵惊疑。
光头的异能是火，不应当是这样的死状才对。
夜色之下，一个身影慢慢走近。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令人眼熟的轮廓。
韩覆？！
面前那个握着一把刀，神色冷淡的男子，不是韩覆是谁？
我转头去看，旁边的韩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然后他露出恍然的表情，凝眉拉着我就要跑。
「是尸王的异能！」
我还没来得及踏出脚步，那边的韩覆 2 已经飞身过来拉住我的手。
「小夜，我找你好久了！快和我走，他是异能复制出来的假货！」
神色焦急，言之切切。
韩覆 1 闻言骂道：
「我和小夜一直在一起，你这个小三！少装成我的样子骗人。」
韩覆 2 也不甘示弱：「什么小三，我才是原配！你这个假货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本来韩覆就吵，一时间两个韩覆一左一右吵得我头都大了。
够了！
我有点忍无可忍。
两个韩覆瞬间噤声。
现在开始抢答！谁对得多我信谁。
两个韩覆互相瞪着不甘示弱。
1. 韩覆的笑声像什么？
2. 韩覆头上的鸟屎怎么处理的？
3. 韩覆的眼镜丢哪去了？
我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时鸦雀无声，两人相看无言。
好啊，两个都是假货。
「小夜，要不换个问题吧。」
韩覆 1 向我投来诚挚而深情的目光。
韩覆 2 闻言点头应和，两个人此时又融洽得不得了。
好吧。
「韩覆，我上次摸了你哪里？」
我大声问道。
更寂静了……
韩覆 2 又惊又怒地看向韩覆 1，好像要把他撕来吃了。
韩覆 1 想了一会，讷讷地开口：「脖子？」
那上上次呢？
我继续问。
韩覆 2 目眦欲裂。
韩覆 1 弱弱地应：「脸？」
那上上上次……
我还没问完，就被韩覆 1 没好气地打断了。
「哪有上上上次！在这本书里你就只摸过我两次。」
——现在看来，孰真孰假很明显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装成这个二百五的样子？」
我将韩覆挡在身后，怕假韩覆被戳穿之后狂性大发，会伤了韩覆。
「韩覆」沉默不语，然后手一挥，变了个模样。
高个儿女人？
我与韩覆都有点惊讶。
高个儿女人面若冰霜。
「他呢？」
我问道。心想怎么没看见光头。
「他办事不力，回去领罚了。」
高个儿女人淡淡道。
「光头？领罚？
「他那个桀骜不驯五大三粗的样子，谁敢罚他？」
我有点讶异。
「哦，你说 10 号实验体？」
高个儿女人拭着自己的刀，面无表情。
「他的数据有待完善，送回去改造了。」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内容……
我反应过来，面色一凝。
「夜莺，好久不见。」
高个儿女人看向我，神色平静极了。
13.
组长？
我试探着出声。
高个儿女人「嗯」了一声。
万年冰山脸，是组长没错了。
您怎么大驾光临进核心街区里来啦？
其实我想问的是，您老当女人还当得习惯吗。
她瞥我一眼，手上那把刀化成光点消散于身前。
「找你。」
我恍然。
也是，我从外围街区中突然消失，这么久没回去，肯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我在核心街区的这些天兢兢业业，观测到了更多数据以及查知了系统的缺陷，所以请您——不要记我旷工。」
我神色恳切。
其实我觉得，这些天，更像是一口气放了十几年的年假。
「嗯，我知道。」
她淡淡道。
「那你要跟我回去吗？」
她盯住我的双眼，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我感觉好像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作为研究员，我们可以输入自己的数据，在外围街区为自己创立一个「路人 NPC」角色。
被拉入核心区域后，其实有两种方式可以摆脱游戏。
1. 自杀，消除自身的一切数据，以后只能通过别人的数据登入街区。
2. 与实验体一起通关，终止游戏的运行。
——自始至终，我选择的都是后者。
我想，留下来继续观测，直到结局。
我也回盯着组长，以示我的决心。
老实说，我有点乐不思蜀了。
进入核心街区以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设计的世界里艰难求生。
但待久了之后，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尤其是重开后的这一档，我着实体验了一把开金手指的爽感。
还有，韩覆。
我心里想起那张可爱的、文静的、嚣张的，总是笑眯眯的脸。
组长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一旁的韩覆。
僵持一会，她好像终于放弃了。
「你——开心就行。」
她重新唤出那把刀，毫不犹豫地自毁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心中对我的上司有点抱歉，但还是转身走向了韩覆。
还没走近，韩覆就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真好。」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笑意挡也挡不住，好像很满足。
「小夜只会为我的死而哭。」
——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
「刚才的是你的上司？」
韩覆坐上车，一脸八卦。
嗯。
我应道。
「他这个人万年冰山脸，刚才与你斗嘴那一段，是我这辈子见过他表情最丰富的一次。」
一想起高冷严肃的组长与韩覆唱双簧的样子，我就想笑。
起先我还不确定，但现在看来，高个儿女人应该只是编写出来的 NPC 角色。
上一局利用这个身份登入的，想必是同组最八卦的夏乌。
我正欲启动车子，却见韩覆拿出一颗红晶开始吸收，应该是刚才趁组长不备时拿走的。
这人真挺贼。我失笑。
几分钟之后，韩覆睁开眼睛。
他摊开手，手心的异能刻印隐隐显出金色。
「就差那只尸王了。」
14.
朝东湖区进发。
路上又猎到两只二级和一只一级。
红晶韩覆拿去自己吸收了，玄晶留给了我，美其名曰：「给你那把大刀抛抛光。」
这把「小白变大神·宝剑」还是在北湾区找到的。
「本宝剑专为末日小白打造，使用时只需在心中默念『开局就送 999』，自身攻击力即可上升至对手攻击力的 150%。一刀下去，屠龙无敌。
「PS：大喊出声效果翻倍。」
这样的道具使用起来不费脑子，又够暴力，我很喜欢。
经过不断升级，这把剑现在砍丧尸就像切西瓜一样好使。
到了断桥附近，韩覆示意我待在车里。
「为什么？」
我有点不服气，好歹我现在也算个正儿八经的战力，只是我的那把西瓜刀对实力差距太大的对手会失效罢了。
「场面会很血腥，不适合小夜观看。」
韩覆伸手揉乱我的头发。
「那你必须活着回来。」
我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一个牙印，这是我签订契约的方式。
「好。」
韩覆应下我的契约，但没有牙印，取而代之的是落在我眉心的一个吻。
远远地，我看见韩覆跳过那截缺口，尸王果然再次出现在他身后。
至于隔这么远为什么我还看得见——因为我偷偷藏了一个高级望远镜。
韩覆说，上一局他能杀死尸王，全靠那个特殊的异能。普通的攻击是没办法伤其分毫的。
「感官捕捉信息的速度被无限放慢，体内衰亡的速度却被无限加快——尸王承受不了时间扭曲的压力，才会爆体而亡。」
韩覆如是说道。
饶是重开这么多局的他，对这一战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因为这一局的异能，并不适合战斗。
而东湖区的这一只尸王，是这世界三只尸王当中最强的。
这一次，只能以智取为上。
开始了。
韩覆脖子上的吊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荷鲁斯之眼」。
「荷鲁斯之眼」的保护能力可以使得敌人每三次攻击中扑空一次，还能承受自身生命值 20% 的伤害。
尸王挥舞着利爪，向韩覆扑过去。
韩覆精准地闪避着每一击，频频落空的发力让尸王有点恼羞成怒。
它向下捶打着地面，口中发出嘶吼，声波到我这里仍然尖得刺耳。
如果没猜错，它这是在召唤其他丧尸。
可惜，这一片的丧尸已经被我们干得差不多了。
见四下悄无动静，尸王也愣了，随即大怒。
尸王从嘴中喷出一大口毒液，然后手臂扭曲、伸展，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跳到空中的韩覆抓去。
韩覆以灵活的身手再次闪避开，跳到地面，掏出「亮晶晶布」甩到空中。
只见其迅速延展开，将韩覆遮在荫下，挡住了那一波毒液。
随后韩覆好像张口说了些什么，尸王登时更怒了。
只见它从内部分裂出三个肉块，那些肉块在地上变换重组，不一会就变成了三个小尸王，呈围攻之势。
三只小尸王扑上前展开攻击，尸王本体在后方蓄力。
但不一会它发现，三只小尸王的攻击中，总有一只会落空，另外两只也能被勉强避开，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正当此时，韩覆收回那张「亮晶晶布」，见其将上面的毒液净化吸收得差不多了，两指一缠握住了它。
「亮晶晶布」顿时收紧、伸长为一根鞭子，向三只小尸王扫去。
三只小尸王的速度不如本体，又毫无防备，被鞭子抽个正着，顷刻便化为乌有。
「亮晶晶布」——清洁能力强大的阿拉丁神布，打扫卫生的好帮手。
这么一个可攻可防的稀有道具，韩覆竟然拿它来擦眼镜。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突然，尸王扭头看向我的方向。
我暗叫一声不好，马上放下望远镜，从副驾驶抓了几个韩覆留给我的道具，抽出大宝剑便下了车。
攻敌之所必救，这只尸王倒很聪明，但我可不会让自己成为阿克琉斯之踵。
「开局就送 999！」
我向着天空大喊。
飞过来的尸王似乎愣了一愣。
管它愣不愣，我的宝剑已经泛起了寒光。
与韩覆缠斗之后的尸王，自身实力已经被削弱到了大宝剑能够发挥作用的水平。
还没来得及挥剑，低头看，尸王的手指已刺穿我的胸膛。
我喷出一口血，看见尸王似乎得意不已。
沉浸在喜悦中的它毫无察觉，背后已经多了一个身影，以及一把剑。
「没听说过金蝉脱壳吗，蠢东西。」
韩覆的补刀适时而来。
与话音同时落地的，是尸王那颗硕大无比的脑袋。
它的眼珠还在骨碌碌转着，似乎没想到自己怎么会颈首分离。
下一秒，这张恶心无比的大脸上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它要自爆！
不愧是尸王，只剩个脑袋还能阴人。
那张布再次笼罩住了我们，韩覆向尸王脑袋所在处丢下一把骰子。
数十颗骰子刚一落地，就被笼上一层强烈的白光。
「你猜点数最多的是几？」
尸王好像没反应过来，嘶哑地应出一个「你……」。
「你说 1？行，开吧！」韩覆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白光顿时消去，仔细一看，落地点数都是 6。
——「赌鬼的胜利」。
这是一个能将酒桌游戏带入现实的道具，使用者与对手轮流猜骰子点数，选择「开」之后，若猜测与实际状况不符，则判为失败。
赌局胜利后，胜者说的第一句话将化为现实。对手实力越强，预言化为现实的程度越高。
「所有的丧尸都消失。」
韩覆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那双黑瞳里毫无波澜。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表情的韩覆。
顷刻间，那颗扭动不已的头爆成一片血雾。
「同样的事，你以为你能成功两次吗？」
韩覆面无表情地伸手拿住那颗金晶，转头看向我。
「小夜，定情信物。」
他又恢复了那副小娇妻般害羞不已的模样。
我伸手接下那颗金晶，却将它融入了韩覆的手心里。
韩覆被迫进行了升级。
「小夜，你……」
他睁开眼睛，一脸慌乱。
我将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举到他的脸前，对他笑了笑。
「这个才是，定情信物。」
不出所料，韩覆的异能已经升到了最高级，指定道具的成功率大大提升，时间限制也缩短到五天。
算算时间，今天正好。
许愿一个抽水机。
我看着真正意义上正在「点石成金」的韩覆，心中默念道。
太平湖那么深，可别战胜了尸王最后淹死在湖里。
至于太平湖底有什么，我俩心照不宣。
由石头变异的「吸不完的海绵」，成功抽干了太平湖的水。
韩覆从淤泥里摸出那一把不起眼的钥匙，向我招招手。
我向他走去，一阵白光亮得刺眼。
「所以通关的条件是什么，是你吗？」
在一阵晕眩感将我彻底淹没之前，我听见韩覆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是守护。」
我贴近了他的耳朵。
是成功守护毫无异能的普通人。
15.
「欢迎回来，夜莺。」
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白大褂的夏乌。
「你也知道，虽然你们通关了，但这算是作弊。」
夏乌一脸惋惜。
「所以这次的实验结果，不能用了。他在实验中觉醒的异能，也会被抑制。」
「我知道。」
我撑起身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算实验体所要拯救的「普通人」，只是凑巧符合了条件。
「那我能将他带回去吗？」
我看向另一边还没有转醒的韩覆。
「你这算是私吞公有财物吗？」
夏乌朝我挤眉弄眼。
「不过——组长批准了。让你领他回去好好调～教。」
这暧昧的说法……
夏乌转身出去，说还要负责修改程序。
那边的韩覆忽然立起来，原来他此前一直在装睡。
「是不是说，你要带我回家？」
韩覆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从实验街区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与韩覆相见。
除了下巴上长出了一些青茬，其他的几乎没变。
「高中生禁止早恋。」
我转过身去，故作冷酷。
「你知道的，我不是高中生。」
韩覆很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一边从实验舱里起身，窸窸窣窣地好像在穿衣服。
我知道。游戏里的人物信息和经历，只是一个背景设定，他所接收到的那些记忆，也只是预先输入好的数据。
高中生拯救世界——这是我的恶趣味。
「好了没？」
我转过头去，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一片白花花的肉——我忘了，给实验体准备的衣服是根据角色形象设计的，然而现实中的韩覆，似乎比在游戏里更高一点。
韩覆低头一看，也颇为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脐。
「别误会了！我是良家少男！！」
…………
不出所料，带韩覆去行政楼办领回手续时，一路都有人往我俩的方向看。
迫于无奈，我只好把身上的实验服脱下来给他披着。
玻璃门映出来的身后那张脸傻笑不止。
办公室的女同事将韩覆的资料整理好递给我，我接过薄薄的几张纸，最上边的是「个人信息表」。
我扫了一眼，却发现上面许多栏都是空白。
「籍贯地」与「家庭住址」都写着「不明」，没有通讯方式，也没有家属登记。
然而，因为缺乏实验体，基地内对这些信息卡得并不严格。
翻过来下一张，是韩覆进入实验前的血液分析报告。
几项我看不懂的化学名词后面，数值高得异常。
不过我想，既然检查组同意了韩覆进街区，那么应当没什么大的影响。
再下一张，「身体机能评估表」中的评价也令我稍稍有些惊讶。
「身体机能优异，适合投放的街区：全部街区。」
我正盯着这几张信息表出神，一只手却关切地探上了我的额头。
「是不是累了？」
韩覆不知什么时候从玻璃门外进来了，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那我们快一点回家，好不好？」
说到回家二字时，他的眼睛亮得灼人。
我不由失笑。
充其量，这货也只能是个单纯的黑户吧？
我装好那几张表，签了字就带着韩覆离开了。
路过其他街区的时候，韩覆很有兴趣地东瞅瞅西看看。
然而这些「街区」其实都是一个个微型的透明玻璃球，不经研究员操作是看不见也进不去的。
一号街区是极温末日，二号街区是瘟疫病区，四号是外星文明入侵……
看他如此好奇，我很耐心地为他介绍。
不知怎么，在听见四号街区的主题时，他握住我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经过研究员办公区时，电脑后的夏乌朝我挥了挥手，脸上的笑还是那么暧昧而八卦。
我也朝他挤了挤眼睛，并指了指里面组长的独立办公室，朝他做口型：组长呢？
先不论准我带薪休假这件事，我能这么顺利地领韩覆回去，也多亏了组长在背后顺水推舟。
为了这份人情，我也该当面谢谢他老人家的。
哪知夏乌下一秒就嘀嘀地给我发了个信息。
「你回去吧，组长说他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一愣。
我就这么招人厌？
沮丧地拉着韩覆离开的我，错过了夏乌脸上一闪而过的奸笑。
正准备刷卡离开基地时，韩覆却突然说，他忘了东西，要回去拿。
我有点奇怪。
「你一个光杆子司令，赤条条地进的基地，有什么东西能落下？」
韩覆缓缓地摇摇头：
「此言差矣——我从实验舱顺的纸，忘在了厕所。」
好在我和韩覆在一起这么久，也习惯了他的作风。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他才姗姗而归。
他掏出一包印着「绿洲」的卫生纸，有些促狭地朝我笑：
「来一趟，总得带点纪念品回去吧？」
仔细一看，这纸的包装，正好是刊印着我当选「流动明星」报道的那期。
——为了高效利用时间，基地将新闻热点缩印在了卫生纸上，使之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厕所读物」。
想出这招的基地负责人多半和韩覆是一个人种。
我不禁腹诽。
「走啦。」
我拉过韩覆的手，走向我许久未见的红色雪铁龙。
现实中开车，果然比在末日里开车……麻烦多了。
但在后座吹着风的韩覆似乎很惬意。
他将头转向日落的方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被染成血红的天。
「对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韩覆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你扔骰子的时候，是不是出老千了？」
韩覆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讪讪地摸摸鼻子。
「我还以为我的技术很高超呢。」毕竟连尸王都没怀疑过不是吗！
哈，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勾起嘴角。
毕竟，站在那么大一个露天阳台上都能被鸟屎精准砸中的人，运气能好到摇出全 6？
过了会，是红灯。前方车流停滞不前，我也等得百无聊赖。
「对了。」
我心中又爬上一个疑问。
「在上一局，你所预见的未来，是有我参与的未来，还是没有我参与的未来？」
——我的出现，是否也计入了他的预知？
我转过身去，一脸好奇。
韩覆的视线从窗外向我移来。
他久久地凝视着我，然后粲然一笑。
灿金的霞色落在他的脸上，璀璨得几乎炫目。
——「没有你参与的，怎么能算未来呢？」
后记：韩覆视角
此前的「四年」中，我并不是没有成功打败过尸王，但始终无法通关。
后来我想到，也许要保证一个普通人的存活。
但就像她问过我的，在此前一次次的循环中，我不是没有试过告诉别人「末日要来临了」。
只是没有一个人信我。
想想也是，突然和别人说末日要来了，会被当作疯子吧。
因此我始终还是一个人，在末世里重复。
直到她出现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下子就看见了她。
但是好几次，都被人潮阻隔，再看就找不到了。
这一次，我终于抓住了她。
她抬头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我的直觉，我觉得她和别人是不同的。
我有种预感，她会相信我，我能和她一起跳出这个循环。
我承认，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她解开这个死局。
但是后来，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替她挡了那一击。
我死了可以重来，但是她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她，竟然哭了。
在那一瞬间，我无法解释这种心情是什么。
很开心，很悸动，但是再也不想让她流泪了。
她问过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就是设计者，这很简单。
当我发现她带着记忆和我一起重开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这个世界的外来人员。
在我说到这个世界的 bug 时，她的神情很触动。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她很心软。
明明知道她就是这个实验的设计者，但我对这个将我困在这里整整四年的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虽然说，我好像是自愿参与这场实验的……
…………
梦醒了，似乎回忆了很多
不是从课桌上醒来，有点不习惯。
她就躺在我的身边——像梦一样。
我轻轻关上门，来到楼下的花园。
我望着西北的天空，那里会传来同伴的讯息。
「长官——」
来了。
「实验如何？以我们的科技是否能够突破防线？」
我没说话。
「侵略这颗星球的胜率——」
我用意念传达，我此刻的心声。
「中止这次的任务，换个目标吧。」
我说。
「这颗星球很美丽。」
——她也很美丽。
…………
我的身份，暂时还未打算对她说明。
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胸前的衬衫口袋里还装着那天取回的纸，我看着上面的「绿洲」字样，回想起那阵并不寻常的熟悉气息。
拿纸什么的，只是假托。
当然，想保留她的名字，也是真的。
回到房里，她还在睡着。
虽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但是我会警惕。
——实验室里，有人在试图制造真正的末日。
（全文完）
小番外：
「夏乌，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实验体越来越丑了？」
绿洲实验基地第一组，与夏乌闲聊的女同事正在感叹着。
最近几个实验体……长得活像从地狱重生的阎罗。
「要不要把丧尸的参数再调丑一点？」
不然实验体和丧尸就没法区分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乌嘿嘿一笑，示意女同事靠过来，然后神神秘秘地道：
「因为组长失恋了。」
女同事将座椅移回工位，有点不解。
「组长失恋，和实验体变丑，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夏乌左右观察，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悄悄说道：
「你没发现，自从七号实验体走了之后，组长就开始致力于收集丑人了吗？」
「七号实验体……哦，那个长得挺帅的。」
女同事赞同道：「如果我是夜莺，我也会把他带回家。」
「组长是不是觉得，要是当初七号实验体是个奇丑无比的男人，夜莺也不会……」
夏乌正笑得灿烂，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夏乌，来整理实验室 1 到 8 组的所有观测记录。」
玻璃门后面，组长的脸色大概比堵塞一万年的马桶还要臭。